趕到依國軍營前數米時, 我看見了不遠處騎着潭影的秋和對面迎風而立,面色猶帶蒼白的冉椿。剛想上前卻被一旁的鴻飛拉住了衣袖。
“等等,看看情況。”東方鴻飛生怕心急的堯天再出什麼狀況, 不遠處的兩個男人在他心中可都是舉足輕重。
我定了定心, 鴻飛說的不錯, 一個的擔心我徹夜未歸的冉椿, 一個的一直誤會冉椿大吃飛醋的秋, 先看看吧。
此刻,立在營地大門前的翡冉椿緩緩開口了,清朗的聲音帶着穿透力劃過略帶陰沉的天際:“凌皇大駕不知所謂何事呢?”
潭度秋冷笑, 微眯起雙眸,帶着冰冷的神色直直的望進對方那褐色的眼底。“御王, 明人不說暗話, 貴國定東大將軍和本皇的關係想來你也知道。今日來只是知會聲, 本皇欲帶他回國的打算。”
彷彿聽見莫大的笑話,翡冉椿大笑起來, 隨後臉色一變,威嚴的氣勢壓的周遭人紛紛顫了顫卻不敢動彈分毫。“潭度秋,我依國的將軍,豈是爾等說帶走就帶走的?昨日秋將軍突生急事離營,你說他現在身處何方?相信凌皇定會知道他的下落吧。”翡冉椿在賭, 賭潭度秋不會說出堯天主動去找他的事, 讓堯天揹負惡名, 成爲兩軍再次開戰的罪人。
潭度秋微變臉色, 是他小瞧了眼前人, 好個依國御王!
“怎麼?凌皇沒什麼話說麼?不敢承認秋將軍的失蹤和你有關?”果然,潭度秋沒有開口說話。
“還我依國將軍!還我依國將軍!”突然響起的洪亮聲音響徹天際, 氣勢如虹,震得凌國的士卒皆不自禁退後幾步。
“御王口口聲聲說是本皇帶走了秋將軍,何以見得?還是說御王並不認同秋將軍的決定,覺得和本皇繼續開戰才符合依國皇上的想法嗎!”潭度秋一揮手,身後的士卒立刻鎮定下來。
潭度秋以其人之道還至其人之身,堯天若只是自己一人的寶貝,又何嘗會讓自己嚐盡了酸澀滋味。
翡冉椿愣愣的看着眼前人,一時之間竟也找不到任何只字片語回擊。於是現場一片寂靜的沉默。
看到這兒,我再也忍不住上前的衝動。這兩人,怎麼覺得像小孩子爲了玩具在爭執似的?我很像玩具嗎?像嗎?
“凌皇,王爺。”運氣內力將聲音遠遠傳開,穩穩落入兩方人馬每個人的耳中。
隨着熟悉的聲音側首,兩人眼中同時映出熟悉的身影。來人從容的自遠方翩然走來,路經之處,不管依軍凌軍都紛紛避讓,恭敬而有禮的爲來者劈開一條道來。銀色的面具在微弱的陽光下反射的冷冷的光芒,半張容顏有着絕世的豔麗,嘴角的微笑給人如沐春風的感覺,這就是依國的定東將軍,凌皇的秘密情人,衆人心中甘心誠服的一代名將。
“你怎麼來了?”潭度秋幾乎是咬牙切齒的問,隨後看見了尾隨其後的東方鴻飛心下頓時明瞭。
可是他寧願堯天還是以前那個看似平凡的堯天,而不是現今這般半臉雖毀卻蓋不住另一半絕色之姿的堯天。
另一邊,翡冉椿雖沒開口,但擔憂的神色卻真真切切的掛在臉上,對堯天表達着無言的關懷。
“凌皇說笑。本將軍昨夜喜於御王傷勢的好轉,擇日便可回京,故而出營進城獨自放鬆了一宿,今日醒來未免衆人擔心自然是儘快回營了。”我看着秋,笑的真誠,解釋的徹底。只見對方皺眉,雙眼炯炯有神的盯着我,彷彿想射透我一般,最後閉了閉眼,再睜開已然是一片黯然,黯然的參合了濃濃晦澀。
潭度秋的心不住的往下沉,太多的無奈,讓他無法在這一刻說什麼做什麼。
“既然剛纔的事只是一場誤會,那麼凌皇還請回?”翡冉椿此刻已經換上了平日的儒雅笑容,彬彬有禮的拱手道,一派風度盡顯。給足了對方面子,也順道給了對方臺階下。
“御王說的有理。”我笑着想冉椿點點頭,神思回首間,那偉岸的身影彷彿瞬間蒼老了數歲,心猛烈的抽疼,抽疼。
深吸一口氣,我告訴自己,這是自己的選擇。然後堅定的,決然的開口,故意伴隨着內力,將聲音傳開去:“不過,王爺似乎忘記了凌皇剛纔說的話?既然我和凌皇已然相認,那作爲其愛人的我,可否在此向王爺討個人情,請求離去呢?”
