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姨出嫁這天,可以說是徐長清最尷尬的時候,若他是雲姨的兒子便也罷了,卻是雲姨姐姐的兒子,身份實在是有些微妙。
命婆囑咐雲姨進門規距時,雲姨趁她不注意拿了些點心偷偷塞給徐長清,省得一會兒人多時,手忙腳亂的照顧不上餓着清兒。
徐長清頓時心中一暖,到底是自己的姨娘,這個時候心裡還記掛着他,身上穿着的這套衣衫,還是雲姨給自己繡幔帳時,省下的空閒時間做的,用得都是嫁妝裡的上好布料,上面還繡了些精美的圖案,一看便知是費了工夫的,有姨娘如此,受點冷落也不算什麼。
吉時,將軍府鳴炮奏樂,發轎迎親,媒人先導,接着新郎,花轎,樂隊,浩浩浩蕩蕩,魚貫而至,迎親的人進入院子後,放下花轎,雲姨已一身霞帔蓋頭被人摻扶出來,上了花轎。
門口看熱鬧的人非常多,徐長清挾在人羣裡倒也不顯眼,好在離將軍府只是幾步的距離,走兩步便到了。
徐長清隨轎子走進去時,一個將軍府的家僕小跑到他面前小心冀冀的詢道:“您是尤夫人一起的小公子嗎?”
還未等徐長清回話,那家僕便解釋道:“尤爺早已經爲公子佈置好了住處,他說大婚之日人多嫌雜,禮數難免不周,婚嫁儀式又極爲繁瑣,怕公子會待着煩悶,不若先換身便服,待吃過點心後休息一下再去正廳。”
徐長清聽着不由的眼前一亮,心中不禁對這新姨夫有了幾分好感,立即應允,這舉即安了雲姨的心,又解了自己的尷尬,實在是再好不過。
將軍府極大,穿過幾處中門,最後來到一個小院落,裡面佈置的極爲雅緻,院子裡裁種了幾棵四品的西府海棠,樹下的落葉也收拾得乾乾淨淨,這股恬靜的勁兒,倒與將軍府裡的厚重大氣不同,有些自成天地,似專門爲他佈置的一般,地上竟也鋪了一層黃白鵝卵石,走起路來微微擠壓着鞋底,略有些咯腳,但卻是極爲舒服。
正屋紅漆木門,旁邊還有個小廚房,好像有人在裡面煮着東西,時不時冒出陣陣香氣,那僕人解釋道,“這是尤參軍給公子選的廚娘,手藝極好,府裡的廚房都是單獨的,食材各院每天都有分配,公子若是想吃什麼儘管吩她做就是了。”
徐長清隨着他邊走邊看,暗歎這將軍府果然闊綽,單是這麼個小院,竟也是綢羅幔帳,雕漆玉琢,連那海棠樹下的石桌石凳,也是用着上品的梅花玉雕成,黑,白,綠,紅四色於一體,遠遠看着極爲風雅奢侈。
那僕人走了以後,徐長清便進了屋,換了身乾淨舒服的淡青便衣,又飲了一杯紫薔薇茶,這才靜下心來,排除掉外面的擾聲,坐在牀榻上閉目練起養靈術。
小週天的運轉比大周天省時,轉完一圈時間尚不到兩個時辰,一打開門便聞到一股食物香味,一轉腳去了小廚房,那廚娘彎腰正在鍋裡熬着什麼,見到徐長清進來,立即低頭站在竈臺邊。
徐長清卻是看向鍋裡,忍不住問道:“這是什麼?”
廚娘是個五十多歲的婦人,聞言略頓,極有禮數的回道:“這是玉竹鷓鴣沙蔘湯,睡了一覺醒來喝上一些,能夠解渴潤肺,生津補虛。”
徐長清看了眼廚娘,果然是將軍府裡的,懂得頗多,不過也確實勾起了些食慾,忍不住問到:“能喝了嗎?”
