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京今年的冬天來的特別早,駐京辦的裝修進程很快,顧佳彤在聽取張揚的意見之後,通過和設計師的商量,在裝修上採用大方向一切從簡,重點突出的原則,裝修工期大大縮短,投入的資金也比預計的要減少了三分之一,十一月下旬的時候,這座酒店已經裝修竣工,門前的圍牆被推倒後用竹籬笆所替代,院落之中按照農村民居的風格擺放着石磨、水車、水井,魚池,雞舍,北側的木架之上掛着燻肉、香腸、臘雞,走入其中宛如進入了中國北方的尋常農家院落,風格樸素自然親切。
小樓的外面貼以仿古青磚,又刻意追求一種做舊的效果,酒店的名字經過反覆討論,還是採納了顧佳彤的建議,命名爲農家小院,原本張揚打算自己寫這幾個字的,可是顧佳彤卻認爲這北京城的酒店,匾額題寫很重要,名人題字本身就是一種廣告,於是張揚想到了羅慧寧,羅慧寧當初曾經提起過,她現在師從著名的書法大師天池先生,以張揚跟文家的關係,向她開口討要一幅字肯定是手到擒來的事情,原本張揚是想找文國權題字的,可後來想想,這麼點商業活動麻煩人家副總理是不是有點太那啥,於是想到了那位國內書法泰斗天池先生。
羅慧寧知道張揚的想法後,很愉快的答應了張揚的要求,不但請天池先生爲農家小院題字,而且邀請張揚跟他一起過去拿。
張揚叫上顧佳彤一起,前往文玲所在的康復醫院,在那兒和羅慧寧會和。
冬日的太陽雖然明亮,可掛在天空中沒有絲毫的熱力,張揚和顧佳彤推門走下那輛綠色的甲殼蟲,兩人都身穿黑色皮大衣,並肩走在一起,看起來極其的相配,顧佳彤買衣服的時候還特地選擇了不同的品牌,可兩人站在一起還是透着一股情侶裝的味道,不過這裡是北京,他們並不需要刻意顧忌什麼。
顧佳彤帶來了一束鮮花,這是給文玲的。
文玲的身體也在迅速恢復着,康復期間,除了西方的物理治療以外,張揚又爲她定期調整了一些穩固根源的中藥,當然他對文玲的治療並沒有和顧養養採取相同的方法,顧養養僅僅是下肢癱瘓,可以用藥物和修行內力的雙重方法促進她的康復。而文玲卻是從植物人開始恢復,修行內力根本沒有任何的可能,所以她的康復進程也要比顧養養慢上許多。
張揚和顧佳彤走入病房中的時候,顧養養正坐在牀上,靜靜享受着正午的陽光,她的雙目入神的看着窗外,客人的腳步也沒有驚動她對外面景物的關注。
羅慧寧和馮玉梅都在房間內,看到張揚他們進來,兩人都微笑站起身來,她們都是第一次見到顧佳彤,張揚還沒有來得及介紹。顧佳彤已經向羅慧寧走了過去,嫣然笑道:“羅阿姨,還認識我嗎?”
