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甫崇溫柔地看着她,狹長的眸子微眯,蘊着些淺淡的笑意。
“能否讓我進來說幾句話?”
低雅瓷沉的嗓音在蘇思曼耳畔響起,終於將失神的她喚醒。
蘇思曼露出大夢初醒的嗔癡模樣,醒悟過來後臉頰不自覺浮出緋色紅霞,有些手忙腳亂地讓開來。皇甫崇身姿矯捷,一閃身,便進了屋。蘇思曼回頭看了一眼皇甫崇頎長筆挺的背影,忐忑了一忐忑,趕緊關了門,也進了屋。
奉了茶,蘇思曼一臉等候發落低眉順眼的模樣,絞着衣袖側身站在離皇甫崇三尺遠的地方。(某人:倫家絞的不是衣袖,而是一顆脆弱的粉紅少女心嗷嗷嗷嗷~~~~崇哥哥,你要敢呵斥倫家,倫家就哭給你看!嚶嚶嚶~~~~~)
皇甫崇扭過臉來看她,但見她螓首微垂,一側的額發垂落,耷拉着眼皮,癟着小嘴,一副小受氣包的委屈模樣,果然讓人很心水啊。
“小曼,你怎麼了。”皇甫崇柔聲開了口。
“沒什麼,就是心裡有些難受。”蘇思曼低低婉婉地道,擡起水盈盈的眸子飛快瞅了他一眼,復又低下了頭。
唔,當真楚楚可憐。
他嘆道:“小曼,先前是我一時太急了,並非有意對你那樣,還望你不要放在心上。”
皇甫崇夢囈般地喃喃低語,一字一句彷彿都低低地在喉嚨裡輾轉,語聲低而柔,直抵心扉。蘇思曼一凜,猛地擡起頭來,定定地看着他:他是在向她道歉?難道他知道他的態度對她心情的起伏有多大的作用?她的臉,咻地又紅了。有那麼一剎,她被他感動得一塌糊塗。
這個時代的男人是多麼驕傲啊,自她穿越到這裡,受過多少委屈,從來沒有哪個男人向她道歉過。尤其是那個從前她最愛的,也是傷她最深的男人,從來都不曾向她表示過一分歉疚。
雖然他說得委婉,面上一如往常平靜溫和,一句話裡也不曾帶“對不起”這三字,卻實實在在是表露了心跡——他懊悔那樣對她,他也是在意她的感受的,不然他不會來找她,更不會向她道歉!
唯有他,同她認識的諸多男人都不同。他擁有一份獨特的溫柔,旁人萬分不及其一。
從來沒有一個人,像他這樣在意她的感受——從來都沒有。
或許是他那句委婉致歉請求原諒的話語,或許是那份真性情,也或許是別的什麼,瞬間擊中了她,在她心上掀起一層柔波。她突然意識到,其實她是喜歡他的。
蘇思曼瞧着他的目光有了一些些的變化,嘖嘖驚詫漸漸過渡到了脈脈羞澀,音色低婉地答:“我知道崇哥哥是一時心急,先前我還惶恐崇哥哥生我的氣,不理我,現下沒這擔憂了。”說罷,她甜甜一笑,俏頰生輝掩映流光。
皇甫崇也眉宇舒展,釋然地笑:“那就好。”小呷了口茶,他道,“我早料到仲曄離這廝路上不會安分,只沒想到他動作這麼快,纔到鎮上就按捺不住。他跑了便跑了吧,也不礙事,日後再尋機會將他擒回去就是了。再說了,他這人不達目的不罷休,若打定了主意逃跑,莫說我們幾人病的病傷的傷,便是高手如雲,他照樣逃得脫。早叫他逃了,倒給我們省了不少心。小曼,你可不要再爲這事自責了。”
蘇思曼半信半疑地看着他,起初不信,可看他面色正經,也並非像純粹是爲了安慰她而編出的話,這纔信了,內心裡的柔情蜜意並着豁然開朗的明淨,立時覺得陰雨轉晴,屋裡的濁氣一掃而空。
“崇哥哥,你真好。”她蘇思曼紅着臉道。
皇甫崇有些莫名其妙,挑了挑眉毛:“小曼,你今天怎麼怪怪的?”
“哪有!”蘇思曼忸怩地揉着衣袖。
“總站着做什麼,也來坐。”他指了指茶几對面的位置。
蘇思曼臉紅得像個小媳婦,眼睛亮亮的,慢步踱過來,依言坐了。
“對了,崇哥哥,你今日來找我,還有別的事麼?”蘇思曼邊給自己倒茶,邊問。
皇甫崇收斂了面上柔和的神色,正色問:“小曼,你不是說,仲曄離是被一個高手救走的麼?你可看清了那高手長什麼模樣?”
原來,蘇思曼之前同他們並未完全說實話,除了仲曄離逃跑得逞這事屬實之外,其餘故事發生地點神馬的,全是她捏造的。試想,若叫他們知道她女扮男裝去了趟窯子,她在他們心中好不容易纔建立起來的美好形象不就毀於一旦了麼?!所以啊,蘇思曼同他們說的版本是這樣的:
仲曄離藉口方便,半天不見出來,碧璽起了疑,當即追了出去。而她恰好在外頭散步,遇見了正在追仲曄離的碧璽。然後兩人也顧不上通知他們,便奮力去追,結果,眼見着將他逼入了死衚衕,就要手到擒來,突然從天而降來了個武藝高強的大俠將他給救走了,主僕二人只能無功而返。
現在皇甫崇這麼一問,蘇思曼剛剛還浸潤着柔情蜜意的小心臟立馬中槍着慌。
蘇思曼耷拉着腦袋,心裡在琢磨着怎麼瞎掰,才能打消皇甫崇的疑慮。
見她半天也不吱聲,皇甫崇又喝了口茶,耐心等着。
看這樣子,混不過去,得圓謊才成。蘇思曼有些後悔扯了第一個謊,今後爲了圓這個謊,她還指不定得撒多少個謊,想想就頭疼。她有些猶豫,要不,乾脆說實話得了?不行,不行,一旦說實話,非但自己形象毀了,最主要的是,碧璽必然被牽連進來。
碧璽,碧璽,這是她的一處軟肋啊,在她心中,佔着一個重要的位置。碧璽對自己是否忠誠,這是主僕兩人之間的事,她不想草率地去懷疑她,在沒找到證據前,她不會對任何人透露自己的疑慮,即使對皇甫崇也不例外。
在她心裡,她委實更願意相信,碧璽一直對自己是忠心耿耿的,別無二心,全部都是她神經病胡亂猜測。其實她很怕此時便將碧璽反常之舉抖落出來,招來麻煩,更怕此時格外敏感的碧璽覺出異常,激怒了她。蘇思曼深知,人在情緒不穩的時候,容易衝動,碧璽感情上才受挫,若又知自己被主子懷疑,衝動之下會做什麼出格的事誰也不敢保證。除卻碧璽之外,幾人中不是受傷,就是沒什麼抵抗力的,根本是抵抗不了碧璽的。
蘇思曼此時最怕的便是窩裡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