“已經差不多了。”說完用木質湯勺舀了一小碗。
徐長清忙接過來,早上沒吃東西,只喝了些花茶,此時真覺得飢腸轆轆,舀了一口,味道竟是不錯,徐長清並非是不懂膳食之人,以前逃荒時,在山中若抓到些野兔山鼠,自然少不了要自己動手燒製,乞討時,若討了些米,就要揪些野菜自己煎煮。
乞丐也是人,不是那吃生食的野貓野狗,別人以爲乞丐都是一無是處,但其實大多數人是一時落難,其中也不乏臥虎藏龍的之人,徐長清就曾從一個有家傳手藝的老乞丐那裡學得了一些煎煮食物的手段,因爲老乞丐腿腳不便,死前他曾照顧了些時日,閒時也就把手藝教與了他。
徐長清原來本是大家少爺,後來流落成乞兒,若是從未嘗過美食倒也罷了,但這舌頭吃過山珍後,再回頭食豬食,抓老鼠吃,不免食不下咽聞之慾嘔。
直到後來跟那老乞丐習了些廚藝,才能將那些另人作嘔的東西弄的勉強能入口。
面前這玉竹鷓鴣湯,顯然用的材料極爲貴重,徐長清邊尋思邊將那碗湯喝了下去,又食了塊點心後,這才前往正廳,雖然路不熟,但是順着熱鬧的方向慢慢找倒也找得到。
此時,天色已不早,大廳內仍然人聲鼎沸,上首位置坐着戰老將軍,旁邊門前設了一張供桌,上面供有天地君親師的牌位,供桌後方懸掛祖宗神幔。
徐長清到時,雲姨蒙着紅蓋頭在東,尤參軍很是精神,臉上掛着笑意位西,兩人已拜完天地,正行着夫妻對拜禮。
徐長清目光在人羣裡掃了幾眼,大約看到不少將軍府的人在各個出口把守,連那個戰無野也是面無表情的立在大後方,盯着整個大廳裡的人。
徐長清轉頭看向首位,只見那戰老將軍雖然一臉的笑呵呵,可是一雙利眼卻不斷的在那對新人周圍掃視着,似有警惕之色。
眼見這禮行的差不多了,馬上就要將新娘送入洞房,老將軍面上這才鬆了口氣,旁邊一個小伺立即送上一盞茶,他捋着鬍子隨手接過,然後掀開茶蓋蕩了蕩飄在水上的茶葉,收了目光低頭喝了一口。
還未等下嚥臉色忽的一變,手指一抖,茶盞差點打翻在地,但此時似乎沒有人注意到,只除了徐長清。
他疑惑的看了戰老將軍一眼,老將軍面上仍然掛笑,只是將手中的茶盞放到了桌上,然後有條不絮的取過小伺手裡的絲布輕輕沾了沾嘴,似乎剛纔打翻茶盞只是一時沒拿穩罷了。
人羣已經熙攘起來,很多人簇擁着新人入洞房。
徐長清也瞥開了視線,跟着往房間門口擠去,待會瞅無人時好去看雲姨一眼。
內室,戰老太爺剛坐定,便一口鮮血噴了出來。
兩名護衛見狀大驚,立即上前,“老太爺……”
戰老將軍卻是擺了擺手,旁邊的管家早已從玉匣中取來一丸散發着淡淡腥味的烏色藥丸。
戰老將軍一把接過,扔入嘴中,然後盤膝而坐,直到將藥丸全部含化才睜開眼。
期間管家一直在一旁守候,見他醒來忙道:“將軍,你覺得怎麼樣?”
戰老將軍卻是一巴掌將旁邊的一塊玉質扶手打得稀巴爛,怒不可遏道:“真是豈有此理,老夫還沒死就敢這麼猖狂,老夫若死了,豈不是要被人欺上門來?”
