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時候,我已經不再怨恨沈夢的無情。站在沈夢立場上考慮一下,我覺得其實她的內心並不比我好受,她是因爲受了瑪瑞詩亞的刺激,所以纔開始對我冷漠,這是一種異常的悲憤與傷心。試想一下,沈夢看到我和瑪瑞詩亞在一個屋子裡時會有什麼感受,那肯定會是一種撕心裂肺的痛楚感覺,本來,瑪瑞詩亞與我之間就有一些糾葛,不管是真是假,瑪瑞詩亞喜歡我這個事實是不容置疑的。但是我卻傻乎乎地一次次接受瑪瑞詩亞的親近,沈夢見了怎能不傷心,不憤恨?
我覺得沈夢今天給我打來的電話,其實是在賭氣。她在瑪瑞詩亞身上吃了醋,所以想讓我在齊處長身上也吃兩口。
女人啊,真是令人難以捉摸;就連號稱爲“中國第一女警衛”的沈夢,也難逃女人嫉妒多疑的特性。
就此事再剖析一下,我感覺到了齊處長的叵測居心。爲了得到沈夢,他可謂是煞費苦心啊。
其實事情再明顯不過了。瑪瑞詩亞來到中國之後,反而成了齊處長實施詭計的重點人物。他先是嘗試着跟瑪瑞詩亞搞好關係,取得瑪瑞詩亞的信任,而後故意將我現在的處境和住址告訴了瑪瑞詩亞,並鼓動她過來找我。瑪瑞詩亞被齊處長的熱情所迷惑,因此趕到了四大隊招待所。齊處長又直接給沈夢打電話,添油加醋地將這件事情一說,沈夢便重新返回了招待所。於是,齊處長的目的達到了,沈夢果然因爲瑪瑞詩亞的造訪而大發雷霆,甚至開始拉開了我倆冷戰的序幕。
這樣一想,整件事情就變得異常清晰了。領導就是領導,大校就是大校,他的手段,可謂是天衣無縫啊!而我現在只是一個被停了職的待命人員,我又該如何?雖然明知實力相差懸殊,但是一個堅定的信念在心裡油然而生:如果不扳倒齊處長這個害羣之馬,我趙龍誓不爲人!
……
而事情遠遠超乎我的預料。我本以爲沈夢打電話說是跟齊處長一起出差是敷衍我故意氣我,但是當我打電話給黃參謀瞭解情況時,才知道這一切都是真的。沈夢沒有騙我,她的確是跟齊處長出了差。真有一種天昏地暗的感覺。
親愛的沈夢,難道你就這樣被齊處長所征服,忘卻了咱們一路走來的艱辛愛情?親愛的沈夢,你永遠也不可能回到我的身邊了嗎?
當我正沉浸在痛苦中的時候,有人卻按響了門鈴。來人卻是招待所所長周忠新。周忠新是名二級士官,從去年開始被分配到招待所擔任所長。其實在此之前,招待所所長一直是由一名中尉軍官擔任。但是後來軍隊改制,很多原本是由軍官擔任的重要崗位,都換成了由士官來代替。其中包括司務長等重要崗位職務,都改爲由士官任職。
只是,我與這位周忠新並沒有過太多交往,他突然過來登門,是什麼用意?
周忠新衝我客套了幾句,我邀他進屋坐下。周忠新遞了一支菸過來,自己也叼了一支,邊點燃邊道:“趙秘書,咱們招待所多了你這麼一個大領導,我一直想抽出時間過來拜訪一下。哎呀,忙啊,所以直到今天才抽出空來。”
我也客套道:“能得到周所長的關照,我感到非常榮幸啊。”
周忠新呵呵一笑,道:“對了趙秘書,聽說你和嫂子,我不知道咱倆誰大,該不該叫嫂子,就姑且先叫嫂子吧……聽說你和嫂子鬧彆扭了,是不是真的?”
