哥, 你看到這封信的時候,我已經不在了吧。呵呵,直到現在, 我還是無法鼓起勇氣和你坦誠, 唯有獨自默默寫下這封信, 在我死前讓人轉交給你。
多年來的扶持與陪伴, 大哥, 你一直是我這身中最重要的親人。或許,對我來說早已經遠遠超過親人的感情。
你所做的所有決定我知道都有你的理由,我不否認我曾想過利用堯天擴張依國的領土, 讓依國更強大。
作爲一個帝王,誰都希望在位之時能做出一番功績, 能讓後人流傳百世。可是, 我知道你不想, 因爲你和堯天不僅僅是簡單的相交,而是摯友知己, 你也沒有讓依國擴張的野心,只是想守着這方土地和百姓的安定。
我能理解你的想法,卻不能剋制自己內心的偏激。我不想承認堯天在你心中的地位比我更高,我會嫉妒。是的,就是嫉妒, 那可笑的情緒, 那卑微且讓人不恥的情緒, 卻真切的存在並每日醞釀着。
直到我遇刺那夜, 我知道我中了奇毒, 時日不多。我才真正的去回憶一些事,去問自己一些事。
倒數着生命的日子是痛苦難熬的, 好多次,我都被恐懼所掩埋,卻想到了你曾經對我的鼓勵和付出,哪怕是要死,我也不要如此輕易的就死去。
這個皇位,本就是你和冉非大哥的。你以爲我不知道,其實我又怎會不知?只是你和母后希望我不知,那我便一直裝作不知吧。既然冉非大哥不要這個皇位,那我就把他還給你,把這個本就屬於你的位子,給你!
母妃說過,你的性子本就不適合做皇帝。你太善良,太心慈手軟了。你會陰謀詭計,卻永遠學不會對在乎的人使用。即使當年潛伏在劉建身邊,你何嘗不是走投無路,爲了母妃和我。
可,這些對一位帝王來說都是不需要的,都是累贅的,都是很可能造成自己慘敗的因素。我又如何放心就這樣把位子還給你?
所以,讓我來逼你吧。讓你恨我,讓你對我發怒,讓你升起篡位的念頭,讓你親手顛覆我。
但,若你真這麼做,就不是我最在意的冉椿了。我終日矛盾着,歡喜着你一次次的忍讓,擔憂着你一次次的忍讓。
既然上天不再給我足夠的時間去做完這一切,那麼便讓不得不面對是形勢來迫使皇兄吧。
選擇戰死本就是我的意願,與其因爲毒發而“暴斃”於宮內,不如轟轟烈烈的戰死沙場。這場戰,不管是否會勝,都將結束我這一生。
而你,我相信,依國的未來會在你手中強大!堵上我翡冉毅永世輪迴的靈魂。
依皇戰死的消息,很快傳遍了整個長魯大陸。衆人感嘆這位年輕帝王逝去的同時也不由的更爲懼怕強大的漆國。一夕之間使宇國覆滅,使計讓依皇中套,戰死沙場。漆國的主帥——逍遙侯範衍星的名聲,也自此傳開。
若說以前的範衍星只是在江湖鬧出風雨,廣爲人知;那麼現在,他已是正真的名揚天下。只是這樣的名聲,令幾家歡喜幾家憂,有了讚揚自然也會有辱罵。
攻下宇國的漆國,在衆人都以爲會接着進攻取下依國的時候,卻出乎意料的停止了攻擊的勢頭,只是在宇國派兵駐守,沒有了下一步動作。
而依國內,原以爲的內亂也沒有出現。這一切都只因爲一個——依國御王。
依國毅皇末年,今日依國的國喪大日,是依國皇帝下葬的日子。舉國沉寂在一片悲慼中。都城的街道上到處掛起了白色的緞帶和色黑的佈景。原本熙熙攘攘的街道今日格外的寧靜,街道上被身穿黑白孝服的百姓堵了個水泄不通。
大家都是來看皇帝最後一眼的,御王下令,今日所有在都城的百姓只要願意,都有資格前來送葬。唯一的要求就是安靜。
長長的隊伍排到了都城門外,大家臉上都帶着沉痛,回顧依國曆年來的各任皇帝,又有幾個能這麼受百姓的愛戴。
坐在運送靈柩的馬車上,冉椿看着這長長的送葬隊伍,心底泛起苦澀與安慰。“毅,你看見了麼,這是大家對你的肯定。你,並非一個無能的皇帝啊。”
身邊的人無言的緊了緊握住冉椿的手,兩人四目相對,一切都在不言中。
“王爺,馬上便到皇陵了。”
冉椿回神,看着前方大片的皇家陵地,很快,他的弟弟就將在這塊地方永遠的長眠下去。
“椿,張叔已經在那邊等候了,我們也快些吧。”他口中的張叔,便是震天將軍張紀容。
“子訣。”看着身邊的人,冉椿總覺得在做夢一般,“你……真的決定留下了?”
