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琅琅在大理寺的廂房裡賴着, 就是不肯回家。
歐陽昱沒辦法, 跟在她旁邊, 嘴皮子都快磨薄了, “回去吧, 這審問犯人有什麼好看的, 我們回去吧。”
陸琅琅,“不要, 剛吃飽喝足,回去幹什麼, 睡覺嗎?還是散步?能有這個好看嗎?”聽到不爽的地方, 她還可以出手揍一頓,誰也不能拿她怎麼樣!這多好玩啊!
歐陽昱腦袋都大了,“今天還在拿人, 沒有這麼快審問的。大理寺幹活哪裡有那麼利索?”
一旁陪着的大理寺官員立刻眼刀嗖嗖的,打人不打臉, 你當着我的面說這話, 我們大理寺不要面子的啊!“歐陽夫人, 一會就有過堂的,您要旁聽嗎?”
陸琅琅, “要要要。”
歐陽昱, “去去去。”
陸琅琅興高采烈, “那我們趕緊走吧。”
歐陽昱,“不,我是讓他一邊去。”
陸琅琅嘟着嘴, “哎呀,回府多無聊啊。讓我在這裡玩一會兒嘛。”
歐陽昱眼睛一轉,“哎,泰山大人和謝翁他們快到了吧,算着日子,恐怕就是這幾日了。”
“啊呀。”陸琅琅一拍腦袋,“被景泰這一鬧,完全忘記這件事了。走走走,快回家。”
歐陽昱這才鬆了口氣,別人家的孕婦都是小心翼翼,連剪刀都不敢拿,可她家這位,連打帶踹,上躥下跳,猶如猛虎下山,就差沒小鞭子嗖嗖的。打人倒是無所謂,要是不小心傷到肚子裡的那個怎麼辦。好不容易將陸琅琅拐回家,結果一到府門口,就看見門子高興地迎了上來,“夫人家裡來人了。”
陸琅琅一聽,一頭便從車廂裡躥了出來,“這麼快就到了?快快。”
歐陽昱見她連攙扶的人都不要,像一頭脫繮野馬,頭也不回地奔進了府中,嚇得簡直魂飛魄散,趕緊追了過去。
陸湛和謝晗四人正坐在堂中喝茶,謝順芰二人正跪在謝晗和謝老夫人面前,激動地抹眼淚,他們沒有想到,有生之年居然還能見到舊主。“夫人,夫人口風實在太緊了,這麼久了,連一點風聲都沒透出來。”
謝老夫人聽了這話,頗爲欣慰,“當了母親了,果然是穩重了……”
可話音還未落,“穩重”的那人,便如同長了翅膀的小鳥,箭一般得飛了進來,謝老夫人被嚇得猛地嗆着了自己的口水,狠狠地咳了出來。
陸琅琅,“謝翁,童翁,阿婆,爹爹……”然後她直接撲進了陸湛的懷裡,緊緊地摟住了陸湛。
陸湛不知道什麼時候,又留起了絡腮鬍子。望着陸琅琅的眼裡,全是笑意,“自己都當母親了,怎麼還像個孩子。”
陸琅琅不滿意地扭成了團麻花,“我本來就還是個孩子。”
歐陽昱只能乾瞪眼,既不敢阻止陸湛,也不敢阻止陸琅琅。只好湊到謝老夫人身邊,給她端茶倒水,低聲告狀,“阿婆,你瞧她,剛揍完人回來。”
啊,都有了身孕還敢動手揍人?謝老夫人恨不得把她抓過來狠狠地揍一頓,但是看她坐在陸湛身邊甜笑,一雙眼睛不停地眨吧,心裡又捨不得,便拍拍歐陽昱的手,“阿婆一會教訓她。”
到底是謝晗穩重從容,笑着問,“你們這是去了哪裡?怎麼都這個時辰了纔回來?”
陸琅琅來了精神,“您可知道景泰公主?她今日謀害霮霮,被我們抓了個正着。”
此言一出,謝晗也被口水嗆到了,“霮霮?!”
陸琅琅哦了一聲,陡覺失言,“是皇帝。”
謝晗強忍着擦汗的衝動,“現在如何了?”
歐陽昱便接着說,“被抓了個正着,相干人等都下了獄。”
謝晗點點頭。陸湛便插話了,“那麼駙馬秦子游呢?他如何了?”
歐陽昱愣了一下,“聽霮……不,皇帝的意思,就是他通風報信,往外傳遞的消息,無罪還有功。所以應該沒什麼緊要吧。方纔琅琅在大理寺玩的時候,我們還跟他撞了個正着。看他衣冠齊整,從容不迫的樣子,應該無事吧。”
“他去大理寺幹什麼?”陸湛問。
歐陽昱也不清楚,當時他一心只想着怎麼把陸琅琅拖回家,反正景泰一黨都不會有什麼好下場,罪證確鑿的人,都是遲早被砍頭的份。沒什麼需要他操心的。“不然我派人去問問?”歐陽昱看向他家泰山大人。
陸湛直接站了起來,“你跟我走一趟吧!”
