散學後徐長清來到下街,此時的醉仙樓已經建了起來,生意興旺,而對面豬肉鋪的生意反而有些冷清了,原來醉仙樓每日用肉量很大,便僱了屠夫專門殺豬,殺一頭給二兩銀子。
所以肉鋪的生意也就淡了,而虎子的爹趙屠夫,這幾日也出門給人殺豬攬些活計,鋪子只留着虎子娘照看着。
徐長清去找虎子時,虎子娘臉都樂開了花,他們家人都知道徐長清現在可是沾了她姨娘的光進了好人家,享榮華富貴呢,平時都很少見到,沒想到今日會專門來找虎子玩,不由的朝屋裡大聲道:“虎子,虎子快出來,看是誰來找你了……”
虎子正在虎裡吃肉孜啦,聞聲手裡抓一把,嘴裡也填滿,一掀簾子走了出來,打眼一看居然是徐長清,立即苦瓜臉變成米勒臉,把嘴裡的肉胡亂的吞了進去,激動的說:“徐長清,你怎麼來啦。”
徐長清卻是笑道:“快把你的嘴擦擦。”
旁邊的虎子娘聽見,立即拿出塊棉布扔給虎子:“都告訴你多少次了?吃東西不要用手抓,就是不聽就是不聽,你看看人家徐長清多幹淨,哪像你這樣邋遢,不不,現在應該是……徐少爺。”
“趙嬸,不必這麼客氣,當初我家在對面住的時候,我和姨娘還承你照顧,給我們家送過豬肉呢,滷的那個豬頭肉的味道可香着呢,我到現在還記得呢。”
一句話就把虎子娘說的心花怒放,轉身就從裡屋拿出碟炒熟的花生米,和一小盤肉孜拉放到桌子上,招呼徐長清來吃,虎子也樂呵呵的拿碗填了兩碗飯。
徐長清中午已經吃過了,不過還是接了筷子嚐了兩顆花生米,炒得火候極好,吃着脆香,這時有人來買豬肉,虎子娘便急忙出去了。
虎子大口吃了半碗飯後,才擡臉笑的說:“徐長清啊,一會我們去哪玩啊?我知道最近有個地方要開玉店,建的可好看了,很多工匠都在門口雕大門,手藝真好,我們去那裡看熱鬧吧。”
徐長清一聽不由的笑了,隨即道:“哪個玉店啊?”
虎子想了想:“好像叫什麼玉遠齋?”隨即羨慕的說:“聽說被有錢人買下來了,準備還開玉店,只是不知道招不招夥計……”
徐長清瞥了他一眼,問道:“你想去啊?”
虎子吃肉的速度頓時慢了下來,隨即嘿嘿笑道:“想去是想去,但人家不會要我的,我媽說這麼能吃,一輩子只能跟我爹一樣賣肉。”說完把頭埋在碗裡,但是卻沒扒幾口飯。
徐長清隨手放下筷子問道:“那以後你就想跟你爹學殺豬賣肉了?”
虎子又動了動筷子,扒拉了兩口飯:“那還能怎地?好歹也是個手藝。”
“難道不想做玉器店的夥計?”
“當然想了,做玉器店的夥計,活計又幹淨又輕快,還能天天摸玉,多好,但是人家怎麼會要我?都要吃得少幹活多的,我這麼能吃……”說完擡頭若有所覺的看向徐長請:“你,你怎麼突然問起這個?”
徐長清卻是笑了,其實虎子明面上雖然傻乎乎的,但其實心裡一點都不傻,心思可細着呢,人緣也不錯,天天笑口常開,一臉的招財納福相,好好訓練着做夥計可是把好手,看着他那張憨厚的臉,說上幾句老實話,估計客人都得把錢往外掏,誰說夥計就一定得八百玲瓏了?
最主要的原因還是因爲,他是自己進京城以來第一個認識的夥伴,自己現在有店鋪了,自然最先要拉把一下好友。
“你知道是誰買下的玉遠齋嗎?”徐長清問。
虎子想了想,“這個,好像沒聽人說過……”隨即疑惑的看向徐長清,見徐長清笑着看他,立即明白了:“啊……難道,你……”
徐長清也不拐彎抹角了,只道:“你願不願意來?”
