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拾黃豆

從縣城回來,孟惜橋沉靜了一陣。按時上學唸書,在家表現也不錯,幫着看孩子做家務,懂事了不少。

轉眼到了秋天,那時候學校放秋假,而不是現在的放署假。農民的孩子,到了秋收季節要放假,幫着生產隊和家裡做些農活。

孟惜橋放秋假了。生產隊上的活也不少,拾棉花,挖紅薯,穀子也熟了,穀穗子壓彎了頭。玉米棒子也熟了,黃豆也熟了。高粱地裡的高粱穗也熟紅了,就連西河裡的草魚也肥了。收穫的季節,也是忙碌的季節。

孩子們可以上生產隊裡幹農活,男孩子按婦女出工算工分,女孩子就算半個工。可以做些拾棉花撿紅薯的活。

孟惜橋的父親孟丙田是生產隊會計,不叫孟惜橋上隊裡幹農活,叫他在家看孩子。一個弟弟一個妹妹都還小。母親郝纖蘿身體又不是那麼好。父親就把他壓在了家裡。孟惜橋本心裡是願意跟着隊裡去幹農活。和鄉親們在一塊說說笑笑是挺熱鬧的。勞動也不覺得累。

耿邊雲聽說孟惜橋放秋假了,就來找他。但是郝纖蘿不允許兒子出去跑,叫他在家好好看弟弟妹妹。偶爾放出去也是有時間限制的。其實孟惜橋心裡是很野性的,老想着往外跑。

耿邊雲又來找孟惜橋。妮子扎着兩個羊角辮,廋廋巴巴的,但就是對孟惜橋好。

郝纖蘿不太喜歡這妮子,把兒子孟惜橋看的高,盼望兒子將來有一天能鯉魚跳龍門,有個好前景。所以才力主孟惜橋上學。和這種農村的妮娃不是一個道上的。將來更不會走到一起去。郝纖蘿怕影響了兒子的前程,不願意耿邊雲和兒子孟惜橋交往。不過礙着老鄉親的面,不便明說。

耿邊雲小女娃子,也想不那麼多,反正每次來找孟惜橋,總見郝纖蘿臉色不好看,但是不在乎。來了以後,兩個人就鬼鬼祟祟躲到一邊說些悄悄話。

這一次耿邊雲來告訴孟惜橋一個消息,鄰村寺上叉樹林裡的黃豆割了,由於熟過了,掉了一地黃豆粒,來找孟惜橋拾黃豆粒去。

孟惜橋在家裡憋壞了,就想去,孟惜橋就對母親說:“娘,邊雲說寺上叉樹地裡的黃豆掉了不少。我也想去拾黃豆。拾回來煮熟了,再弄些大蘿蔔切成塊,調一塊做鹹菜吃,我爹就愛吃這一口。娘你也愛吃啊。”

郝纖蘿抱着孩子眨巴着眼想了想,就說:“惜橋,你是不是變着法的想玩去啊?你看娘抱着你妹妹,你兄弟還扯着孃的褲角,娘還要做家務,忙啊。你出去娘就啥也幹不成了。連飯也做不了。你爹幹活回來吃啥?不着急生氣嗎?”

理由充足,孟惜橋無話反駁。

一邊的耿邊雲就說:“大娘,叉樹地裡掉落的黃豆粒可多了,半天就能拾一大海碗,拾來換豆腐吃也行啊。外村的都去拾了,遍地都是人。要不你也去吧。機不可失時不再來啊。大娘,你也一塊去吧。”

耿邊雲說的郝纖蘿笑了:“妮子,你咋說出這麼一套詞來啊,跟誰學的?小小的年紀挺能說服人的。”

“我爹跟人家說媒教育人家淨說這話。我覺得這是勸人的話,很有力度。那些人聽了我爹的話就同意了。大娘,我說的不對嗎?”

“對,對。那是勸人家娶媳婦的話。有些男娃心氣高,挑三撿四的猶豫。爲了穩定男娃的心態,就這樣勸。放在女娃身上也一樣。”郝纖蘿說:“邊雲啊,你們也都十三四歲了,男男女女的,以後不宜在一起了。懂嗎?”

“大娘,我懂。不過這去拾黃豆的事耽誤不得,不去拾就沒有了,叫別人拾走了。”耿邊雲嫌孟惜橋的母親囉唆。沒個利落勁。

郝纖蘿看孩子這樣,就發慈悲了,痛快地說:“那去吧。惜橋啊,可不要貪玩。你看娘在家裡多累啊,抱着你妹妹拉着你弟弟,還得做飯做家務,懂得疼疼娘。”

“嗯,我知道。我拾一大碗黃豆來醃鹹菜吃。”

孟惜橋又跑進自己睡覺的西屋裡拿了件東西揣懷裡,跟耿邊雲跑寺上去拾黃豆粒去了。

孟惜橋和耿邊雲一口氣跑了三四里地,來到寺上的叉樹林裡。孟惜橋腳根還沒站穩,就氣喘噓噓地從懷裡掏出一樣東西來,遞給耿邊雲,說:“邊雲,這是我爹帶我去縣城買的畫本,借給你看看。你不是愛看畫本啊。”

“惜橋,你啥時候去縣城了?我咋不知道啊?”耿邊雲接過畫本翻看着。

“早了,你退學的那時候。我也不想上學了,裝病在家,我娘就叫我爹馱着我去縣城看病。其實哪有病啊,到縣城逛了一圈,買了畫本就好了。”

“這是啥畫本啊?”

