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於有了夙亦琛的默許,婚宴幾乎是月姬一手操辦,迎往賓客,也都是女主人之姿。雖然賓客們也會偷偷議論此舉於理不合,但想到琛王爺的公雞拜堂,眼下倒算正常的了。
公卿大夫們與夙亦琛在大堂飲酒共歡,月姬就帶着各府女眷在後院小聚一番。此刻的月姬面含淺笑,禮儀得當,和各位夫人謙卑有禮地寒暄,就如同一家主母似的,這種感覺讓月姬心潮澎湃,恨不能自己就是名正言順的正妃。
當然,也不是所有人都買這個帳,夙亦翎的王妃白萱兒就橫豎看這個滿面假笑的女人不順眼。
“我說月姬,你們王府是沒人了嗎,怎麼迎娶側妃這麼大的事還要你個姬妾出面主持。這側妃好歹也是你日後的主子,讓個下人操辦主子的婚娶,聽着就荒唐。”
月姬面色一變,但不敢露出不悅之色,只能勉強勾着嘴角,神情委屈地說道,“月姬也知道這樣做於理不合。但王妃也是新進府,對這些瑣事不甚熟悉。我想側王妃寬容大度,不會責怪王妃的。”
軟綿綿的一句話,就把對自身的指責全部轉到百里嵐的身上,月姬這事可以說做的漂亮。只是她滿心算計,完全沒有注意到身後一道越走越近的倩影。
看着月姬狡猾的樣子,白萱兒想到自家院子裡那些不甘寂寞的小賤人們,更是氣不打一處來,剛想出言譏諷幾句,就看到一身冰藍長裙的女子向這邊走來。白萱兒心中一驚,不曉得琛王府中竟然還有這樣鍾靈毓秀的人物。
見白萱兒閉口不語,月姬以爲她聽信了自己的藉口,將黑鍋都算到了百里嵐的頭上,心中不由暗喜。只是喜悅還沒爬上眼梢,就聽到身後傳來一陣另她做夢都會驚醒的聲音。
“這晚宴是誰準備的?”
心頭沒由來地一陣狂跳,月姬壓住心下慌亂,低眉順目地說道,“回稟王妃,是、是趙管家。”
“趙枸?”百里嵐緩步走入庭院,絕美容顏讓衆人一窒,“據我所知,趙枸手上的權利還不夠決定王府的宴請菜品吧。”
“這……我就不知了,只是王妃,不知這些菜品怎麼了?”
百里嵐冷冷一笑,而後舉起旁邊一桌上的清蒸鱸魚,說道,“怎麼了?若我沒有記錯的話,月姬在進入王府之前,是漁民之女,對吧?”
月姬不甚自在地點頭稱是。
“作爲在海邊長大的孩子,沒理由會不清楚鱸魚和鮭魚的區別吧?”
月姬只覺腦中轟然一響,而後震驚地看着百里嵐手中的清蒸鱸魚,不敢置信地喃喃道,“不可能的,不可能的,我明明記得下人採買回來的都是最新鮮的鱸魚啊,怎麼會變成鮭魚呢?”
“這個答案,只有你自己知曉了。”百里嵐輕輕放下手中的盤子,發出輕微的“嗑噠”一聲,聽在月姬耳中,卻像是轟然巨響,“我本是相信你,纔將如此重大之事交給你來操辦,卻不想在件小事上出了披露,真不知你是無心的,還是有意。”
見剛纔還耀武揚威的月姬此刻面色慘白,渾身瑟瑟發抖,白萱兒得意地說道,“哎呀,這可如何是好呢。要是別的菜品弄錯也就罷了。這可是鱸魚呢!咱們北寧國多山川而少菏澤,魚可是很珍貴的,尤其是鱸魚,身份尊貴的人才可以吃。鮭魚就不同了,低賤又粗鄙,平民百姓都可以吃得到。哎,雖說側妃不能與正妃比,但無端端地給了歐家人吃這種東西,不知道人家會怎麼想呢!”
白萱兒越說,月姬的臉色就越白。經過剛剛的混亂,月姬可以很清楚地記得今日漁民送來的,的確是鱸魚。看來這些都是百里嵐搞的鬼,挖了個陷阱就等着自己跳呢!不過她月姬也不是好惹的人,既然想拉她來背黑鍋,那後果可要承擔得起才行!
眼睛眯了眯,月姬心下一沉,抱着破釜沉舟之心說道,“王妃,您現在倒打一耙可就不對了,難道不是您讓我特意準備的鮭魚,好給側王妃一個下馬威嗎?如今讓我一個人背這個黑鍋,我是如何也不甘心的!”
嘴角微微勾起,百里嵐悠然走到月姬身旁,洞悉一切的目光讓月姬突然後悔了,覺得和這樣一個女人撕破臉,會是件很恐怖的事。
“我給側王妃下馬威?哼,你的腦子到底是怎麼長的,如此低級的藉口也想得到!且不說王爺根本就沒看中這位側妃,就算看上眼了又如何,有太后爲我撐腰,難道誰還能取代了我的位子不成?倒是你,一向膽小怕事,怎麼這次會主動承擔起重任?原來我沒有多想,此刻將前因後果仔細想想的話,你似乎是受人指使的吧。”百里嵐深邃的眼直直看向月姬,眼底似乎閃爍着蠱惑的光澤,讓人不由隨之沉淪,沒有掙扎之力,“快些說出是誰指使你的,或許你還有一線生機,你也不想年紀輕輕就被賣到不知名的地方,做一輩子男人的玩物吧?快說,是誰?”
