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見不相識, 不如相忘於江湖
潭度秋冷冷的看着身前的男子,即便是那天仙般的容顏,也沒有讓他表現出絲毫的驚豔。自己心中的某處早已冰封。
就是這樣冰冷的眼神, 這樣毫無感情的表情, 讓堯天想起了那句話。曾經, 他不屑於那些所謂的滿腔悲慼, 不屑於他們的灼灼自逼, 而今才明白自己的癡傻。
“不管你是何來歷,且看在你把潭默送回的份上,你走吧。”
堯天的臉色瞬間顯得蒼白, 倔強的把眼中的淚逼回,堯天想讓自己笑的灑脫, 卻扯出了比哭難看的苦笑。
“我想, 凌皇一定對我有什麼誤會。我並非有什麼目的……”
“我不需要聽你的解釋, 也不想去了解你的來歷。你走吧。”不耐煩的打斷對方的話,潭度秋轉身便要離去。
是他自己選擇讓對方忘記, 爲何真正面對忘記的痛苦時,心卻痛的彷彿撕裂般?往日的痛苦與磨難,他都能忍受,唯獨秋……唯獨他帶給自己的傷害……
就要這樣看着他離去嗎?不是說好這一次絕不分開的嗎?當初的他們,有太多的無奈, 而今自己明明有能力去把握, 還是要讓他們的感情就這樣漠然擦肩嗎?
“秋!”情不自禁的喚聲自口中溢出。
對方明顯的震楞, 隨後猛的回身。就這樣, 無法阻止的任由對方拉住他的衣袍, 投入他的懷中,仰頭, 吻上他的脣。
帶着無限的思念與依戀,把內心最深的渴望與感情交織,堯天吻着潭度秋,那是甜蜜與苦澀,是回憶與現實,分不清誰與誰。嘴角嚐到對方的氣味,口中的甜膩香味,隨後混入了鹹澀的滋味。
脣分,急促的喘息,神智在對方微眯起的眼眸中回籠。臉微紅,“我……”
“你的味道不錯。果然是伺候慣人的身子嗎?”本不想如此中傷對方,但剛纔那吻,讓自己慌了,亂了。腦海深處,似乎有什麼正在撞擊着,破殼而出。那是自己無法控制的東西,是他不曾有過的感覺。眼前這個美的不像話的男人,對自己很有影響力……
這個認知讓潭度秋很不悅。他是一國之主,他的情緒不可以受到任何人的影響。不過,既然眼前的人突然間出現,又對自己如此殷勤,莫不是有什麼陰謀?還是暫且留在身邊,也好及時應變,況且自己對他的身子倒是產生了幾分興趣。
話是傷人的話,這毫無疑問。但,而今的局勢已不容堯天去在乎太多,只要留在秋身邊,能夠幫助他,自己不在乎被傷多深。
當初是青焰與煙白共同進行的封印,自己本來神力就遠遠不及他們,若一次解開那些封印,自己的身體怕是不能承受負荷的。唯有慢慢的讓他們自己記憶中的封印鬆動,自己才能一次恢復成功。
再次定了定心,深吸口氣。剛要開口的話會被對方突然打斷。
“你若想留下,便留下。不過,你要認清自己的本分,該做什麼,不該做什麼,別說我沒提醒你,我不是個善於留情的人。還有,秋不是你能喚的,以後再讓本皇聽到……”潭度秋頓了頓,繼而轉身,背對堯天。冷冷的吐出未完的三字:“殺無赦。”
看着漸漸遠去的背影。堯天不可自制的緊緊楸住自己的胸襟,那裡還能感覺到心臟有力的跳動,這個身體,雖然不再是以前的身體,卻有着同樣的靈魂。“陳堯天,你不該是懦弱的。你不是早就說過要堅強嗎?”
“主子……”悄然而現的身影,看着如此的堯天,頓時手足無措。
“閃絕。”忍不住,抱住了現在唯一能倚靠的肩膀,痛苦失聲。哭吧,哭出來後,就繼續去做應該做的事。
如此安慰着自己,一遍遍,心也漸漸的平復下來。“閃絕,謝謝你。”
“那個……主子說的什麼話。”有點不自在的臉紅與尷尬,這張臉,還真是叫人忍不住心動。
“是不是隨那裡發生了什麼事?”
“恩,他被擒了……”
“是嗎……”隔空一劃,一面古鏡憑空而出,這是煙白留給自己的東西。
“我不信,尹笑伊會無動於衷。”這也是自己未曾太過擔心潭隨的原因。
“那……”
“閃絕,你覺得當下的時局,怎樣才能讓漆國大亂?”
“內亂?當然是範衍星死。”
“呵呵。”堯天不同意的搖搖頭:“若他那麼容易對付,就不會發生這麼多事了。你不覺得若讓漆國國君與範衍星反目會更好嗎?”
“主子的意思是?”
