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斌的葬禮終於結束,接連忙活了好幾天,不止是顧家的人,就連林司南和歐景琛也忙的團團轉,現在終於能喘口氣了。
剛好趕上週末,顧老爺子就讓陳阿姨準備了一大桌子豐富的菜餚,特意讓顧安塵把他們兩個人叫到了家裡來。
如果不是礙於他老人家親自開口,歐景琛是一定不會赴約的。
對於顧老爺子,他的排斥程度完全不亞於林司南。
甚至,有過之而無不及。
至於原因嘛……
神色稍顯不自然的朝顧鶴鳴和顧青梧打着照顧,歐景琛覺得那是一段不堪回首的往事。
“司南呢,怎麼沒看到他人?”顧青梧往門口掃了一眼,並沒有發現他的身影,“小依也沒在,安塵你沒去接她?”
“小一去學瑜伽了,林司南嚷嚷着要去接她,攔不住。”
“想不到司南和南依的關係這麼好。”許妍姍將果盤端上來,輕笑着放到了歐景琛的面前。
“謝謝。”他客氣的頷首。
比起之前看到的許妍姍,歐景琛明顯感覺現在的她消瘦了許多。
看來她父親的去世,給她帶來了不小的打擊。
要不是有顧家幫襯着,她大概會就此垮掉了吧?
“安塵,我聽你姑媽說,你已經見過小依的父親了?”顧鶴鳴坐在沙發上,問出這句話的時候,眸光明顯一亮。
“嗯,從法國回來就見了面。”
“結果如何?”
自信的勾起脣角,顧大少爺的眼中帶着明顯的得意,“岳父說,等他不久之後回國,我和小一就可以去領證了。”
聽到“領證”兩個字,許妍姍端着茶杯的手一顫,發出了清脆的聲響。
她微微低下頭,儘量降低自己的存在感。
但是那雙眼中,到底還是充滿了震驚。
居然這麼快就要登記了,可她記得,向南依大學還沒畢業呢!
見顧安塵婚還沒結就叫上了“岳父”,歐景琛剛想打趣他兩句,結果就聽到顧老爺子聲音渾厚的說道,“親傢什麼時候回國啊?”
歐景琛:“……”
是他單純了,這一家子都是這樣。
“小一才和他通過電話,大概一週之內就會回來了。”
“那咱們得好好準備一下。”
“都聽您的。”
顧安塵心裡很清楚,爺爺指的“準備”,應該是指的聘禮。
畢竟,雙方見面的目的就是爲了敲定他和小一的婚事。
視線不經意間掃過坐在對面的許妍姍,他的目光沒有停留,再次轉向了顧鶴鳴,“爺爺,我和小一商量了一下,我們準備在她畢業之後再要寶寶。”
像是剛剛的消息還不夠震撼,顧安塵緊接着又丟出了一個重磅炸彈。
這一次,連顧老爺子這麼穩如泰山的存在也不免被驚到說不出話了。
應該不是他年紀大到出現幻聽了吧?
剛纔安塵說什麼,寶寶?!
隨着顧安塵的話音落下,連同陳阿姨在內的所有人,全都停下了手裡的動作,滿目震驚的望着他,客廳一時靜到了極致。
最先反應過來的人,是顧青梧。
“小一真的願意嗎?”大學才畢業就生孩子,這可不是每個女孩子都甘願的。
“姑媽,這是小一主動和我提出來的。”顧安塵的眼神充滿了柔光,“她猜到爺爺很期待我們的孩子,但她的學業還沒結束,所以只能等到畢業的時候。”
“大學畢業正是好年紀,讓丫頭好好享受這段時光,不用顧慮我這邊,只要你們好好的就行了,別讓她覺得有什麼壓力。”
話雖然是這樣講,但顧老爺子亮的駭人的眸光還是暴露了他內心最爲真實的想法。
曾孫什麼的,實在是很誘惑的存在。
其實不要說老爺子,就連陳阿姨在旁邊聽着都激動的不行。
現在的年輕女孩兒有幾個願意這麼早就要孩子的,又怕身材走形、又擔心不能享受二人世界,反正能晚就晚。
由此可見,他們家少奶奶這樣的姑娘簡直打着燈籠都找不着。
估計,少爺是用探照燈找的。
“我說你呀……”顧青梧拍了顧安塵的肩膀一下,語氣暗含警告,“以後不準再隨便欺負小依了,多好的姑娘。”
“那不是欺負。”他蒼白的爲自己辯解。
“有則改之,無則加勉。”
“……謹遵姑媽教誨。”顧安塵隱隱覺得,他在家裡的地位有要崩塌的趨勢。
事實上,顧青梧從小就在國外長大,夫妻間情趣那點事她不是不懂,只是總覺得小依那孩子有些靦腆,而偏偏他們家這位大少爺又是個最不知羞的,難保不會耍些什麼小手段欺負人家小姑娘,偶爾爲之可以,但得把握好分寸。
轉過頭來,顧青梧見歐景琛若有所思的坐在旁邊沉默着,她略一想就明白了是怎麼回事。
“景琛,你什麼時候要孩子啊?”