“是、是誰?我不知道啊!”
“你不知道?”緩緩貼近月姬,百里嵐笑容莫測,“是真不知道,還是怕說出來,那個人不會饒了你?當初是誰默許了你操辦婚宴,又是誰讓你不敢忤逆,還有誰讓你甘心爲其賣命?到了這一步,難道你還打算爲了那樣一個人承擔起所有嗎?月姬啊月姬,我從來不知你是如此愚蠢的女人!”
她竟然要將此事嫁禍給王爺,天啊,這個女人是不是瘋了!
看着目瞪口呆的月姬,百里嵐緩慢地站直了身,又環視周圍光鮮靚麗的夫人小姐們,突然間心情大好。
剛剛那一番話已經被有心人記在了心裡,剩下的,不用她百里嵐參與,自然有人願意推波助瀾。事態越亂越好,只有亂,百里嵐纔會有扭轉劣勢的機會!
輕輕拽了下長裙,百里嵐眉眼低垂,姿容美好,完全沒有剛剛的咄咄逼人。但是此刻,誰也不敢在小覷這位雷厲風行的女人。
新房之內——歐芝蘭的侍女英歌焦急地徘徊在門口,還不時向外眺望着。
“小姐,前廳已經安靜半天了,怎麼還不見王爺的身影啊。”
“不要在等了。”英歌剛說完話,歐芝蘭就自行將紅蓋頭揭開。紅燭柔和地光映在一張端莊文靜的面龐上,陰影更迭,“哎呀小姐,您怎麼自己就將蓋頭揭開了,不吉利的呀!”英歌忙蹲在歐芝蘭的身邊,苦口婆心地勸道,“您在等等,說不定王爺一會就能來呢。”
歐芝蘭慘淡一笑,目光空洞洞的,“他的作風你不是沒有聽過,就連正妃都會用公雞拜堂,今日能完完整整地給我一個婚禮,已經是給二叔的面子了。我們就不要奢求別的了。”
“小姐和那個棄婦怎麼能一樣呢!”英歌紅了眼,咬脣說道,“百里嵐是出了名的草包美人,除了漂亮點,她有什麼能和小姐爭的。可您不一樣,先不說二老爺身居要位,您可是京城有名的才女,多少人都拜服在您的才華之下,想當初求親的人差點踏破歐府的門檻。您放心好了,王爺心裡跟明鏡似的,肯定會發現您的好的!”
歐芝蘭淡淡笑了下,似乎是在安慰英歌,又像是在安慰自己,“希望會是這樣吧。英歌啊,你看外面是不是已經將紅燈籠熄滅了?”
英歌向外看了看,含淚點了點頭。
在北寧國,只有迎娶正室時,纔會將紅燈籠燃亮一整夜,其他人,就算是側妃也只能在夜宴上點上紅燈籠。待夜宴結束後,象徵婚娶的紅燈籠就會被熄滅。
得到預期中的答案,歐芝蘭的眼角不由劃過一滴冰冷的淚珠,似是喟嘆,似是悲鳴地說道,“雖然在嫁入王府之前,我就想過會受到冷遇,但是沒想到一切會來得這麼快。英歌,日後只有我們主僕相依爲命了。”
看着心目中最完美的女人受到如此不公對待,英歌一邊哭泣着,一邊暗暗發誓,一定要護住歐芝蘭,得到她本應該得到的東西!
***新婚之夜,琛王爺依舊沒有寵幸新娘,而是住在了一位得寵姬妾處。但與上次整個京城都在看熱鬧的情形不同,這次不論朝野間還是茶樓百姓,都流傳着一種說法,說琛王爺不滿意皇上一而再再而三地給他指婚,對象還是威武將軍的侄女,所以心生不滿,一直都沒有碰側妃。這樣的說法愈演愈烈,最後太后不得不召見夙亦琛,詢問他的真實想法。
夙亦琛雖對太子之位有覬覦之心,但他並不願與歐慶山聯手。那個老狐狸心思陰狠,行事亦不磊落,遠非君子。
不過,他不想與歐慶山聯手,有人想盤結,卻不得要領。
仔細聽着白萱兒將那日發生的點滴講述清楚,夙亦翎不禁撫掌大笑,讚歎道,“好個冰雪聰明的女人,手段夠狠,連自己的男人也敢算計。”
見夙亦翎誇讚着別的女人,白萱兒不禁有些吃味,“喂,那個可是你的二嫂,你可別打人家的主意!”
夙亦翎深知這個醋罈子的脾性,所以心底的想法當然不能向她透露,只得耐着性子安撫道,“你想什麼呢,那女人可是塊燙手山芋,哪有我們萱兒貼心可人!”
“哼,你就會哄人。”雖然口中如此說着,但白萱兒還是滿面幸福地依靠在夙亦翎的肩膀上。
而夙亦翎的眼前,都是那個冷豔高傲的女子身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