虎子愣了下,然後興沖沖的大聲道:“要,我要去!”說完嘿嘿笑着把花生米推到徐長清跟前,自己又吞了兩口肉,然後想到什麼,高興的衝鋪子外吼道:“娘,我要去當玉店的夥計了,我不要去殺豬賣肉……”
當虎子娘急火火的進來後,知道了事情的原委,不由的用衣袖擦了擦眼角,自己就這麼一個兒子,平時當心肝寶一樣的疼,今年十四歲了,愣是沒讓他跟他爹殺過豬,也想過給他找個好點的營生,但是這孩子吃得多,身體胖,人家一看都嫌棄,又不能讓他去出苦力,昨天還商量着他爹,想今年就讓虎子跟着他去學殺豬,總不能一直這樣遊手好閒下去,結果虎子還鬧了一番脾氣,誰想到,今日貴人就上門來了。
徐長清此次來確實是想拉虎子過去,想着是熟人,平日在店裡也能幫他照看着,但見虎子娘這麼感恩帶德,實在有些不好意思,也最怕這樣,急忙安慰她道:“嬸子你不必擔心,虎子是我朋友,我幫他,他幫我,日後生意好了,保準讓他娶着媳婦買上宅子,這些都不成問題。
這麼一說虎子娘更加感恩帶德了,折騰了一番纔算出來,順帶虎子也跟了出來,邊走還邊眼睛賊亮的看着徐長清道:“徐長清,我現在是不是要叫你少東家。”
徐長清頓了好久才強忍住打他爆慄的衝動。
城南的解石鋪子一家挨着一家,離石場最遠有間小鋪子,木門微微開着,表面凹凸不平,顯然是被石頭碎塊砸的,底邊還露着一條口子。
徐長清與虎子從馬車上下來,虎子看了兩眼,忍不住問道:“是不是走錯了啊?這不是我們以前解石的那間鋪子嗎?”他有些二丈摸不着頭,明明徐長清說是要去僱掌櫃,轉眼怎麼到了解石鋪子裡來了?
徐長清卻是衝他擺擺手,先踏上臺階拉開門,裡面的樣子依稀還與一年前解石時見得差不多,只是地上多了盆火炭,有兩個夥計正圍坐着烤火,其中一個還烤着地瓜,顯然生意不怎麼好,否則也不會這麼輕閒。
夥計聽到門響,望過去便看到了徐長清,再見其穿着,可能以爲是大生意來了,立即站起身,其中一個夥計問道:“這位公子需要解石嗎?”
徐長清走進來後,朝裡面望了一眼,沒看到那個老頭,便開口問道:“這裡是否有位老先生,五十多歲,留着一撇鬍子?”
那夥計一聽回道:“你說的是陳爺吧,他正在裡面雕玉。”說完便衝裡屋大聲喊道:“陣爺,有位公子找你……”
話落,半響後,門吱嘎一聲被推開,一個老頭走了出來,身上穿着件灰白的袍子,下襬還沾着些石頭灰,臉上明顯有着被打斷後的不悅:“誰找我啊……”隨即目光掃了一圈,最後看向徐長清。
顯然他已經不記得徐長清了,畢竟當年徐長清只是個平民,穿得土不拉嘰,現在卻是錦衣玉帶,認不出來也極爲正常。
徐長清卻是一拱手道:“徐老先生,在下今日來此有事相商,可否借一步說話。”
老頭打量了他一眼,大概是覺得來人有禮數,這才順眼些道:“鄙人這裡簡陋,這位公子若不嫌棄就到內室說話吧。”說完轉身進了裡屋。
徐長清與虎子隨即跟進去,一進去才發現裡面是一間做玉飾的地方,各種石頭被切開,用筆劃着圈,有的是半處理好的,有的則是已雕出形的。
老頭見狀解釋道:“解石生意不好,平日只能接些玉雕活來做。”說完挪了塊乾淨的椅子給他們兩人,待坐下後,便直接問道:“不知這位公子找我有何事?”臉上明顯露出我還有事要做,不能耽誤太多時間的樣子。
徐長清從桌上雕着一半栩栩如生的鳥獸上移開視線,面帶微笑的說道:“在下想僱老先生做玉店的掌櫃,不知老先生意下如何?”
