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顏似乎是笑了下,沙啞的聲音也稍微柔和了一些,“傳令使可真是伶牙俐齒。我們開門見山吧,說說你今日專門來此,是爲了什麼?”
“副舵主快人快語,那我也不兜圈子了。今日來找副舵主,是想談一談與百祥門合作的事。之前我與獨孤門主合作得很愉快,雙方都獲得豐厚的利益。此番無顏副舵主即將上任,不知道是否會繼續與我合作下去?你可以放心,之前承諾給獨孤門主的,我一分都不會少了你的,若是你新想到了什麼,也儘可以提出來。”
無顏斜靠在長椅扶手上,給人很邪氣的感覺,就連笑聲,都有一種不可一世的猖狂。
“呵,和傳令使交談,不像是和門內兄弟談天,倒像是有一種與商人談判的錯覺。”
見無顏並沒有直接回答自己,百里嵐也並未追問,而是反問道,“那這種感覺是好是壞呢?”
無顏思索了下,而後誠實地搖了搖頭,說道,“我不知道。和你談合作,太危險,因爲你的鬼心思多,對你防不勝防。”
無顏這話說的奇怪,好像他認識百里嵐很久了一般。似乎無顏自己也意識到如此說話讓人誤會,又追加了一句道,“不知道我猜的,對不對?”
勾了勾嘴角,百里嵐的笑意未達眼底,“副舵主對我的誤會很深呢,看來沒事的時候,我要多來總舵走動走動。其實我這個人很重承諾,一旦認真了,拼了命也會去完成。所以副舵主大可放心,如果我們談成合作,我自然會不遺餘力。”
百里嵐已經是耐着性子,放低了身段,在認真地說服無顏。可無顏呢,好像一副出神的樣子,轉而說起了其他。
“能讓傳令使認真的人,應該是很幸福的吧。”
“什麼?”百里裝作沒有聽清,提高了聲調,又多問了一句。
坐正了身子,無顏似乎是帶着笑意說道,“沒什麼。其實從獨孤門主那裡,我已經聽說不少關於你的事,對於如此傳奇的一位女子,我早就想一睹其真容的,所以今日見面之後,有些失禮,希望傳令使不要介意。”
如果不是要和他談生意,百里嵐真想將凳子甩到他臉上,看自己“失禮”之後,他能不能說句“沒關係”!
深吸了口氣,百里嵐彎了彎嘴角,笑得很敷衍,“怎麼會介意,難得副舵主心情好,自然要捨命陪君子了。”
“傳令使暢快!其實我也看過門內的賬本,發現自從傳令使加入本門之後,收益連翻幾番,如此生財有道,不用你提,我們也會大力邀請你留下的,傳令使大可放心。”
眉毛抽動了下,百里嵐這才發現,原來這個副舵主早就想與百里嵐繼續合作,剛剛將場面弄得那麼嚴肅,不過是想看個熱鬧罷了!這樣的認知讓她很火大,並趁着自己忍受不了,抽出匕首扔過去之前,先起身告辭,帶着自己的人馬離開了。
看着那道纖細背影,無顏在面具之內,無聲地喃喃着:百里嵐,我們又見面了!
晃悠在馬背上,夏雨很佩服地看着百里嵐,說道,“郡主,難道您不怕副舵主那張臉,和他的聲音嗎?上次看過副舵主之後,奴婢晚上回去還做噩夢了呢!”
“看你那點出息,連殺人都不怕,難道還怕個鐵面具不成?”百里嵐並沒有回頭,看着遠方連綿的青山,有些出神。
不好意思地笑笑,夏雨自顧自地說道,“話是那麼說,可是這兩者還是相差很多的,奴婢承認自己膽子小嘛。不過,今天的副舵主好像變了個人似的呢,以前他可是很兇的,雖然不罵人,但是往哪個方向一瞅,哪裡就立刻安靜下來,就連蕭護法那些元老們,也不敢違抗他呢。可今天,他好像是在恭維郡主,說出來的話,也很像認識郡主很久了似的。噯,冬雪,你有沒有這樣的感覺啊?”
“你胡思亂想些什麼,郡主自然有打算,你就不要跟着添亂了。”
冬雪非但沒搭理夏雨,反而教訓了她一頓,讓夏雨有些鬱悶地垂着頭,默不作聲。
其實,夏雨說的並不是沒有道理,因爲無顏的身上,有百里嵐熟悉的一種味道。雖然那味道被其他東西所遮擾,還是能依稀辨別出分毫。只是,到底在哪裡聞到過呢?
