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八章,迴歸,歸回

“你們送我回家吧”本來低着頭沉默的美兮突然擡頭說道,眼淚在眼眶裡打轉,夾雜着央求,“我不想起訴他,不想和他再有任何的糾纏,我想回家看看我大姑,想回老家待一段時間”

“好,我們送你”向暖上前拉着她的手。

這世界的相遇就像是,本來是一對的襪子,結果被打散放進了洗衣機,洗衣機裡有很多顏色一樣的襪子,在擁擠的洗衣機裡,被衝散了,它們被洗乾淨,被晾曬,可能甚至曬在同一個衣架子上,彼此對望卻不能擁抱,但它們曉得,千百次的機洗總有一天它們會再相遇,甚至被女主人取下,重新疊在一起,相似的人,總會惺惺相惜。

美兮出院以後,大家就在張羅着送她回家的相關事宜。

微信羣裡推了一個最新通知

~向陽:我借了輛七座的車,我們都可以一起送美兮回家,明天早上七點半向暖工作室門口集合。

~向暖:收到

~小黑:收到

~謙默:收到

向暖放下手機,走到美兮跟前,“你真的想好回去嗎?”看着靠在牀上有氣無力的美兮,她有些心疼。

美兮努力地地睜開眼睛,雖然已經出院,沒有大礙,但她仍舊很憔悴,很疲憊,“嗯嗯,先回去陪陪我大姑,她也生病了,以前我總覺得掙錢很重要,但當我拿出刀子划向手腕的時候心裡有很多的不捨和猶豫,後悔當初沒有多陪伴在你們身邊,沒有陪在我大姑跟前”說着她的眼淚又流了出來,向暖伸出她的手,她用自己彎曲的手背擦了擦她的眼淚,“不哭不哭,一切都過去了,你還有我們呢”

“這就是我最大的幸運,因爲你們”她猛的抱住向暖,向暖也抱了抱她,拍着她的後背。

“美兮,你的東西都收拾好了”嘉約衝了進來,看到此情此景,“你們怎麼啦?”說着也跑到美兮牀前,“還有我呢”鑽進了兩個人之間的空隙,“我是你們的夾心”惹得她們破涕爲笑。

八月的天,非常炎熱,七點半,他們在向暖的工作室門口集合,小黑和小麥關掉了酒吧,牽着手從遠處走來,謙默也推掉了近期的課程,他是最後加入這個朋友圈的,但也義無反顧,向暖工作室門口貼着近期暫不營業的通知,這七個人很久沒有像學生時代那樣,在某一個地點集合,去往同一個地方,美兮帶着帽子,穿着簡單,首先鑽進了車裡。她害怕有人會認出她來,“上車吧”向陽發號施令,話音剛落,他就一把拉住向暖的手,“你坐我身邊”,然後直接拿走了她的揹包,打開副駕的車門,把包往副駕的座位上一放,向暖一笑,鑽進了車裡,坐在副駕上。

美兮坐在最後,嘉約靠近美兮坐下,以防她在路上需要她的幫助,謙默緊貼着嘉約坐下。中間的位置自然就給了小黑和小麥。

“全程需要四小時,你們的駕照都帶了吧,前兩小時我來開,後面謙默你來開吧?”向陽從後車鏡裡看着謙默說道。

“我不行,我要照顧嘉約”他想都沒想話就從嘴裡溜了出來,說完又覺得不妥,大家也是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不禁笑了。

“我不用照顧的,我又不是小孩子”嘉約很自然的說道,她並沒有發現有什麼不對,因爲謙默一直都這樣。

“後面我來開吧”小麥自告奮勇。

“好,那你先休息,下半場換你”向陽說道。

“小黑,你們準備什麼時候結婚呀?你們是我們當中最先戀愛的了”向暖回過頭來問道。

小黑看了看小麥,有些不好意思地說“他其實已經求婚了,只是我還暫時不想結婚,想再玩兩年”

“沒事,她想玩幾年都可以,我可以等待的”小麥轉頭看着小黑,滿臉的深情。

向暖豎起了大拇指,“可以可以”說着便轉過身來,目視前方,向陽卻突然抓住她的手,“我也可以等你的,你打算什麼時候跟我結婚?”滿車的人開始起鬨,向暖大驚,“我還沒想這個問題”說着拿回自己的手,“專心開車”

