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小天張牙舞爪地衝在前面,楊三瘦等人則咬牙切齒地跟在後面,一邊跑還一邊拔刀,氣勢洶洶的模樣看起來就像是聽他一聲召喚,便要衝過來和這班苗人拼命似的。
展凝兒這邊的人只看見葉小天突然從他們之間跑出去,向着城門口那羣了吆喝了一嗓子,然後就掉轉頭,耀武揚威地向他們衝過來,還得意洋洋地大叫:“你們這班苗蠻子,這回死定了!”
他們此時還能怎麼做?難道停下來等對方砍倒幾個兄弟,再好好論一論誰是誰非?他們當然是馬上拔出刀,義無反顧地衝上去,而且喊的比對方更大聲,表情比對方更兇狠。
“我不能打的,你們打贏我兄弟,我就認輸啦!”
眼看刀光雪雪,映日生寒,如同一座氣勢洶洶的刀山向他撲來,葉小天突然腳底抹油,來了一個極銷魂的走位,彷彿一輛疾馳的車子突然做了一個漂移,嗖地一下就閃到了路邊,還立即來了一個五體投地大禮。
如此一來,那些大呼小叫拔刀猛衝的苗家漢子即便有心順手給他一刀都嫌礙事,何況迎面正有人持刀衝來,誰還有心理會他,馬上都舉刀迎了上去。
楊三瘦等人跑着跑着心中漸生狐疑,對面這些苗人要幹什麼?貌似……貌似是要跟我們動手?難道他們是葉小天搬來的救兵?
楊三瘦可是很清楚這裡不是靖州,在這些山寨部落聚居地區,民風是何等的彪悍跋扈。他遲疑着,腳下的步子漸漸慢下來,可他們根本沒有機會問個清楚,對面的苗人已經揮舞着大刀,大呼小叫興高采烈地衝了過來。
鏗鏗鏘鏘、砰砰丘丘的一通亂砍,楊三瘦等人一邊糊里糊塗地舉刀迎敵,一邊在心裡畫着魂兒。
兩個守城的老軍一見城門口發生大戰,其中一夥人似乎是外鄉客,另一夥人乾脆就是惹不起的山地部落,馬上扛起生了鏽的纓槍,拔腿向城頭逃去,動作迅速果斷、穩健有力,看來逃生經驗極其豐富。
“真是一個廢物!”
正在扮斯文大小姐的展凝兒經過行五體投地大禮的葉小天身邊時,自然不好提起裙子狠狠踹他兩腳,甚至連句不屑的話都不便說,她只是在心裡狠狠鄙視了葉小天一眼,便從他身邊走了過去。
展凝兒一過去,正趴在地上扮烏龜的葉小天馬上跳了起來,急急向城門處一看,這邊大戰一起,城門處的百姓便四散而去,薛水舞抱着楊樂遙,揹着大包裹,像個難民似的,此時堪堪逃到城門口。
葉小天擡眼望去時,薛水舞恰好扭過頭向他這邊望來。葉小天心中一喜:“我這小媳婦兒倒聰明啊,時機抓的真好!”
葉小天向薛水舞豎了豎大拇指,做出一個“快走”的口型,薛水舞便轉過頭,迅速消失在城門洞裡。
刀光劍影之中,葉小天不斷地向邊角處移動着,正在混戰的雙方根本沒人注意他。
展凝兒全神貫注地盯着交戰的雙方,她的人多,而且個個都是驍勇善戰的族中勇士,當然,他們最擅長的是山地戰,在這裡卻發揮不了所長。
即便如此,比起楊三瘦一方他們依舊要強的太多,楊三瘦一方不但人少,而且都是一些家丁護院,縱然平時舞舞石鎖、練練刀槍,又怎比得上這些真正經過錘練的山地男兒。
“不要打了,我們投降,我們投降!”
楊三瘦左胯捱了一刀,右肩破了一道口子,髮髻也散了,披頭散髮左支右絀地竭死拼殺了一陣,刀又被一個用重兵器的苗家武士給磕飛了,他只好高舉雙手,悲憤地大叫:“你們到底是葉小天的什麼人,爲何與我們做對?”
展凝兒和徐公子疑惑地互相看看,展凝兒突然有所醒悟,急忙舉起手臂,大喝道:“統統住手!”
殺紅了眼的雙方緩緩後退,氣喘吁吁地站定,好多人已渾身是傷,其中以楊三瘦一方更甚。展凝兒緩緩踏前兩步,沉聲問道:“你們……不是葉小天的兄弟?”
一盞茶的功夫之後,血染重衣、披頭散髮的楊三瘦就像一個正在作法的楚地大巫,雙手高舉向天,滿腔悲憤地嚎叫起來:“葉小天,我楊三瘦對天發誓,我一定要殺了你!我一定會殺了你的!”
展凝兒像個小淑女似的站在徐公子身邊,卻在心中咬牙切齒地發誓:“臭小子,你竟敢戲弄我、利用我,姓葉的,我不會放過你的,我一定滅了你!一定滅了你!”
此時,被楊三瘦和展凝兒雙雙詛咒,意欲銼骨揚灰的葉小天正急急奔跑在通向西南方向的一條山間野徑上。
當他像條黃花魚似的溜着邊兒蹭出晃州城時,赫然發現薛水舞抱着楊樂遙正艱難跋涉在通向西南方向的一條山間小徑上。葉小天大急,馬上遙遙呼喊:“水舞,你走錯路啦,不是那個方向。”
不料薛水舞充耳不聞,又或者是根本沒有聽到,腳下反而快了,葉小天喊了兩聲,她的身影已經消失在起伏不平的地面盡頭,葉小天無奈地看看正前方平坦的官道,恨恨一跺腳,也閃離了大路向她追去。
薛水舞抱着一個孩子,哪裡能跑得快,很快就被葉小天追上了。
“水舞!站住,不要跑了!”
