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殿忽然安靜了下來,衆人驚疑不定地望着震怒中的皇帝,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父皇,這是兒臣特意命人尋來的《洛城寂》。”楚遙像是沒有察覺到睿武帝的怒氣和詭異的氣氛似的,喜滋滋地回道,“父皇都不知道畫聖的畫作有多難找,兒臣找了許久呢。”
看着女兒毫無心機的小臉,睿武帝的表情微有幾分古怪,只見他微微眯起了眼,掃視着座下衆人。
“父皇不喜歡兒臣送的禮物麼?”楚遙困惑地跟隨着父皇的眼神看向衆人,似乎也察覺到了不對勁,越發茫然起來。
七公主素來單純,這是睿武帝最清楚的事。
如今攤在他面前的哪裡是《洛城寂》,而是承親王的畫作,睿武帝同承親王一起長大,他的畫一眼便能認出。
承親王同睿武帝一母同胞感情極好,也是睿武帝最得力的輔臣,後來睿武帝登基,給予了承親王極大的權力,然而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承親王卻在睿武帝內憂外患之時給了他最沉重的一擊,承親王謀反失敗,睿武帝親自賜了毒酒,賜死了他曾經願意與之共享江山的兄弟。
這一出若是放在旁人身上,睿武帝必定懷疑那人有不臣之心,但是偏偏是由七公主送上,他便認定小七是被人栽贓陷害。
睿武帝斂了怒意,刻意問楚遙:“小七怎麼會想到送父皇這副畫作?”
“上次麗妃娘娘讓人尋來畫聖的遺作,父皇嘉獎了一番,兒臣便暗暗想着也要去尋一副畫聖的遺作。”說起這件事,楚遙顯得頗爲得意,“兒臣尋了許久都沒尋到,原本都想放棄了,準備了岐山暖玉作爲壽禮,誰知兒臣身邊的宮女綿心來回報說京城的怡景畫坊裡有這幅畫,兒臣便立刻命她去高價買了來。”
皇帝挑眉,目光投向麗妃,多了一抹旁人看不懂的深思,旋即又對着楚遙笑了笑:“小七有心了。”
京城的怡景畫坊,可不就是麗妃孃家的表親開的麼?
若是真能得到畫聖的《洛城寂》,會不送進宮讓麗妃討好他,反而便宜小七?
還有小七口中的宮女,睿武帝也是知道的,原本是在麗妃身邊伺候的,後來忽然被楚遙看上了,便帶回了碧霄宮。
如此說來,這倒還真是巧了。
睿武帝素來多疑,此時更是如此。
看小七的樣子,必是不知道她弄來的是承親王的畫作,還當是畫聖的畫了。
這分明就是有人暗中調度,想要暗害小七。
被父皇的視線掃過,楚遙倒是無所謂,麗妃卻是坐立不安起來。
他們都知道睿武帝看到的是什麼,可是偏偏皇帝沒有當場發作,這代表……這件事還有下文。
低着頭把玩着手裡的杯盞,楚遙想起了前世,便是這一次壽宴獻禮,她不識得承親王的畫作,被揭穿之後口出狂言,惹得父皇龍顏大怒,令她禁足三個月。
也就是這一件事開始,睿武帝開始反省自己是否對這個女兒嬌寵過頭,才讓她如此蠻不講理。
然而睿武帝的痛定思痛並沒有讓楚遙悔改,反而因爲宮人們的見風轉舵讓楚遙越發覺得自己委屈,在麗妃和薛嬪的設計下,她這個公主蠻橫跋扈的名聲才漸漸大了起來。
睿武帝擺擺手,立在一旁的林公公便將畫作收了起來,重新放回匣子,接着便是各宮嬪妃的才藝獻禮,面上和樂融融,籌光交錯,好不熱鬧。
期間,林公公離開了兩次,每一次回來都在睿武帝耳邊低語數句,睿武帝的臉色便沉下幾分。
過了戌時,晚宴差不多結束,睿武帝讓皇子們先行離宮,只留下了楚遙,嬪妃倒是全留了下來。
等人都走得差不多了,睿武帝才掃了一邊的林公公,那人將楚遙送上的精緻木匣子打開,復又拿出畫卷展開。
“兒臣送的《洛城寂》有什麼問題麼?”楚遙眉頭緊皺,第一個發出質疑。
“這不是畫聖的《洛城寂》,這是承親王的遺作。”睿武帝冷眼一掃,猛地拍了案幾,“麗妃,你好大的膽子。”
被盛怒中的皇帝一叫,麗妃整個人抖了一下。
睿武帝指着她,怒不可遏:“你說,你是從哪裡弄來的這副遺作,又爲何要陷害小七?”