此言一出,所有人都爲之震楞了。依國將軍說了什麼?凌皇?相認?愛人?!這天下,世事變幻;這春秋,何其莫測。今日,算是正真領教到了。一片喧譁接二連三的響起,而雙方對立的幾位主角也神色各異。
御王錯楞繼而瞭然最終化爲釋然的笑;鴻飛驚訝繼而安心最終化爲嬉笑;茄子除了茫然還是茫然,最終還是茫然……
潭度秋的不可置信明明白白寫在臉上,看着那個萬般柔情看向自己的男子,心中涌起的無比的滿足和感動。他的堯天,爲何總是帶給自己無盡的驚喜,爲何在自己傷害了對方後還能如此簡單的原諒自己。這樣的他,怎能不叫他傾盡所有!終於明白自己做的那些事無非是一場荒唐,自己的嫉妒心在堯天面前顯得卑劣可笑。
我看着秋,心靈的相同只稍一個眼神便能領會。傾注所有的愛戀,深深凝視着他,嘴邊的話一字一句清晰的出口:“我,依國定東大將軍,文閣輔政司兼太醫閣首席醫座,今天在這嵐城邊境,在依凌兩國所有將士面前辭去所有的官職,自此,不再踏入任何廟堂,並且發誓在我有生之年盡全力維護依凌兩國的友誼!”
陰沉的天空便隨一聲嘶鳴裂開了縫隙,陽光絲絲縷縷的射向大地,三三兩兩的落在衆人身上。衆人不禁眯起雙眼,看着那白衣翩翩的纖細身影——微風拂過他的臉頰,帶起那漆黑的飛散長髮,身側站着白色獨角幻獸,那金色的犀角再再提示着衆人他高貴的身份,配上男子遺世獨立之姿,恍若天人下凡般的神聖,讓人不敢正視。
此刻堯天正一手持着一玉佩,一手拿着一卷錦書。忽而轉身對着以御王爲首的依國衆人朗聲道:“此爲皇上欽賜玉佩與密令,當日皇上親口允我三個要求,那日我爲求戰事和解私自與凌國簽訂協議已然用去一個,而今我要把剩餘的兩個也一併在此用了。第一,允我辭官。第二,此事完全與他人無關,所有事皆有我一人承擔。御王,還請您幫我轉達。”雙手遞上信物,等着冉椿伸手來接。
翡冉椿知道堯天心意已決,也不在多言,默默上前接過。
在他接過信物後,我深吸幾口氣,退後幾步,一撩衣襬,雙膝一曲,直直的跪在了依國所有將士面前。
“將軍!”衆人驚呼,幾個副將想上前攙扶,卻被翡冉椿反射性的制止。
“他已不再是你們的將軍了!”這話說的堅決,唯有講話人自己知道其中的堅決需要多大的勇氣才能維持着平穩。
“是。我陳堯天,自此不再是秋不忘,不再是你們的秋將軍。各位依國將士,你們個個都是依國的好兒郎,依國未來就靠你們保衛了。”深深磕下一頭。
不是依國人,卻早已有了依國人的心。對不起,我的兄弟們,不能再和你們並肩作戰了。請原諒我的自私和輕狂……
起身,最後一次把那一張張憨厚耿直的臉龐記入腦中,我毅然的轉身。剛踏出一步,身後傳來整齊劃一的“噗通”聲,大地彷彿產生了瞬間的動搖。我頓時轉身,映入眼簾的是那黑壓壓一片跪地的人頭。唯有那一身華服的御王拉着茄子的手靜靜的看着我,依舊是溫柔的笑着。
“將軍保重!”如雷的聲音穿透天際,帶起了一陣暈眩的搖晃感,震撼了我,也同時震撼了在場的凌國所有人。
這就是陳堯天帶着的定東軍,這纔是少年神將的威望。古往今來,王侯將相,又有多少人能像眼前的少年般,做到讓人心折服,做到讓整個軍隊所有人心甘情願的折服!
