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夫急匆匆地趕來,在看到血人一般的百里嵐時,呼吸一窒,連請安都忘到了腦後,忙不迭地伸手搭在百里嵐的手腕上,仔細診治。
“如何,她可是被人下了毒?”
大夫沉眉了瞬,像是在回憶什麼,而後才低頭寫下副方子,交給阿樹,說道,“娘娘的確是中了毒。這毒藥名叫噬血散,是咱們北寧西部的一個苗人寨所有,一共九九八十一樣劇毒,每一種,都能置人於死地!若是想要獲得解藥,只能找到苗人寨的寨主!”
“本宮不想聽你的解釋,本宮只要你現在就將她醫治好!!”
“這……請恕老夫無能爲力,解藥只有找到苗人寨寨主才能討要得到。老夫只能開些緩解娘娘吐血癥狀的方子。”
在聽到苗人寨三個字時,張翠翠的眼睛就不由自主地跳動了下,不知爲何,心底涌出一絲不安來。
而一會發生的事情,也驗證了她的擔憂。
“苗人寨?他們的毒,怎麼能跑到這裡來?難道是那些苗人對本宮意圖不軌嗎!”
“這也未必。苗人寨在五年前,因爲內鬥而四分五裂,很多大族長在內鬥失勢之後,就舉家離開苗寨,以安保命。也就是從那個時候開始,苗寨中人開始流落九州,一些人,還爲虎作倀,用苗族異稟來對付手無寸鐵之人。這噬血散,就是其中之一。”
“苗人寨……”夙亦琛眯眼半晌,而後猛地睜開雙眼,如同利劍一般,直直看向張翠翠,聲音若鬼地怒斥道,“本宮記得,你是在康福小道上被阿樹救下來的。想來,那條路不就是通往苗人寨的必經之路嗎!而且聽人說,你還會苗語,這麼想來,你應該也是苗人寨之人了!”
張翠翠一下就跪倒在地,聲音沙啞地說道,“太子殿下,奴婢是清白的呀!雖然奴婢是苗寨人,可那噬血散是寨子裡的禁物,如何能給一個小丫頭瞧見?奴婢敢發誓,這事真與奴婢無關!”
“既然與你無關,那你過來。”
顫巍巍地擡起頭,張翠翠不明白夙亦琛到底是何意,膽戰心驚地靠了過去。
緩緩彎下腰來,夙亦琛在張翠翠的耳邊,輕聲吞吐道,“你不是苗寨人嗎,那本宮就讓你帶人回去,不管用什麼方法,一定要將解藥帶回來。若是做不到,本宮就要你全家給她陪葬!”
身體不自覺地抖了下,張翠翠爲難地說道,“太子,奴婢當年是隨家人逃難出來的,本來在苗寨就是沒有身份的小門戶,即便是回到苗寨,也沒有資格同寨主談判的。不如,您派一位有名望的先生去吧。寨主敬重德高望重之輩,定然會以禮相待的!”
“你,是在教本宮如何做事嗎?”
擡眼瞧見一雙近在咫尺的、猶如鷹隼般的眸子,張翠翠嚇得魂不附體,她真不知道這個一向溫文爾雅的男子,竟然也有這般鬼煞的一面。忙不迭地低垂下頭,恨不能將頭扎到地面上,張翠翠哆嗦着肩膀說道,“奴婢不敢,奴婢不敢!只是奴婢覺得,娘娘的病要緊,還是要儘快將解藥送回來。只是奴婢實在能力有限,恐怕不能承擔此重任啊。”
張翠翠說這些話的時候,大夫已經爲百里嵐在頭頂紮了幾針,她咳血的症狀得到緩解,即便說幾句話,也不會張口就會噴出一口血水來。
“你難爲她做什麼,不過是個奴婢罷了。”雖然滿身的血跡,但百里嵐依然渾身冷殺之色,沒有絲毫的柔弱可欺之感。用手臂支撐着身子,百里嵐淡淡看着地面上跪着的女子,說道,“我聽說,院子裡那些白蘭花,都是出自這個婢女之手。如此有才之人,可不要輕易浪費了呢。只是我心中有個疑問,一直都想當面問問她。爲何我院子裡的白蘭花,與旁的不一樣,會散發出淡淡的曼陀羅的香味?”
只是一瞬間,張翠翠的臉色變得煞白,她不敢置信地看着百里嵐,嘴脣微微張着,像是不敢置信一般地喃喃着,“娘娘,您可不要冤枉奴婢呀。那些花可都是奴婢親自培育的,不會有任何的問題。您……您可不要誣陷奴婢了。”
誰都知道,普通的曼陀羅花是一種觀賞的花草,可經過淬鍊之後,就會產生劇毒。而噬血散當中,就有一味毒藥,是曼陀羅!
眼神一暗,夙亦琛也不做多想,便揮手說道,“來人,先將張翠翠押下去,嚴刑拷打,一定要將實情給本宮拷問出來!”
聞言,阿樹心生不忍,爲張翠翠求情道,“太子殿下,現在實情還沒查清楚,就將她……”
“閉嘴,你是不是也要被帶下去一同拷問?現在本宮不需要解釋,誰能將解藥帶回來,本宮就賞他白銀十萬兩!”
