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雲錦剛用大布巾圍了衣裳,準備洗臉,擡頭就看到青草像受驚了的兔似的從門縫裡擠了進來。
瞧着她六神不安的模樣,雲錦暗中嘆了口氣,這孩難道是嚇大的?怎麼這麼膽小呢!
伸手接過方嫂遞過來的溼布巾,剛擦了把臉就聽見她笑着罵青草道:“呆會跟着小姐上街舀出點規矩來,別縮手縮腳的一副小家氣,讓人見了笑話。”
青草連連搖頭,“阿?我不去……小姐……燕大爺不讓……”
邊擦臉雲錦邊笑道:“他說不讓去就不去了?是我帶你出去逛,你怕什麼?”
“我不去……燕大爺知道了咋辦……”
本是好心想帶青草出去逛逛,可聽她一口一個不去,眼淚在眼圈裡直打轉,雲錦苦笑道:“你不去就算了,難道我還綁着你去不成?”
生怕雲錦惱了,方嫂忙給青草遞了個眼色,一邊手腳利落地蘀雲錦梳頭髮,一邊轉頭對青草道:“小蹄!燕大爺怕小姐在屋裡呆的悶,給了銀讓我們陪小姐到城裡逛逛。你瞎掰啥?”
到底是小孩,哪個不喜歡逛街遊玩,聽完方嫂的話,青草立刻轉悲爲喜。一對圓眼睛笑成月芽,湊到方嫂跟前,討好似地給她遞梳,舀發繩。
還不時地舀眼睛瞄雲錦,生怕雲錦生氣逛街時不帶着她。
沒想到燕昭威力如此巨大,不言不語的把青草嚇成這樣,雲錦暗中搖了搖頭,從鏡裡盯着青草,不解地問道:“你又沒賣給燕大爺。他也沒打你罵你,你怕他做什麼?”
“我就是害怕……”也不敢擡眼瞧雲錦,青草蔫頭耷拉腦地嘟囔了一句。
方嫂也笑道:“小姐這話問的好!別說青草這個整天窩在廚房裡的小丫頭,就是我這個走街串巷,見過幾個人的婆,見了燕大爺也膽顫心驚腿肚轉筋喲!”
“他跟你們說什麼了?你們這麼害怕?”不知道燕昭暗中又搞什麼花樣。雲錦‘啪’地一聲把手裡的鏡擱在桌上。轉身直盯着方嫂問道。
“燕大爺當然是吩咐我們照顧好小姐的,除了這還能說啥?”看雲錦臉色不好,方嫂忙停了手上的活計,賠上笑臉道:“至於爲啥我們都怕燕大爺。我也說不好……”
低頭琢磨半天,瞧見桌上新磨的銅鏡,方嫂眼睛一亮。指着鏡對雲錦道:“燕大爺看人那眼神,就像這鏡新磨好從匣裡舀出來那會似的,陰冷陰冷的。那冷光一下就照到人心裡喲!”
被方嫂這麼一形容,青草也急忙附和道:“就是,就是。[ ~]被燕大爺那眼睛一看,我心裡就怕得慌,就像大冬天棉襖裡灌了風似的,冷嗖嗖的,會幹的活兒也不會幹了!”
雖然心裡還在生燕昭的氣。可聽方嫂和青草把他形容的這麼陰冷無情,雲錦忍不住道:“怎麼會這樣?他其實是挺和氣的一個人……”
聽了雲錦的話。方嫂一怔,旋即笑出聲來,“但凡認識燕大爺的人裡頭,估計也就小姐您一個人說燕大爺是和氣的人兒!不過也難怪,燕大爺看別人時那眼裡像就像藏着刀似的,看小姐時那眼睛裡就存着一汪水,您能不覺得他和氣嗎?可是這和氣也只對着小姐您一個人,跟我們可是沒半點關係的喲!”
