戰老將軍一邊摸着鬍子,一邊端量着徐長清,續而拿着眼捎着自己的孫子,不由的笑得意味深長,然後擡手招呼着徐長清趕緊入座。
此時桌上已經擺滿了冷菜及熱菜,和各種葷素甜鹹點心,中間是四道冷菜,烤全羊兒、溜蟹腿、白斬雞、炸排骨,甜食是杏仁兒茶和糖蒸八寶飯,點心是芙蓉糕,油炸薈子,外圍是醬豆腐肉、紅肘子,煨羊肉、醬羊肉、五香羊肉等……
徐長清坐下來後幾乎看花了眼,有些吃食以前光聽老乞丐說過做法,但沒有食材也就沒機會試做,只能在腦子裡想想罷了,如今看到後,不僅有些手癢,很想知道其做法是不是與老乞丐說的一樣。
盤中的食物樣樣精緻,擺得也甚是好看,濃得淡的紅的綠的,色香味俱全。
小廝又送上來兩隻酒罈子,此酒是京城醉鄉酒坊二十年的梅花佳釀,本是不賣的,專門送於老將軍品嚐,甚是珍貴,不過雲姨及徐長清不能喝酒,也就無緣品嚐了。
戰老將軍讓人滿上一杯先嚐了一口,隨即點頭直道不錯,酒味甘爽,入喉回香。
戰老將軍與尤參軍用得是酒懷,而旁邊的戰無野卻是直接拿起罈子倒了一大碗,倒得有些猛,酒滴濺到了徐長清的手背和臉上,他不由的微微皺起了眉,但這酒香聞着卻是很不錯,因爲曾住在釀酒作坊隔壁,所以與夥計閒聊時對酒多少也瞭解了一些,聽說梅花酒是用梅花、松子、桂花三樣和着米酒釀製而成,喜歡甜味可以多加些冰糖其中,戰家這壇聞着氣味濃郁,應該是偏烈,米酒多些。
徐長清喝紫紫釀的果酒已有些時日,現在光聞着灑香味就能嗅出點門道,這二十年釀的梅花酒雖說不錯,但其中蘊含的靈氣濃郁上比自己的果酒還是遠遠不及的。
因爲桌子比較寬,擺得菜色很多,所以身後有小廝專門給夾菜,雲姨知道徐長清喜歡吃清淡的,便讓人取了點燜筍給他,本來徐長清面前擺的是幾盤鹿肉和羊肉,看着極不錯,但挾一些吃在嘴裡卻是極爲油膩的,徐長清吃了幾口後也就沒什麼興趣了,正好小廝送來燜筍,就着飯倒是沖淡了嘴裡的肉腥味,也不知是不是因爲練了養靈術的關係,以前還能夠吃兩口的肉,現在卻是半點也不想了。
上首戰老將軍笑呵呵的挾菜入口,並不住的稱讚着味道不錯,而旁邊的戰府老管家,則是讓小廝挨樣佈菜給老將軍品嚐,並時不時的給奉上酒,笑呵呵給老將軍介紹着菜色。
徐長清瞅着那老管家在旁邊毫無怨言的盡心盡力,及老將軍一臉得意的衣來伸手,飯來張口的樣子,不由的想到這等侍候人得排場,估計皇帝也不過如此了吧。
隨即目光看向對面的尤參軍和雲姨,雲姨有孕,最喜歡吃酸一些的涼菜,尤參軍自己不吃,親手把菜一一挾到雲姨碗裡,徐長清正拿着筷子細心看着呢,冷不丁旁邊一雙筷子挾了些蘆蒿到他碗裡。
徐長清見是蘆蒿炒香乾那道菜,不由的眼前一亮,雲姨怎麼知道他喜歡吃蘆蒿?剛纔還眼巴巴瞅着呢,只是離得太遠,不太好起身挾。
隨即回頭笑着看了小廝一眼,誰知道一瞥之下,發現挾菜的竟是旁邊的戰無野,有些膛目結舌。
戰無野收回筷子,面色如常的問他:“你喜歡吃清淡的?”
徐長清的笑容凝固到臉上,隨即“哦”了一聲,移開視線,把菜往碗邊隨意的撥了撥,言不由衷道:“我不太喜歡吃蘆蒿。”
聞言,戰無野夾菜的手一停,扭頭看了他一眼,故意低聲問:“哦?不喜歡的話,那你剛纔直勾勾的盯着蘆蒿做什麼?”
戰無野喝完了梅花酒,靠近徐長清時帶着些酒氣,溼熱的呼吸不斷的落在徐長清的臉上,他不由的漲紅了臉,忍不住與他拉開些距離,表情有些惡嫌的看向他,隨即擡眼瞅了對面雲姨和戰老將軍一眼,見他們沒注意這邊,便立即不悅的瞪着戰無野,“我盯着蘆蒿關你什麼事?”
戰無野似乎極喜歡他現在橫眉豎目的樣子,竟是不惱,而是又挾了一筷子鹿筋給他,“既然不喜歡清淡,那就多吃些肉,唔,這個筋味道不錯,吃吃看。”
徐長清盯着那筷子鹿筋,腦子想的卻是,把它纏到戰無野脖子上,然後勒住他……心裡這麼想,眼神也是這麼做的。
戰無野盯着他冒着火的大眼,笑得更甚了,甚至還得寸進盡的湊到他跟前輕聲的再填上兩把火道:“你不喜歡鹿筋,那白肉怎麼樣?或者驢肉?鹿尾?套腸兒?”
