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守護者(2)
“馬尾辮”有些不高興。坐在她對面的馬大姐,問了她好幾次話,她不是沒聽見,就是心不在焉地胡亂應一聲,頭也不擡,拿一支鉛筆在紙上東一道西一道的畫着。
“這孩子。”馬大姐嘆了一口氣,從桌子下掏出沒織完的毛絨玩具龜,心情也變得有些無聊。
昨晚回到“馬尾辮”的宿舍後,陳鬆堅持要把她送回家,理由是免得讓她父母擔心。其實,她父母纔不管她呢,他們各有各的事情,有時候根本就想不起她。有時她想,爲什麼天底下竟然有這樣的父母。有一次,她一個星期都沒有回去。而碰到父親時,他竟然只淡淡的問了一句:“告訴你媽,我要出差幾天。”她很清楚父親的出差意味着什麼,意味着媽媽也不會回家了。他們彼此心照不宣,卻又沒事一樣維持着這個家。
她不願回去,她甚至更喜歡呆在檔案館。她很喜歡這種冷清。有時,她會跑到檔案室,一呆就一天。她象個孩子一樣,徜徉在這個城市的記憶裡。這些佈滿灰塵的紙,在她的眼裡,就象是池塘裡亂蹦的魚一樣好玩。
“我在過去捉迷藏。”一次,她咯咯笑着跟一個朋友說,對方還以爲她喝醉了呢。
當然,更重要的是,她想看看那幾顆珠子。在車裡,她就發現,陳鬆看珠子時顯得很異常,但並沒有對她說,她非常好奇。
她在紙上畫了一個戴眼睛的男人的臉,把他想象成陳鬆,用鉛筆尖戳着他的鼻子。
“不守信用的傢伙。”
陳鬆說,今天早上,他等着她一塊去梅家村。但當她今天早上來的時候,卻發現陳鬆已經開着她的車走了。
她有些憤怒,有些不平。但心底也有一些擔憂,她擔心陳鬆遇到什麼危險,畢竟已經有好幾個人爲此而丟了性命。她甚至一度想去找陳鬆在公安局的同學。但她終於忍住了。
“咚咚咚。”輕輕的敲玻璃聲打斷了她,她有些惱怒的擡起頭。一張由硬硬的線條組成的臉趴在窗外。
“什麼事?”她沒好氣的說。
來人遞上一**作證。他是A城公安局楊崑山,也就是啤酒?楊。
“登個記吧。”“馬尾辮”剛甩給他登記簿和筆,就暗暗地後悔起來。
“那個……那個……”她緊緊盯着啤酒?楊的臉,正想着怎麼要回那個登記簿。
啤酒?楊已經翻了開來。“馬尾辮”注意到他眉毛一動,知道他認出了陳鬆的筆跡。
“這個人是不是戴一幅藍框眼鏡,瘦瘦的,左臉上有一塊疤?”啤酒?楊眼睛翻上來,看着“馬尾辮”的眼睛。
“我怎麼知道。沒注意。”“馬尾辮”眼睛猶豫了一下,迎上了他的目光。
啤酒?楊心裡暗笑。“馬尾辮”這一絲自然的表露他捕捉到了,由此不僅可以判斷陳鬆來過這裡,而且還和眼前這個女孩子有些關係,否則,她不會去保護一個陌生人。“噢——,是麼?”他不動聲色。
“當然。”“馬尾辮”挑釁地看着他,心裡覺得自己很偉大。
啤酒?楊看了看旁邊那個女人。他向“馬尾辮”招了招手,走到大門口處的柱子後面站定,又回身招了招手。
“馬尾辮”看了看馬大姐,又看了看柱子後面的啤酒?楊。她走過去,心裡告誡自己,大白天的,他不會把自己怎麼着的。
“前幾天,加上我和陳鬆,東城來了四幫人。我們都是爲了同一個目的來的。就在昨天晚上,東城又來了一幫。也是在這幾天裡,已經有一個女人被殺。我和陳鬆在A城,曾與這些人打過照面,他們手裡有槍,組織嚴密,並不是一般的小混混。如果你真的想保護陳鬆,最好告訴我他去哪兒了或者帶我去找他。他很機警,這是他這些年做記者鍛煉出來的,但他根本沒有足夠的能力應付現在的這些對手。”
“那麼嚴重?”“馬尾辮”有些不相信的搖搖頭。
“這是我的聯繫方式,我到對面小攤上吃早飯。” 他把一張紙條交給“馬尾辮”。
“等等。”“馬尾辮”跑回去跟馬大姐低聲說了幾句,又跑回來,“我帶你去。現在就走。”
梅村距東城城裡並不遠,約七八里路。從開發區往東沿307省道直走,遠遠的能望見路南一片栗子林。拐進林子,梅村就在林子的盡頭。這是東城最幽靜的村莊。
啤酒?楊把車緩緩開進村裡,“我們怎麼找他?給他打個電話吧。”
“馬尾辮”拿出手機,正在猶豫着是不是撥出去。車後一陣騷動,一羣村民蜂擁着向前邊跑去,兩隻狗狂叫着跟了上去。
啤酒?楊開車跟了上去。前行了大約五百米,人羣向右拐去。這是一條小道。路邊停着兩輛警車,車上的警燈還閃個不停。啤酒?楊把車停在路邊,拉着“馬尾辮”跟着人羣跑去。