其實她真的沒有想過這個問題,因爲這是個讓她不敢想象的問題,她除了工作沒有做任何的規劃,因爲她不知道自己還有沒有明天,還會有多少個明天,她不敢告訴向陽她的真實想法,怕他會失望會傷心。

“有人帶吃的了嗎?”向暖的悲傷想法被嘉約接地氣的問題打斷了,只聽身邊的謙默說,“我帶了”說着就拉開揹包的拉鍊,“麪包,餅乾,牛奶,還有糖果,你要吃什麼”

“哇,百寶箱啊,你怎麼帶這麼多吃的?”嘉約手伸進他的包裡開始蒐羅好吃的。

“知道你愛吃,都是爲你準備的”

“姐姐,小黑,你們吃不吃?”嘉約開始分食物給其他人,“你剛剛說什麼?”嘉約壓根沒聽到謙默剛剛的話。

“沒事,沒事,你吃吧,慢點別噎着”話音剛落,嘉約就指着自己的喉嚨,“我噎到了,有沒有水”只見謙默從揹包的側面拿出一個保溫杯,遞給了嘉約,之後又搶了回來,把水倒進杯蓋裡,遞給他。

大家都看在眼裡,只是沒有說話,但作爲旁觀者,他們看得清得不能再清了。

美兮的腳放在座椅上,抱着自己的膝蓋,臉對着窗外,看得出神,沒過一會,車裡突然傳來了鼾聲,所有人聞聲一致看向了嘉約,果不其然,她睡着了,謙默伸手將她扭來扭去的頭和脖子放在自己的肩膀上,又一再調整姿勢,儘可能地讓她更舒服“你們覺得林宇會回來嗎?”

車裡一片寂靜。

“這個不好說”小黑說道,“你什麼意思啊?”

“如果林宇不回來了,你們覺得我和嘉約能成嗎?”謙默捂着嘉約的耳朵問道。

“嘉約這個人,看着跟個小孩子一樣,其實她內心裡非常的堅強,可是關於感情她太較真了,除非林宇真的明確地說他自己不回來了,否則不太可能”向暖扭頭說道。

車程下半部分交由小麥把控,他開車很猛,小黑坐在副駕,向陽帶着向暖坐在中間位置,向暖的頭往後靠着,閉上了眼睛,向暖湊近靠着他,他面部很放鬆,脣紅齒白,風度翩翩,看着看着便出了神“別看啦,你也睡一會吧”向陽說着,手動把向暖的頭放在自己的肩膀上,“我們也來個某人同款造型吧”向暖笑了,安心地靠在他的肩膀上。謙默笑了,他看了看嘉約,她睡着的樣子,像個孩子,不太好看,但他卻挪不開眼睛。

不知過了多久,車終於停了下來,“美兮,我們就在這吃個飯吧,快到你家了,地圖上顯示前面就沒有飯店了,這個點了去你家你大姑會被這一大羣人給嚇到的”小麥停下車說道。

“好”美兮回答道,她這一路都沒有睡着,偶爾聽聽大家的對話,更多的時候都在思考,哦不,是胡思亂想。

十二點左右,他們到達了美兮老家。

向陽牽着向暖下了車。

嘉約也因爲車停下來醒了,她睜開眼睛,驚奇地發現自己靠在謙默的肩膀上,渾身不自在,“對不起兄弟”

“我很我很樂意”他滿臉堆笑地說道。

下了車,美兮帶領他們來到自己的家,這個家其實就是三間平房,紅色的磚裸露在外面,走廊白色的牆壁也一大塊一大塊的脫皮掉灰,煙囪裡飄來的白煙散發出濃烈的稻草的味道,非常的清新,從屋裡走出來一箇中老年婦女,衣衫整潔,雖然穿得樸素卻收拾的乾淨,臉上也是乾乾淨淨,面色雖然有些暗黃,但渾身散發着讓人想去親近的親切和善,她在人羣裡尋找,直到看到美兮,她衝上去拉住美兮的手,“孩子,你受苦了”說着便一把抱住美兮,她小小的個頭,瘦瘦的身材,此時在高挑的美兮身旁卻是那麼的偉岸高大。

