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麼?”陸琅琅一時沒反應過來, 平川侯是誰?聽起來似乎很熟悉。
但是易容跟在她身邊的李霮卻激動得開口發問, “你的意思, 是有人偷偷將龍袍放進庫房的?”
謝順薺連連點頭, “當年, 侯爺一直到死都沒有承認過那件龍袍是他命人做的。但是因爲庫房的鑰匙, 只在侯爺和夫人手中,所以百口莫辯, 最終含冤而死。”
李霮的眼睛發紅,“我就知道, 我外祖不會做這樣的事情。”
外祖?陸琅琅陡然想起來, 話說這間宅子,還是平川侯的舊居,這麼多年都沒有新主人, 卻機緣巧合,被賜給她和歐陽昱做了將軍府邸。
“走, 過去看看。”
那庫房所在已經被燒得不像個樣子了, 房樑和屋頂已經被燒塌下來, 庫房爲了防盜,牆壁和地基用的是兩尺見方的青石所建, 這樣的房子, 住人太過陰冷, 但是用來置物卻是最合適不過,爲了美觀,地面上會鋪以地毯, 而牆壁上則會抹上數層香膏白泥,乾透後,光潔如貝,且隱約有蘭麝之味,可防蟲蟻。
但如今,一場大火,已經將所有的木頭、毛氈和牆壁上的白泥盡數燒燬,偶爾剩餘的香膏白泥也如同乾涸的泥巴從牆壁翹起,斑駁脫落。
而在牆角一處,有一塊青石板上,盡是零落的碎痕,很明顯是被人敲碎了,然後又小心填補了上去的。
陸琅琅彎下腰去,仔仔細細、翻來覆去地看了一遍又一遍,心中很是感慨。塞翁失馬,焉知非福。要不是樑王下屬這一把大火,誰能發現得了庫房牆壁裡的秘密。
“謝順芰,你跟侯海帶着人親自看守此處,不準任何人接近這裡,包括你們在內。有什麼事情,讓其他人幫助你們去辦。我另外再讓將軍調來一隊人馬,確保你們的安全。李霮,跟我進宮。”
李霮看着那處牆壁,滿臉是淚。
陸琅琅拍拍他的肩,出言安慰,“沒想到事隔十幾年,你外祖居然還能沉冤昭雪,不能不說是天意。雖說人死不能復生,但是終於能得清白二字,想必他九泉之下,也能得以安慰了。你跟着我一起去吧,就把這事親自說給陛下聽。”
李霮胡亂地抹了兩把淚,“好。”
這次陸琅琅也不坐車了,只帶了李霮和王樓騎馬前往宮中。
宮門前,血戰剛剛停歇沒有多久。歐陽昱麾下的兵士正在搬運着禁軍的屍體。
這次萬貴妃造反,禁軍可是站在了萬貴妃一邊。
皇帝的禁軍本是挑選出身良好的健壯青年,大朝會則執仗以衛階陛,行幸則夾馳道爲內仗。可是這數年,平安京都無事,不少富貴人家都花重金將子孫塞入禁軍之中,以求或得青眼,能平步青雲。而三皇子平日裡對禁軍中的年輕人多有籠絡,所以,萬貴妃發難之時,連皇帝的紫宸殿他們都喪心病狂地圍了起來。若是沒有歐陽昱和陸琅琅,說不得還真的就成事了。
只可惜,原以爲百無一失的計劃,全毀在了陸琅琅的手裡。禁軍中的年輕人也知道沒什麼好果子吃,可是都到了這會兒,也沒什麼戴罪立功可說了,只能一條路走到黑了。
如今宮門處留守的都是歐陽昱的麾下,有幾位出身金甲衛的將領認識陸琅琅,見她騎馬前來,忙上前爲她執疆,“小六爺,好久沒見您了。我們都怪想您的。”
陸琅琅笑,“今日事忙,不是說話的時候,改日請你們喝酒。”
那幾人大喜過望,“一言爲定。今日您要去哪裡?屬下送您進去?”
陸琅琅搖頭,“莫要擅離職守,小心將軍的板子。我自己帶人進去就好。”
他們便不再阻攔,陸琅琅長驅直入,進了宮門。
歐陽昱輝下的那些兵士驍勇善戰,而且,不乏高手,加之皇帝的密衛裡應外合,不到半日的功夫,禁軍就潰不成軍,死傷無數。餘者如今都退到了萬貴妃的承輝宮內。
陸琅琅到了那裡時,看到那宮牆上寒光閃閃的箭鏃正和歐陽昱的麾下對恃着。她眯了眯眼睛,覺得這一幕分外的眼熟,除了身份對換了一下,竟然和前兩日禁軍圍困皇帝的場景分毫不差。
歐陽昱並不在最前面,而是躲在後面一個宮室裡喝茶,陸琅琅找到了他,奇怪地問,“你怎麼還不攻進去?”
