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過安陵泓宇絲絲入扣的分析,月落塵這才明白爲什麼後宮幾乎鮮有妃嬪誕下子嗣——因爲安陵泓宇早知道只有那麼長的壽命更對襄國和天下局勢看得清清楚楚,他怕自己骨肉最後不能善終,所以寧願不要!這是多麼可嘆卻又無奈的選擇。
他不是不明白,而是太明白,明白到寧願讓自己沒有子嗣也不願最後淪爲他人任意宰割的魚肉。心尖有涼意和痛楚拂過,她毫無意識的將清冷的聲音放柔道:“這就是爲什麼後宮龍脈那麼少的原因嗎?”
“可以這麼說。怎麼,覺得朕很冷酷?”髮絲散落鬢角的安陵泓宇身着一襲白色繡金龍錦緞袍子,靠在龍牀上的他比白天多了幾分優雅少了些深沉,雖談論的問題很嚴肅甚至沉重,可對於一個知道自己還有多少日子的人來說,這些必須要面對,尤其他還是位心憂蒼生的君王!
刀削般的俊挺鼻樑,猶若寒潭但並不冷冽的眸子,薄脣微微上揚,月落塵打量眼前精緻得如同神詆的五官,燈火給他的面龐籠上層淡霧,讓人忍不住想伸手撫摸。她動了動手指最終沒有擡手,一瞬間卻更加堅定要破解三三魔蠱的決心:
“沒。皇族的輝煌閃耀世人都能看到,但鮮少有人看到他們的無奈悲涼。我說過希望你死在我手上,所以我會想辦法替你解除三三魔蠱。至於誕育龍胎一事,我、、、你還是另找他人吧。”
眼眸頃刻黯淡下去,握安陵泓宇住月落塵柔軟雙肩眉宇緊收低低吼道:“難道你就這麼不願意爲朕留下血脈嗎?三三魔蠱的破解之法根本沒有,你何必騙朕?更何況你不是想朕死嗎?明年中秋你就能如願。對於君王來說,奪去他的江山纔是最好懲罰他的方式。若你恨朕,爲什麼不接受?”
在他強勁臂膀的搖晃下,月落塵纖弱的身子忍不住顫慄。眼前的安陵泓宇比她進宮後的任何一個時候似乎都要脆弱消沉。他是在做最後的打算,可他這最後的打算卻千不該萬不該將自己算進去。
我是你的仇人啊,安陵泓宇,縱然想要顛覆你的江山,可我卻不想用這樣的方式。誠然,我誕下龍子輔佐他奪取江山後你大襄世世代代以後就有了我離國的血液,但、、、如果我這麼做,以後怎麼面對你,怎麼面對表哥,怎麼面對離國那些死去的冤魂?
終於,月落塵將微涼細膩的手掌摩挲上安陵泓宇的臉龐,輕柔滑過他的眉角眼眸,她忍住心底百般糾結道:“你選擇這麼做,有沒有想過有一天會後悔?”
胸腔內的痛一點點加深,逐漸蔓延開去,他微亂的髮絲和眼神輕而易舉擊中月落塵柔軟的心。她發現,眼前這個因爲低沉而顯得有些蒼白的男人總能很容易勾出她的疼痛,讓她連呼吸都變得困難。
“想過!”鬆開手臂安陵泓宇別過臉看向蓮花宮燈,眼神緩緩淡下去,沒有剛纔的熾熱和狂躁。片刻沉默後,他繼續道:“這是一場賭局,除了開賭朕沒有第二個選擇。而會選擇你,代表朕相信你。普天之下朕相信的人少之又少,而女人則更少。你,是第二個!”
今夜註定是個不眠之夜,時間慢慢推移,幽黑的夜裡,兩人俱是百般糾結和無奈。懂得安陵泓宇的無奈和悲涼,但月落塵卻不知道自己該如何是好。因爲這句相信,她幾乎要欷歔垂淚。要在怎樣的絕望之中,一代帝王纔會願意豪賭一把去相信想殺自己的人?
盛大的沉默再次將兩人包圍,良久後月落塵擡腿下牀走至雕龍窗戶邊。輕輕推開,天邊已露出魚肚白,早晨特有的清潤空氣撲面而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