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世的時候,睿武帝其實對南謹軒有過評價,這個年輕人堅韌沉穩,爲人處世謹小細微,不論對誰來說這都將是一份不可小覷的助力,但是他再有才華也遮不住一身的涼薄。
是的,睿武帝當初用“涼薄”來形容南謹軒,他並不是那種正統世家出身的嫡子,所以他並不被要求對家族的興旺承擔責任,所以他在外行事,甚少考慮家族的因素,興許便是因爲少一份顧慮,他在處事方面才能更雷厲風行。
甚至後來,南謹軒幾乎是站到了同家族對立的那一邊,而他仍可以淡漠地回到南忠公府,對人情世故他甚少理會,未必是不懂,只是不願搭理,這樣涼薄的性子是利也是弊,而到最後,連睿武帝都不知道他這般的性子到底是好還是不好,畢竟一個毫無牽絆又沒有所求的人,實在是太難以拉攏,也太南控制。
若不是南謹軒真的是一個極富才華的年輕人,更重要的是他的忠心和謹慎,睿武帝曾經說過,這世上只有死人可以保守秘密,後來又將南謹軒的名字也加了進去,要知道,被皇帝信任,這是多少朝臣夢寐以求的,而南謹軒並不認爲這是什麼了不得的大事,甚至不曾恃寵而驕。
那個時候的南謹軒,確實是個無堅不摧的頑石,因爲他全無牽絆,而他唯一掛心的便只有被困在南忠公府裡的楚遙,然而這個小丫頭滿心裝着的卻是他的大哥,有時候連他自己都覺得莫名其妙,不過是個嬌縱霸道的小丫頭,他爲何就偏偏將她放在心上。
而答案,卻是連他自己都找不到。
他嘗試着遠離京城,試着將目光放到別的女子身上,只可惜那些他自以爲是的伎倆都失敗了,所以他最後他認命了,既然無可奈何,那也就只有接受這一條路了,即使她是別人的女人,即使她眼裡心裡都沒有他,那又如何?
只要他記掛着她,便是了,喜歡她原本就只是他一個人的事,不是麼?
所以,他並不是真的涼薄,只是那個能讓他牽掛的人,卻只能深深藏在心底,所以在人前他看起來纔會如此無情冷漠,不過都是些騙人的玩意兒罷了。
然而,在南忠公的眼裡,即使是現在,他對這個兒子的心思仍捉摸不透,也因此便多了幾分難言的複雜,他一方面知道這個兒子不會害自己,另一方面又覺得自己在兒子面前失去了父親的威嚴,這樣的柑橘讓他十分難受。
“我知道你是個好的,從前是我錯待了你。”南忠公重重地嘆了口氣,大抵是難得說出這樣的話,面上頗有幾分尷尬。
不過南謹軒卻很淡漠,只低聲說道:“並沒有什麼錯待,本就該是這樣。”
聽他這樣說,南忠公的心裡就更堵了,只是卻一時不知道該說什麼纔好。
“慕封和梓彥的事,你怎麼看?”南忠公終於扯開了話題。
南謹軒疑惑擡眼,不太明白這個時候忽然提起了這個話題是什麼意思,如今不是袁氏過世麼,怎麼又扯到了他們兩人身上?
“你孃親之前同我提過幾句,我當時並沒有在意,如今想起來才驚覺她說得沒錯啊。”南忠公嘆了口氣,輕聲說道,“你娘說,慕封和梓彥心裡都有火,看起來彷彿大家相安無事,但不過都是因爲將怒火積壓在心底罷了。”
南謹軒不予置否,畢竟這件事和他沒有關係,他素來都不參與府裡這些個勾心鬥角的事,尤其是在南忠公面前。
“我知道你不屑於這些,你喜歡實幹,連三皇子都誇了你好幾次,所以我從不曾擔心你,你孃親將你教得很好,很懂事也很沉穩,就算沒有南忠公府,你也會過得很好,或許會更好。”南忠公忍不住苦笑,面上重重嘆了口氣。
楚遙仍不搭話,她頗有幾分鬧不明白,這南忠公怎麼說話沒頭沒腦的。
“只是爲了一個世子之位……”南忠公勾脣淺笑,只是笑容難免帶着幾分自嘲。
“也是一整個南忠公府。”南謹軒這個神補刀忍不住開口說道。
南忠公的臉上果然又是微微一滯,他是知道的,謹軒說話素來都是這副做派,並不會拐彎抹角。
“你之前說你不願意接手南忠公府,我答應了所以我並沒有勉強你,那麼我如今來問你,你覺得誰能繼承家業?”南忠公其實也說不上來,爲什麼這樣大的事他會想和南謹軒分享。
這個問題,讓謹軒沉思了許久,末了才說:“這件事,恐怕也未必是爹能決定得了的。”
“怎麼可能……”南忠公剛扯開笑容,倏地又定住了,他其實能猜得到慕封和梓彥鬥成什麼樣了,可偏偏他又無法插手。
“其實爹不過而立,正是壯年,又何必這麼早就開始擔心南忠公府以後的事,世子之位他們若是要爭就去爭好了,就算爭贏了又如何,又能怎樣?”南謹軒的語氣裡頗有幾分不屑,其實他還真是瞧不上自己那兩個兄弟,就知道在府裡鬥,跟個女人似的,真是讓他老大不願意承認是他們的兄弟的。
明知道他不過是說幾句好話,南忠公卻覺得心裡吃了蜜似的。
“若是他們能像你這樣讓爹放心就好了,那兩個不省心的東西。”南忠公冷哼一聲,表達了不滿。
南謹軒沒有接話,他不太習慣在別人背後說人壞話,但是要他幫人說話他也不願意,所以最好的選擇就是不要開口。
“爹知道當年拿宗特大的貪污案嗎?”南謹軒話鋒一轉,說到了別的事情上。
“知道,只是那時候年紀不大,所以並沒有弄得非常清楚。”南忠公回答完又問,“怎麼了,你怎麼忽然提到那件事了?”
以他對兒子的瞭解,若不是碰上了什麼事,他是八百年都不會想起那個荒山的,可是他就這樣青苗單膝地提了一句,南忠公又覺得是不是自己太過多心了?
南謹軒並不回答,只是似笑非笑地擡眼看向南忠公,彷彿在說“爹應該知道我爲什麼會提到這件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