“我也去。”陸琅琅興高采烈地跳了起來。
謝老夫人瞪她,“你老實點,剛回來就出門,莫說你還懷着身孕,就是沒有身孕,也少見你這樣上躥下跳的。”
陸琅琅嘟着嘴裝可憐。可是這次連陸湛都不給她講情,陸湛摸了摸她的頭,“爹爹好久沒吃你做的菜了,今晚大家都嘗一嘗你的手藝如何?”
犒勞老爹和長輩,陸琅琅千肯萬肯,“好啊,好啊,那你們早點回來。”
陸湛笑着點點頭,領頭出去了。
一路上,陸湛眉頭微皺,策馬有些急。歐陽昱直覺他心中有事,“爹,你認識秦駙馬?”
陸湛點點頭,“一會兒不管發生什麼,你不要跟琅琅說。”
歐陽昱心中疑惑,景泰氣數已盡,那個一直默默無聞的秦駙馬又能做出什麼驚天動地的事情來。
兩人帶着親兵直接進了大理寺監牢的大門,就看見大理寺丞正讓人擡着一具屍體,從牢中出來。
歐陽昱遠遠看見那衣飾,心中一驚,“那是秦駙馬?”
陸湛連忙上前,定睛一看,如何不是。
秦子游躺在那裡,面容含笑,面頰微紅,宛若熟睡過去一般。
大理寺丞嘆氣,“秦駙馬舉報有功,即便是景泰公主被治罪,也不會禍及到他。卻不知他爲何想不開,在景泰公主的牢房外,服毒自盡了。莫不是真的情深至此。”
陸湛眉宇間有了些怒色,抿了抿脣,可最終也只能一聲嘆息,“情深不壽,他心中的人,從來都不是景泰。我想爲他處理後事,不知可否?”
大理寺丞有些爲難,“按理說,是要送還給秦家的。”
陸湛一笑,“無妨,你且讓人去通知秦家。只怕秦家巴不得撇清關係呢。”
這人是誰,竟然一副敢做大理寺的主的樣子。大理寺丞偷眼向歐陽昱看去,歐陽昱瞪他,“沒聽見我老泰山說的話嗎?”
哎呀媽呀,居然是小六爺的親爹!大理寺丞忙賠笑,“陸先生裡邊請,我這就派人去,一有消息就告知您。”
陸湛也不顧忌,就讓他們把秦處安的屍身也擡進了堂中,然後守在定定地看着他的容顏,久久沉默。秦子游當年,何等風華絕代,雖是一介書生,但是胸懷眼界,少有人及。兩人相見恨晚,把臂同遊,暢談了半個月,才意猶未盡的分別。後來,他周遊天下,再見面時,已經……
歐陽昱見這氣氛實在詭異,便悄聲問,“爹,琅琅查過,說秦駙馬的原配發妻,死的蹊蹺,這秦駙馬如此行事,莫不是是爲了妻子報仇?”
陸湛也不瞞他,“此事你到底隔了一層,我便都告訴你,但是,你千萬記着,不要讓琅琅知道。”
於是,陸湛便將那些前塵往事一一都說與歐陽昱聽,“我這些年,隱姓埋名住在京城,一來是因爲琅琅還小,我擔心她要是有個什麼頭疼腦熱,尋醫問藥,住在京城總便利過住在鄉野;二來,也是放心不下他,若是他需要援手,我也好相助。可是這個人,看着像個不經用的書生,可是言出如山,誓不回頭。他明知道憑他一人之力想扳倒景泰是千難萬難,卻從不與我聯繫。如今,他終於讓景泰遭了報應,了斷心事。一個生無可戀的人,這樣對他來說,也是解脫了。”
“那琅琅的孃親?”歐陽昱忍不住問。
“琅琅的孃親當年見到我時,已被囚禁了數年,身體很不好。我們離開京城之後,四處尋醫問藥,悉心調理了數年,終於讓她康復如常人。我們一起四處遊歷,很是快活。後來她有了身孕,我們便隱居在鄉野。但是,在生產的時候,她還是因爲那些陳年隱疾,出血過多而亡。”陸湛想起愛妻,心中微酸,可脣角卻含着笑,她雖然離開了十幾年了,但是在他心裡,她不過是提前離開一步,“她走的時候無怨無悔,唯一放不下的,就是琅琅。她對我說過,希望琅琅一生,隨性隨心,康健無憂,既不要她困擾於往事,也望她永遠不要受制於人。所以,我才讓琅琅習武,事事隨心,一切只要她高興就好。”
陸湛講到這裡,倒是望着歐陽昱笑了,“也虧是遇上了你,不然我這姑娘,想要嫁出去也是不容易的。”
歐陽昱心裡美得開花,“爹說哪裡的話。我跟琅琅那是命中註定的良緣。”
陸湛笑了笑,心想,秦子游跟景泰也是緣,卻不知是哪一世結下的孽緣,糾纏半世,讓秦子游寧死也不願意跟她在一起;自己跟良姐兒情深緣淺,卻也是從不後悔的緣分;只希望自己這一輩所有的不美滿都補償到他們二人身上,讓他們白頭偕老,事事如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