嚴祖成腳下一軟,居然就這麼被嚇得癱倒在地!他的嗓子眼裡發出“咕咕”的聲音,但是卻好像被哽住了一樣,什麼話都說不出來!
女人穿着一身秋衣,長長的頭髮披散着,蒼白的面容正低頭俯視着他,那張熟悉的面孔卻是令嚴祖成在瞬間激動了起來!
“小玲!”他大喊一聲。
即便是在一絲燈光都沒有的黑暗之中,嚴祖成也能清晰地分辨出來!
那站在牀邊的人,可不就是他那已死的妻子小玲?
只是……
“走……”
她的身體很乾淨,就像是灑了漂白*粉一樣,白的猶如老爹供的瓷菩薩一般,但是身上卻沒有一丁點兒燒傷的痕跡!此時,她張開那兩片不帶絲毫血色的脣瓣,說話了:
“走……離他遠些……”
離他遠些?
看到已死的妻子站在自己面前,嚴祖成心中卻沒有半分害怕,只是充滿了驚喜與欣慰,他做夢都沒想到自己還能再和她相見!但是眼下,小玲亡魂說出的話卻讓他有些困擾。
離他遠些?離誰遠些?
嚴祖成看着牀上的老爹,儘管自己剛纔已經發出了足夠大的喊聲,但是老爹卻好像什麼都沒聽見似的,別說被吵醒了,他就連一點兒反應都沒有。
難道說……小玲是讓自己離老爹遠一些?
“爲什麼?”他一下子懵了,“他是我老爹,我還得照顧他啊!”
但是妻子的鬼魂卻搖了搖頭,看樣子有些焦急。
“走……離遠些……這樣……不好……”
什麼意思?到底是什麼意思?
“到底怎麼了?小玲……”
嚴祖成站起身來,向着妻子伸出手去——
儘管看上去是觸手可及,但實際上,卻只是一片虛無的空氣而已。
嚴祖成睜開眼睛。
天已經大亮了,他躺在牀上,手筆直地伸向天花板。既不是在老爹的屋子裡,也沒有小玲的魂魄什麼的,一切都只是一場夢而已。昨晚自己吃過飯就直接上牀睡了,沒有去老爹的屋子,那之後的場景都是在做夢。
嚴祖成悵然若失地坐起身來。
窗外不知什麼地方傳來悽愴的嗩吶聲,聽上去就好像是葬禮上僱請的樂班子,多半村裡又有哪戶人家死了人吧。不過嚴祖成卻沒有在意那些,他依舊沉浸在自己的夢境裡面。
在夢境裡面,他的亡妻小玲託夢給他了,雖然說的都是些稀奇古怪的話,什麼讓自己“走”,還有“離他遠些”,“這樣不好”之類的,但那是什麼意思呢?自己待在老爹身邊有什麼不好的?爲人子女的,難道不應該陪在父母身邊嗎?
嚴祖成想了又想,還是想不出一個所以然來。說到底,就連那是不是小玲的亡魂託夢都未可知,說不定只是個普通的見鬼夢境而已。儘管嚴祖成從心裡希望小玲真的託夢給他,但他自己又沒有分辨這些的能力,又怎麼看得出夢裡的小玲是不是真正的小玲呢?
從外面傳進來的樂班子聲音越來越響了,嚴祖成無奈地下牀,走到堂屋,卻發現家裡來了人,正在和老爹說話。
他仔細一看,來的人是一個村裡的,按輩分算他應該喊聲叔,是老爹的族兄弟。說來也巧,這人正是昨天晚上碰見的四爺爺的兒子。嚴祖成想起昨天晚上看見四爺爺的時候,他腦袋上面腫起來的大包,四爺爺說是在桌子角上碰了一下,也不知道後來擦藥了沒有。他和這位族叔打了個招呼,有心問一下,但是叔叔卻在和老爹談什麼事情,談的口沫橫飛,只是兩人臉上的表情似乎都有些不太好。不過嚴祖成倒並沒有太在意,反正這三個月以來,老爹臉上就幾乎沒露出過什麼笑容,木頭菩薩依舊抱在他手裡,神神叨叨的嚴祖成早就已經習慣了。
他沒有去問這兩人說的是什麼,事後回想起來,如果當時他就已經知道了的話,說不定,那些一直縈繞在他心頭的謎團早就解開了。只是直到此時,他還什麼都沒有發覺到,依舊渾渾噩噩地過着每一天。
一轉眼就要到五一了,嚴祖成估摸着時間,今天晚上小玲就要回來了。他和老爹說話,老爹依舊愛答不理的,但是他卻明顯能看出來,老爹今天是有些高興的,他對着菩薩不住地說着,“小琴要回來嘍”。看樣子,老爹也是相當盼着孫女能回來。看老爹這麼疼小琴,嚴祖成覺得自己這一家人還能這樣過下去就比什麼都強,只是自己這個兒子起的作用還不如孫女大,他心裡還是有那麼一點不舒服。
“我去城裡,給小琴買件新衣服。”他對老爹說道。老爹也沒答應,也沒說不應,還是抱着木頭菩薩絮絮叨叨的。嚴祖成拿了些錢,當天下午就到城裡去了。
他以前做生意的時候,就天天往城裡跑,對程都市早就熟悉了,哪兒有大商場,哪兒的衣服比較便宜他都知道。但是商場裡面的衣服動輒幾百幾千塊錢一件,也看不出來比普通的衣服好在哪裡,除了以前陪小玲逛逛之外,他自己向來是不去的,而且商場是衆多商家聚在一塊兒,各有各的種類,各有各的價,他也怕被人坑了。
他要去的地方是一家大超市,說起來倒也和商場差不多,不過東西都是明碼標價,雖然不能講價,卻也不用擔心被宰。而且衣服麼,也就看看料子如何,漂不漂亮,什麼名牌也不用講究。他挑了半天,相中了一件,臨走的時候,卻又看到水果架那邊有成包打好的荔枝賣。嚴祖成心想着女兒上大學不容易,買點荔枝給她嚐嚐,也讓老爹偶爾吃點兒好的。這麼想着,他提上了一包荔枝。
畢竟馬上就要過五一節了,超市裡面也在大搞活動,收銀臺前更是站了滿滿當當的人,早就排起了一條長龍,都擠到貨架那邊了。嚴祖成也在後面老老實實地排着。眼看着前面的人沒有減少的跡象,他心裡也有點兒急。別人可能都無所謂,但他要是走晚了可就趕不上車了。
就在他着急的時候,卻總感覺有一道視線投在自己身上,刺撓得很,讓他有些不舒服。嚴祖成轉過頭去,卻看到一個挺漂亮的女人正站在自己身後,目光就投注在自己身上。
嚴祖成有點兒不太好意思了,因爲身後的那個女人確實漂亮,雖然穿着樸素,但那種典雅的氣質卻是少有的。只是她的視線讓嚴祖成實在是不舒服。他今天出門的急,也沒來得及換套衣服,穿的就是下地幹活的那一身,衣服上斑斑點點的泥漬讓人一看就知道他是個鄉下人,在這樣的大超市裡面難免有些格格不入。
不過嚴祖成卻覺着,身後的這個女人的視線並不是鄙視的眼神,也絕對沒有高高在上的意思,就好像是一種冷淡和好奇摻雜的感覺,好像並不想靠近他,卻對他有那麼一點感興趣,差不多就是這樣的感覺。
見嚴祖成回頭看她,那女人似乎也覺得自己的視線有些不太禮貌,微微笑了一下,把頭轉開,看到別的地方去了。
嚴祖成稍稍鬆了一口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