週五這天,向南依和平時一樣,先教溫知夏畫油畫,然後再有對方教她練瑜伽。
比起最初幾天的腰痠背疼,她這幾天才終於恢復了過來。
不過,她倒是從這件事中認識到了自己的不足。
手腳無力、臂腿也無力,總之就是四肢都無力,很多看起來簡單的動作,可是做起來卻困難到讓她質疑人生。
顧安塵還總說她身子軟,但自從和溫知夏練瑜伽之後,向南依就無比清醒的認識到,他一定在給她灌迷魂湯。
哪裡軟了,知夏那纔是真的軟好嘛!
說下腰就下腰,就劈叉就劈叉,就像沒有骨頭一樣。
特別像小品裡面演的那樣,“左腿一伸,到這兒;右腿一伸,到那兒”,但是換成她,就只能鞋上去,腳還在。
滿眼羨慕的看着溫知夏纖合有度的身材,向南依忍不住化身小迷妹託着下顎欣賞。
什麼時候,她也能練成這樣呢?
“新月式……”溫知夏的聲音像她的身體一樣,柔的不可思議,“擡起右腿,將右腳向前邁一步,放在兩手之間;雙手合十,高舉過頭;然後呼氣,脊柱後彎,頭部後仰。”
向南依收回思緒,按照她說的指令,一點點的做到自己的極限。
“左腿在前,右腿在後;注意髖部向下沉,讓它得到充分的鍛鍊;這個體式可以按摩腹部的器官,改善活動功能,加強兩腿肌肉,增強平衡能力。”
走到向南依的旁邊幫她調整姿勢,溫知夏耐心的講解,“保持呼吸的順暢,在自己能夠做到的範圍內,再次嘗試向後微仰。”
明亮的客廳裡,兩個女孩子安靜的練習着瑜伽。
悠揚的音樂聲緩緩響起,讓人的內心漸漸變的平和了下來,越來越安寧。
一整套拜日式,再加上開始之前做的一些熱身運動,一個小時的鍛鍊時間,向南依的身上已經出了不少的汗。
本來她就是易出汗的體質,所以稍加運動,額頭就會沁出細微的汗珠。
用白芮調侃她的話來說,就是稍微快走幾步都會“嬌喘連連”。
對此,向南依表示無言以對。
雖然有些誇大的成分,但卻形容的很是詳盡。
“已經很好了,姿勢比開始的時候標準多了,而且身體的柔軟度也有改善。”溫知夏微笑着將倒好的溫水遞給她,“小口一點,慢慢喝下去。”
“謝謝。”
拿着毛巾擦了擦頸間的汗水,向南依覺得運動完身體都輕盈了不少。
果然還是這種溫和性的運動更適合她,比跑步什麼的好多了。
“肌肉這幾天還會痠痛嗎?”
“不會,已經好多了。”
“嗯,要是偶爾覺得不舒服的話,就像我之前教你的那樣,手握空拳輕輕拍打。”溫知夏一邊說着,一邊示範給她看。
“好的。”
看着溫知夏認真專注的模樣,向南依一時竟看的有些走神了。
自從上次和對方聊過之後,她就特意去買了她寫的書,都是一些有關心理學的書籍,不過其中有一本最爲吸引她。
是一本小說。
講的是一位心理醫生和她病人之間發生的故事。
只出了第一部,結局未定,十分難得的勾起了她少有的好奇心。
儘管那並不是一本主打言情的文章,可她還是很好奇,不知道最後,女主角到底會不會選擇那位病人在一起。
“小依、小依……”見向南依明顯愣神兒的樣子,溫知夏不禁伸手在她眼前晃了晃。
“嗯?”
“你怎麼了,看你眼睛都直了。”
有些不好意思的輕咬了下嘴脣,她似乎有些欲言又止。
溫知夏慣會察言觀色,當然猜到了她是有話要和自己說,於是率先開口問道,“你是有什麼事情要和我說嗎?”
“……就是比較好奇,你寫的那本小說,第二部什麼時候出版?”
“你看了那本小說?!”溫知夏似乎有些驚訝。
“原本是想通過看你的書多瞭解一點有關心理問題的知識,結果意外的迷上了那本小說,所以忍不住來催更。”
聽到向南依的話,溫知夏有片刻的失神,然後才嫣然一笑。
“爲什麼你會覺得有第二部呢?”她模棱兩可的反問。
“難道沒有嗎?”
“嗯……”溫知夏沉吟了一聲,像是在思考,“說實話,連我自己都不知道還會不會有第二部。”
明顯沒有想到她會給出這樣一個答案,向南依的眼中充滿了驚疑。
如果不是親耳聽到溫知夏這樣講,她想她一定是不會相信的。
要是真的沒有後續的發展,那這段故事不就成悲劇了嗎?