我倒是愣了一下,心想這個所長怎麼對這件事這麼關心?
但我還是如實相告:“何止是鬧彆扭了,估計都挽回不了。”我嘆了一口氣,狠狠地吸了一口煙。
周忠新置疑道:“不會吧,這個,這個,你和嫂子關係不是一直挺好的嗎?你們倆在一個首長處工作,郞才女貌,比翼雙飛,怎麼會鬧彆扭了呢?”
我有些不耐煩地道:“周所長,咱能不能不提這件事兒了?”
周忠新尷尬一笑:“不提,不提。趙秘書想開點兒,想開點兒啊。”
周忠新的表情有些詭異,他似乎對我和沈夢之間的關係相當關注,與我聊天的時候,總是會時不時地將話題扯到這方面。我倒是有些懷疑,周忠新不會也對沈夢有什麼非分之想吧?難道,他是想乘虛而入?這位周所長在我房間裡待了足足有一個小時,才告辭離開。
他一走,我的思路猛地一亮,似乎瞬間意識到了什麼。我突然在想,周忠新今天怎麼對我這麼關注?難道,是太陽從西邊出來了嗎?我將周忠新不合邏輯的行爲,與齊處長聯繫在一起,那答案就相當容易知曉了。因爲我知道周忠新曾經在警衛處給齊處長當過辦事員,他倆之間的關係相當融洽,周忠新被調到四大隊來當所長之後,齊處長還曾經多次來招待所找過周忠新。這意味着什麼?
意味着周忠新應該是齊處長在招待所的重要眼線,他之所以今天找我來,很可能是齊處長指使的,其目的就是過來探探話,看看我和沈夢是不是真的出現了愛情危機。這樣一聯想,事情反而顯得合理多了,很多疑問也迎刃而解。只是,我實在是想不通,一位大校警衛處長,犯得着這樣嗎?實在是用心良苦啊!一己之私,竟然三番五次地迫害別人。到如今,他的目的達到了。那麼他下一步究竟還想要怎麼折騰?其實,事態的發展已經遠遠超乎了我的想象。我周圍的人情事故,正在飛速地變化着。包括沈夢,包括一些曾經與我共事的同事,都發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而這些變化,恰恰是我不想看到的。現在關於我的處理結果還沒有下來。
我整天惶惶不可終日,我期待着曙光的來臨,期待着黑暗早點兒結束。但是這些卻不是憑我趙龍一人之力就能實現的。我只能默默地等待着,等待着機會,等待着上級的安排。更重要的是,我還要等待沈夢的回心轉意。她會回心轉意嗎?
……
等啊等,盼啊盼,直到這一天,我終於迎來了一絲意外的曙光……
西門駐門區隊幹部宋四春家屬來隊,在招待所入住,趁着陪家屬遊玩的間隙,宋四春與我在招待所前的小餐館裡,喝了兩杯。喝着喝着就越喝越投機,宋四春的阿諛奉承功夫又上來了,一個勁兒地敬酒,東一句西一句地奉承我。
這位宋四春,估計是得到了史上第一馬屁天王和珅的真傳,滔滔不絕間,馬屁拍得恰到好處,不會讓人感到過火,也不會讓人感到虛假。但是話又說回來了,也並非是奉承在哪位領導面前都好使,和珅不是也在嘉慶繼位後被抄斬了嗎?