羅慧寧微微一怔,只覺着眼前的這丫頭輪廓十分的熟悉,可一時間又想不起在哪裡見過,她有些歉然的笑了笑:“我……”
顧佳彤落落大方的笑道:“七年前你和文叔叔去東江,我和你一起去福利院……”
“佳彤!”羅慧寧驚喜道,在她的印象中顧佳彤還是昔日那個青澀的小丫頭,卻沒有想到已經變成了一個風情萬種氣質高貴的大美女,感嘆顧佳彤成長的同時,也不由得暗自感嘆歲月的流逝,文家和顧家並沒有太深厚的私交,不過羅慧寧的家鄉就在平海,她對平海發生的一切還是十分關心,十分了解的,顧允知這個人給她的印象很深,在丈夫的評價中,顧允知這個人做事四平八穩,是國內封疆大吏之中數得着的高手。對於丈夫政治上的事情,羅慧寧奉行着不干涉不過問的原則,丈夫正處於政治的上升期,前途一片大好,作爲他的妻子,自己所需要做的就是儘量配合他,安心爲他做好內勤,儘量不要給他增加煩惱,事實上羅慧寧一直都做得很好,在外界的印象中她是一個賢妻良母,和其他熱衷於參加各種政治活動、商業活動的高官太太相比,羅慧寧甚至可以稱得上低調,除非必要她出現的場合,一般她都會甘居幕後。一個優秀男人的背後,總要有一個默默給他支持,甘心付出的女人。
顧佳彤也清楚父親和文副總理的關係只存在於政治之上,在官場之外,兩家少有交往,可顧佳彤在商場中打拼多年,深諳社會關係的重要,也很會給人留下良好的印象,她舉止得體,言談得當,對羅慧寧親切而又不顯的冒失,讓羅慧寧和馮玉梅這兩位見慣場面的高官太太都對她生出好感,她們心中都有着一個共同的感觸,畢竟是出身不同,顧佳彤身上的貴氣和大度是尋常人家的女孩子無法企及的。
張揚爲文玲診脈的時候,顧佳彤把鮮花插在花瓶中,因爲瘦弱,文玲的一雙眼睛顯得很大,她好奇的看着顧佳彤,畢竟前來探視她的外人太少。顧佳彤露出一個友善的笑容,文玲也笑了起來:“你好,我……我叫文玲……”她說話仍然有些生硬。
“顧佳彤!你叫我佳彤吧!”顧佳彤說話透着幹練和利索。
文玲微笑着點了點頭,她的每一個表情都做得非常困難,讓人看起來很揪心很同情。
張揚放開文玲的脈門道:“很好,恢復的速度比我預想中還要快一些。”
文玲輕聲道:“順其自然吧,和人事不省的十年時光相比,我……現在已經很滿足!”她的目光重新投向窗外,臉上的表情宛如古井不波。
羅慧寧將女兒交給馮玉梅照顧,她和張揚顧佳彤一起前去找天池先生,羅慧寧並沒有動用專車,上了顧佳彤的綠色甲殼蟲,她坐在後座上,微笑道:“想不到這車子看起來小,裡面的空間還挺不錯的,多少錢呢?”
顧佳彤心中微微一怔,在羅慧寧的面前說話還是要經過一番深思熟慮的,她要考慮到會不會給父親帶來不好的影響,輕聲道:“三十多萬!”
羅慧寧漫不經心的哦了一聲:“佳彤現在做什麼?”
“辦公自動化!”顧佳彤的回答開始變得謹慎起來。
羅慧寧微笑道:“國家提倡一部分人先富起來,佳彤一定屬於先富起來的那一批,是個小富婆嘍!”
顧佳彤笑道:“運氣好了一些,掙了一點錢,不過在北京充其量也就算一箇中產階級。”
羅慧寧笑道:“中產階級可開不起甲殼蟲,再說咱們社會主義國家可沒有什麼階級劃分,佳彤的認識有些錯誤。”
張揚也聽出羅慧寧對顧佳彤的財富充滿了好奇心,笑着替顧佳彤解圍道:“現在都提倡下海,佳彤姐屬於新時代的弄潮兒,我看這甲殼蟲都配不上你弄潮兒的身份,你該弄一航母開纔對。”
顧佳彤瞪了他一眼道:“瞎說八道。”
羅慧寧笑道:“張揚,你這嘴巴是越來越利索了,以後還不知要哄多少女孩子。”她的目光何其銳利,從顧佳彤和張揚之間的表現來已經看出了一些端倪,想起之前見過的秦清,不由得感嘆這個小張揚還真是一個情種,年輕人風流點原本無可非議,可身爲一個國家幹部往往就會和作風問題扯在一起,這可不是什麼好事,甚至會影響到他日後的仕途。
按照羅慧寧的指點,顧佳彤開車來到香山腳下東南方的一座庭院,這是天池先生的住處,平日裡老先生都在這裡居住,因爲地處偏僻,很少有人到達,是都市中難得的一片淨土。
地上落滿了厚厚的一層紅葉,走在其上宛如踩在鬆軟的地毯上,發出沙沙的腳步聲,羅慧寧走在兩人中間,指着前方紅葉中露出的青灰色屋檐道:“就是那裡了!”