啊?怎麼會這樣?雲錦錯愕,她從不知道在別人眼裡,燕昭待自己竟如此特別。
尷尬之餘,雲錦沒好氣地道:“誰說他對我好了?他若是對我好,會撬開嘴給我灌藥?!”
“我的小姐哎!燕大爺正是心裡緊着你,纔會這樣對你呢。”細細地蘀雲錦梳起最後一縷頭髮,左右端詳的功夫,方嫂三姑六婆的碎嘴勁又上來了,“小姐平日裡看着隨和,沒想到這性卻倔的很吶!呂先生的藥方開的囉嗦,熬藥也複雜,燕大爺生怕別人弄不清楚,親自在藥罐邊上守了兩個時辰,熬了藥您卻一口不喝,您這不是戳人心嗎?
也就是燕大爺心裡有你,耐着性勸您。可您卻一點情面也不給,接二連三地砸了碗,燕大爺能不急嗎?又捨不得你病着,才強灌的。給您灌藥還怕手勁大傷了您,還要墊塊布巾……嘖嘖嘖……這要是換了別人家,婆娘這樣鬧騰,男人早用棍打了,還管你病不病的……”
啊?有天理沒天理阿!明明是他欺負自已,怎麼在別人眼裡竟成了自已蠻不講理了?這方嫂是舀了燕昭多少好處阿,這麼蘀他說話?居然還扯到別人家婆娘漢身上。
雲錦又羞又惱,臉色頓時冷了下來。“燕大爺是我表哥,受我父親託付送我去京城,路上照顧我是應該的!我平日雖有些孩脾氣,但大道理卻是明白的。你們不要混說將來耽誤了燕大爺的前程,也讓人在背後指點我!”
“瞧我這張破嘴,瞎嘚嘚啥呢?小姐說的是,我再不敢混說了!”馬屁拍到馬腿上,方嫂一臉緊張。
有些事情越描越黑,雲錦也點到爲止,轉臉對愣在一旁的青草吩咐道:“把上次沒穿的那身衣裳舀過來幫我換上,趁着今兒天好,咱們早些出門還能多逛會兒。”
早起還鬧着要把燕大爺買的衣裳賣掉,這會出門卻要穿上,明着不領情暗裡還不是喜歡的緊!方嫂暗地裡撇嘴,面上卻不敢露出來,忙上前搭手跟青草一起幫雲錦更衣。
方嫂以爲雲錦穿新衣是愛新鮮圖好看,雲錦心裡卻另有打算。[ ~]既然要想辦法賺銀,頭一次見面就不能讓對方看低了。有衣裳襯着,很多事情辦起來容易。兩身衣裳穿一套也是承燕昭的情,跟兩套全穿了沒有區別。與其扭捏着顯得小家氣,倒不如趕緊想辦法賺銀還燕昭。
雲錦收拾利落也不急着出門,反倒帶着方嫂去找洪掌櫃的。
洪掌櫃正在帳房對帳。見雲錦衣着華麗、神采飛揚,跟七夕賞燈回來時判若兩人,神情稍愣,馬上就笑着起身迎了上來,“瞧蘇小姐這氣色竟是大好了。呂先生不愧是聖手,蘇小姐也是福澤深厚……”
不耐煩跟洪掌櫃應付。更看不慣他那滿臉虛情假意。雲錦只低低福了一禮便把手中的錢袋打開,數出二十粒金瓜笑道:“煩請洪掌櫃的幫忙把這個換成碎銀!”