“暫時還沒計劃。”
“再不要抓緊,可就要被安塵後來居上了。”顧青梧輕笑,有些“爲老不尊”的調侃着他。
“只要司南還單着,我就還可以自我安慰。”
雖然有些幸災樂禍的嫌疑,但沒辦法,誰讓人生如此艱難呢!
“歐景琛,你太沒人性了。”林司南抱怨的聲音由遠及近,僅僅聽語氣就知道他滿腔的怒火,“我家寧心要是還在,這會兒孩子都會管你叫大爺了。”
“不敢當……”
從林司南的口中聽到“寧心”兩個字,向南依下意識的轉頭看向他,卻見他的眼中除了懷念之外,再無其他。
然後她就知道,他找到了真正愛人的意義。
適當的悲哀可以表示感情的深切,可過度的傷心就證明智慧的欠缺。
愜意的生活方式其實是按照自己身體的意願行事,餓的時候吃飯,愛的時候不必撒謊,思念的時候無須逃避。
也不知道林司南是不是察覺到了向南依的注視,他的目光依舊望着前方,可是卻擡起手摸了摸她微軟的發頂。
像哥哥對妹妹那樣,帶着寵溺和安撫。
彷彿在告訴她,他沒事。
向南依因爲他的動作微微發愣,而林司南卻很快收回了手,熱情的朝顧青梧走去,給了對方一個大大的擁抱。
“前幾天一直在忙,都沒好好和姑媽聊聊天,您現在越來越漂亮了。”
“嗯哼……”顧青梧雙手環胸打量着他,“就你會說話,每次見面嘴巴都跟抹了蜜一樣。”
“天地可鑑,我說的都是肺腑之言。”
在林司南看來,任何年齡段的女人都有她在那個年齡階段所呈現出來的無法復刻的美。
她因年齡而減損的,又因性格的沉澱而彌補回來。
而顧青梧,無疑就是這樣的存在。
“行、行、行,你每次都有肺腑之言要說。”她笑着推了他一下,“現在說完了,幫我把這條霓虹燈線給解開。”
“遵命。”
他答應的倒是痛快,可等到真正上手卻欲哭無淚。
長長的一條燈線纏繞在一起,中間卡着各色的小燈泡,又不能太大力的拉扯,只能小心翼翼的解開交錯的環。
林司南這邊唉聲嘆氣的工作着,可歐景琛和顧安塵卻像沒事兒人一樣坐在沙發上,悠閒的看着電視,偶爾談論一兩句,愜意的不得了。
陳阿姨和顧青梧在廚房忙着,許妍姍原本想去幫忙,但卻被推了出來。
其實顧青梧想的很簡單,既然都不捨得讓小依插手這些事,那對妍姍當然也理應如此,何況她父親纔去世,總不能讓她覺得,他們不捨得勞累小依,卻不把她當作一回事。
可是偏偏,許妍姍反而想歪了。
沒有體會到顧青梧的良苦用心,她只當是隨着父親的離世,他們已經把她當成了外人,又或者,從來都沒有把她當成過一家人。
眸光微暗的走進客廳,許妍姍見林司南苦着臉拆着霓虹燈,吸了一口氣之後就朝他走了過去,“還是讓我來吧!”
“謝謝……那多不好意思啊……”
“是我要謝謝林先生,這次家父的事情,多虧你和歐醫生幫忙。”
“不用這麼客氣。”
餘光瞥見向南依從門外走進來,林司南瞬間便來了精神,“小依你給我過來,你這丫頭也太沒良心了吧,見到哥哥我身陷困境,也不說來幫幫我……”
“我在幫陳叔叔掛燈籠呢!”
“掛完了嗎?”
“嗯。”
“那來幫我拆霓虹燈,我越弄越亂套,照這麼下去,待會兒吃飯我都未必能弄完。”
順着林司南的目光看去,向南依毫無意外的看到了亂成一團麻的霓虹燈線。
果然,他還挺有自知之明的。
蹲在茶几旁邊擺弄着霓虹燈,向南依的神色異常專注,纖細的手指一點點的解開交錯的環扣,陽光照在她的側臉上,周圍的一切好像都隨之安靜了下來。
連電視發出的聲音,都在那個瞬間弱化,徹底淪爲了陪襯。
從向南依回到客廳開始,顧安塵的目光就一直追隨着她,此刻她望着手裡的燈線,而他望着她,氣氛剛剛好。
就連林司南都忍不住輕嘆道,“賞心悅目……”
話音還未落下,迎面就飛來了一個抱枕,正正好好的砸在了他的臉上。
不用猜他也知道,肯定是某位醋王的“傑作”。
“你也太小氣了吧,我就看一眼怎麼了。”林司南朝顧安塵翻了個白眼兒,“而且我的重點是想誇小依有耐心。”
“耐心是一切聰明才智的基礎。”顧大少爺幽幽來了一句。
“……我也有耐心。”
“不知道自己的無知,就是雙倍的無知。”
“誒,你不覺得自己今天話太多了嗎?”林司南不悅的皺眉,覺得他越說嘴越毒,接下來還指不定又要說啥。
“智者說話,是因爲他們有話要說,而愚者說話,則單純是因爲他們想說。”
“……”
內心受到了重創,林司南扯了扯向南依的衣袖,“小依,你聽沒聽到那傢伙一直在壓迫我,你快點說句公道話。”
一臉正氣的擡起頭,可還沒等她開口,就見顧安塵陰風陣陣的掃過來一眼,到了嘴邊的話瞬間就變了,“他說的對。”
“……”
這叫什麼?
