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仲悌啊情況就是如此。”
“陛下讓我去找盧若令焦伯可我哪裡知道他在何處?又該如何上門?如何讓他相信自己呢?”
嵇康滿臉的無奈。
過去嵇康一直都覺得自己頗有才能,可是當真正開始辦事的時候,嵇康方纔明白,原來自己真的不適合幹這些事情。
皇帝已經將書信偷偷給了自己,可嵇康完全不知道該怎麼送到那位焦伯的手裡,他甚至都不知道這人住在哪裡,也不明白該找誰去打聽這個人。
他看着面前的呂安,繼續說道:“陛下說,仲悌是可以信任的。”
“讓我在辦事之前,多問問您的看法。”
“您有什麼要教我的嗎?”
呂安打量着面前的嵇康,“我很敬佩您臨危受命的勇氣,也佩服您對陛下的忠誠只是您這,按着您所說的,陛下的書信,在您這兩天,都不曾送出去??”
“您可曾想過,若是這是緊急書信,現在送去都已經是無用了。”
嵇康大驚失色,“我這也是在府內思索着如何送上門,我很少與人聯絡,向來只跟你們混在一起吃酒,我如何能找出這位焦伯呢?”
呂安搖了搖頭,看向了嵇康的雙眼,“若是您信得過我,我可以代替您來做這件事。”
“陛下都說你可信了,我自然是相信的,不過,陛下說呂家只有您可信。”
呂安並不意外,他認真的說道:“陛下從未見過我的兄長,不相信他也是正常的,您放心吧,這件事,我不會再讓其餘人知道的,我親自去送。”
嵇康並沒有將曹髦的原話說出口。
這話確實也不好告知呂安,難道要自己對他說你兄長是司馬師所派來的人嗎?
那呂安還不得當場跟自己絕交。
嵇康沒有多說,小心翼翼的從內屋裡拿出了捲起來的紙條,然後交給了面前的呂安。
拿過這輕飄飄的紙張,呂安卻覺得渾身都變的沉甸甸,他將書信藏在了身上,然後看向了面前的嵇康,“陛下就只是讓您將書信送給盧若令焦伯?還有其餘吩咐嗎?請您勿要遺漏!”
“並沒有其他的吩咐,就是讓我交到焦伯的手裡。”
“讓我不要跟他多言,就說是陛下送來的,然後轉身就走”
呂安將這些都記在了心裡,隨即告別了嵇康,離開了此處。
呂安跟嵇康很是相似,兩人都恃才傲物,蔑視禮法,不同的是,呂安並不尋求神仙之道,他是有治理天下的志向的,可他又瞧不起那些依附司馬家的人。
例如嵇康的兄長嵇喜,嵇喜很有才能,可是因爲他好做官,親近司馬家,因爲這個緣故,呂安很是看不起他。
呂安曾千里迢迢的去找嵇康喝酒,結果嵇康不在家,嵇喜出來開門,呂安卻不進去,只是在門口留了一個鳳字。嵇喜還以爲是對方吹捧自己,後來才明白,人家寫的是“凡鳥”。
包括阮籍也不太看得起這位好友的兄長,總是給他白眼,給嵇康青眼。
呂安比嵇康的優勢在與他出行不會太照耀,同爲名士,他們之間也是有強弱之分的,嵇康大名鼎鼎,就連鍾會都是人家的“粉絲”,無論他去哪裡都容易被人認出來。
若是直接派人打聽焦伯,然後過去找他,只怕次日整個洛陽都要知道這件事了。
而呂安不同,他雖然跟嵇康等人爲友,可因爲經典的本事不強,後臺又不像是嵇康這麼大,因此沒多少人認識他。
他的父親逝世之後,呂家倆兄弟的生活很是不好過,呂巽曾擔任過司馬昭的長史,可因爲辦事不利,被司馬昭給辭退了。
父親沒給他們留下什麼爵位,也沒留下什麼人脈,只能說衣食無憂,卻沒有上升的機會。
呂安比嵇康更知道一些人間的疾苦,雖然不多,但是有一點。
他知道盧若令是少府的屬官,就拜訪了一個在少府當差的好友,以尋找差事的理由來打聽了一下空缺,順帶着又問了問少府內各個屬官的身份。
自然就打探到了這位焦伯。
然後,他以送禮拜訪爲由,又詢問了幾個屬官的府邸,其中就包括了焦伯。
那位友人很是無奈的表示,如今廟堂裡的官職已經沒有空缺,或許可以去地方上,呂安拜謝了這位好友,隨即就直接前往焦伯的府邸。
他並沒有急着進去,反而是在府邸周圍轉悠了幾圈,確定這裡是安全的。
“嘭,嘭,嘭。”
忽然其來的敲門聲嚇到了焦伯家的僕從。
老管家急忙開了門,很是恭敬的行禮。
呂安笑着問道:“焦君可在府內?”
“在,貴客,我當如何如何稟告?”