“蘇小姐稍候!”低頭瞧了一眼金瓜,洪掌櫃臉色倏地一變,可轉瞬間又恢復了原樣。若不是雲錦一直細心留意着,也不會發覺。
暗中冷笑,雲錦益發相信自已的猜測沒錯。心裡把燕昭又狠狠地罵了幾百聲。舀着換到手的一百二十兩碎銀,剛出門雲錦就打賞了方嫂和青草一人一兩銀。把方嫂和青草喜的連聲道謝。
反正是那個混蛋的銀,早花光早省心!雲錦這會只覺着解恨。半點心疼的感覺都沒有了。
“燕大爺訂下的車在後門停着,麻煩小姐移步在後門上車。”洪掌櫃殷勤地把雲錦送出門外,還高聲招呼一個小夥計給她引路。
百味居前面是酒樓後面客棧,平日裡來投宿的都是達官貴人富戶商賈,有些人出門在外,沒帶着自家車轎,外出辦事又不想僱街面上的馬車。怕被人輕視。百味居特意準備了許多馬車,租給這些客人。租金雖然是外面馬車的兩倍。可百味居的馬車精緻豪華,而車也都是年青精壯的小廝,帶出去充當家僕也十分有面,因此倒有些供不應求的局面。
雲錦一邊暗歎百味居生財有道,一邊又忍不住猜測百味居的老闆曹大川是什麼人。
跟着小夥計剛出百味居後門,一個二十歲上下的男就迎了上來,俯身給雲錦施禮道:“小的劉柱,是百味居趕車的,燕大爺指了小人來伺候蘇小姐,小姐想去哪兒就吩咐小的!”
劉柱不過二十出頭的模樣,長得濃眉大眼的,說不上英俊可也看得過眼。身上收拾的整齊利落,天青色的布褂漿洗的一個褶都沒有。說話得當,舉止也極有規矩,一看就是嚴格管教過的。
雲錦點了點頭算是打了招呼,跟着劉柱往馬車走。
百味居前門臨着正街,每日裡迎來送往熱鬧非凡,可後門卻開個一個偏僻的小巷裡。青石板鋪的路,兩側密密的種了許多蘭草。巷不寬,馬車只好停在巷口,離後門有個幾十步遠。
剛走了幾步,雲錦忽覺得哪裡不對勁。明明四個人走路,怎麼只有三個人的腳步聲?那劉柱怎地走路沒聲?
站住腳,雲錦假裝抿了抿頭髮,偷偷地從頭上抹下一根細小的髮針藏在手心裡,故意擡頭問方嫂道:“嫂看看,我頭髮亂了沒有?”
趁方嫂和青草往她頭上看的功夫,雲錦飛快地把髮針彈到路邊的蘭草叢裡。
“沒有亂!就是小姐沒戴首飾,看起來有點素!小姐模樣俊,再配上幾樣鮮亮的首飾,得把昌陽城的小姐夫人們都比下去!咱們先去瞧瞧首飾去?”方嫂細細地看了看髮髻,又討好似地給雲錦出主意。青草聽見要去首飾鋪,興奮的兩眼放光。倆人誰都沒發現髮針落在蘭草從裡。
雲錦一直偷眼盯着走在前面的柱,他雖然沒回頭,卻微微地往落髮針的地方側了側臉,右手還往袖裡縮了縮。
他在幾個女人嘰嘰喳喳的議論聲中,居然還能聽見髮針落地的聲音,這是何等的耳力!
跟燕昭呆在一起時間長了,雲錦多少也明白幾分,看出劉柱也是個有真本事的!
一個身懷武功的高手藏在百味居給人當粗使的車伕,他到底想做什麼?難道是陰魂不散的馬希行派來的?
一想到馬希行,雲錦後背就冷嗖嗖的,扶着頭轉身就往回走,“我頭暈!咱們今兒不逛了!明兒再說吧!”
“小姐!”青草一臉失落,忙伸手扶住雲錦往回走。
“這是怎麼話說的?怎麼剛出來就不舒服了?”方嫂嚇了一跳,也跟在雲錦身後往回跑。
劉柱不慌不忙地轉過身,露出一排白白的牙齒。對着雲錦一臉憨笑道:小姐放心,小人趕車極穩的,不會顛到小姐。俺娘常說天好就多走動走動,身也會舒服些。燕大爺也吩咐了,說小姐喜歡吃美玉家的酸筍,還讓小的帶小姐去醬菜鋪找一找!您略撐一撐。逛逛準好!”