打仗親兄弟,氣人夫妻檔嗎?!
恨鐵不成鋼的戳了戳向南依的額頭,林司南的表情鬱悶極了。
特別有一種,自己在前面衝鋒陷陣,結果一回頭,發現自家養的白菜都成精叛變了。
看着他們輕鬆的玩笑,許妍姍的眼神卻越來越落寞。
她總覺得,自己融不到他們當中去。
那是一種格格不入的感覺,任憑她怎麼努力,卻都無法打破屏障進到那個世界裡。
但她不明白,爲什麼向南依就可以?
是因爲愛屋及烏嗎?
因爲安塵喜歡向南依,而他們作爲他的朋友,就也對她另眼看待。
如果真是這樣,那是不是意味着,換了別人他們也會這樣熱情的接納,就像呵護自家的小妹妹一樣縱容寵溺……
“吃飯了、吃飯了,快都別忙了。”陳阿姨的聲音喚回了許妍姍的思緒,站起身朝着餐廳走去。
落座之後,她爲顧鶴鳴倒了一杯酒,“顧爺爺,這杯酒我敬您。”
要是沒有他們的話,爸爸的葬禮根本不可能辦的這樣風風光光的。
“嗯,好。”點了點頭,顧鶴鳴端着酒杯一仰而盡。
“這杯要敬姑媽,還有陳阿姨和陳叔叔。”
知道她是想表達內心的謝意,他們也都不推辭,順着她的心意喝了下去。
直到最後,她才把目光轉向了顧安塵,不過,她卻並沒有倒酒給他,“待會兒你還要開車回去吧,我就不給你倒了。”
說完,她直接望向了林司南,“林總,以後工作當中有什麼失職的地方,還請你多指點。”
“大家都認識了,妍姍你就直接叫他司南吧!”畢竟是在家裡,叫的這麼生分怪怪的,於是顧青梧就微笑說道。
“我和姑媽是一個意思,既然是在家裡,當然就不和工作扯上關係了。”
見本尊都這樣說,許妍姍才笑着點頭,“司南,我先乾爲敬。”
這一圈喝下來,她的臉頰便有些微微泛紅。
餘光瞥見顧安塵專注的挑着魚刺,然後將一塊剛挑好的魚肉夾到了向南依的碗中,她近乎狼狽的收回了視線。
究竟……
是在期待什麼呢?
“安塵,明天週末,晚上你和小依就別回去了。”雖然老爺子什麼都沒說,但顧青梧一想就知道,他肯定不願意他們走。
而事實上,顧安塵本來也沒打算走,“嗯。”
“以後都住在這邊嗎?”林司南忽然沒心沒肺的來了一句,得到了顧大少爺一記狠狠的眼刀。
他當然不是不願意回來陪爺爺住,但是這邊距離S大比較遠,小一每天從這邊上下學的話,早上就得要早起。
可別人不知道,他卻再清楚不過了,她其實很喜歡賴牀。
現在林司南這樣問,小一根本沒餘地拒絕,依照他對她的瞭解,她肯定會毫不猶豫的應下。
不過,事實還沒等她回答,顧老爺子就先開口了,“這邊離小依學校不近吧,來回上學不方便,還是別折騰了。”
“沒關係,我可以住我爸爸那邊,讓顧安塵回來陪您住。”
然後,就沒有然後了。
所有人都安靜了下來,不約而同的看向了僵住的顧先生。
這是要“分居”的節奏啊……
“小依,你爸爸不是還沒回來嗎?”顧青梧疑惑的問道。
“他之前就已經在我學校旁邊看好房子了,就是爲了回國的時候可以直接住進去。”
“……不是說好不買了嗎?”
顧安塵覺得,他似乎被自己的岳父擺了一道。
當時答應的好好的,怎麼忽然就變卦了呢?
難道,是爲了降低他的戒心,好趁機把小一拐走?!
很明顯,顧先生並沒有意識到,他纔是“拐人”的那一方,而且手段極其下作,堪稱“卑鄙無恥”的典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