“馬尾辮”的心跳突然加速,她感覺這不是一個好的徵兆。
在他們前邊,早有一羣村民圍成一個圈。後來的人羣也搶着擠進去。“馬尾辮”掙脫了啤酒?楊的手,站在人羣后面,臉色煞白,眼淚已經滾出了眼眶。
啤酒?楊有些奇怪地看看她,又看看人羣。
“在這裡等我。”啤酒?楊反身擠入人羣。
前面是一片凹陷地,警戒線兩頭各站着一個民警,表情嚴肅。溝底,一個警察拿着照相機,正在拍個不停。一個熟悉的身影站在一邊,皺着眉頭。
“是詛咒。”一個老太太說。
“是瘟疫。有記載的。”另一個反駁說。
“大朋。”啤酒?楊伸手打了個招呼。
王大朋擡起頭來,從人羣中找到了啤酒?楊,他向警戒的民警示意放啤酒?楊進來。
死者是一箇中年男子,連在一起的眉毛下,一雙小眼睛圓睜着,似乎並不相信他已經死去。他的左手緊緊的握着一枚釘子,一攤暗紅的血從他身下洇出來,染紅了身邊平整的石頭。
“什麼情況?”啤酒?楊轉向王大朋。
“今天早上,七點鐘,村民劉海下地幹活,發現了他。我們趕到的時候,很多村民圍在這裡,現場早就被破壞。前邊沒有傷口,看來是被人從後邊襲擊。另外,這個人不是東城的。”
“不是東城的。”啤酒?楊自言自語道。他繞着屍體走了一圈,指着屍體左手裡的釘子,“那個是什麼?”
“那是一個房樑釘,看樣子象是火戈莊出的。關鍵是他爲什麼拿着這麼一個房樑釘?”王大朋用手不停地摸着下巴,表情並不好過。連着出了兩條人命,限期破案的命令很快就會層層壓下來,最後還是要落到他的頭上。
啤酒?楊回過頭來,找到擠在人羣中的“馬尾辮”。他微笑着向她搖了搖頭,然後再起身在王大朋耳邊說了幾句。王大朋點了點頭。
啤酒?楊向“馬尾辮”招了招手,雖然他並不希望一個女孩子看到這樣的場面,但現在只有她最瞭解陳鬆的情況,說不定會有意外的收穫。
“馬尾辮”只看了一眼,就驚聲叫了出來,“是他!”
“什麼?你認識他。”啤酒?楊與王大朋同時抓住了她的胳膊,似乎都想第一個得知這個消息。
“在陳鬆之前,他來博物館查過資料。他這個樣子,看一眼就不會忘記。”
“是他。”啤酒?楊想起了王大朋說的第三類人,不知道什麼身份,但去過檔案館。
“不管怎麼樣,先撇開他的身份。”啤酒?楊指着屍體,“現在是不是可以移開屍體了。”
王大朋點點頭。兩個法醫把屍體小心的移到擔架上。死者的身體下面是一片平整的石面,在石面中間,是一個圓盤。血把圓盤的大部分蓋住了。法醫取了樣之後,啤酒?楊要了一幅手套,輕輕地把圓盤擦出來。一條黃綠色的龍跳了出來。
這條龍彷彿在空中游動,只不過它的兩隻眼睛是褐色的,如鐵鏽一般,非常不搭配。
“這就是童謠中唱的長蟲。也就是傳說中常山其中的一個守護者。”王大朋默默地說。
啤酒?楊打了一個冷戰,站了起來。“其它都在哪裡,陳鬆肯定去了那裡。我們馬上趕過去。”
“問題是這麼多年,只是傳說。除了火戈莊的那條龍,東城盡人皆知。其它的,並沒有誰見過,也不知道在哪裡。”王大朋一指村民,“不能讓他們知道。否則不知會傳出什麼樣的事兒。”
啤酒?楊看看“馬尾辮”,她一直低着頭,看着圓盤上那條龍。昨天晚上,她和陳鬆看到那條是那樣的美,美的讓她都忘記了恐懼。而眼前的這條龍沾滿了血,似乎藉此它才那麼的耀眼。她並想不到,日常生活中人們欣賞的美,有哪一樣能離得開鮮血的滋養。
“有沒有東西證明陳鬆來過這裡?”啤酒?楊把目光從“馬尾辮”移到王大朋身上。
王大朋從一個法醫那裡要過一個塑料袋,袋中一個手機,這是陳鬆的手機。王大朋隔着袋子操作了一下,“你看這個短信。”
“破壞平衡是進入的唯一通道。”
“這應該就是陳鬆說過的那個陌生女人。”啤酒?楊捶捶腦門,“她怎麼會知道陳鬆的新號碼呢?”
“現在,我們聯繫到陳鬆的唯一途徑也斷了。”王大朋沮喪地說。
“一切看他的運氣了。”啤酒?楊有意把“運氣”咬得重一點兒。
“我知道其它幾條龍的位置。”“馬尾辮”擡起頭,看着啤酒?楊。太陽斜射在她的臉上,一隻眼睛淹沒在刺眼的陽光中,一隻眼睛藏在帽子的陰影裡,顯得有些詭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