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賜原本照例在三樓空包房裡休息,他接到少爺的電話之後急急的就衝了樓來。大勇今天有事不在歌廳,在場的也只有他的地位和武力才能拉開錐子和小可。他遣開衆人擠進圈子之中。把心一橫閉住一口氣就擋在了錐子和小可之間。
小可雖打得瘋,但頭腦卻十分清醒,他看清進來當沙包勸架的人是天賜,原本踢出的一腳便向旁讓了開去,同時一個跨步閃進人羣之中。錐子卻沒看清對面的人是誰,一記邊腿抽在那人的大腿上。對方哼了一聲,又罵了他一句,這時偉少和另一名少爺趕忙上來抱住他。他又向前衝了一步,這纔看清被他掃了一腿的人是天賜。
天賜面子上掛不住,狠狠給了錐子一嘴巴,指着一間空包房對偉少說:“拉他進去!”
偉少那點力氣原本是拉不住錐子的,但錐子誤傷了老大,又被一巴掌打清醒了。也就任由偉少拉了進去。
牛姐適時的出來遣散衆人打圓場。天賜和她說了兩句客套話,又悄悄問過身邊的少爺事情經過。便拉着小可到無人處,說既然誰都沒吃虧,給天賜我一個面子翻過這篇好不?
小可心知最近天賜和歌廳的關係非常敏感,一個小爭端就有可能發展成一場大沖突。天賜既然出手阻止住他和錐子打架,那就是說天賜不想將事態搞得嚴重下去——至少他暫時還沒有這個打算。
“天賜哥,這件事也是因我而起的。”小可說:“我只是恨偉少找人打我和小馬哥,所以才……”
天賜愣了一下,似乎明白了小可找偉少麻煩的原因。他說:“你和偉少的私人恩怨我管不着,你倆想做什麼也最好別在工作的時段和場合,你們之間的事不應該影響到大秋和我賺錢,這一點你應該懂。至於錐子跟你動手這件事,只要你不追究,我一定會給你一個體面的交待。小可,你和樑隊長很熟是吧?”
小可心說怎麼又扯到樑隊長身上了?你今天阻止打架難道也是因爲樑隊的面子?於是他說:“我和樑隊只是認識而已,並沒多熟。我曾找他幫忙解決過一點小事情。怎麼,天賜哥你說的翻過這篇不是指今天打架這事,而是前幾天小馬哥和偉少打架引發的所有這一切的不愉快?”
“沒錯。樑隊說你是他朋友,這面子我總要給的。但是看事態的發展,你這都替小馬打抱上不平了。這篇要是不翻過去的話,看這情況你也不肯干休是吧?”他見小可點頭認可了他的話,便繼續說:“但我天賜明人不說暗話,對你我很不爽,正如你看我不順眼一樣。只是,咱們都在場子裡混飯吃,低頭不見擡頭見的,我犯不上跟你個後生晚輩一般計較,你雖然能和錐子過兩招,但你想跟我天賜叫板還不夠格。”
小可對天賜的直率也很意外,他冷笑了一聲,說:“你不用看樑隊長的面子。天賜哥,我叫你一聲哥是因爲你長着我幾歲。你認爲和我爲敵掉你的身價了?今天的我還沒有你的地位和財力;這並不代表我以後也會一直在你的腳下。”
“賴蛤蟆打哈欠,你口氣到是不小。如果不是我攔着,這會兒你都被錐子打進了醫院,沒有我你已經敗了。”
“敗了又怎麼樣?你以爲你們能嚇住我,還是打服我?”
天賜冷眼看了看小可,乾笑了一聲說這事到此爲止,以後咱們走着瞧。
小可轉身離開時暗暗握緊了拳頭。他犯不上和天賜生悶氣,你自己的實力不行還不讓別人說了?他要拼命努力使自己強大起來,要在將來的某一天證明給天賜看,也要給今天這個被強者藐視的弱小自己看。
天賜的話也使他陷入了深思。他很認真的考慮了剩下這不到一年的正常人生應該怎樣度過。他忽然理解了《鋼鐵是怎樣煉成的》裡面的那句“不因虛度年華而悔恨,不因碌碌無爲而羞恥。”他很少有過要爲別人做什麼的高尚想法,也自認沒那個能力爲更多的人做些什麼。但他人生中餘下的日子裡卻想要像男人一樣戰鬥下去,做一個悲歌慷慨的猛士,身着鐵甲、執戟於北,讓每個認識他的人都稱讚一句“小可是個爺們兒。”
小可第一次認真的想要換一份更適合自己的工作。朋友們近來也都在勸他這件事。他打算幫大秋哥解決了拆遷問題後就離開歌廳這個圈子。他和每個同齡年青人一樣想要出人頭地,想要快馬輕裘的縱橫世間。他甚至幻想着有一天能找到辦法治癒那個像惡魔一樣倒數着他人生的“感官超常症”。小可雖然早已成年,但幼年時受這病症的困撓過多,以致於影響了他心理年齡的增長。經過這件事情之後,小可已不再是一個大孩子,這一天他真正成長了起來,成爲了一名有志向的青年。一副好身體只決定着你能活多久;而一口志氣卻決定着你能走多遠。
小馬哥於兩天後回了歌廳。小可晚上不用再爲歌廳的工作費神。他開始每天學習拳擊和散打,和天賜的對立激發了他的鬥志,他堅持每天早晨帶着歪歪出去跑步。這隻在山野之中長大的狗每天一出門就歡實起來。它不到二十斤的身板卻很有力氣,小可跑累了想歇歇時它還拼命的拽着小可向前,每天清晨這狗溜人的一幕都會上演一遍。小可也漸漸愛上了正常人的坐息時間,他突然感到這一年的歌廳生涯過得是如此的虛無,浪費生命是有罪的。