“恩,不是說過不會再走了嗎?”是自己的死腦筋,讓他獨自一人承受了那麼多苦。若自己能早些想通,便不會錯過那麼多了。
“可是,你知道我接下來要面對什麼嗎?我是個自私的人,一直就是,所以若你答應了留下,我就不會再讓你離開。哪怕……”最後幾個詞,他還是沒有說出口,他還是退縮了。
“哪怕是死是嗎?”莫子訣會心一笑,“若和心愛之人一起,死又何懼?我可不想如師傅他們那般,兜兜轉轉的那麼麻煩。我既然認定了,不管發生什麼都不會離開的!這一生,我除了師傅,所剩的牽掛就只有你了。”他是乞丐,曾經發生的事,他已經不想再去回憶了。師父說過,人要學會拿起,學會放下,要學會開口,學會向前。
冉椿深深看着眼前的少年,隨後露出一個淺淺的笑顏:“堯天,把你教的很好。”能有如此的性格,怕是堯天自己也做不到吧。人總是在不斷看着自己的缺失,再去教導着別人,希望的,也不過是他人不要重蹈自己的覆轍罷了。
“當然,不過光是師父教我也沒用吧,關鍵還是靠我自己。”這,也是師父說的。所以,師父把他扔到軍隊裡,跟着花將軍學習、磨練,期間的種種苦難,自不會與人說。
“是啊。慶幸喜歡的人是你。”心中的巨石終於放下。
此刻,馬車已停,兩人下了馬車。羣山碧水環繞的皇家陵園,大氣不失威嚴,靈秀不失端莊,的確是適合先人長眠的好地方。
長長的送葬隊伍經過那用石堆砌起的悠長通道,通道的兩旁是依國內各層的官員,站隊整齊,官位也是由外而內的依次從低到高。靈柩經過時,衆人紛紛下跪拜倒,這既是對皇帝的尊敬,也是對一位國主最後的送別。
突然,一位跪着的官員突然放聲大喊:“皇上,皇上與依國同在。”接着,衆人似乎心中的某處弦相繼斷裂般,紛紛哭着附議。
是了,爲國家而獻身的帝王,總能永遠存活在大家的心中,爲後世人傳頌着。即使生前並無突出功績,即使曾做過對錯惹人是非,而今在此大義前也已顯得微不足道。
“冉毅,你看見了嗎?你成功了,我相信,後世的人終將記住你的名字。”
靈柩入藏,哭倒了一批女眷。皇帝的母親,皇帝的后妃以及那些未曾被臨幸卻爲了皇帝放棄青春韶華的女人們。
皇陵入口搭起了高高的祭臺。依國風俗,凡歷屆皇帝入藏後,舉行祭天儀式,也將是新皇誕生的日子。
對於新皇,衆人心中早已有了共同的人選。皇帝身前並未冊封太子可繼承正統,而現在依國形式險峻,即使有人能繼任,也無此能力統攬局勢。那麼,能登上這個位子的無非是那個人了吧。依國御王,在依國擁有崇高地位,匹敵帝王的人。
“祭天開始。”
漫長的祭天儀式開始,衆人皆肅穆的看着儀式的進行。突然,天空中一道閃光出現,迫使衆人擡手掩額,眯起雙眼。
光亮漸漸減弱,一個人影出現在衆人眼前。
“保護王爺!”侍衛們緊張的紛紛圍到御王身邊,只怕他們的下任皇帝會有什麼閃失。
莫子訣也是皺着眉,手暗暗的握住腰間的劍柄,蓄勢待發。
唯有御王本人,似乎先是呆愣了下,直到看清了對方後才瞪大了雙眼,很子帶上點顫抖。隨後,撥開衆人的守護,直直的向那人走去。
“椿!”拉住對方的手,卻被對方扳開。
“沒事的。子訣莫擔憂,他……是我大哥啊。”
此話一出,周圍聽見的人皆震楞。那個突然出現之人,竟然是依國出外雲遊多年未曾有音訊的閒王翡冉非。
“椿弟。”翡冉非看着眼前多年不見的弟弟,終年淡漠的心終於有了一絲久違的波動。
“大哥!”冉椿上前,在對方身前停下。深深的看了對方几秒,最後一把抱住對方。“大哥,終於決定回來了嗎?”