大概是猜到了向南依的想法,溫知夏的聲音輕柔響起,“有遺憾,才叫生活,如果真的每件事都是圓圓滿滿的,那是電視劇。”
“可是,女主角真的不喜歡男主角嗎?”
“心理醫生最忌諱的就是和自己的病人產生感情,因爲這會影響到她專業的判斷,所以不管她喜不喜歡對方,當時那種情況下,她只能選擇拒絕。”
“拒絕之後呢?”既然拒絕發生在“當時”,那麼事後她應該有時間去正視自己的感情,真的是無動於衷的嗎?
“之後……”輕言重複着向南依的話,溫知夏神色微愣。
事實上,她還沒有時間去考慮之後的事情。
人生不像小說那樣,背後會有一隻手在暗中操控着所有人的命運,生活是未知的,偶爾出現各種各樣的驚喜。
所以對於那段故事,她並不知道後續會怎樣發展。
關於兩個人的感情,大概就像她走在路邊,偶然撞見了丘比特,不過他沒有帶弓箭,只是撿起一塊小石扔向了她。
雖然有被擊中,但未曾穿心而入。
看着向南依眼中明顯黯淡下去的眸光,溫知夏不覺淡淡一笑,“我好像不該對你這麼誠實,影響你到的心情了,對嗎?”
換作平時的話,咱們善良的小一同學肯定會微笑着搖頭,不會給人帶去一絲困擾。
但是今天,她偏偏一臉認真的點了點頭。
那個委屈的小眼神兒像是在說,你毀了我的心情,得賠!
至於該怎麼賠,大概只能用一個happy—ending才能安撫她受傷的小心靈。
寵溺的望着向南依,溫知夏的脣邊漾起了清淺的笑意,“這樣吧,如果之後我有了什麼想法,一定第一時間和你分享,儘量寫一個完美的結局給你,這樣可以嗎?”
聞言,向南依微微垂眸,聲音溫軟,“好。”
不過她想,這個結局不該是給她的,而是給知夏自己的。
她之所以會這麼動容,其實真的是被這個故事打動了。
他們之間的感情,大概就是“他視她如命,她視他有病”。
既無奈,又動人。
像是海螺被擱淺在夜的礁上,從前已成過去,未來尚未開始……
*
溫知夏臨走之前,向南依把公寓的地址告訴了她,讓她明天直接去那邊找自己。
等溫知夏走後,向南依看了一眼時間,將一早收拾好的行李箱搬到了樓下,然後順手從顧安塵的書房中的書架上抽了一本書消磨時光。
顧先生說等他下班回來接她回公寓去,其實她不太他爲什麼這麼着急,畢竟接下來兩天就是週末,完全可以等明天再搬。
直到後來她在電視裡看到“情人節”的字樣,她才忽然想起今天是什麼日子。
情人節……
而且,還是她的生日。
向南依其實對這種節日沒有什麼概念或者是認知,比如一定要在這天收到禮物或是驚喜,一年365天裡,逶迤讓她覺得有些不同的,就是新年那一天。
辭舊迎新的時候,意義很不同。
那種感覺,就像是陪在身邊的人見證了她一整年的成長和生活,煙花雖然會在短暫的璀璨之後消失殆盡,但彼此相伴的感情卻不會。
經年累月,愈發香醇。
想到這些,向南依基本就隱隱猜到了顧先生這樣做的目的。
於是,她就安靜的等在家裡,心裡從初時的平靜漸漸變成了期待。
好像和他在一起之後,很多原本並不感興趣的事情也開始變的豐富多彩,都被他賦予了特別的意義。
可令人意外的是,向南依一直等到日落月升,卻遲遲沒有看到顧安塵回來,反而是接到了他打來的一通電話。
“小一,我臨時有點事,可能要晚點才能回去。”他的聲音有些低沉,向南依猜想,此刻他的眉頭肯定緊緊皺着。
“嗯,你先忙就好。”
“我讓景琛過去接你了,他會送你去公寓那邊。”
“好……”
掛掉電話之後,向南依若有所思的看着手機屏幕。
手機另一端的聲音有些嘈雜,他好像在外面,發生什麼事情了嗎?