老管家直道:“將軍息怒,那白雲觀的道長,現在是大宛國的國師,聲勢如日中天,我們實在不好明目張膽與他相鬥。”
老將軍聽完更是氣得吹鬍子瞪眼,誰不知白雲觀與將軍府明面上毫無往來,暗地裡卻是死敵,將軍府在大宛三百年有餘,凡是有要嫁入將軍府的女人,沒一個能夠安安泰泰,不是身體孱弱不能生養,便是還未過門就香消玉損,一切都與那個白雲觀的老道有關係。
本來戰家上古貪狼一族的血脈就極難孕育後代,對孕育子嗣的女人要求又極高,可是,這些年來被白雲觀那羣禿驢小人連番暗算,已經不止是人丁稀少,就連能化爲原型的也只有孫子戰無野一人而已,血脈的日漸淡薄可想而知。
這次好不容易尋得一女子與回兒相配,幾番保護之下仍然受了那禿驢暗算,幸而無什大礙,今天大婚,他本已做好萬全之策,所有進入將軍府的人全部都嚴查過,絕無閒雜人等,卻沒想到那禿驢暗算戰家媳婦不成,竟改爲向他茶裡下毒陰他,耗他元氣。
幸而手裡有幾枚凝元丹,能確保元氣不損,但還是傷了元氣,至少要幾年的時間才能補得回來,不由的怒從心來。
管家見狀立即招手,讓人悄聲擡來一大塊玉精,這玉精乃是候山之寶,具有平心靜氣之效,對精神元氣極爲滋養。
戰老將軍也無二話,一隻手插,入玉中,不斷的吸取着玉中精氣,過了一會才抽出了手,暴躁的怒氣緩了不少,玉精的顏色也稍微的黯了黯。
戰家人因着身上流有上古貪狼奇獸的血統,性子大多暴烈,怒氣一觸即發,所以每一代都需要修身養性,或者像老將軍這樣用外物進行調節,或者乾脆大殺一番才能緩解。
老管家見戰老將軍火氣降了些,便道:“那新夫人帶來的孩子,我已經讓人給妥善安置了。”
戰老將軍閉着眼,半響哼了一聲,特意囑咐道:“讓府裡的人切勿怠慢了那孩子。”
老管家只當老將軍重視新夫人,便立即道:“自然不能怠慢。”
戰老將軍卻是睜開眼道:“我見那孩子時便覺得面相奇怪,拿到八字後,找人解了發現他有正反兩種命格,正命是大衰之至,一生流離失所,三餐不濟,親人相棄,受人唾棄直至橫屍慘死,另一隱命格卻是大富大貴的格局,且命坐貪狼,與戰家有着千絲萬縷的關係,若能入道,便是戰家的主貴之人,不過,有一些格局那批命之人說尚有些看不透,但無疑非同一般,所以,對此人只可交好,不能有絲毫輕視。”
“是。”老管家鄭重應聲。
“無野呢?”
“少將軍一直在大廳。”
“你去,讓他帶上十名暗影突襲白雲觀,殺滿那禿驢十五徒子徒孫的人頭回來。”
“這……”老管家一時塞言,白雲觀與將軍府對峙多少年,雙方相持不下,將軍府不弱,但那白觀也不是好捏的軟豆腐,於是躊躇道:“對方恐怕早有防備,少將軍可能不會那麼輕易得手……”
戰老將軍卻是眉頭一豎斥道:“身流貪狼之血,就要以戰爲骨,戰家之下無弱子,自身修爲戰則進,不戰則退,都像你如此瞻前顧後,貪生怕死,豈能做戰家子孫,做我戰天宇的孫子?”
老管家受了一通呵斥,也不惱,只笑着說:“將軍說的是,那老奴這就去通知少將軍。”
戰無野知曉後,竟是習已爲常的神色,二話不說,後背一震,披風便成了碎片,換上影衛的黑甲,纏好腕帶向黑影道:“爆體丸。”
黑影一頓,不忍的勸說:“少爺,你上次被天雷劫擊中腹部,傷勢還未全好,爆體丸的藥性又太剛猛,實在是不宜用……”
“廢話!拿來……”
黑影無奈,只好取出一玉瓶,倒出一硃色血丸。
戰無野接過毫不遲疑的捏碎,扔於口中,片刻,剛猛的精氣便充斥全身,發出一陣骨頭密集的撐裂聲,黑影看着忍不住打了個顫,爆體丸是一種能短時間讓靈氣佈滿全身,實力增強兩到三倍的靈丹,不過,實力增強前,要抗得住那非一般的裂骨撕肉之痛,藥效過後,還要忍受靈氣反噬之苦。
普通人若吃了,瞬間便會爆體而亡,連塊肉渣都不剩,連老爺子和尤爺都不敢輕易嘗試,也只有戰無野的強悍體質才能受得了,否則早死幾百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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