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不過是想看看她丈夫,竟還要如此大費周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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許是夜裡睡得太晚,第二日醒來時已經日上三竿了。
蘇思曼瞪眼望着大牀頂部的紗幔,發了一會呆,猛地想起來該去慶延殿看看,才掀了被子坐起來,便又想到了皇后那道不近人情的命令,又垂頭喪氣地躺倒在牀。蘇思曼將被子一拉,整個身子蜷縮在錦被裡,賭氣地翻了個身,將使勁蹬了蹬被子。
大早上的,真煩躁!
樑少鈞今日肯定是上不了朝的,皇后這會子怕正守在兒子牀前,馮綰綰那頭也不來個人送信,這一夜過去了,也不曉得樑少鈞情形如何……
唉……
一面惱恨自己窩囊,一面擔憂着樑少鈞,蘇思曼心裡着了火似的,窩在被子裡不到一分鐘已經覺得胸口悶得要爆炸了,氣咻咻地將被子一掀,一把扔在地上,頓時,房內嘆氣聲捶牀聲大作。
屋外當值的寶琴聽到聲響,急忙進屋來伺候。
“太子妃,您這是怎麼了?”寶琴蹲身拾起被子,擡頭問道。
蘇思曼沒搭理她,抓起枕頭,又扔了出來,正好砸在寶琴身上,順手一撈,枕頭是撈着了,被子卻又掉地上去了,寶琴只得又蹲身去撿。
知道太子妃此時怒氣正盛,寶琴識趣地閉上了嘴,起身後便低眉順眼立在屏風旁。
蘇思曼發作了一陣,一大早肚子裡這股子邪火也發得差不多了,沒好氣吩咐了聲:“過來,伺候我更衣。”
“是。”寶琴低低應了句,快步上前。
隨着相處時間推移,蘇思曼對寶琴和香兒這兩個丫頭也習慣了,雖然一早她就猜測這兩個人可能是皇后派來監視她的,也一直有所提防。不過處的時間久了倒也不覺得她們有多討厭,反正自己也沒幹什麼見不得人的秘密事情,除了樑少鈞這次遭的意外,自己基本上都是問心無愧的。
香兒是個有主見的宮女,心裡大約多少是有些不大待見自己的,不過總歸還是奴才,心裡怎樣想跟行動上怎麼做,她還是拿捏有度的,伺候得還算比較周到的。寶琴性子則比較軟,有些怯懦,也不像香兒有那麼多鬼心思,伺候主子也很盡心。蘇思曼對這兩個丫頭倒也算知根知底。
記得剛成親不久的時候,蘇思曼對香兒和寶琴這兩個丫頭不太放心,便吩咐碧璽去探探她倆的口風,看看她倆是不是真是皇后的人。不想卻被這兩個丫頭先後識破了,打死也不承認跟皇后有什麼關係。真不曉得是碧璽辦事太粗糙了,還是這兩個丫頭太聰明瞭。反正那之後蘇思曼也懶得在她們身上浪費功夫,只留意提防着。
寶琴剛服侍蘇思曼洗漱更衣完,門外傳來香兒細聲細氣的聲音。
“太子妃,香織姊姊來了,您見是不見?”
蘇思曼精神一振,扭頭向外張望着,疊聲道:“快讓她進來,快讓她進來!”
隨着門嘎吱一聲輕響,香織垂首邁着小碎步進來:“給太子妃請安!”
“起來吧。”蘇思曼擡了擡手,轉臉向寶琴使了個眼色,寶琴會意,招了招手,將寢宮裡頭服侍的宮女都帶了出去,自己也躬身退出了寢宮,返身再將門關好。
“皇后娘娘走了麼?”蘇思曼見人都散了,趕緊發問。
“嗯。”香織點了點頭,“良娣讓我來告訴太子妃,皇后娘娘已經走了。”
“他怎樣了?”
“太子殿下情況還好,剛剛還醒過來了,還是太子殿下將皇后娘娘勸走的呢。”
“他醒了?太好了!”蘇思曼滿臉激動興奮,強忍住雀躍,欣喜地扯着衣袖,“我要去看他!”
“噓!”香織一臉緊張,伸了食指放在脣上,“太子妃小點聲!”
蘇思曼訕訕一笑,點點頭,小聲道:“怎麼,皇后娘娘已經走了,我可以去看他了啊。”
香織面上微黯,擡頭打量了一下蘇思曼,壓低聲音道:“太子妃就想這樣去麼?”