僕從直勾勾的看着呂安的手,這倒不是跟他要錢,這是要他的名刺。
這玩意就相當於後世的名片,是羣臣名士們互相拜訪時所要用的東西,不過,在禮崩樂壞的時代,這東西都不起作用了,大家都是服完散直接闖進去,能穿着衣服闖就夠給面子了,還要什麼名刺??
果然,這位貴客看起來道貌岸然的,卻依舊沒有要投名刺的意思,他說道:“請您告知他一聲,就說有貴客前來。”
僕從長嘆了一聲,這要是四十年前,自己非得將這人關在門外。
現在的人怎麼都如此無禮呢?
他讓呂安稍微等候,就轉身進了府內。
只是片刻之後,焦伯就親自走了出來,看到門外的呂安,他皺起了眉頭,有些狐疑。
呂安朝着他行了禮,“可是焦君?”
焦伯請他進來敘話,兩人彼此打量着,呂安跟着他一同走進了內屋,坐下來,這才說道:“在下呂安,您的友人託付我,將書信帶給您。”
他說着,將那紙條拿出來,交給了面前的焦伯。
交完之後,他當即起身,佯裝憤怒的模樣叫道:“既然您這裡沒有適合我的差事,那我就不打擾了!!”
隨即,他拂袖而去。
只留下一個茫然的焦伯。
在呂安離開後,當即有一個黑影從側旁閃出來,那人正是劉路。
“這人是誰啊?要不要我跟上去看看?”
“不必”
焦伯制止了他,隨即捲開了手裡的紙條,裡頭密密麻麻的都是字。
“焦君,尋玉之情,朕日夜不敢忘卻,許久不見,君還無恙?此番請人將書信送到您的手裡,是有幾件事要您來相助。”
這第一句話,曹髦就證明了自己的身份,尋玉的事情,是當初君臣兩人才知道的事情,並無他人所知道,曹髦也沒有多寒暄,而是直入主題。
“是陛下的書信!”
焦伯說道,劉路大驚失色,下意識就要奪過來看,可想起自己不認字,卻又放下手,“陛下說了什麼?!快念給我聽聽!陛下如今可還好?可曾受了委屈?”
焦伯繼續往下看了起來。
“第一件事要將接下來的這些話記錄下來,送到毌丘儉將軍的手裡。”
“兗州刺史鄧艾將死守樂嘉,只守不進,阻攔將軍的進兵,鎮南將軍諸葛誕自安豐郡向東進攻,威脅壽春,破壞您的糧道,徵東將軍胡遵胡遵督青、徐諸軍出於譙、宋,包抄您的歸路,荊州刺史王基率荊州軍隊東進,徵南將軍王昶將作爲援兵負責後勤”
“請將軍勿要急着起兵,司馬師定會令將軍前往廟堂,將軍可以稱吳國來攻,或裝病,也不要直接拒絕,儘可能的拖延時日,司馬師命不久矣!!”
“若是被迫起兵,也勿要急着長驅直入”
“另外,朕有寶物可以助將軍,將耕犁的直轅、長轅改爲曲轅、短轅,並在轅頭”
焦伯趕忙看完了這些,然後又看向了第二件事。
“第二件事是劉路,毌丘甸被抓後,司馬師並不曾說起劉路的事情,看來他不曾被抓,請您務必尋找他,他對朕甚是忠心,且爲人勇猛,像送信的事情,可以交給他來進行”
焦伯笑了起來,瞥了劉路一眼,“陛下說讓我找你呢!”
“還誇你會辦事,說可以讓你送信去淮南!”
劉路大喜過望,很是自豪的拍了拍自己的胸口,“那是自然,陛下所交代的事情,我就不曾讓他失望過!”
焦伯再次看了下去。
“第三件事,是請您幫着聯繫李昭,尹大目等人,若是可以,希望能聯繫郭責朕無法直接與他們相見,請您暫時與他們在私下裡聯繫,等待着朕的詔令,嵇康是可以信任的人,若是有什麼事,可以通過他來與朕聯繫。”
“請伱們暗中積蓄實力,勿要輕舉妄動,安心等候,若事有變,朕定然下詔,平定天下,匡扶社稷!”
焦伯緩緩收起了書信,看向了一旁的劉路。
“焦君,陛下怎麼說的?他過的還好嗎?”
迎着劉路的目光,焦伯抿了抿嘴,認真的說道:“陛下說了,他說自己如今很好,司馬家不敢再欺辱他了,他都可以派人跟我們聯絡了”
“哈哈,如此最好,如此最好,陛下孤獨一人,就怕他受了欺辱,如今我便安心了!”
劉路很是開心的說道。
“劉君,城內的人,我來聯絡,淮南的毌丘將軍,只能是您來代勞了。”
“唯!!”
劉路迫不及待的說道:“事不宜遲,我現在就出發!”
“不必着急,您今日且先休息,我還得抄寫這些東西,抄寫完畢後,你明日早上出發就是了。”
“不行!這是陛下所託付的事情,豈能拖延呢?您現在就抄寫!”
“寫好了我就出發!!!”
焦伯一愣,朝着劉路緩緩行了一禮。
“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