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琅琅的聲音清脆、天真, 還帶着些訝異。
一旁的商家連連搖頭, 他們早已經見慣了碼頭這幫地痞的手段, 哪裡還肯相信那個滿地打滾的潑皮是真的腿斷了。有人還悄悄向陸琅琅遞眼色,示意她快走。
陸琅琅纔不呢,向來只有她坑別人的, 如今撞上了她的山門, 又正是她窮極無聊、急於發泄一下即將要見公婆的毛躁心情的時候, 哪裡肯錯過這等倒黴蛋兒。
她蹲在那個潑皮的旁邊, “這可怎麼好, 腿都斷了,真可憐。”
那個潑皮在這東海碼頭混了十幾年, 見慣了南來北往的商客, 倒也有幾分機靈。一見陸琅琅這幅下狠手連眼睛都不眨的樣子,就知道今日自己撞見了硬茬子了。他強忍着那斷腿的劇痛,“不可憐,不可憐。是我自己不小心,跟您沒關係。我自行回家去就好。您忙您的。”
他這麼一說, 倒是引得旁邊的商家們紛紛側目。
陸琅琅一臉憤慨,“我是那種不認賬的人嗎?雖說是你撞上我的,但是你腿斷了, 如今不能行走。我豈可袖手旁觀,那樣太不道義了。來,你家在哪裡,我送你回去。”
“不, 不,不,不勞煩您……”
陸琅琅哪裡肯聽,伸手在他身上穴位一戳,那潑皮頓時啞巴了。陸琅琅抓起他的後襟,像拎着一條癩皮狗一樣,直接拖走。
那旁邊的商家們嘖嘖稱奇,伸頭探腦的看着。有人瞧出了些門道,呵呵了兩聲,“惡人自有惡人磨。”
但是到底生意更重要,待陸琅琅拎着那人的身影消失了,衆人也就不再關注了。
那偷了陸琅琅的錢袋先行跑了的潑皮已經回了家中,推門就看見院中幾個同夥閒漢,正就着一碟鹽豆下酒。他得意洋洋地一揮手,“嘿嘿,今日生意好,開張了好幾筆,而且還有頭肥羊,買東西都是用的金葉子,大爺今日請兄弟們吃香喝辣的,也不枉兄弟們爲我擔了這麼大的風險。”
他說着就掏出從陸琅琅那裡偷來的錢袋,伸手進去就掏金葉子,可是一摸就覺得不對,他將錢袋的底一拎,裡面只掉出來兩塊黑漆嘛唔的石頭,哪裡有什麼金葉子。
那些閒漢們正伸長了脖子,等着看他的金葉子呢。
那個潑皮覺得蹊蹺,他冷不丁打了一個激靈,伸手去摸懷裡,找那早上偷的其他幾個荷包錢袋,可懷中空蕩蕩的,哪裡還有什麼錢袋荷包!
“砰”的一聲,那兩扇薄木門板被東西砸了開來,衆人嚇了一跳,再去看那砸門的物什,可不就是後面那個斷腿的潑皮嘛!
“馬三,你怎麼?”偷東西的潑皮被唬得不清,仔細一看那馬三,本來就不甚精神的一張臉,如今已經蒼白的像個死人了。
那馬三扯着他的衣襬,“虎哥,救我。”
“誰啊?敢在這東海港城欺負我的兄弟,那就是不給我面子,哪個小子活膩歪了!”虎哥火冒三丈,深覺顏面受損。
“是我。”
沒有門板遮擋而分外風涼的門口走進來一個人,手中還拋着幾個各色的錢袋子。
馬三聽到這聲音,又恨又怕,“虎哥,就是她。她打斷了我的腿。”
虎哥一看陸琅琅手中拋着玩的錢袋,正是自己“辛勞”半日的成果,不由得格外氣憤,上去就是一拳黑虎掏心。
陸琅琅不閃不避,抓着他的手臂咔嚓幾下,就擰成了一個麻花。
虎哥連呼痛都未來得及,一個裝着銀錠和銅錢的錢袋已經拍到了眼前,他眼前一黑,就什麼都不知道了。
他院子裡的閒漢們沒有想到陸琅琅這麼生猛,一個照面就把虎哥撂倒得直溜溜的。這些人相互看了一眼,不敢大意。但是都已經到了這個份上了,說和吧太丟人,還是上吧,一個毛丫頭,再能打,還能槓過他們這麼多人?
拎着棍棒的閒漢們將陸琅琅圍了一圈。
忽見陸琅琅把手一擡,“等會。”
閒漢中有人冷嘲,“小娘子,這會兒說什麼都晚了。”
陸琅琅看着他們那都不知幾日沒洗的油膩膩的衣服,微微皺眉。然後將手裡面的錢袋倒騰了兩個出來,套在了手上,衝他們招招手,“現在可以了。”
一頓暴揍如狂風暴雨般落下,陸琅琅因爲手癢,格外想找人出氣,故而也沒用上內力,用腳在地上挑了根門栓握在手中,棍棍到肉,打得那幫閒漢暈頭轉向、哭爹喊娘。
可是這幫子潑皮閒漢一直盤踞在這裡,平日裡肯蒙拐騙拍花子,壞事做絕,周圍早已無人敢住,所以前前後後兩炷香的功夫,她自己打得神清氣爽,那幫子閒漢眼歪鼻斜,慘不忍睹,倒在地上哀哀痛哭。
揍完了人之後的陸琅琅,神清氣爽,心情格外好。她將那門栓隨意扔在地上,“以後招子放亮點,再敢在我地盤上胡作非爲,小心我剁了你們。”
那些閒漢含着眼淚不敢吭聲:我們都在這裡紮根十幾年了,怎麼你說佔就佔了,就不能講個先來後到嗎?