老頭一怔,不由的再次打量起徐長清來,最後反問道:“你要僱我?”
徐長清點點頭,重複說道:“是的,我想僱陳爺做玉店的掌櫃。”
老頭臉上似乎有一瞬間凝滯,沒有立即應聲。
其實徐長清並不知道這個趙爺有何來歷,只是當初來賭石時,看出他是個極喜愛玉的人,在徐長清來說,他覺得一個玉器鋪掌櫃,可以不精通珠算,但絕對要有愛玉之心,懂得珍惜玉器,珠算是可以學的,但有這份心情的人卻是極難尋得。
剛纔進來又恰好得知他精通玉雕,這不僅對於自己日後自產自賣也極有幫助,心中一瞬間幾乎篤定要他做玉店的掌櫃,即使多付出些代價也願意。
見老頭猶豫,徐長清隨即便從懷裡取出那塊雞油黃翡翠,只有巴掌大小的一塊,當初就是在這個解石鋪子裡解開的,老頭當時想出十兩銀子買下來,徐長清沒賣,一直放在空間裡溫養着。
這麼長時間,淡黃色的雞油黃已經變成鮮黃了,比之前的賣相不知好了多少倍。
“趙老先生還記得這塊翡翠嗎?當時你要出十兩銀子買下來,我沒有賣,一直留到現在,結果這塊石頭轉了一圈後,竟又回到你手中,玉找有緣人,想來它與先生的緣份也是不淺,不如就順應天意,與它結個善緣。”
老頭見玉眼前一亮,鄭重的將它接到手裡,細看之下,似乎想了起來,是有那麼一個小孩來解過一塊石頭,因爲沒買下來,還後悔過一陣子,他記得那孩子性子極是沉穩,用十兩銀子都沒能將這玉留下來,所以印象深刻些,不由的再細看了徐長清兩眼。
果然覺得有些眼熟:“原來是你……”
徐長清指着旁邊的虎子道:“當初我就是和他一起來的,先生還有些印象吧?”
老頭看了虎子兩眼,這個胖墩倒是沒少來,自然是記得,虎子則邊傻笑邊小心的把玩着老頭雕好的小玉雕,有些愛不釋手。
“趙老先生如果原意來的話,這塊極品雞油黃就贈送給老先生,每年的薪酬也是其它玉店掌櫃的兩倍,吃住全都算我的,先生只要幫我打理好玉器鋪就可以了,您看怎麼樣?”徐長清自然知道這塊極品玉對於愛玉之人的誘惑,相對之下薪酬反倒是其次了。
果然老頭的猶豫,在見到這塊雞油黃後,立即就有些鬆動了,他甚至已經開始琢磨起雞油黃上面的那幾個紅點,完全可以雕出一塊喜鵲登梅的圖案來。
幾乎沒再費什麼口舌,老頭就答應了下來,其實他之前自己便有一個玉鋪,但是因爲那時年少衝動,極好賭石,最後竟是賠了進去,這些年憑着雕玉賺得了這麼一塊地方容身,但是因爲生意冷清,還要養活兩個徒弟,日子漸漸的吃不消起來,徐長清此舉無疑是雪中送炭。
老頭答應的痛快,倒也沒其它要求,只是想帶上兩個徒弟一起,只要管吃住就行,不要薪酬,畢竟這塊雞油黃的價值很高,再要人薪酬便是不知好歹了。
徐長清略一頓,收下他的兩個徒弟不過是多兩張嘴,而且做玉飾還能幫得上忙,薪酬是一定要給,但也不必現在與他在這方向爭執,便欣然同意,等明日與這趙老先生先簽上幾年契約,一切就都妥當了,隨即心下也就鬆了口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