“是啊,回來了。”伸手回抱了一下,而後分開。依國的擔子,怎能讓冉椿一個人來擔?自己的離開已經錯過了太多,自私的自己何嘗不該爲而今發生的一切負起責任?若自己繼承了皇位,或許而今躺在那冰冷墓穴中的,就不會是冉毅了。
可惜自己回來的還是晚了一步,若非蕭何的相告,自己怕是還待在深山中,過着所謂的隱士之日,用那冠冕堂皇的一廂情願逃避着屬於自己的責任吧。
“蝶伽羅,謝謝你送我來。”朝着身邊全身雪白的“人”道了謝,在衆人未回神之時,那“人”便消失在衆人眼前。
“是蕭何的幻獸送你來的?”那麼蕭何也知道這事吧。心中嘆息,這一切難道是天意?
“這事可以稍後再提。椿弟,而今首先要做的,是完成祭天儀式和你的登基。”翡冉非拍了拍對方的肩膀:“放心,這一次,我們兄弟倆一起努力,一定能保護好我們的國家。”
冉椿不語,看了眼前這個哥哥幾眼,隨後轉身示意衆人繼續儀式。
待儀式結束,翡冉椿登上高臺,看着臺下漆黑一片的人頭。內心涌動着萬般的情緒,握着欄杆的手收緊,再收緊。掃視的眼神瞥過身側,看見了莫子訣堅定的眼神,張紀容肯定的眼神,翡冉非鼓勵的眼神。
自己在乎的人,都已一個個回到自己的身邊。還有那遠方爲自己堵上永世靈魂的人。翡冉椿啊翡冉椿,如此,你若再逃避,那你就沒有資格站在這個世界的任何一個角落了!哪怕天上地下!
“我依國所有百姓。”開口的聲音平緩有力,微微運起的內力讓話遠遠的傳開。
“先皇已逝。臨終並無定下繼承之人。國不能一日無主,況今日我依國即將面對巨大的危難。故……”
話未完,一浪高過一浪的呼喊聲頓時想起,彷彿蔓延了整個天際。“我依國御王新皇,天之所向!”
翡冉椿沒想到自己是話還未說完,便是這樣的情景。只是內心的激動隨着衆人的呼喚而高漲。
“我御王翡冉椿發誓!一日不弒殺我毅皇者,一日不坐依國龍位!一日不保得依國百姓安樂,一日不得安寧!蒼天在上,我翡冉椿有生之年,必將爲依國傾盡所有,不負依國翡家各位先皇所託。若有違此誓,便永世不得輪迴超生!”
何謂氣吞山河,何謂豪言壯語,何謂動人心魄。御王的一番話,說的在場所有人無不心潮澎湃,凡是依國的百姓,何嘗不向往安定富足的生活。每位皇帝即位都曾有過一番說辭,好聽的,巧燦的,卻沒有一個如同今日站在高臺上之人般——堵上自己永世的。
因而相信,因而折服,因而民心所向。
依國毅皇末年,也是新皇登基的紀年。新皇翡冉椿改國號“訣”,打破了歷來皇帝以自己姓氏命定國號的慣例,卻沒有人提出反對。所有人,對新皇,都體現出了無上的信任。
而同一時刻,遠在黎國巫澤的堯天,終於得到了最後一味藥引。同時也得到了翡冉椿繼位新皇的消息。
說不出心中的何等滋味。自己的知己一個個都走上了通往權利巔峰的道路,大陸戰亂已起,自己答應過不會再踏足廟堂,可卻無法放任秋一人面對險峻的局勢。那,只有用自己的方式去解決了吧。範衍星,是該再見面的時候了。
“少主,下一步,我們該怎麼做?”
“回擎天堡,我們先解決洢水宮的事。”事情,總要一件件去做的。心急可吃不了熱豆腐,越是急躁越是什麼事都做不好。
宇國剛滅,在自己看來,漆國按兵不動並非有何陰謀,而是本身就傷了元氣在行休整吧。畢竟是戰爭,豈有不費兵卒而奪下一國的道理?況且國滅,人心未滅,那些滅國的俠士大有人在,怎會不出點行動。怕是現在,範衍星光處理那些瑣碎已經忙的焦頭爛額了。
堯天便是想借着此段時間,處理完江湖之事,趕回秋身邊。雖不踏入廟堂,卻可爲秋解憂出謀,如若可以……還能去依國看看。冉椿,有子訣在他身邊,自己也能稍稍安心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