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趕馬車的六旬老漢已經在路口等候多時,正向這邊張望,見到雲姨帶着個孩子小跑過來,便衝她們招手,雲姨怕他聲張急忙加快了腳步,到了車邊氣也不敢多喘一聲,一把抱起徐長清放到馬車上,然後自己拿着包裕也迅速坐了上去。
老漢的馬車是鄉下常用的那種,不帶車廂,平時用這車幫人拉些穀米貨物什麼的,可能前些天還拉過畜糞,雖然下面掂了厚厚的稻草卻還透着一股子腥臊味,但此時雲姨和徐長清都沒甚麼心情去在意這些。
天很黑路不太好走,馬車顛簸的厲害,顛的人胃裡直翻騰,再加上擔驚受怕夜裡還有些陰冷,雲姨的臉一直白着,嘴脣發青緊緊摟着徐長清怕他凍着,徐長清也咬着牙一聲不吭。
直到行至官道,路才平坦起來,這時已離開那莊子有幾十里路了,天色已近中午,老漢尋了處草肥的地方停了下來餵馬,雲姨也從包袱裡拿出自己做的乾孃,分給老漢一些,剩下的和徐長清兩個人就着水囊裡的水吃了起來。
徐長清見雲姨這些日子勞累臉色黯淡,一路又讓這車顛的心慌氣悶的,便暗暗藉着喝水的舉動,偷偷往水囊裡滴了滴綠液。
之前他一口水一滴綠液喝下後,腹中有極強的熱感,不過水囊裡的水極多,摻上一滴,那種火熱感就不會那麼強烈,頂多喝了幾口後身子有些暖意,所以雲姨並沒有發現異樣,雖然只是幾口水,但下午趕路時精神卻好了不少,臉色也不像早上時那麼蒼白,嘴脣也有了血色。
老漢的車只能送她們到昌縣交界的渡口,雲姨大概打聽過,到京城是要先走一段水路,從這裡坐船走正好,此時渡口人來人往,有很多人揹着包袱要渡船,雲姨急忙把餘下的路費錢結給老漢,拉着徐長清便往船的方向走。
好在像她們一樣去京城的人不少,交了錢後便隨着人羣一起進了船艙,艙內人來人往,男女老幼拖家帶口的都有,她拉着徐長清尋個角落一待倒也並不顯眼。
這船每到一個渡口都會靠岸,順便補充下物資,走走停停拖了有二十多天才到。
下了船雲姨也不敢多做停留,急急忙忙僱了臺馬車,這馬車比之前那車不知好多少倍,還帶有車廂,自然價錢也是極高的。
這樣每到一個地方都要住宿僱車,每次住的都是當地最便宜的客棧小店,吃得也極爲簡樸,一路風塵僕僕的輾轉了一個多月,才終於到了京城。
按說這長途跋涉一路顛簸,人就算不脫層皮也得瘦上一圈,可雲姨和徐長清卻是神采奕奕,完全不像是折騰了兩個月的樣子。
雲姨也覺得氣色比以前好多了,也未多曾疑,只有徐長清知道這全是綠液的功勞,這一路上喝得水都被他滴了綠液,不知不覺間身體的一些不適都調整好了,胃口也很不錯,人自然就不會瘦,只是出門在外洗澡什麼的不可能每天都有,徐長清只能睡前用布巾沾綠液拭身,雖然不如泡澡那麼舒服,但身上臉上的疤坑依然在一點點的消退,現在幾乎已經能與常人一般了,再沒有人盯着他的臉看半天或者露出鄙夷的白眼。
當然身上穿的寒酸不受人待見除外。
離京城越近,這客店就越多,蓋的也越氣派,街上穿着綾羅綢緞的婦人商客和小販絡繹不絕,吃的玩的用的應有盡有,花樣繁複。
雲姨和徐長清穿的這鄉下衣服跟他們一比,幾乎跟個乞丐差不多,很多人見着都繞着走。
對京城這嫌貧愛富的風氣徐長清本是極爲厭惡,但卻又無法置身其外,只能拉拉雲姨的手輕聲道:“雲姨,清兒有些餓了,我們先找個客店住下吧。”
雲姨本也是大戶出身的小姐,被人當做乞丐心裡也極爲羞憤,聽徐長清這麼一說便立即點頭道:“嗯,就先去前面那家客棧歇歇腳。”
“好。”徐長清抿了抿有些乾澀的嘴脣,肚子又幹又癟,想着待會一定要碗帶湯水的餛飩吃。
這一路他和雲姨住過不少客店,有的一宿只要八文錢,好一點的也至多不超過二十文,還供熱水和飯食,誰知來到這京城,問遍了一條街最便宜的客店一天一宿最少也要五十文錢,還不供熱水,如果要熱水沐浴需要再加十文。
雖然五十文錢雲姨還能拿得出來,但是這一路坐船僱車,住店吃飯樣樣都需要錢,花了已經不止二十兩了,以後還要在京城落腳,用錢的地方更多,但凡能省一點是一點。
但這走了一上午路,她覺得雙腿疲累的緊,自己尚且如此何況是清兒,最後咬咬牙掏出一百文錢給那掌櫃,既然如今已經到了京城,就在這裡好好休息兩天再說。