“大姑,我回來了,我回來陪你了”美兮抽泣着,這一路她都沒有說話,唯獨見到大姑,她抱着大姑,眼淚像是斷了線的珠子,一滴滴落在大姑的肩頭。

“回來就好,走吧進屋”說着她纔想起門口這一羣人,領着他們進屋去了,雖然過了飯點,大姑還是給他們準備了飯菜,當然,除了嘉約可以再吃上一頓,其他人都沒有再吃飯了。

因爲長途,所以他們計劃在這過夜,第二天再返回,下午的時光,美兮已經成功地交到大姑手裡,他們決定在鄉村的稻田裡走一走。

每個女孩子都在大姑那裡領了一頂草帽,男孩子則領了一個溼毛巾,搭在頭上,他們自發去了屋後田邊。

“走在鄉間的小路上……暮歸的老牛是我同伴”向暖一路唱着歌,唱着唱着覺得着歌詞不大對,忍不住停了下來,笑了。

“笑什麼?我們都是你的同伴老牛”向陽跟在她的身後,目光沒有離開過她。

“噓,小點聲”向暖做出噓的手勢,示意他別說了,怕遭到攻擊,“你要喝水嗎?”向暖手裡拿着兩瓶水,把沒開的一瓶遞給了向陽。

可是向陽卻轉身把沒開的水扔給了謙默,然後搶走向暖手裡的水,喝了起來,他大口喝着水,喉結上下移動,“哎,那是我的水,我喝過的”向暖喊着。

“我知道啊”說着他扔掉礦泉水瓶,一副痞痞的,酷酷的樣子。

她看着他的樣子,心裡很是歡喜。

小黑和小麥走在中間,嘉約和謙默在最後,爲了不讓鞋子弄髒,嘉約乾脆脫掉了鞋襪,光着腳走在鄉間的小道上,“哇,快看快看,那兒有小蝌蚪”說着自己就扔掉鞋襪,下到田裡去捉小蝌蚪了,哪知水已經被曬的滾燙,她沒命地往上跑,無奈腳水沾了水,踩在田埂上,撲哧往前一滑,直接摔了個人仰馬翻,這一系列的動作不過短短兩分鐘,在謙默伸手扶她的時候,在大家驚歎的時候,她已經躺在田埂上動彈不得了。大家一陣害怕,上前去拉她起來,見她滿臉的泥漿,手上臉上都落滿了濺落的浮萍,所有人都不厚道地笑了。謙默伸手將她拉起來,她一用力,把謙默也拽到在地,然後她迅速爬起來,跑得老遠,“讓你笑話我,哼”,謙默只有無奈地自己起來,看着自己的白襯衫,無話可說,哭笑不得。

謙默迅速跟上嘉約,她以爲他要報復自己,嚇得到處亂跑。

“你別跑了,停下,我不是來報復你的”謙默喊着。

“我不信,你保證”

“我保證”謙默說着做出保證的姿勢,右手放在胸前。

嘉約停下,謙默跟上,靠近,把她的草帽拿下,把唯一放在自己頭上的用來遮擋太陽的溼毛巾拿了下來,放在她的頭上,然後蓋上帽子,“好了,這樣舒服一些”,嘉約被他的舉動感動了,可她知道不能接受,她迅速拿下帽子,取下毛巾,放在他的手上,“我不熱,你自己用吧”說着就跑開了。

“要下雨了,快,快收稻子”不知是誰喊了一聲,天空中頓時雲彩堆積,黑的白的,各種形狀的雲彩在天空中飄着,不一會太陽就沒有蹤影,雷聲隆隆,一行人互相對視了一眼,立刻明白了即將要發生的事情,立刻往大姑家門前跑去“快去幫忙”嘉約一邊跑一邊喊着,到門口扔掉了自己的鞋子,向暖一改往日蹣跚地步伐,加快速度顛簸着走來,向陽跟在後面小跑着。

只見大姑連忙拿出收稻子的工具,往門口一扔,六個少年人迅速做出反映,選擇各種合適的工具,開始加入搶收的隊伍裡,每年暑假在農村都有一個“雙搶”,指的是搶收和搶種,先是把成熟的稻穀收回家,放在稻場晾曬,方便儲存,遇到好價錢就可以直接賣給當地大糧戶,或者堆在家裡等着漲價再賣,稻子農田就是農民賴以生存的基礎,所以他們常常守在稻場,容不得一絲絲的懈怠,而夏天的天氣又是多變的,可能前一秒還是太陽當頭,下一秒就大雨滂沱,就像今天……