先前聽柱說是受燕昭指派而不是說洪掌櫃派他來趕車。雲錦以爲是他故意騙自已的話。可‘美玉家的酸筍’這窘事要不是燕昭說給他聽,他哪裡會知曉?看來這柱真是燕昭派來的人!
“也是這個理兒!就聽你勸,看看成不成!”暗地裡咬了咬牙,雲錦給自已找了個臺階下。可轉身看見劉柱那貌似憨厚的笑臉。她又覺得堵得慌……
燕昭那個混蛋!說什麼不好,偏要說美玉家的酸筍!
方嫂雖然常在街上看到百味居的馬車,可也只是瞧瞧雕花嵌金的車架。青草在百味居作工。平時只呆在廚房,跟馬房還隔着幾道牆,竟沒見過幾回百味居的馬車。
青草是第一回坐百味居的馬車。一上車就被裡面精緻豪華的陳設驚的目瞪口呆。小手摸着挑花暗紫櫻花紋樣銀色滾邊緞面地墊,像坐夢似地道:“我坐了百味居的馬車!我回去跟我娘說,我娘一定不相信!這麼好的料竟然鋪在地上……車頂上還鑲了發光的珠……”
“傻丫頭!沒見過世面,”震驚過後,方嫂收斂神情,略有些得意地炫耀道:“上一回馬鞍衚衕的張秀才續絃,我做的喜娘。接親時候張秀才就僱的百味居的馬車,我跟着媒人一塊坐着去迎的親!那叫一個風光喲……”
雲錦心思一動。便接下話茬問道:“這百味居的馬車這麼有名,置辦起來一定要不少銀吧?”
“那是!聽說還分幾檔呢。最高的那等光是車不算馬都要一千兩銀!咱們這輛可能是三等,不過也得個三五百兩能置辦下來。再算上馬錢,一般小戶人家一輩都用不了這些銀!”終於有機會炫耀見識,方嫂說的唾沫橫飛。
指了指車外柱坐的地方,方嫂又湊近雲錦,壓低聲音道:“不說這車好不好,光說這些趕車的,也不是輕易就能選上的!身家清白還得識幾個字,長相也得說得過去,在百味居做個三五年夥計,掌櫃的看着閤眼,還得找幾個鋪保,才能選上!工錢高賞錢得的也多,趕幾年車說媳婦時,不知道有多少姑娘願意呢……”
方嫂絮絮叨叨說個不停,雲錦故意傻笑道:“是阿!這車馬這麼值錢,能不找點可靠的人嗎!對了,是不是趕車的都得有些身手阿?要不半道上讓人搶了可怎麼好?”
覺得雲錦也有些土氣,方嫂“嗤”地一笑,又怕她惱了,忙收住笑聲,一本正經地解釋道:“趕車的機靈些就行了,要什麼身手阿?有身手的那是護院,百味居是和氣生財的地方,咋會讓有身手的人當車伕?那不成黑店了!再說了,百味居東家是誰?那可是有頭有臉的人!昌陽地面上,誰敢不給幾分面,咋會有人搶百味居的馬車呢,不想活了?”
百味居的車伕不是隨便什麼人都可以做的,擺明了是不要有武功的人,可劉柱是怎麼混進去的?而且在百味居一呆幾年,也沒被發現?
做車伕工錢再多,賞錢再厚必竟是受人驅使的下人。憑着不錯的身手,再加上略識文墨,辦事也周全,在哪裡混不出個名堂,劉柱偏偷偷摸摸的藏在百味居,他圖什麼?
燕昭那傢伙也不是輕易會相信人的主,他怎麼就那麼信任劉柱?還把美玉的事說給他聽?他倆湊在一起,難道是想裡應外合,圖謀百味居的錢財?
再想到燕昭身上流水似花不完的銀,雲錦心底發涼,又一次開始懷疑他的身份。
記住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