應該是比較嚴重着急的事把,否則依照顧安塵以往的行事作風,他會在電話裡就直接告訴她發生了什麼。
沒再多想,向南依收起手機,等着歐景琛過來接她。
比起林司南,她對歐醫生比較陌生。
儘管他看起來很溫潤有禮的樣子,眼神也不像顧安塵那樣淡漠疏離,可向南依還是覺得,這種人應該很有距離感。
那種感覺就像,他對誰都禮貌矜持,同樣的,他對誰都未曾交心。
當然,她知道他對顧安塵和林司南不是這樣的。
胡思亂想的情況下,時間過的最快。
和顧安塵掛掉電話的十分鐘之後,歐景琛的車子就停在了顧家別墅的門外。
開車送向南依去公寓的路上,他一直有一句沒一句的和她閒聊着,不會讓人覺得被冒犯,亦不會讓人覺得被冷落,分寸掌握的恰到好處。
將人送上樓之後歐景琛將行李放下,含笑的眼掃了一眼樓上的方向,“雖然不該是我站在這裡,但我還是得說,你可以去樓上轉一轉。”
眸光微詫的望着歐景琛,向南依有些好奇的上了樓梯。
站在二層的樓梯口,她發現並沒有什麼特別的地方,直到餘光瞥見微啓的書房門,腳步不禁一頓。
空氣中,似乎飄着一股淡淡的奶香和糖果味。
她循着氣味走進了書房,眼中的好奇瞬間變成了驚喜。
畫室!
原本獨屬於顧安塵的書房徹底改頭換面,一側依舊是他的辦公區域,另一側卻做了一點高差處理,從空間上劃分成了兩個部分,但視覺上卻保證了最大的延展性和通透感。
一整面的落地窗,最大面積的滿足了採光,讓人一眼望去就覺得心曠心儀。
怪不得從法國回來之後他帶她回了別墅去住,甚至還謊稱家裡在進行線路檢修。
現在看來,應該是裝修後在做後續的清潔和準備工作吧!
畫架、畫板、靜物臺、石膏幾何體、襯布、畫具……
幾乎所有和繪畫有關的東西,都被準備齊全了。
不過除卻這些不談,最吸引她目光的還是畫架上放着的那幅畫。
微暗的夜空,昏黃的路燈映照着晶瑩潔白的雪,燈光下站着一名男子,修長的身姿如鬆如柏,他溫柔的望着站在她面前的女孩子,手掌穿過她及腰的發,被夜風微微吹起。
他們無言相望,彼此好像都深陷在了對方的眼眸中。
她記得那個瞬間,在她的面前出現了他,如煙花般多彩絢爛,如精靈般如夢似幻。
在她沉悶的生活中,在喧鬧的虛幻中,她的耳邊響起了那道溫柔的清音,那樣繾綣、那樣多情,他說,“小一,你是第三種絕色……”
向南依想,這世上有兩種模糊,一種源於思想感情的貧乏,只能用語言來替代思想感情;另一種源於語言的貧乏,因爲它似乎不足以表達豐富的感情。
而她和顧安塵,屬於後者。
似乎無論是怎樣多情的詩句,亦或是華麗的辭藻,都無法形容得盡那種縈繞心頭的情愫。
書房中微冷的空氣喚回了向南依的思緒,她擡腳走向畫架,糖果的香氣卻愈發濃郁。
直到走近那幅畫,她才終於明白了其中的玄機。
那整幅畫,都是用一顆顆糖果拼湊而成的。
又美、又甜……
難怪她覺得這個房間裡面的溫度這麼低,原來是怕糖會化掉。
畫框的左上角夾了一個小信封,上面幼稚的畫了一隻小烏龜,是鋼筆體,所以向南依猜,這應該是顧先生的手筆。
僅僅是信封上的那隻小烏龜而已,就讓她忍不住看了一遍又一遍。
拆開對摺的信紙,上面其實只寫了一句話。
偏偏,每一個字都好像被賦予了生命,帶着使命般的透過她的雙眸鑽進了心裡去。
【我見過一次風,是在落雪的夜裡,路燈下你微揚的髮絲,一絲絲的飄進我心裡。】
她想起,這是曾經兩人一起看過的一部電影裡的劇情。
惡龍問女孩子,你有見過風嗎?
看似莫名的一個問題,其實是一句邀約。
歡迎你來到,我的世界。
白皙的指尖輕輕撫過畫上顧安塵穿過她發間的那隻手,向南依漂亮的眼眸中不禁盈滿了笑意和動容。
其實,她也見過一次風,是在金黃色的夕陽下,他在行走間帶起的衣角,在空中蕩起了完美的弧度。
仔細把這封信沿着原本的痕跡摺好,重新裝進信封裡之後,向南依把它放回了原來的位置,然後離開書房下了樓。
她猜,歐醫生應該是有話要告訴她。
否則的話,他絕對不會提前揭曉顧安塵爲她準備的驚喜。
那麼……
能夠讓歐景琛這樣做的原因是什麼,她真的很好奇。
回到客廳之後,向南依走到沙發旁坐下,眸光澄澈的望着對面的男人,“歐醫生,請問,是發生什麼事了嗎?”
對於她的提問,歐景琛似乎並不意外。
他早就知道,這個女孩子很聰明,一點即通。
“你先別擔心,不是安塵出了什麼事。”歐景琛溫聲說道,“不過,出事的人,他沒辦法袖手旁觀。”
話至此處,其實向南依已經隱隱猜到了一些。
應該,是許家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