見她們那身穿戴,客店掌櫃有點愛搭不理,這種窮人他見多了,一般住不起店的,見她真從衣袖裡掏出了一百文錢,這才擠出點笑容說道,“本店提供熱水沐浴,只要再加十文即可。”
雲姨忙道:“不用了,現在天熱,用點涼水洗洗就行。”
掌櫃聞言也不再搭個了,直接收了錢叫來夥計帶她們上樓,這京城的客棧到底是比鄉下強多了,屋子大不說,裡面收拾的乾乾淨淨亮堂堂的,茶水全天供應,夥計隨叫隨到,十分方便。
待門關上後,雲姨先是打開包袱數了數錢,當初走時除去換了三張五十兩的銀票貼身保存外,這包裡是她當初賣首飾的碎銀和銅錢,現在已所剩無已。
雲姨用手帕把餘錢包起來嘆了口氣,徐長清在牀榻邊上看了會開口說道:“雲姨,我們還是找房子住吧,清兒不喜歡住客棧。”雲姨身上的三張銀票看似不少,但在京城裡卻算不上什麼,若是不盡早安定下來,連活計都難找,錢也只會越花越少,入不敷出。
雲姨也是這麼想的,微微點頭,收拾起情緒,起身走到水盆處用乾淨的帕子仔細沾了水,擰乾後遞給徐長清:“先把臉擦一擦,姨娘帶你去吃飯。”原本她一直擔心清兒的臉,如今總算放了心,現在這小臉白嫩白嫩的,不說根本沒人會相信他曾得過天花。
徐長清接過帕子一本正經道:“謝謝雲姨。”然後拿着慢慢擦臉,因爲曾醜陋過,所以他比誰都要珍惜這得來不易的面孔。
雲姨轉身打開包袱,幸好走前拿了兩套家裡的衣服,不用再花錢買,給清兒做的新衣也帶着,當時扯的料子還是極好的,可是拿到這京城卻不值一提,但總好過身上這粗布麻衣。
待徐長清擦完了臉,便給他換上,自己也找了件舊衣穿上,梳了個尋常婦人的髮髻,也沒戴髮飾,只插了只普通木釵。
將那餘錢收起,便拉着徐長清下樓去了,樓下自然有現成吃食,但是價錢不便宜,所以不敢多作停留。
街邊的一些吃食倒是物美價廉,就着木凳坐下雲姨跟店家要了兩碗餛飩,雖然湯汁無甚鮮美,但好在個大餡多能填飽肚子,見徐長清埋在碗裡兒狼吞虎嚥的吃着,雲姨目光有些溼潤,以前在徐家好吃好穿孩子哪受過這些,現在跟着自己,她受點辛苦倒不算什麼,就是苦了清兒,也難得清兒聽話,一路不哭不鬧,不知給她省了多少心。
雲姨見徐長清吃得香,便把自己碗裡的分給他一些,徐長清忙擡頭對着她燦爛一笑道:“雲姨,我已經吃飽了,你也快些吃吧……”
見他拍着肚子直說撐着了,雲姨這才放下碗低頭小口吃起來。
徐長清吃完了餛飩放下筷子,便開始左顧右盼打量起周圍的環境,他記是自己是三年後來的京城,現在這街道與那時有一些不同,像這餛飩鋪子三年後就沒有了。
正打量間,不遠傳來熙攘聲,有個人正拖了一隻狗,那狗全身毛色銀亮,身形極爲雄健,只是腹部有個血洞,正往外浸血,一會功夫便染紅了地面,躺在地上一動不動。
“旺德,你這是從哪兒弄的一條死狗啊?”有人嘻笑着說。
“看不出你這小身板還能打死狗呢。”人羣裡傳來一陣鬨笑。
那叫旺德的氣得跳腳:“呸呸,是誰狗嘴裡吐不出象牙來的,我今天就打了一隻給你們看看……”
“這傷可不像是普通的傷,咦?這是狗嗎?”那人離近處看了看,“這是狼吧,狗哪有這般氣勢?”
徐長清早在看到那狗時就已經溜下桌跑了過去,因爲長得小也不受人注意,很快就湊到了那狗跟前。
前世他滿身麻疤,連一起討飯的都排斥疏遠他,一生孤苦淒涼,唯一交好的便是流浪狗,不知被那些狗救了多少次,如今一見到狗受傷便極爲心疼。
待聽到那人說這是狼時,徐長清才心下一凜,頓時細細打量起來,毛髮通體銀色極爲罕見,那身形強健有力,的確不是普通的狗可以比擬的,只見它兩耳豎立,尾不上卷,尾毛蓬鬆,銀中帶黑很是煞人,放在狼羣裡也極有可能是狼王一樣的存在,只可惜狼身並不大,似乎剛成年不久的樣子,這樣死了真是可惜了……
徐長清蹲在地上正端量間,那狼突然睜開了眼,對上視線的徐長清頓時驚出身冷汗來,差點沒坐到在地。
狼身上的傷,洞穿腰腹,任誰都認爲它必死無疑,卻不曾想竟還能活着。
令他更驚訝的是,它眼睛只獨獨盯着自己,除了剛睜開時閃過一絲狠戾外,似他身上有什麼東西吸引它一般,竟是極爲人性化露出渴求之色,令徐長清心下一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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