想了半天,實在是沒有頭緒,百里嵐乾脆放棄,快馬加鞭地趕回郡主府,希望秋霜沒被那些華服首飾折磨得不成人形……
轉眼便到了百里嵐大婚之日。成親那天,宮裡熱鬧非凡,人來人往,無不大聲慶祝,讚美北寧皇。吉時一到,百里嵐便登上了婚車,臨出發之前,太后將自己手上的鳳鐲摘下,送給了百里嵐,說那還是先皇在位時,送給太后的生日禮物。今天趁着大喜的日子,權當做是個分別的禮物,希望百里嵐嫁到蘭陵之後,能夠外能輔佐夫君,內能治理家事,與蘭陵世子琴瑟和鳴,白頭到老。按理說,此情此景,百里嵐應該跪在太后面前,不捨地哭泣,可在百里嵐猶豫自己要不要假哭的時候,天空突然毫無徵兆地下起了雨。
左右司禮嬤嬤生怕雨水會澆花百里嵐精緻的妝容,忙將其塞回婚車,前面的太監開始敲敲打打,離開了皇宮。
坐在車上,百里嵐還暗道這雨來的真是巧,替自己解圍不說,還不用聽太后繼續講述當年的往事。只是此次一去,就留小寶一人在京城之中,百里嵐實在放心不下。爲了能早日將小寶救出皇宮,百里嵐已經給百祥門一大筆錢,讓他們在自己離開京城之後,與自己保持書信聯繫,在一個合適的時機下,由百祥門出人,將小寶救出。雖然無顏的身上還有很多秘密,但這並不耽誤兩個人之間的合作。甚至有的時候,百里嵐還有一種與其合作默契的感覺。
因爲行動不便,皇上准許南宮井辰免去很多繁瑣的儀式,簡單行禮之後,便坐在前一輛馬車上,現行離開了皇宮。
天上的雨越下越大,到後來電閃雷鳴,狂風大作。爲了不耽誤吉時,送親的隊伍頂雨前行,讓人苦不堪言。
掀開車簾,百里嵐看着外面暴雨連天,幡子亂飛,下人腳步凌亂,不由抿起脣角,頗有些看熱鬧的意思。
“這雨要是再不停,他們恐怕就要把船拿出來,走水路到達蘭陵了吧。”百里嵐一邊說着,一邊單手將自己的鳳冠摘下,坐姿不雅地依靠在軟墊上。
瞧百里嵐如此放浪的姿勢,春風等人嚇了一跳,忙撿起鳳冠,小心翼翼地遞給了百里嵐,輕聲安穩道,“奴婢們知道,郡主討厭這些禮儀。可是沒辦法,咱們必須忍一忍,不然等到了蘭陵,讓那邊的人抓到把柄可不好辦呢!”
“有什麼不好辦的,我坐在自己的馬車裡,誰能看到我做什麼了?你們太小心翼翼了。”百里嵐搖晃着脖子,無所謂地說道,“再者,你們也說蘭陵之行會棘手,現在當然要養精蓄銳,纔有力氣應對接下來的挑戰。你們也不要正襟危坐的,外面都要亂套了,根本不會有人管到咱們,放鬆一下吧!”
自己家主子是什麼脾氣,幾個丫頭都知道,既然她決定要“放鬆”,那大家說什麼都不會讓她改變主意,乾脆就隨她去好了。大不了,丫鬟們自己謹慎一些,隨時觀察着車外的狀況,以防有人突然闖入,看到不該看的。
將車簾掀開小小的一條縫隙,夏雨用身子擋住車內的風光,同時查看着外面的狀況。
因爲暴雨,外面的人羣已經亂了陣腳,磕磕絆絆地前行。不過,就算雨水再大,他們也不敢跌倒,因爲要將是把皇家陪嫁的嫁妝弄髒、弄壞,那可是會被誅九族的。
但是這樣的情形沒持續太久,便有一位勁裝男子帶着一隊人馬,爲宮女太監們分發蓑衣和防滑草鞋,又將貴重物品的箱子蒙上油氈布,待分發一圈之後,又繞回到南宮井辰所在馬車旁,不知道傾身向裡面稟告着什麼。因爲那男人一直帶着斗笠,夏雨沒有看清他的面容,直到男子稟告完畢,回身上馬的一瞬間,夏雨這才瞧見那人的面孔。
嘴巴動了下,夏雨瞪大了眼睛,不敢置信地喃喃着,“那……那不是阿潤嗎!”
聽到夏雨的驚呼,百里嵐微微擡了下眉眼,懶洋洋地問道,“那小子不是回唐凌雙的本家了嗎,怎麼能出現在這裡,你看錯了吧。”
驚慌地坐回百里嵐身邊,夏雨猛搖着頭,說道,“不可能的!那個混小子,奴婢怎麼能認錯!雖然換了身衣服,看着像是有頭有臉的人物,可人的眼神是不會變的呀,依舊痞裡痞氣,玩世不恭的樣子。”
眼神微微一凝,百里嵐坐起身,渾身的困懶之氣全然不見,目光變得犀利懾人,“如果你沒有看錯,那便是百祥門傳回來的消息有誤。不管如何,先去探一探,那個男人到底是不是阿潤。”
秋霜想了下,便計上心頭,依附在百里嵐耳邊,低聲說道,“正好外面還下着雨,奴婢們就去說,咱的馬車上有漏水的地方,需要人來維修一下。夏雨不是說剛剛分發蓑衣的人是阿潤嗎,那來送油氈布的,就應該是他。如果過來的人不是阿潤,而只是手下的阿貓阿狗,那咱們便能確定,真是阿潤無疑,因爲他心中有愧,不敢出面相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