對於這樣的效果,陸琅琅覺得也差不多了,畢竟人家只是偷了個錢袋,也沒什麼其他的罪行犯到了她的手上。她整了整自己的衣服,擡腳正要走,忽然就聽到一遍的廂房裡有動靜。
她神色一冷,若是她方纔只是故意找茬泄火,但是這會兒,就動了幾分真怒了。她走到那廂房前,門在外面被上了鎖。陸琅琅擡腳就踹,那房門應聲而倒,裡面有好幾個少女,被堵了嘴巴,捆得嚴嚴實實。
不用猜也知道,今日要不是遇上陸琅琅,這些少女會有什麼下場。
陸琅琅怒上心頭,返身出去,對着那些躺在地上的人,每個人的小腿上就是咔咔兩腳。那骨頭嘎嘣斷裂的聲音,把裡面的那些被拐少女都嚇安靜了。
陸琅琅又將院子裡每個廂房都查了一遍,發現其他屋子裡雖然骯髒得如同狗窩一般,但是並沒有其他的人了。這才轉而去了那個廂房,給那些少女鬆了綁。
“那些拐了你們的人都在外面,要出氣什麼的,都隨你們。今日之後,估計你們也再也不會看到他們了。要報官還是悄悄回家,你們自己選。”
那些少女感激涕零,但是大家都是能定親的年紀了,明白這種事情傳出去,對自己沒有益處。她們紛紛給陸琅琅磕了頭,二話不說,低頭就跑了出去。
只有一個十五六歲的少女落在了最後面,從衣着上看,家境應該很是不錯。細□□嫩的臉圓嘟嘟的,兩個眼睛哭得像桃子一般,也看不出美醜。她走到陸琅琅面前,向陸琅琅行了個禮,“多謝姐姐相救。我並不是本地人,道路不熟,能否請姐姐告訴我東海樓在哪裡?”
陸琅琅看她那臉色,倒是有幾分哀莫大於心死的樣子,低聲問她,“可是他們欺負你?”
那少女搖搖頭,“不是的,我是被家中姊妹騙了,才落入了他們的手中。我這就去找她問明白。”
陸琅琅點點頭,不再理會她。走到院落裡,想朝着天上摔一枚煙火通知歐陽昱讓人來收尾,可是兩手一摸,才發現身上除了那些錢袋外,連張帕子都沒帶。
她索性去竈間取了火種,直接點燃了院中的一個草垛。不一會兒,濃密的黑煙直衝天際。那些閒漢只以爲她要把自己這些人活活燒死在這裡,哭着喊着求饒。其中有人朝着那圓臉少女哭喊着,“小娘子,你幫我們求求情啊,拐你的事情,是你那妹妹請我們做的,我們也不過是收錢辦事,冤有頭債有主,你去找她算賬啊,讓這位祖宗饒了我們吧。”
那個圓臉少女恨恨地瞪着他們,卻沒有開口求情。
陸琅琅見她行事有點投自己的脾氣,便勸了一句,“這種事情,越描越黑,我勸你還是謹慎些好。”
圓臉少女哭了一夜,兩眼發澀,已經哭不出淚水了,可臉上的表情卻露出了破釜沉舟的氣勢,“反正都到了這個地步了,我便是跟她同歸於盡,也絕不容她踩着我的名聲嫁進歐陽家。”
咦,難不成到了東海的第一日,便大水衝進了龍王廟?陸琅琅側目,這小娘子有點兒意思。
濃密的黑煙引起了碼頭上人的注意,雖說這裡沒有什麼人居住,可是碼頭附近有不少貨倉。有不少人已經奔着這個方向過來查看。
陸琅琅放火時,其實下手還是很有分寸的。此時見已經有人過來了,便帶着那個少女從另一個方向離開了。兩人繞了一圈,陸琅琅還特地找了個脂粉鋪子,讓那個少女重新收拾了一下妝容,這才往東海樓去了。
那圓臉少女到了東海樓前,對陸琅琅深深地行了一禮,“這位姐姐,多謝你救命之恩。我一會兒進去,還不知是個什麼結果。說那些來世再報的話沒什麼意思,我身上就只有這個鐲子,是我親孃留給我的,還能值幾個錢。就算是我感激您的謝禮,還望你不要嫌棄。”
說着,擡手從衣袖裡褪下一隻玉鐲來。那鐲子她大概帶了許久了,褪下來的時候,頗費了幾分力氣。
陸琅琅見她咬着牙使勁,連手腕被卡得通紅也不放棄。她這才發現,其實這個少女並不胖,而是天生的骨架子大,所以看起來生生地比別人寬了不少。
陸琅琅也不推辭,直接收下了。
那個少女又行了一禮,便氣勢洶洶地衝了進去。
這樣的好戲,而且還是關於歐陽家的,陸琅琅豈肯錯過。她稍微緩了幾步,也不慌不忙地踏進了東海樓。
歐陽昱貌似在歐陽家的輩分挺高的,所以她身爲長輩,自然要有長輩的樣子。
陸琅琅得意地想:像她這種“關愛照顧”晚輩的長輩,真的是打着燈籠也難找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