徐長清聽着有些忍無可忍,如果眼睛可以殺人的話,面前這個人早就千瘡百孔了,他拿着筷子戳碗,勉強擠出幾個字道:“還是……不勞煩將軍,我可以自己挾!”
戰無野卻是不以爲意的藉着酒勁,伸手一把攬徐長清的肩膀道:“什麼將軍?我們如今是一家人,我是你兄長,你是我賢弟,一起同桌吃團圓飯,兄長照顧賢弟爲其挾菜,也算是天經地義,是不是啊?清賢弟……”
戰無野身上的氣息極爲醇厚,熱度如火炭一般,只呼吸間便使得徐長清臉色及耳朵一片燒紅,也許落在別人眼裡,他們這是兄友弟恭的表現,但是實際上,戰無野的手臂環繞他肩膀,讓他有些呼吸不暢,聽到戰無野肆意的話更是氣不順。
尤其是清賢弟這三個字,徐長清是怎麼聽怎麼覺着戲謔,別人或許不知道,但他與戰無野兩人豈能不清楚?他姓戰,自己是姓徐,嘴裡說是兄弟,但實際上是八杆子打不着的關係,突然間一口兄長賢弟的話,豈不是在暗諷他的身份。
徐長清一隻手拿着筷子,眼睛盯着碗臉色半白半青,另一隻手卻想要無聲息的扒開肩膀上戰無野的爪子,夫子曾教導君子應守禮而不妄動,他又不是街上潑皮貪樂之人,隨便的被人勾肩搭背,算作什麼樣子?
左手剛一動,卻是被戰無野握住了,就在徐長清忍無可忍時,卻聽得戰無野一本正經向的問道:“清弟,你想吃哪道菜?爲兄給你挾來。”
徐長清立即警覺的擡頭一看,只見戰老戰軍,尤參軍,雲姨都向他們望來,戰老將軍一手撫須,笑眯眯的看着他與戰無野,目光讓徐長清說不出來的彆扭。
而尤參軍在旁邊也適時插嘴笑說:“真是少見無野會跟人這麼親近……”
喂,這話聽着實在很奇怪啊!
雲姨看着兩人也是一臉的欣慰,她曾一度以爲清兒跟無野關係不太好,如今見兩人相處融洽,自然是即放心又歡喜。
徐長清有些欲哭無淚,此時在衆人和雲姨欣慰的目光下,他能夠用力掙開戰無野的手嗎?能夠扒開他的爪子嗎?能夠怒瞪着他大聲呵斥:你到底想幹什麼嗎?
答:不能!
於是在一片和樂融融的目光下,他邊用力的抽着被某人在桌下握死緊的手,邊向衆人尷尬的笑笑,剛要泄氣的隨便說了一個菜應付時,突然感覺到胸口一悶,丹田裡的靈氣一陣動盪,雜亂無章起來,似隨時有崩潰四散之象,徐長清大驚失色之下,未經思索的用手在腹部迅速結了一個手勢,這手勢是那本手抄本上記載着用來防止像現在這種靈氣四散時所用的固氣首起勢,能夠在短時間內穩住體內靈氣。
同一時間,不僅是徐長清臉色一變,戰無野也同樣面色一凝,手掌頓時向下一拍,整個椅子瞬間碎成粉末,他站起身手臂當空一橫,奪魂之劍白光一閃出現在他手中,隨即雙手握柄猛得朝空中一斬,劍氣如虹當空劃過,頓時如撕裂了空氣一般,在頭頂發出了一聲裂帛之音。
這一切說時遲那時快,一氣呵成,幾乎是眨眼之間完成,徐長清雖是閉目,但卻清楚的感覺到那劍氣劃過後,攪動丹田的詭異氣息便弱了大半,隨即緩了口氣,耳邊卻聽到對面雲姨的一聲慘呼,剛剛緩和的心又立即崩緊,猛的睜開眼睛看向雲姨,只見她正用手捂着腹部倒在尤參軍懷裡,面色痛苦難當。
“姨娘……”徐長清顧不得自己丹田的靈氣猛得衝了過去,尤參軍一臉慌亂的摟着雲姨,並向後面小廝大吼:“快拿安胎丸來,快!”
小廝見狀個個臉色蒼白,沒命的往門外跑,尤參軍半抱着雲姨,臉色灰白,他繼承的貪狼血脈不及大哥,更不如無野,無法像無野那般用奪魂撕裂威壓救人,而戰家的功法又太過剛猛,不能渡給妻子,尤其還是有孕之身,所以當時他只來得及將雲姨護在懷裡,全身運起血盾,用身體替她遮擋,但還是動了腹中的胎氣,此時見妻子痛苦的樣子,內心悔恨難當,幾欲仰天咆哮。
而坐在最上首的戰老將軍,在擋住了大半的威壓後,看到兒子痛苦,兒媳腹中胎兒不保,老臉已曾紫色,鬍子憤怒的亂抖,一頭白髮在身後無風自起,忍無可忍的張揚開來。
“無恥道人,老夫今日若不將你剁成八塊來祭我重孫,我戰浩天的名字任你撒尿倒着寫!”說完怒髮衝冠的一拍桌子沖天而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