此刻的夙亦琛,猶如暗夜的之靈,渾身都透着冰冷蕭殺氣息,讓人不敢忤逆,更不敢靠近。
眼睜睜地看着張翠翠被帶走,阿樹心如刀絞,腦中煩亂不已,找不到一條解決的方法。慌亂間,他看到躺在牀上的百里嵐,正嘴角帶血地看着自己,這畫面詭異得讓他不敢呼吸,連忙調轉目光,緊緊盯着自己的腳尖,不敢亂動。
她爲什麼要看着自己笑?是因爲張翠翠,還是因爲自己?
舔了舔乾裂的嘴脣,阿樹鼓起勇氣,再次擡頭看向百里嵐,發現那個女人已經輕輕閉上了眼眸,像是在閉目養神。可手中卻一直握着一張手帕,上面,赫然印着一朵白蘭花……
就在這一瞬間,阿樹好像什麼都明白了,但同時他也深深懷疑着自己。難道這個女人爲了達到目的,能對自己下那麼狠的手?
“還愣着幹什麼,還不快去爲娘娘抓藥!”大夫見阿樹呆愣愣的,不由踹了他一腳,小聲催促着。
從震驚中回過神來,阿樹忙弓着腰身,在夙亦琛發怒之前,退出了房間。站在門框處,阿樹又偷偷地看了百里嵐一眼,就見那個女人還是笑吟吟地看着自己,滿目瞭然。那目光中還有鼓勵,將阿樹嚇得魂飛魄散,一刻不敢多呆,倉皇而逃。
“你都被毒成這個樣子了,還能笑得出來!”夙亦琛也說不出是怒氣多一些,還是心疼多一些,看着病怏怏的百里嵐,他只有滿心的擔憂和疼愛。
收回探視的目光,百里嵐幸災樂禍地看着夙亦琛,慢悠悠地說道,“自然要開心,因爲你的笨奴才,我今晚伺候不了你了呢!你說,這算不算是個好消息?”
“如果你真的不想侍奉我,我以後也不會勉強你,只希望你不要再遭受這樣的苦難。”夙亦琛面目深情地看着百里嵐,黝黑的眼眸中,有着從未有過的認真與深情。
可這樣的火熱,換來的卻是恥然一笑。
“呵,夙亦琛,我還是習慣你的橫眉冷目。這個樣子,可真是夠奇怪的。就好像一顆千年古樹突然開口說了話,你看我身上都起雞皮疙瘩了。”
“百里嵐!”夙亦琛強忍着一腔怒氣,惡狠狠地說道,“你這個女人真是不知好歹!從現在開始,你就好好養着身子。直到你身子好了,你弟妹纔可能離開!”
“怎麼,改變要挾我的條件了?”
“不是要挾你,而是命令!百里嵐,我命令你一定要好起來!”
見百里嵐面色愈加慘白,大夫上前躬身說道,“太子殿下,娘娘現在身子孱弱,需要休息,還請將娘娘血瘀清洗乾淨之後,置於安靜之處,好生靜養。”
張翠翠本是這別院的管事,卻不想出了謀害主子一事,現在夙亦琛誰也不相信,決定親自照顧百里嵐。
喂水送飯這樣的事,不管是誰伺候都無所謂,可更衣洗澡呢?
看着一桶熱氣騰騰的洗澡水,百里嵐挑了挑眉毛,問道,“怎麼,你想看着我洗澡麼?”
伸手試了試水溫,夙亦琛無所謂地說道,“沒錯。不必受寵若驚。我從沒給女人洗過澡,你是第一個,也是最後一個。”
哼,誰稀罕讓你洗!
百里嵐毫不留情地扔個白眼兒過去,說道,“少在那裡自作多情了,你那手指硬邦邦的,肯定會弄疼我。還是換個婢女過來好了。”
夙亦琛聽了這些話,非但沒有動怒,反而將外袍脫下,擄起長袖,說道,“你放心好了,我會很溫柔的,絕不會弄疼你。”
“不會弄疼我?哼,夙亦琛,單單我這三千煩惱絲,你可洗得乾淨?是從髮梢洗,還是髮根洗?洗桶旁邊那些罐子,你知道都是用在身體的什麼部位?夙亦琛,術業有專攻,就算是沐浴,你也別打腫臉充胖子。我現在這身子可經不起你的折騰。”
嘴脣動了動,夙亦琛想開口駁斥,可到了嘴邊的話,卻又吞了回去。將手巾搭在浴桶上,夙亦琛嘆道,“好吧,我會讓人進來伺候你。若是覺得不適,就大聲叫我,我會在門外等着你的。”
看着夙亦琛離去的背影,百里嵐不由撇了撇嘴,心想今天的夙亦琛可真是奇怪,柔情蜜意的,都不像他了。
百里嵐的事件,在別院引起了不小的風波,往來的奴僕們人人自危,生怕下一個被波及到的,就是自己。就連被關押起來的百里家姐弟二人,也聽到點風吹草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