宋四春也是如此,因爲新升任的中隊長有點兒嘉慶皇帝的作風,不喜歡下屬的阿諛奉承,但是這偏偏是宋四春的長處,宋四春的成長進步有一半因素是靠跟領導拉關係拉上去的。宋四春遇到了這樣一個領導,所有的阿諛奉承功夫無法得到施展,因此他在中隊的地位越來越下降,每年的評功論獎什麼的,也都與他失之交臂了。
宋四春談起自己在中隊受冷落的經歷來,倒是頗與我最近的狀況大有雷同。俗話說,酒逢知己千杯少,同病相憐更可貴。但畢竟它也是穿腸之物,喝得多了,自然會醉。我的酒量還算可以,但是宋四春的酒量卻不值得恭維,幾杯白酒下肚,說話間就開始飄飄忽忽了。
宋四春醉眼濛濛地道:“趙秘書,說實話,你是我見過的最佩服,最,最有同情心的一位領導了。”宋四春打了個嗝,接着道,“怎麼說呢,你看你吧,雖然身居要職,但是卻樂善好施,孫大爺的事情不就是一個例子嗎?你好心好意地幫助他,結果怎樣,結果反而惹了一身騷;還有就是,就是你對下面這些駐勤中隊的幫助,就說二中隊吧,不瞞趙秘書說,在此之前呢,我其實,其實已經跟劉參謀和黃參謀他們捎過話了,捎過了……”宋四春越說越有些語無倫次了。
此時,他的情緒與不滿,都無形當中躍然與臉上,語言中飽含着對自己遭遇的發泄與無奈。在提到我的時候,他倒是滿臉的興奮與豪氣,從他的表情當中,我看出了他對我的尊敬是發自肺腑的,絕對不是阿諛奉承的敷衍。畢竟,現在我已經淪落到了這種地步,以前那些敬畏於我聽命於我的同事,有不少已經開始向我翻白眼兒,而宋四春卻一如既往地跟我開誠佈公,僅憑這一點,就證明宋四春並不是一個勢利小人,他的阿諛奉承,完全是爲了生存與進步的一種本能反應。
宋四春接着道:“我曾經讓黃參謀,劉參謀幫我辦事兒,就是,就是那個……那個關於戰士們跟首長合影的事情,他們只是口頭上答應着,答應的可痛快了。最痛快的是劉參謀,當時我,我還請他喝了兩杯,結果呢,都是杳無音訊!直到我找到了趙秘書你,把這件事一說一講,你趙秘書直接就答應了。不過,說實話,我當時也是抱着試試看的想法,嗐,沒想到沒過幾天時間,你趙秘書真給我辦了!我們二中隊的官兵終於跟C首長合上影了!就通過這件事情,我覺得你辦事地道,不像有些人,光說不練,讓人盼着啊盼着,就是盼不到太陽出來……”宋四春一邊說着,一邊拿左手在空中比劃着,雖然有些語無倫次,卻是表達得相當真誠。
我能聽得出來,宋四春這是發自肺腑的感謝。於是我趁機問了一句:“那你當時怎麼不直接找我?”
宋四春撓着腦袋嘿嘿笑道:“哪敢啊。你是警衛秘書,C首長警衛的頭頭,我當時怕你不搭理我。”
宋四春接着道:“真的趙哥,遇到你,是我宋四春的福氣。”宋四春說到盡興時,突然間握住了我的手,遲遲不肯鬆開。
我趕快笑道:“別介,我應該叫你哥,你比我大六七歲呢。我那時候當新兵的時候,你就已經是幹部了。”
宋四春尷尬地笑道:“對對對。不管誰是誰哥,咱們這關係,好不?”
我說:“好,相當好。你也是實在人,你這個哥,我認了。”
宋四春滿足地笑道:“有兄弟這一句話,我就知足了。”宋四春又整滿一杯酒,敬過來,接着道,“趙哥……哦,不,趙兄弟,來,跟宋哥喝了這杯酒,咱們就是正兒八經的兄弟了。”
我勸道:“行了老宋,別喝了,看你舌頭都捋不直了。”
宋四春皺眉道:“喝,得喝,必須得喝。哥今天豁出去了……”
我趕快壓過他的酒杯,道:“你可別豁出去,整整一個區隊的戰士們還指着你呢。你作爲區隊幹部,得負責任。”
宋四春呵呵笑着搶過酒杯,抱在懷裡道:“兄弟你放心,哥心裡有數。我告訴你啊,現在我家屬來隊,隊長給我放了三天假,現在區隊的工作交給一個副區隊長暫時管理了,這三天,我可以好好輕鬆輕鬆了。”
宋四春這樣一說,我倒是再沒有繼續阻攔,眼見着他又將一杯酒喝進肚裡,抿了抿嘴脣,宋四春繼續道:“趙秘書,哦不,趙兄弟,看你現在的遭遇,說實話我很是同情。那什麼,那首長電腦失竊的事情,能與你有什麼關係?那是劉參謀搞的鬼,憑什麼要處理你?”宋四春說着拿筷子夾了一口菜,放在嘴裡狠狠地咀嚼了兩口。
我先是一驚,然後警惕地追問道:“宋哥,你剛纔說什麼,劉參謀搞什麼鬼了?”