向暖拿到了鏟子,她琢磨着怎麼使用,向陽一把搶過,遞給她一個小掃把,向陽迅速推着大鏟子往前推,要把稻穀推到稻場的正中間,小黑也拿到了鏟子,她學向陽的樣子往前推,向暖則用盡力氣將稻穀往前掃,謙默和小麥搭配着,一個將繩子背在肩膀上,另一個則推着後面的木板,藉着前方的力量將更多的稻穀推到中央,他們盯着大姑帶着嘉約的樣子,邯鄲學步,他們的鞋子裡進了稻子,稻子扎得腳很疼,一邊喊着,一邊擡頭看看天,生怕在不經意間雨滴就落了下來,看着門口忙碌奔跑大汗淋漓的朋友們,美兮倚在門邊,笑着,眼角的淚滴落了下來。

稻穀聚成堆,用大塑料薄膜蓋上,四周用重物壓上,防止起風吹走稻穀,一切剛剛結束,一陣電閃雷鳴,嘩啦啦的雨滴打在塑料薄膜上,發出沉悶的聲音,他們跑着回到家,這幾間簡陋的平房成了他們暫時的家,一個可以遮風擋雨的地方就是家,他們的臉上有雨滴,有汗,看着外面的雨,鬆了口氣,癱坐在地。

美兮,給他們送上了乾淨的毛巾,用來擦汗,突然向陽搶過一條毛巾,往向暖後背一搭,向暖不知何意,忙低下頭,只見自己薄薄的短袖已經溼透,隱約露出深色的內衣,向陽護着她,又把自己的毛巾圍在她的胸前,湊近了說,“別動”,說着將手搭在她的肩膀上,雖然有些不好意思,但她卻覺得安心。

“幸好趕上了”小黑擦着汗說道。

“是啊,幸好有你們”大姑從一個老舊的冰箱裡拿出冰棍來遞給他們,“來,吃點涼的,太熱了,太辛苦你們了”,吃着童年回憶裡的老冰棍,又酣暢淋漓得出了汗,幫了忙,一羣孩子的心裡美滋滋的。

“別客氣大姑,我們也算是體驗了一把”嘉約擦了擦脖子上的汗,準備伸手吃冰棍,她又迅速縮回了手,她又來回在脖子上尋找,一時間有些急躁,她站起身來尋找,撥弄其他幾個人,示意他們讓讓,甚至趴在地上尋找,卻仍沒有結果,她走出房子,四處尋找。

“怎麼了,嘉約?”向暖站起來問道,顧不得毛巾從身上掉下來。

嘉約沒有停止,她翻了翻自己放在門口的鞋子,“我的太陽花丟了”

在坐的所有人都知道太陽花是什麼,也知道那意味着什麼。

她看了看屋外的大雨,然後毫不猶豫地衝了出去,謙默緊接着也衝了出去,向暖也要跟着出去,被向陽攔住了“你別去了,你的身體吃不消,有謙默在,不會有事的”,向暖聽話沒有出去,他們站在屋檐下,張望着。

嘉約在谷堆的塑料薄膜的角落裡尋找,“不在呀”她嘀嘀咕咕自言自語,“難道是落在田埂上了”說着就往田埂上衝,她光着腳,臉上被雨水沖刷着,頭髮被打溼,貼在額頭上,雨水鑽進了眼睛,她只能眯着眼睛四處尋找,她低下頭在泥濘的田埂上仔細查看,蹲下身子扒開草叢,甚至趴在地上,希望能夠找到她寶貴的太陽花,謙默靜靜地跟在她的身後,默默無聲,直到突然嘉約因爲路滑摔倒在地,他才衝上去,扶起他,“嘉約別找了,找不到了”,嘉約推開他,臉上的雨水和眼淚融合在一起,“不行,不行,那是林宇送給我的,那是他唯一留給我的,我絕不能弄丟了”嘉約歇斯底里地吼着,謙默無奈的看着眼前這個姑娘,不知道該怎麼阻止,不知道該怎麼做,他握住手裡的太陽花,那是嘉約在捉小蝌蚪時摔倒掉下來的,他走上前發現她的腳流着血,大概是田埂上某個玻璃碎片或者其他東西割傷的吧,他一路奔跑,想去找向陽拿創口貼和鞋子。

嘉約癱坐在地,失望,傷心,絕望統統涌上心頭,就在這時一把傘出現在她頭頂,她想會是謙默,沒有擡頭去看,“別找了,丟了就丟了吧,我回來了,要它何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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