心激烈的涌起一陣陣駭浪,不平靜,難以平靜,取下閃絕背上的憶鳳,所有的感情投注於音樂中,傳達着,擴散着。那是我送給他們離別的禮物,天下無不散筵席,所以請讓我走的瀟灑,不要落淚。
你又想起某個夏天
熱鬧海岸線
記憶中的那個少年
驕傲的宣言
伸出雙手就能擁抱全世界
相信所有的夢想一定會實現
一切看起來都不會太遙遠
曲調平緩,清澈的嗓音直達天際,讓所有聽着入迷。
轉眼之間過了幾年
輕浮的語言都已經慢慢沉澱
即使難免會變得更加洗練
我們不曾妥協
那是我們都回不去的從前
幸好還可以堅持當時的信念
世界嘗試改變
當初的那個少年
那是我們都回不去的從前
曲調一轉,頓時高昂起來,充滿了勃勃生機與朝氣。輕鬆的音調讓衆人的心也活躍了起來
當你站在那個夏天的海岸線
我們還是心裡面
那個偏執的少年
……
一曲唱畢,收起所有的留戀。陽光下,我轉身面向着那個將一同走下去的人,躍上閃絕,向他走去。看着那伸出的寬厚手掌,毫不猶豫的搭上,牢牢緊握。
秋,不會再放開了,不會了。
凌國的將士一個個微微低頭,這是對眼前少年的尊敬,也是爲他們敬愛的皇能擁有如此不凡的愛人而感到的無比榮耀和喜悅。
“師父!”看着即將離去的陳堯天,茄子再也忍不住的大喊。“不要丟下茄子啊!你說過不會扔下我的啊!”掙扎着,卻被御王死死抱住。
我回頭,看見了流淚滿面的茄子,心底一陣不捨,可是……轉而看向他身旁的冉椿,無聲的詢問:我能留下他嗎?你能保證現在和即將面對的未來能讓茄子安安穩穩嗎?
翡冉椿抿緊了脣,心中思緒萬千,最終,鬆開了緊抱着茄子的手。茄子立馬就朝陳堯天跑去。
我從冉椿的眼中讀懂了他的意思,放心吧,我會照顧好茄子了,直到你來接他的那天。可是誰知道呢,說不定,先來找你的是茄子也不一定呢。
“子訣!”
茄子聽見聲後是呼喚聲,猛的一顫身子,頓足回頭。看見了雙眼滿是柔情的翡冉椿,原本儒雅的笑而今看起來微微的苦澀,叫人心疼。
“記得想我,記得晚上少吃零嘴,會得蛀牙。”笑,努力的笑,卻達不到心裡,染不到眼裡。可是,即便勉強還是要笑着。
握緊的拳頭顫抖着,茄子突然大聲喊:“我纔不要想你!”於是轉頭跑開,只是背對着他的臉上,乾澀的淚復又狂涌。白癡蠢蛋,自己纔不會想他,纔不要……
“茄子,咱們走吧。”拉他上馬,坐在自己身前。心底嘆息,這世上,有太多的無奈,有太多的變遷。我能做的,只有握住自己手中不易的幸福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