這是一座典型的北京四合院,黑色房門虛掩着,來到門前,羅慧寧本想敲門,從門縫中看了看,微笑了一下,推開房門走了進去。
張揚和顧佳彤跟在她的身後,卻見一位鬚髮皆白的老人正站在院落之中舒緩的打着太極拳,他就是羅慧寧的書法老師天池先生。張大官人對武學的理解很深,雖然沒有正式研習過太極,可是觸類旁通,對拳法武功一看就能夠看出門道。
天池先生的拳法柔中帶剛,舒緩自然,彷彿和天地之間渾然一體,這種境界已經達到武學高手的地步,外行人看招式,內行人看的是拳意。
三人都靜靜旁觀,羅慧寧和顧佳彤顯然屬於外行人,她們欣賞的是天池先生舒緩飄逸的動作,而張揚這個內行看得是拳意,天池先生的招式延綿不斷,拳意流暢毫無阻滯,看似出招輕柔,其中卻蘊含無盡力量。
等老先生一路太極拳打完,臉不紅心不跳,氣定神閒的站在那裡,他早已覺察到羅慧寧他們的到來,笑眯眯道:“來了很久了?”
羅慧寧笑道:“老師,上次我跟你提過的那件事,今天特地帶張揚他們過來取字的。”
天池先生點了點頭道:“好,你去書房幫我磨墨,回頭我寫給他們!”羅慧寧雖然貴爲總理夫人,可天池先生對她也如同對待尋常弟子一樣,並沒有因爲她的身份而有任何的不同,讓她做事也是毫不客氣。
張揚和顧佳彤都不知道天池先生的本姓,都恭敬道:“老先生好!”
天池先生微笑道:“年輕人很有禮貌嘛!”
張揚笑道:“老先生的太極拳打得爐火純青,深得拳法真昧!有機會晚輩一定要請老先生指教一二。”
天池先生打量了一下張揚:“小夥子,你理解的拳法真昧是什麼?”
張揚說這句話引起天池先生的注意,其實已經存了賣弄之心,他笑道:“拳法和書法有共同之處,達到一定的境界就是忘我,忘卻本身,超然物外。”
天池先生兩道白眉動了動,似乎有所觸動,低聲道:“說得輕巧,可是真正能夠做到忘我的又有幾人?”在他看來張揚只是湊巧說出了兩句高深的話語,至於其中的道理恐怕張揚自己都不懂。
張揚道:“先生,我也學過一些拳法皮毛,要不我打給你看看!”
天池先生笑着點了點頭。
張揚脫去皮大衣交給了顧佳彤,然後來到院落之中,緩緩做了一個空明拳的起手式,他所打得是從道德經中變化而來的七十二路空明拳,空明拳與太極原本有着異曲同工之妙,拳法不同,拳意卻有驚人的共通之處。和天池先生的舒緩不同,張揚出拳剛柔並濟,瀟灑非常,不過他的拳意也是如同長江大河一般延綿不斷,七十二路空明拳一路打下來中間並無半點阻滯和停頓,竟似一氣呵成。
天池先生越看越是專注,越看越是欣賞。這小子的拳法可不是皮毛,根本是已經到達了大家的境界。
當張揚揮出最後一拳,一片楓葉悠悠盪盪落在他拳風波及的範圍內,那楓葉如同墜入了一個無形的漩渦之中,急速旋轉了起來,然後突然一個停頓,楓葉繼續落下,即將落在張揚腳面之時,一陣秋風掃過,楓葉化爲一團紅色的煙塵。張揚的內力在這段時間已經有所恢復,空明拳的內勁已經可以自如發出,於無聲無息中將楓葉震得粉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