“捉耗子。”孟惜橋湊過來說:“你看,就是捉田鼠。在山楂樹林裡有耗子洞,常出來偷吃果實。一羣孩子就下套捉耗子。不料想捉了個偷山楂的賊。哈哈,有意思吧。挺好看。借給你看吧。”

“嗯,挺有意思。我看完了就還給你。”耿邊雲把畫本揣起來,說:“惜橋,謝謝你,還想着我。我知道你娘供你上學,想叫你做個有學問的人,有個好前程。惜橋啊,等以後你上縣城上學去了,還會想着我嗎?”

“聽說上縣城上學去還挺難的,得考上才能去呢。我不知道行不行。邊雲呢,其實我不願上學,就想和你在一塊。邊雲,等長大了,你嫁給我吧,這樣我們就能常在一起了。”

“羞!怪不得你娘說咱倆都十四五歲了,不宜在一起了。你還真有這心思了!以後俺可不敢跟你在一塊玩了。俺害怕!”耿邊雲說着就跑開了。

孟惜橋呆呆發愣,心想:想多了吧?也不怎麼那個縣城運河船上人家那位長着兩截白藕似的腿的姑娘,硬生生闖進他的腦海,就是抹不去了。

寺上是一個村,就是孟莊的鄰村,離着三四里地,地邊挨地邊。這個村搞的不錯,在當時屬於縣裡的一個先進生產大隊,種植着很大一片果樹園。主要有蘋果樹,梨樹,桃樹,也種着山楂樹和葡萄樹。縣裡的領導經常來視察,典型村。

後來又成立了大集,三裡五莊的農民每逢集市都來趕集。很繁華。也就成了鄰村未婚的姑娘心目中的婆婆村。孟莊的大姑娘嫁到寺上的得一半多,理所當然也就成了孟莊的女婿村了。兩個村莊關係密切,親家連親家。

寺上因爲是縣裡的典型村,就有很多照顧。其中有一項就是放電影的次數比別的村多。這是小孩們特別喜歡的。一到夜晚,寺上電影一響,鄰村的小孩子們放下飯碗就都往寺上跑。

那時候還沒通火電,放電影的時候就用汽油發電機發電,供放電影。發電機聲音很大,可能也是不怎麼先進的緣故吧,鄰村裡都能聽見。發電機一響就知道寺上放電影了。幹一天農活之後,晚上坐着小凳子抽着旱菸葉,看一場電影,也是愜意的。所以寺上只要是放電影,幾乎都是全家出動。這在當時是一項重要的娛樂活動。

寺上村西邊有一片窪地,種了好多叉樹。實際上就是柳樹,但是產叉,就是場院裡用的那種三股的木叉。三股叉從小就在柳樹上固定成型了。等長成了鋸下來,再用火烤烤,定了型之後,就可以使用了。

叉樹林空擋裡就是套種的黃豆。還種了地丁草,喂牲口用。今年黃豆熟的早,跟天氣可能有關係。收割不及時,有熟過了的豆子就落地裡了。黃豆割走以後,落地裡的豆子還不少,人們就來撿拾。隊上也不要了。因爲有好多農活還忙着幹呢。

農戶們撿了這落地的黃豆,可以醃蘿蔔鹹菜吃,也可以留着炒豆吃。別管怎麼吃,都是一種有營養的好食品。

所以農民們一個豆粒一個豆粒地從地裡撿起來,一個豆粒也不叫它丟。因爲還要忙隊裡的農活,來撿豆粒的基本上都是些老人和孩子。孩子們比較多。他們把這當成一種娛樂活動了,像一羣小鳥飛過來落地,吱吱喳喳得很吵很熱鬧。

他們的小手還是非常快的,每個人都撿拾了半碗豆了。臉上汗漬漬露着笑容。另一件使他們感興趣的就是看電影。也不誰傳出來的,說今晚上寺上村放電影,還是打仗片。孩子們就傳開了,議論開了。說起電影來,都很是興奮。也不管是真是假。大概他們需要的就是這麼個話題。

當然孟惜橋和耿邊雲也聽到了這個信息。也很是興奮。他們也是非常愛看電影的。

孟惜橋就湊過來,跟耿邊雲說:“聽見沒,今天晚上寺上放電影。”

“真的假的?他們說着玩吧。不能確定。”耿邊雲還是很穩:“你拾了多少豆了?這地裡落的豆可不少。就是落草裡了,不好拾。”

“邊雲,晚上咱去看電影吧。我聽見發電機響就去喊你。你多吃點東西,別到時候餓了。一餓了你就愛睡覺,看不成電影了。”

“嗯。要是真放電影我就去。我叫我娘給我備兩塊乾糧帶着。餓了就吃點。”

“行,等着我喊你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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