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長清從沒想到會在這種情況下見到戰家的老將軍,他一出將軍府便看到自家的門口站着不少人,擠過去一看,擺了一院子裡的聘禮,院子放不下,門口還拉出長長的一截,入目一片紅漆禮箱,鵝籠酒海,金釧銀環,美玉瓷器琳琅滿目。
徐長清看得心下一緊,急忙進了正廳,一進去便看到有個人坐在上首,一臉的慈眉善目,兩鬢雖然雪白,卻不像是上了年紀,反而有一種童顏鶴髮的感覺,氣度間頗爲仙風道骨。
徐長清心裡已經隱約猜出他的身份,但是,在他想來,這個快一百六十歲的戰老將軍,應該是個枯槁老人才是,此時一見,與想象中的差距頗大,老將軍顯然比實際年齡要年輕許多,早就聽聞老將軍極善養生之道,連皇帝都要敬佩三分,今日一見果真不假。
戰老將軍正跟雲姨和樂融融的說着話,徐長清進來時,老將軍的目光正巧落在他身上,然後眼前一亮,露出瞭如見稀世寶貝一般的神情,立即轉頭向雲姨詢問道:“這孩子是……”
雲姨見到徐長清進來,有些緊張的拉過他的手走到戰老將軍面前,回道:“回戰老將軍,這就是民女姐姐的孩子,小名清兒,清兒,這是戰老將軍,快給老將軍行禮……”
還未等徐長清反應,戰老將軍便笑呵呵道:“無須多禮。”然後就毫無架子的向徐長清招呼道,“小娃子,快過來讓爺爺看看……”
徐長清從將軍府出來時心情已是糟極,見着聘禮更是心焦火大,可是,奇怪的是,他一見到這戰老太爺,心裡的那些焦躁竟是不易而空,情緒也逐漸冷靜下來,他能清楚的感覺到,此時從這戰老將軍的身上正散發出一股靜和之氣。
徐長清不由想起以前一個老乞丐曾說過他在練的養心之法,那時只是當是笑話來聽,聽完了事,此時突然記了起來,心下即震驚又揣度,難道這戰老頭也是擅長於養心之法麼?
因爲雲姨焦急的眼神,徐長清只好應聲上前了兩步,可能是綠液每日堅持用的緣故,他明顯感覺到自己對靈氣感受的越來越清楚,也極愛親近帶靈氣之物。
而這老將軍身上散發的氣息又極像靈氣,走過去時竟生不起絲毫抗拒之意。
戰老將軍甚是平易近人,總是面帶着和善的微笑,他極爲自然的拉過徐長清的手,細細的看起來,一看之下,竟是越看越喜歡,眼神也越來越亮,嘴裡不住連聲讚道:“不錯不錯,血肉凡胎之體竟能生出這樣一個冰雪俊俏的小娃子,真是妙極。”
這話大概沒幾個人聽得清,但徐長清肯定是聽到了,只覺得聽着說不出的彆扭,這世上的人哪個不是肉體凡胎?但也知道此時不能挑刺,也沒他挑刺的權利,只是偷偷的打量着這個戰老將軍,看看他有什麼出奇之處。
戰老將軍親切的將他拉近了幾分,細細的看着,就像看着一塊極品美玉一樣,臉上的喜愛之意溢於言表,不由的向雲姨說道:“老夫這趟厚着臉皮來給兒子說親,一是你與我兒互有情意,極有緣分,二是老夫覺得你品性極好,女中少有,若能娶到你做媳婦,是我們戰家的福氣,只是沒想到老夫這一來就撞了個軟釘子,倘若你若對我兒真無意,那老夫也勉強不得,不過,老夫現在總算知道了你心中的顧忌,你不是不喜歡我兒,而是不想讓這小娃兒受委屈吧?”說完擡眼留意着雲姨的神情。
見說中了,戰老將軍得意的撫須笑道:“不怕不怕,有老夫在,絕對不會讓這小娃兒受半點委屈,其實老夫一見這小娃兒就極爲喜歡,心裡想着定要收他做孫兒疼,老夫在此答應你,日後若有人敢欺負他,有老夫出頭給他作主,老夫說話一言九鼎,李家媳婦兒,這下你可安心?”