“有什麼不妥嗎?”蘇思曼上下看了自己穿着打扮,有些疑惑。
“不曉得是哪個碎嘴的,竟然偷偷向皇后娘娘告密,將太子妃夜探太子之事抖露了出去。今早上皇后娘娘大發雷霆,將慶延殿的奴才狠狠訓斥了一通。良娣是怕太子妃擔心太子的傷勢,才命奴婢過來告知太子妃太子的情況,就是想讓太子妃放心,安心在儲香閣歇息。”
“不成,我一定要去看看他!”蘇思曼很執拗,尤其當她決定了一件事的時候,那是九頭牛也休想拉得回頭的。“香織,你替我想個法子,幫我混進慶延殿。”
香織低頭沉吟半響,嘆了口氣:“太子妃素日待奴婢也不薄,只是皇后娘娘那頭也不好交代啊……”
“香織,一定要幫幫我啊!我就看看他,看看就走。你這次幫了我,我一定重重謝你!”蘇思曼緊握着香織的手,神情十分激動。
香織絞着手,顯是十分爲難,最後咬着下脣點了點頭:“好,奴婢就幫太子妃。待奴婢好好想想,怎麼才能順利進出又不被發現。”
蘇思曼眼巴巴地瞧着香織,這會子只恨不得將她當救世主供着捧着,一副緊張兮兮的模樣。只見香織眼珠子轉了轉,計策已在心頭。
“怕是要委屈太子妃一下了。”香織面上有些猶疑。
“不打緊,不打緊,你只管說。”蘇思曼忙道。
香織靠近蘇思曼對她耳語了一番,蘇思曼面色訕訕不住點頭。
不到半個時辰,蘇思曼果然稱心如意絲毫不引人注意地溜出了儲香閣,跟在香織屁股後頭死死低着腦袋進了慶延殿。
原來香織還帶了個隨行的丫頭,是新來的,生得粗胖,一張圓盤臉黑得似鍋底。這丫頭身形跟蘇思曼倒是很有幾分相似,蘇思曼便是跟她對換了衣服,頂了她的身份出來的。
那丫頭膽兒忒小,還有點死心眼兒,起先死活不肯,跪在地上穩重如山,任蘇思曼怎麼扶怎麼拉,也不能動她分毫。不管怎麼曉之以理動之以情,威逼利誘,那丫頭就是不鬆口,不肯冒充蘇思曼。最後還是香織動員了她半天,一陣胡吹亂侃,終於將那耳朵已經開始長繭子的丫頭說動,脫了衣服,乖乖躺牀上裝睡。蘇思曼才換了衣服裝扮,原本白嫩嫩的一張臉化得跟黑炭似的,別說旁人乍一眼瞧不出破綻,就是蘇思曼自己都快認不出自己了。又隔着門吩咐了宮女太監非召喚不得入寢宮打擾,蘇思曼這才放心地溜了出來。
因香織先一步給馮綰綰通了氣,蘇思曼進樑少鈞的寢宮時裡頭伺候的宮女太監全被遣散了,就只馮綰綰香織以及躺在牀上的樑少鈞。
馮綰綰倒是知情懂趣得很,說是要去廚房看看樑少鈞的藥熬好了沒,連帶也將香織帶出去了。
蘇思曼坐在牀沿上看着面色依舊蒼白如紙的樑少鈞,眼淚又有抑制不住,雖然曉得如今自己這副灰頭土臉的模樣哭起來甚是難看,決計哭不出那梨花帶雨的美態,可還是很沒出息地,沒憋住。眼淚珠子跟那敞開的水龍頭似的,不是滴滴答答,而是稀里嘩啦地流。
唉,爲嘛最近眼淚這麼多,一見他就鼻子發酸眼睛發澀,又不是死了親爹,哭得這樣傷心做什麼。也沒傷到要害處,肯定是死不了的,哭個什麼勁!某人雖然內心裡極度鄙視自己,可那兩汪淚水還是稀里嘩啦流得很順暢。
“樑少鈞你真是個傻瓜……”她抽抽嗒嗒唸叨,不停地吸鼻子。
“不是說醒了麼,香織竟然騙我……”蘇思曼繼續自言自語,又抽噎了兩下。
蘇思曼光顧着專心致志地哭,沒留意從自己那張大花臉上滑落下去的黑不溜秋的水滴子都打落在樑少鈞手上,又從他手上滑到了淺色的被面上,那純色的被面上早被染了幾朵黑花,甚至他手輕微地動了動,她那雙被淚水迷住的眼也不曾瞧見。
“我死了麼?”樑少鈞終於睜開了眼。(唔,太子兄,不錯啊,瞧不出你還有說冷笑話的潛質哦)
蘇思曼聞言飛快地伸袖子抹了兩把臉,驚喜地看着樑少鈞。看到他微微蹙着眉,眼睛是睜着的,裡面沒有初醒時的迷茫,顯然早醒了,竟然裝睡,真可惡!害得她剛剛結結實實當了回傻子!
他將那隻被蘇思曼黑不溜秋眼淚嚴重“污染”了的手舉起來看了看,又看了看大花貓蘇思曼,緊蹙的眉微微鬆了些,似乎帶了絲笑意,“唔,你現在這樣子真醜!”
蘇思曼這會子纔看到他那隻白玉般的手被染得一道一道的黑,又看看自己衣袖,也是一道道黑,恍悟之後頓時大窘,扯着衣袖,緊低着頭。
“你怎麼這樣一副裝扮?”樑少鈞拿毛巾擦了擦手,眼風掃了掃她渾身上下。
“……”蘇思曼繼續發窘,腦袋幾乎要抵到脖子上。
馮綰綰就如大旱之時那普降的甘霖,飢餓之中那個香噴噴的饅頭,及時地捧着一碗藥出現在寢宮裡。蘇思曼的窘境算是解了。
看着樑少鈞吃完了藥,蘇思曼想起自己還要去太醫院的事,便有些不捨地道:“太子殿下,你好生休養着,我下次再來看你。”
“嗯,你自去忙吧。”樑少鈞淡淡道。
“姐姐這就要走了?難得混進來,怎不多待會?”馮綰綰放下盛藥的玉碗,似乎有些不解。
“我答應了香織不能待太久,又被人曉得稟告了母后就糟了。”
“唉,真不曉得是哪個損口德的奴才……”馮綰綰憤憤。
蘇思曼看她這激憤的神情,有些動容,便也不想瞞着她,不過說得倒也委婉,“我呀,一會去太醫院,看看有沒有什麼幫得上忙的。”
“原來如此!那妹妹就不留姐姐了,呵呵。”馮綰綰是何等的聰明,立時掩脣笑了起來,十二分地含蓄。
於是,蘇思曼便洗了把臉,徑直奔太醫院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