“臣妾冤枉啊皇上,臣妾壓根就沒見過這些東西。”麗妃被嚇住了,她只是命人換了畫作,想要陷害七公主一個不敬之罪,怎麼會變成承親王的遺作了?
這可是要殺頭的大罪,給她一百個膽子,她也不敢沾染這種東西。
“沒見過?你是不是要朕把你那些孃家人都抓緊天牢好好審一審才肯說實話?”皇帝最恨的便是這樣耍弄心機之人,尤其還將心機耍到他面前來。
“皇上饒命啊,臣妾真的是冤枉的。”麗妃楚楚可憐地凝望着睿武帝,企圖讓他生出幾分憐惜之心。
楚遙坐在邊上打量麗妃,都說她是父皇的寵妃,如今看來也不過爾爾。
她早就知道這是承親王的遺作,父皇喜愛畫聖也是受了承親王的影響,當年承親王可是父皇的得力輔臣,只是後來他倒戈兵變,成了謀逆叛臣。
也因此,承親王成了皇帝面前的禁忌,容不得任何人提起。
就在這個時候,門外忽然來了一個侍衛,楚遙是知道他們的,他們是父皇身邊最得力的精衛,一隊十四人,個個都是能獨當一面的角色。
她默默暗忖要是能要來其中一人,日後必定能派上大用處,只是該如何從父皇手裡將人要出來倒是個需要好好盤算的事。
不知道是不是楚遙眼中的渴望太甚,睿武帝瞥了她一眼,略微一個皺眉,這丫頭還真是被慣得兇了,絲毫不懂得矜持,竟然如此肆無忌憚地打量男子,讓睿武帝萬分無語。
“真是朕的好嬪妃,竟然幹起了這般勾當。”睿武帝將手裡的銀票狠狠地甩在麗妃腳下。
麗妃也不敢去拿,只一眼掃過,便刷得白了臉。
這兩萬兩銀票,正是她協助皇后執掌後宮時暗中藏私剋扣下來的銀子,命人送去給景怡畫坊的管事,讓那人偷偷送去給她表弟週轉,怎麼會到了皇帝手裡?
“皇后,這就是你後宮的人。”睿武帝冷眼掃過,皇后端坐在自己的位置上,眉宇間透着幾分不悅,想來她也沒想到麗妃竟然如此膽大妄爲。
“皇上贖罪,是臣妾管教不嚴。”皇后微微躬身,不痛不癢地說了一句。
“父皇的意思是……兒臣送給父皇的,不是畫聖的畫,而是叛臣的遺作?”楚遙像是恍然大悟似的,猛地站起來,幾步走到麗妃面前,指着她的鼻子氣急敗壞地怒罵,“你居然這般蛇蠍心腸要害本宮,當真該死。”
“不是,臣妾沒有……”麗妃拼命搖頭,壓根就不知道這件事怎麼會鬧成了現在這個樣子。
倏地,她忽然似有所悟,陡然轉頭看向人羣中的薛嬪,目中怒火乍現。
立在她面前的楚遙,將這一幕盡收眼底。
她也跟着一怔,眸中流光轉過,袖中不由得握緊了拳頭。
看來,這一出螳螂撲蟬黃雀在後的好戲,自己是爲他人做了嫁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