歐陽昱不慌不忙地吹着茶水,“太孫還在萬貴妃手裡呢,萬貴妃說了,我們敢放一箭,她就捅太孫一刀。你說她這是跟誰學的……”
“跟我學的。”陸琅琅接口承認了。
歐陽昱愣了一下,原本他想說怎麼這麼刁鑽,但一聽陸琅琅說是跟她學的,歐陽昱立刻誇讚,“果然還是我夫人手段高明。”
李霮滿懷的心思,都被歐陽昱給逗樂了。
陸琅琅也笑了,“那你準備怎麼辦?”
歐陽昱道,“我讓淮安去請示陛下了,畢竟,貌似如今皇室,就只剩下太孫了。”他一邊說着,一邊目光在李霮的臉上還溜了一圈。這位可是底牌,皇帝沒吭聲之前,他們最好保持沉默。
顧淮安去請示皇帝已經有一段時間了。回來的時候,竟然帶着皇帝的鑾駕一起過來了。
歐陽昱帶着衆人一起迎上前,“陛下萬安。陛下,宮中此時還未清理完全,陛下豈可親身犯險?”
皇帝和顏悅色地搖搖頭,“若是你在宮中,都不能護得朕的安全,那朕待在哪裡都沒什麼區別了。不說這些了,萬氏呢?”
歐陽昱回稟,“貴妃娘娘挾持太孫,和亂黨在承輝宮閉門不出。臣唯恐太孫有差池,所以不敢草率行事。”
皇帝點點頭,“也罷,讓人喊她出來,朕有些事情要問問她。”
歐陽昱立刻着人上前去喊話。
萬貴妃果然出來了,但是她可沒有皇帝的膽量大開宮門,而是讓人在宮牆後架起了桌子,然後站在了桌子上,在牆頭之上露出了臉。
皇帝便讓王瑾之問她,“萬氏,你可知罪?”
萬貴妃恨毒了他,尖聲叫罵,“我有什麼罪,我落到這個地步,還不是你這個老不死逼的。你要是早把位置傳給我的琨兒,何至於有今天?”
皇帝冷笑,“執迷不悟的蠢貨?王瑾之,你問她,當年皇后的死,是不是她做的?”
王瑾之忙高聲傳話。
萬貴妃發瘋地狂笑,“蘇氏的死,那是我逼的嗎?明明是你自己逼的。你看不得蘇氏做大,所以才安排人放了那件龍袍在蘇家,不是嗎?”
皇帝臉色沉了下來,“朕還不至於用這種下作手段。”
萬貴妃嘲諷地笑了,“就算你不用,你還有一個善解人意的好女兒呢?她雖然不是蘇氏親生,可是蘇氏憐惜她生母早逝,將她養在了身邊。可是誰知道,竟然養了一條毒蛇在身邊。當年她跟蘇氏親熱得如同親生母女,蘇氏防誰也不會防着她。我不妨告訴你,當年那些在蘇氏宮中查出來的罪證,都是你那好女兒做的。”
皇帝在心中默唸着景泰的名字,眼神陰沉了下來。
萬貴妃見他不吭聲,知道皇帝這是動怒了,“你那好女兒,可比我狠毒了千百倍,她養的好兒子,跟她那是一模一樣,幾乎將京中臣婦奸了個遍。只要他看上眼的,幾乎沒有逃得出去的。我原本還準備留着秦處安的罪證用來拿捏景泰那個賤人,不過我如今都這個地步了,索性送給你,陛下,你開不開心啊?”
陸琅琅有些不高興了,“貴妃娘娘,還請慎言。你如今在這裡信口雌黃,那些京中婦人的名聲還要不要了?”
陸琅琅當然知道萬貴妃說的是真的,其實自從她得知秦處安的惡行,她就一直想把秦處安剁成肉泥解恨。可是要想悄悄地殺掉秦處安並不是件難事,但是那樣的話,秦處安死後還能留有一身美名,每逢忌日,說不定京都不明真相的小娘子們還得哭上一場,那時陸琅琅每年都得被噁心上一回,那才鬱悶呢。
所以她一直想揭開秦處安的真面目,讓他身敗名裂而死。可是,到底那些折辱在秦處安手中的婦人多數都是無辜的,花樣的年紀,說不定都還有兒有女,要是被牽扯了進去,她們少不得要被休棄,再不然就是“被病故”,可她們的孩子們又怎麼辦?
這纔是陸琅琅一直糾結、沒有立刻動手處理秦處安的原因。
殺了他,不解恨;做得過了,怕傷及無辜。而且,她一直覺得,若是不能連景泰公主一起收拾掉,那個蛇蠍婦人還不知道會利用那些被折辱的婦人會做出什麼事來。
可如今,萬貴妃當着衆人的面把這事喊破,等於陸琅琅這麼久的良苦用心皆付之東流,她自然不高興了。
萬貴妃一聽陸琅琅的聲音,頓覺耳熟,她旁邊也有高手,立刻提醒她,就是陸琅琅挾持了李明琨。她頓時大罵起來,“你這個賤人,你把我的琨兒弄到哪裡去了?”
敢罵她賤人?陸琅琅冷笑着,“貴妃娘娘,李明琨可還在我手裡呢!來,說清楚,誰是賤人?”
萬貴妃憋屈得生生把牆頭抓出了十道印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