葉小天急急趕上前來,水舞聽到他的聲音急忙止步,轉過身來,一臉驚喜地道:“葉大哥,你逃出來啦,他們沒有追來吧?”
葉小天道:“當然沒有,你怎麼往這邊走,這樣走永遠也到不了北京城啊。”
薛水舞的目光微微飄忽了一下,趕緊道:“啊,水舞是想,我們雖然出了城,只怕他們猜到我們要走的方向,很快就會追上來,不如先在山中躲避一時,再伺機北返。”
“嗯……,似乎很有道理。”葉小天看着薛水舞,眼神微微有些玩味,但他馬上就展顏微笑起來:“呵呵,跟着我逃了這一路,水舞姑娘也變聰明瞭呢。”
薛水舞訕訕一笑,有一絲不自然的神情從眼眸中悄然逸過。
葉小天上前兩步,一把從她懷中接過楊樂遙,道:“咱們走吧,先到山上躲避一時,逃過他們的追捕再說。”
葉小天抱着樂遙大步而去,薛水舞望着他的背影,有些懊惱地咬了咬脣,恨恨一跺腳,快步追了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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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色蒼茫,沐浴之後神情氣爽的葉小天躲在莽莽叢林的一個山洞裡,正在烤着一隻好不容易纔抓到的錦雉。
洞中央生了一堆火,火堆熊熊燃燒着,將洞窟中陰寒的氣息一掃而空,葉小天轉動着架在火上的錦雉,錦雉在火焰上方吱吱地冒出油脂,誘人生涎。
洞外半里地外有一眼山泉,薛水舞帶着剛在那兒洗過澡的樂遙慢慢進了山洞,剛剛洗過澡的樂遙正披散着頭髮,粉團團的十分可愛。
葉小天見她們回來,便笑着說道:“雞肉已經快烤熟了,遙遙,過來聞聞。”
“哇,好香啊!”樂遙撲到葉小天懷裡,兩眼發光地看着那隻誘人的烤雞,嚥了口唾沫,葉小天笑道:“不要急,還得等一會兒。咦,這是什麼?”
忽然,葉小天看到樂遙頸上掛着一塊潤澤的黃色小牌子,還未掩進衣衫,葉小天拿起牌子看了看,見是一塊黃楊木做的小木牌,紋理清晰細膩,可正反面都什麼都沒刻。
葉小天好奇地問道:“這是什麼?”
樂遙奶聲奶氣地道:“人家也不知道吖,孃親說,人家一出生時就帶着這塊牌子,以後也要一直帶着,不許弄丟了,小天哥哥,這牌子好看麼?”
葉小天道:“好看,當然好看,咱們遙遙生得這麼好看,戴什麼不好看呢。”
樂遙一聽卻擔起了心事,她還記得小天哥哥說過小時候長得好看的女孩子長大了都會很醜,於是趕緊強調道:“小牌牌好看,遙遙可不好看,遙遙好醜好醜呢。”
葉小天心想:“楊霖很疼這個女兒,沒理由對女兒這般吝嗇吧,以他的富有,不給女兒戴個玉牌也得是塊金鎖啊,怎麼會是一塊平平無奇的木牌呢?”
因爲想着心事,對樂遙這句孩子氣的話,葉小天便沒有理會。薛水舞回來後就從葉小天手中接過了烤架,繼續轉動着烤雞,偷偷瞟了葉小天一眼,又飛快地收回了目光。
今天出城後,她其實是有意地向西南方向逃,不只擺脫楊三瘦的追殺,就連葉小天也想擺脫掉。
其實在城裡的時候,她就想對葉小天坦白自己的心事了,只是苦於沒有機會。否則即便不能把全部真相告訴葉小天,她至少也會吐露關於自己的那一半。
可現在有了機會,她又膽怯了,她其實很清楚葉小天對她的企圖,她最初佯作無處可去時,也正是利用葉小天的這個企圖,從而藉助他的力量,以逃離靖州。
那時她並不清楚葉小天的爲人,只想着利用他一下,現如今感覺葉小天表面雖有些玩世不恭,其實骨子裡還是很有些古道熱腸的,卻又因他對自己恩義深重,反而不好啓齒,是以纔想不告而別,卻不想他那麼快就追了上來,這可怎麼辦?
薛水舞的黛眉剛剛煩惱地蹙起,就察覺葉小天灼灼的目光正盯着她看,薛水舞嚇了一跳,摸摸自己的臉蛋,心虛地道:“怎麼了?”
葉小天啓齒一笑,露出一口潔白的牙齒:“沒什麼,你方纔怎麼不沐浴一下?”
薛水舞本來察覺葉小天的目光有些奇怪,是以有些心虛,一聽這話方纔放下心來,暗暗鬆了口氣,擺出一副難爲情地模樣道:“人家……人家不方便在此沐浴吧。”
葉小天打個哈哈,道:“你們女人就是麻煩,我帶遙遙在這玩兒,你去山泉中沐浴一番有何不好,這荒山野嶺的非禽即獸,還怕被它們看了去不成?呵呵,你不洗便不洗吧,來,咱們吃烤雞。”
盯着烤雞吮着手指的楊樂遙一聽這話,馬上歡呼一聲,乖乖坐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