宋四春似乎意識到自己說漏嘴了,趕快捂了一下嘴巴,臉色異常地道:“沒事兒,沒事兒。我的意思是說,是劉參謀丟的電腦,跟你有什麼關係,你即使負有連帶的領導責任,但是也不至於停職啊!”
他這前言不搭後語的掩飾,讓我瞬間感覺到了什麼。
我道:“宋哥,你是不是有什麼事情瞞着我?”
宋四春尷尬地道:“沒有,沒有啊。我瞞你什麼啊兄弟。咱喝酒咱喝酒!”宋四春端起酒杯,與我碰了碰杯。
我越發感到其中一定有貓膩,一杯酒表示完,我對宋四春道:“老宋,你說領導利用這件事情這樣處理我,我下一步該怎麼辦?”我之所以這樣說,實際上是在拋磚引玉。
宋四春道:“趙秘書,不,趙兄弟,有些事情……唉,我不知道該不該跟你說。看到你現在這樣,我心裡真有些着急。但是……”宋四春欲言又止。
“但是什麼?”我追問。
宋四春端着一杯酒醞釀了半天,似乎在考慮着什麼,良久他才舉杯飲了一口,嘴脣間發出“滋滋”的聲音。宋四春道:“趙秘書,既然咱們今天都是兄弟了,那我就豁出去了。我告訴你一件事情。”我洗耳恭聽,意識到宋四春似乎知道很多我不知道的內幕。
宋四春道:“其實……就說你們首長處電腦失竊的事情吧,你是怎麼認爲的呢?”
我道:“還能怎麼認爲,我覺得這應該是監守自盜吧,因爲外部人員不可能對首長處的情況這麼熟悉。”
宋四春神秘地點了點頭:“你猜得沒錯。”
我頓時一怔:“你也這樣認爲?”
宋四春詭異地一笑,遞給我一支菸,自己也點了一支,這才若有所思地道:“你難道就沒發現,首長處有哪個人很可疑?”
我問:“你指的是?”
宋四春醞釀半天才說出一個人:“劉參謀。”
我頓時一愣:“不可能,劉參謀剛分到首長處不久,我倒沒發現他有什麼可疑之處。”
宋四春拿一根手指點划着我道:“那你的眼光真的有問題了。趙兄弟趙秘書,今天咱們酒喝到這兒,我覺得我這個當哥的得給你提個醒了,這個劉參謀疑點很大。”
我提高了警惕,試探地問道:“何以見得?”
宋四春因爲是酒喝得差不多了,所以擺出了一副大義凜然的樣子,用手在空中畫了一個圈兒,道:“今天我算是豁出去了,這麼着,我實話跟你說吧,爲了趙秘書你,我也不怕得罪人了。其實,其實電腦失竊的事情,跟劉參謀有關係。那電腦是劉參謀的,他很有便利條件。”
我愣住了:“你是說,劉參謀監守自盜?”
宋四春點了點頭:“不錯。那天晚上十一點多,我親眼看到劉參謀開車出去,雖然門衛上沒檢查車裡的東西,但是我卻在後座上發現了一臺電腦。雖然是晚上,但是門崗上的燈很亮,我看得清清楚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