“讓蕭何來見我。”私心使然,自己不想離開秋。蕭何,青焰與煙白已離開,蕭家的約束已然不復,該是讓他履行承諾,幫自己做些事的時候了。
幾日後,漆國內突然出現謠言,逍遙侯意欲謀反。五日後,漆皇下令急招逍遙侯回宮。
隔日,漆皇在宮中暴斃,而最有刺殺嫌疑的逍遙侯卻尚未入京。漆國內亂之下,逍遙侯當機立斷的自封爲皇。然,許多大臣及皇室血脈紛紛不服。漆國內戰頓起。
逍遙侯率兵攻入京城,輕而易舉的奪下皇城。衆人不敢有異,否則殺無赦。而此刻,遠在邊境的樑城漆國軍牢。
“我帶犯人去審問,開門。”
鐵牢的門咔的一聲被打開。滿地的雜草,陰暗潮溼的空間,污濁的牆壁。間歇響起的咳嗽聲,顯示這裡麪人處境並不好。
“潭隨。”
潭隨擡頭,看見了那讓張自己時常憶起的臉。“你來做什麼?我說了,要殺要刮悉聽尊便,別再來煩我,我沒什麼可說的。”
尹笑伊笑心中苦笑,臉上卻未透露半點表情。若自己真想殺他,他還能活到今日?主子的脾氣他也該見過,是那種會輕易饒人的人嗎?“我不會那麼簡單讓你死,在你還未回答我的那些問題前,你休想死的那麼容易。”
“嘖”潭隨吐了他一口口水,四周的護衛立刻上前壓倒他。大聲斥責:“放肆!”
“你們都退下吧。”尹笑伊不以爲意的揮揮手,示意他們退下。待人都退下後,才緩步靠近對方。
潭隨起身,厭惡與憎恨□□裸的展現在自己的眼底,看向對方。“不管你要幹什麼,我都不會背叛皇上!我不是你,敗類,叛徒!”
“是,我是敗類,我是叛徒,我是豬狗不如。我背叛了你,背叛了大家,背叛了待我如手足的凌皇。可是,這只是作爲潭回的我。然,我是尹笑伊,笑伊的主人只有一個,那便是逍遙侯!所以,我何來背叛?”若能選擇,自己何嘗願意與他爲敵,何嘗願意傷害他,更不想……失去他。
罷了,現在說什麼都無濟於事了。眼下,他唯有一事想做,算是……自己對他的補償吧。
“呸!說的好聽,你就是範衍星的狗!”
“那你就不是潭度秋的狗?我們彼此彼此。”不喜歡他眼底的厭惡,可又有何辦法?事已至此,萬般皆惘然。
“滾!我不想看見你!若我這次能出去,我一定親手殺了你!”
“滾?潭隨,你未免太可笑了。你可知你現在是何處境?階!下!囚!你有何資格對我比手畫腳?至於殺我,我倒是很期待。從前你的武功就不如我不是嗎?”
“你!”氣的雙眼通紅,一時間無話反駁,也無話攻擊。
“衝動能幫你什麼?你的性子何時才能改一改?”
是自己錯覺嗎?爲何這一瞬間,他看見了尹笑伊眼底的無奈苦澀與……溫柔寵溺?不肯能!他只是個叛徒!
“我可以讓你走。”
突然之語讓潭隨一愣。他說了什麼?讓他走?他沒發瘋吧?
“我沒瘋,我就是讓你走。主子去了都城未歸,你走吧。”
“爲什麼?”不自覺的,三個字就這麼脫口而出。
“爲什麼?”尹笑伊挑眉,隨後笑的有點痞有點邪:“因爲……我想看看你的能耐,等你親手來殺我。”
嘲笑意味十足,果然,潭隨一聽隨即惱羞成怒。“你太小看我了,若是給我機會……”
“我在給你機會,跟我來。”讓他走,不捨他在此備受折磨,也不能眼睜睜看着他在此等死。私心使然,自己——真的做不到。
終究,他還是背叛了主上,他再一次做了叛徒。
潭隨雖不明白爲何他要放了自己,可是機會難得,他若不走必死無疑。他,只能選擇再相信眼前人一次。
帶着潭隨潛出了大牢,還了他的武器,牽來一匹馬,兩人向軍營出口逃去。
“尹將軍?”門口的守衛詫異的看着半夜前來要求開城門的人。“這麼晚了,怎麼還要出去?”
“本將軍的行動還需要向你回報?”
“不是,只是白將軍有令,任何人不得隨意在夜間出城。”
“開城門,有事我一人承擔。”
“這……”士兵還是猶豫着。
“快去!”加重了語氣,尹笑伊冷色一冷,厲聲道:“若耽誤本將軍辦事,你們十個腦袋也賠不
起!”
“是!”士兵被對方嚴肅的口吻驚出了一身汗,連忙命人去開城門。
“上馬!”
潭隨跨上馬駒,正欲離開。突聞身後傳達大喝:“快關城門!那是要犯!”