雲姨聞言竟有些不敢置信,戰老將軍誰人不知,做了多年的將軍一向說得出做得到,誰敢不信?
能得到戰老將軍的承諾,雲姨心下一鬆眼圈一紅,擡頭看了清兒一眼,便跪在地上:“若雲……謝老將軍垂憐。”
徐長清心下一痛,便知此事已定,再也無力迴天,神情不覺間有些萎靡,知道再無論說什麼都抵不過這老頭的一句話,神色不免複雜的緊。
雲姨是什麼時候與那尤參軍兩情相悅?難道是去教尤府的小姐蘇繡開始的?可笑的是他竟然是最後一個知道,目光不由的看向雲姨,雲姨雖然眼睛紅腫,但神情是極爲柔和的,顯然她對這親事沒有牴觸,是從心裡願意的,只是擔心她嫁了以後,自己會受委屈,所以纔有所顧忌,如今得到了老將軍的保證,就再無拒絕對方的理由。
徐長清站在那裡,低頭看着地面不發一言,心底卻已由一開始的焦慮不安變得異常平靜,並用極快的時間無奈的接受了這個事實。
也許真得像那個戰無野所說,雲姨這次錯過,以後恐怕再也找不到比這更好的人家了,尤參軍的女兒已嫁,雲姨過門便是正妻,這是多少女人夢寐以求的位置,別人求都求不來,而如今機會卻是送到了雲姨面前,如何能拒,如何敢拒。
徐長清心下縱有痛楚,卻也知道,若拋卻戰家與戰無野,雲姨能嫁給尤參軍確實是個極好的歸宿,難得的還是兩人情投意合,良美佳緣,只能撮合,的確不應該阻止。
戰老將軍一直握着徐長清的手,神色十分的高興,邊說着話邊不住的擼着發白的鬍鬚,見徐長清不開口也不勉強,只對雲姨說,等定好日子就讓人送來,讓雲姨什麼都不用管,一切都交由將軍府操辦,只等着做新嫁娘。
說了一會話後,見天色也不早便起身告辭,走時還摸摸徐長清的頭樂呵呵的說道:“老夫還有個孫子,比你大上幾歲,不過不要怕,等你隨姨娘過府後,他若是敢欺負你,老夫定揍得他見不了人,不過老夫覺得他見到你一定會很喜歡。”
徐長清萎靡的心情總算一振,直接忽略了最後一句話,只記住了前面那句揍得他見不了人,這才勉強對老頭笑笑道:“謝謝爺爺……”既然他是戰家老大,自己也不好得罪了,況且,雲姨若嫁過去,一時就不用怕那戰無野會報復。
人一走,只留下了滿院子的聘禮,這將軍府果然財大氣粗,值錢的東西隨手就拿得出來,只是雲姨娘家已無親人,這些東西到頭來還是要回夫家的,不過是換個地方而已。
徐長清望着聘禮,突然感覺奇怪的緊,這一切未免太過順利了,而且娶一個平民的寡婦如何能讓戰老將軍出面?這未免有些勞師動重,恐怕其中別有緣由纔是,不過也有可能是那老將軍活得年歲已高,對一些世俗禮數不太在意,一切皆是隨興而來,就說今天來的也是極爲隨意,沒挑日子沒挑時辰,連這聘禮也是送得隨意,話說的隨意,事兒也定的隨意,但是卻無人敢這件事隨意着辦。
雲姨送完人關上大門,回身卻是抱着徐長清,眼底有些發紅,臉上也充滿着歉意:“清兒,雲姨應該早些跟你商量的,只是今天這事來得太突然,雲姨沒有準備,一下子又是手忙腳亂的……”
徐長清默默着聽着,半響才輕聲問道:“姨娘,那尤參軍……對你好嗎?”
雲姨紅着眼抱着徐長清嗯了一聲,她已經有些後悔,答應的太草率,心裡擔心着這件事會不會傷了孩子的心,就此與她有了隔膜,在她心裡,清兒與那親事相比,她更加在乎清兒,清兒和她連着心呢,孩子不快活,她心裡也難受。
徐長清想了想,在她懷裡卻是極爲堅定道:“既然雲姨喜歡的話,那就嫁吧,清兒會跟着你,若是以後受人欺負了,也有清兒保護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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