萬籟俱靜,重兵層層的臨州城被盛大的夜色納入懷中。輕車熟路的帶着月落塵穿過大街小巷,二人踏着夜色來到臨州關押犯人的牢房。
見皇上親自駕到,並知道那個銀髮蒼蒼的老女人究竟是誰的守衛連忙手舉火把引路。單間牢房顯然比別處要乾淨很多,揮退隨從,安陵泓宇帶着月落塵在昏黃油燈中緩步進入。刺鼻的腐爛氣息在凝滯的空氣中瀰漫,身着蒼綠色女官服的吉祥髮鬢微亂,身上衣衫依舊整潔,瘦削麪容上的眼睛呆滯無神,枯瘦身影在燈光下尤顯寂寥,這讓有意來探尋往事的兩人一時都不知如何開口才好。
濁沌兩眼因爲兩人的帶來而微微閃動,月落塵發現年邁的吉祥比上次在未央宮見到時好像老了很多,滿頭銀絲,乾涸嘴脣以及頹然的眉眼都給人一種哀喪之感,有種風燭殘年的感覺。她是因爲害怕才這樣麼?抿抿脣,月落塵蓮步輕移動至鋪滿稻草的低矮牀邊,良久才柔婉道:
“劉嬤嬤,之所以將你找來並不是想害你,只是本宮和皇上想知道些往事。你放心,皇上心地仁慈,不會對你用刑更不會要你性命,所以你無須擔心。”
沁人心脾的龍誕香味道飄至鼻尖,也許是因爲這種熟悉的香味兒讓吉祥覺得熟悉,半天沒有任何反應的她擡眼看一眼滿臉溫柔的月落塵後轉而看向負手而立的安陵泓宇:
身着寶藍色長衫的他黑帶束腰,身影頎長,劍眉星眸間流淌着帝王威儀和素日優雅,鼻若懸膽,龍章鳳姿,像塊絕世寶玉般得令人挪不開眼神。而最重要的並不是他出類拔萃的俊美,而是他疏朗有致的眉眼間那抹風采,和當年先帝安陵朔如出一轍。
暗紅的脣微微顫抖,濁黃雙眼中泛上淚花,幽居浣衣局多年不問世事亦不管外面變幻的吉祥終於忍不住內心的激動——多年前那個羸弱不堪性命屢次懸於一線的孩童如今竟然出落得如此器宇軒昂風采奪目,和先帝幾乎一模一樣,所不同的就是英武的先帝好像陽剛之氣更盛,而眼前的男子多了份內斂的優雅。
多年不見,再見時卻已像故人歸來。這樣的情景讓吉祥不禁欷歔落淚,往事鋪天蓋地的襲來,一幕又一幕,或酸或甜,或悲或喜,一直以爲自己早已忘卻前塵往事只求安然老死的她直至這一刻才明白,所有的往事已經紮根在心間,根本難以忘卻。故人長逝,可那份思念卻長留心間,難以磨滅。
恍恍惚惚中,她彷彿看到人中龍鳳玉樹臨風的安陵朔正朝自己走來,笑容依舊,卻帶着看透世事的淡泊。愛恨情仇終究是敵不過生死,當年的那些轟轟烈烈現在回想依舊會驚心動魄,可終究已成雲煙,因爲那些製造轟轟烈烈驚心動魄的人早已不復存在,不是麼?
“皇、、、皇上,奴婢叩見皇上,萬歲萬歲萬萬歲。”老淚縱橫,吉祥匍匐恭敬請安,她口中這聲酸楚濃稠的“皇上”究竟是在喊早已作古的安陵朔還是在叫眼前的安陵泓宇,也許只有她自己心底才最清楚。
打從進來後,安陵泓宇就注意到吉祥的眼神一直停頓在自己身上,像打量,又像在追憶。想起月落塵曾說她是先皇的貼身宮女,他淡淡開口:
“免禮。朕今日前來所爲何事你該清楚,看在你多年侍奉父皇的份上朕不想對你用強,因此,朕給你充分的時間來考慮究竟要不要跟朕和娘娘談談往事。對於你指出娘娘身份一事,朕無意責怪你,所以、、、”
早在安陵泓宇很小的時候吉祥曾見過幾次,但後來她有意躲避是是非非而深居簡出,可以說根本沒見過現在的安陵泓宇,因此她根本不知道現在的皇帝竟然有那麼像自己日日夜夜掛念的那個英偉男子。朦朧中彷彿看到安陵朔的吉祥顫顫巍巍起身,緩緩靠近安陵泓宇,臉上掛着如癡如醉的神情:
“皇上、、、皇上,奴婢對不起您,對不起您。本以爲所做的一切都是爲了您好,可、、、可現在德妃卻自立爲帝,江山已改爲‘伍’姓,都是奴婢的錯。你帶奴婢走好不好?奴婢只願生生世世伺候在您左右,一是贖罪,也是了確奴婢多年夙願。皇上,您帶奴婢走好不好?”
聽到這,安陵泓宇明白過來她口口聲聲叫的皇上並不是自己,而是自己父皇。父皇駕崩時我尚且年幼根本沒什麼記憶,太后也從來很少提及父皇的過往,只是默默用自己的方式追悼。我曾一直以爲在這世上最懷念父皇的莫過於太后,因爲她差不多走向瘋狂的地步,可現在看來,眼前這個容顏蒼老的女人對父皇的懷念絕不會少於太后。父皇,若你知道世界上還有人日日夜夜的念着你,你會如何呢?
扶住嚎啕不絕的吉祥,安陵泓宇輕嘆兩口掏出帕子替她擦拭淚水:“朕很像當年的父皇麼?父皇已經走遠,他若有人如此惦記,必定甚爲寬慰。你先好好休息,朕改日再來。”
小心翼翼扶着激動的吉祥坐回草褥,安陵泓宇朝月落塵輕輕搖頭,心有靈犀的月落塵當即明白他的意思:吉祥已陷入種幾近癡狂的思念中,現在並不是追問的最好時刻。
嚶嚶不絕的哭泣灑滿整個囚室,哀怨悱惻得像一曲悲慟的悼念曲,不忍心在這種情況還繼續追問的兩人正欲離開,卻聽得背對他們啜泣很久的吉祥愴然開口:“無窮相思催花淚,鳳凰引頸悲不覺。皇上娘娘可曾聽過《鳳凰相思曲》?”閱讀精彩小說,盡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