“快走!”尹笑伊催促着同時一拍馬股,駿馬頓時撒蹄狂奔。
潭隨回頭,只見那藍衣之人正揮舞着長劍,阻止那些士兵的追趕。他爲何要爲了自己背叛他的主
上?既然他自稱他只有範衍星一個主人,爲何今日要這麼做?
潭隨突然間就想起了過往的種種,想到兩人在一起時的點點滴滴。自己的恨從何而來?在乎的越多,就傷得越深。他如此恨着尹笑伊,不過是他無法接受對方的背叛罷了。
若真要自己動手殺他,自己能毫不猶豫的出手嗎?頓時,潭隨迷茫了。
只是想到了那依舊孤軍奮戰的人,想到了他爲自己做的那些事,身體便不由自主了下了決定。
勒住繮繩,掉轉馬頭,向那城門跑去。
“白癡!你這是在幹嗎!”
尹笑伊遠遠就看見了往回跑的身影,心中頓時不知是喜是憂還是怒。他回來了,是否代表,他還是在乎自己的?
夠了,能見到今日一幕,即便死也甘願了。
“閉嘴!我不想欠你這個叛徒的人情!”話到人到,伸出手一把拉起尹笑伊,讓他跨坐在自己身後。“等安全離開了,你欠我諸多解釋!”
潭隨是衝動的,可是他不是傻瓜,尹笑伊做的那些事,必定有他的理由。而那個理由,讓潭隨心中莫名的緊張。尹笑伊、潭回,是否可能回到從前?他是否可以有機會重新回來?
“白將軍,真要放箭?可是,尹將軍他……”
“放。”冷冷吐出一個字。白離眯起眼看着那對逃亡的人,很好!尹笑伊,你果然還是背叛了主
子。既然你不知悔改,那麼自己便替主子清理門戶。決不能讓他回潭度秋那去。
破空之聲驚鴻而起,瞬間在空中編織起一片箭網,猶如細雨般密密麻麻。上千名弓箭手站在城樓之上,對準的只有一個目標。
“這……”
“別分心,你只管駕馬!相信我,我們能逃出去!”劍瞬間出鞘,擋下了近身的箭矢,保護着身前的人兒與□□的馬兒。
“駕!駕!”馬兒不停的跑,不停的跑。聲後傳來尹笑伊的聲音。
“隨,讓我這麼喚喚你。”
“幹嘛?”不知爲何,潭隨反問時聲音裡帶上了絲絲顫抖。
“沒幹嗎。呵呵,就是想喚喚你。”
“你發瘋。”
“是,我是發瘋。”聲音漸漸弱下去。就在潭隨恐懼的想再叫對方名字時,對方的聲音又響起
來:“隨,能不能……能不能叫我聲回聽聽?”
“你幹嘛?你……”
“不要停下馬,不要回頭!我們還沒脫離危險。直到進入依國境內,都不要停下!”
“你……”潭隨聽見對方激動的聲音,心裡稍稍放心,隨即繼續駕馭着馬兒向前。
“隨,快叫……”
“潭回!你瘋夠了沒有?”
“沒有,繼續叫,多叫幾次。”
“不叫!我不叫了!”爲什麼淚水會不停的流?爲什麼自己要哭?爲了身後那個叛徒?
“你不叫,可莫要後悔呀……”
潭隨感覺到抓着自己的手,正在悄悄滑落。心立刻傳來一陣陣劇痛。
“你抓牢我啊!別鬆手!”
“好……”
回答着好,可是手依然在滑落。潭隨早已淚流滿面,卻沒有停下馬兒的速度。因爲回說,他們不能停。
“回,我叫了,你聽見了嗎?我們快到了,回!”
身後的人沒有回答。
“回,你回答我!潭回!我叫了你又不理我!你是故意的嗎!”
“你這個叛徒,你這個……叛徒……你怎麼可以不回答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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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答應要讓我親手殺了你的,你答應過的……”
“你不回答,我不要再跑了,不要了……”
終於,馬兒的速度慢慢降慢,最終停在樹林的盡頭。此刻太陽正從東邊緩緩升起,霞光映亮了一片天空,猶如血染的紅色。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悲悸的哭喊聲驚起林中一羣鳥兒,各自四散鳴叫。
晨霧中,那對隱約的身影顯得格外的淒涼。潭隨,就這樣緊緊抱着尹笑伊,抱着他冰涼的身體。那背部插滿了箭羽的人兒,臉上還掛着滿足的笑容,就如同昔日潭回對潭隨的專屬笑容,別人誰也不曾看見過的笑容。
直至今時今日,潭隨才知道,自己的心意。才知道,尹笑伊的心意。只是,一切都太晚了,潭隨與他註定今世有緣卻無分,註定相見相知卻不相依。
老天,你多愛開玩笑,這紛亂紅塵,這狼煙戰場,到底要怎樣才能令你滿意,要犧牲多少性命才能結束這片的宿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