拆遷辦的工作井井有條不用他來操心。小可只要攻下“釘子戶”這個山頭就可以給大秋哥一個圓滿的交待了。這些日子裡他每個都會偷偷觀察顧秋妍的作息習慣,免得再碰上原以爲她在小廣場跳舞,去了她家她本人卻在家裡的情況。他又不可能先在小廣場那數十名跳舞的老人中找出顧秋妍,確定她在裡面之後再潛入她的家中。而且萬一進了她的家裡之後再被回來的顧秋妍逮個正着的話,被她以入室盜竊的罪名送進看守所實在是件丟人的事情。
如此過了半個多月,小可終於摸清了顧秋妍的坐息時間和每日行程。她每週一至週五的上、下午都要在社區衛生服務站工作兩個半小時。雙休日年青人大多放假,但青年們這兩天在家吃飯的次數反而比工作日更少了,他們都有自己的應酬和娛樂。所以每到雙休日,沒有兒女陪伴的老人們更多的聚在了小廣場。偏偏顧秋妍這人不愛熱鬧,小廣場上跳舞的人多了她反而嫌有些擁擠。所以雙休日她是不會去跳舞的。這也正是半個多月前那次小可在週六黃昏來到顧秋妍家時她反而在家的原因。
小可選在了週五的下午行動。他帶上歪歪正要出門的時候。楊嬌正在客廳裡發脾氣。她生起氣來並不會大呼小叫,但卻滿室的團團轉,看得小可心緒不寧。問過之後才得知,原來是她平板電腦的otg線不見了。小可有要事在身,又擔心這丫頭心情不好會找茬再捶他兩下,安慰了她兩句沒營養的話就很快閃人了。
等出了小區大院小可才注意到,楊嬌的數據線竟然在歪歪的嘴裡。而且已經被這貨咬得幾乎要斷掉了。小可從歪歪嘴裡取出那段滿是犬類唾液的線材,罵了一句:“你這色-狗,怎麼一點出息都沒有?你就不會叼走她的內-衣褲什麼的?算了,那樣的話你就變成你的近親色-狼了。”他本想扔掉那段線毀線滅跡,考慮到楊嬌發起飆時的樣子,他只得取出幾張紙巾將它包好塞進兜裡,打算在適當的時候將它扔進洗衣機裡,到時只推說是楊嬌自己粗心也就是了。
小可趕在下午最燥熱的時段來到了顧秋妍的家門口,他已經確定顧秋妍此時正在社區衛生服務站坐診,而她完成工作後會照例和幾個老姐妹去小廣場。所以小可才能安心的開始他“入室盜竊”的行徑。
他四顧無人,就取出早已準備好的一段鐵絲,將它塞進了大門上那鎖的鑰匙孔裡。
在之前的幾天裡他已經做足了功課。開門撬鎖是個技術活,能打開所有鎖的鑰匙當然並不存在,但“業內”卻在數千年中發明出了數種開鎖工具,那些工具都有各自不同的用法和適用範圍,其技術含量不是他輕易能夠掌握的。
如今世面上還有更先進的氣壓、振動、電磁等開鎖工具,就是用光波、射線掃描和震盪波探測鎖內的齒形結構。但是那些設備既不好搞到,又不方便在顧家小巷使用,更重要的是這錢由誰來出?
他前一次來顧秋妍家時已經仔細觀察過她家大門上的鎖,那是一種很好開的鎖頭。所以小可自制了一個小工具。他用一小段鐵絲,彎成一個交叉的弧度。把鐵絲插入鎖眼後用手去感應那個着力點,這裡的技術含量並不高,關鍵只在於找到那個彈片的技巧和經驗。
小可正感覺着鎖孔內裡的結構,卻聽到有人的腳步聲正在接近。他是來當賊的,當然要儘量使自己冷靜些看起來纔不會像個賊。他用手擋住那鐵絲。漫不經心的回頭瞧了瞧對方。對面走來的是一箇中年男人。小可只瞄了他一眼就沒多理會,否則會顯得自己形跡可疑,而且像是很心虛似的。
那人憑着多年生活經驗注意到小可的動作不太像正常開鎖的樣子,他經過小可身邊竟然停下來看着小可的動作而沒走開。小可當着他的面無法繼續試探那鎖的內部結構,兩人就此僵持了半分鐘。
那人終於鼓起勇氣問小可是幹嘛的,還問:“你不會是小偷吧?”這話的意思自然是在說:“小子,我懷疑你是小偷,趕快束手就擒。”
小可儘量使自己的聲音顯得底氣十足:“小偷?你見過有哪個小偷會帶着狗出來偷東西的嗎?”
“說不定它是給你放哨的。”那人毫不掩飾他的懷疑。
小可哼了一聲,說:“這隻狗笨着呢,用它放哨還不如找你幫忙靠譜呢。”
那人急了:“怎麼說話呢你,拿我跟狗比?”
小可卻說:“不比不比,你怎麼能跟狗比?”
“這狗沒準就是你偷來的。”那人見小可毫不驚慌,言語中也頗爲無理,他的聲音反而放低了些。他有些害怕對面這個小光頭,擔心對方是個亡命徒,一個不慎再被對方暴起傷害到就虧大了,見義勇爲的代價……
“那你報警去吧。”小可乾脆的回答了一句。
那人卻又給了小可一次表明清白的機會,說:“你知道這是誰的家嗎?答不上來我就去報警。”
“廢話,我是顧大夫的外甥,能不知道她是誰?姨媽家的鎖不好使。我半天都沒能打開它。”他這時卻又倒打一耙:“你誰啊?跟這轉悠半天了,說不定你纔是小偷。”
那人連忙辯解道:“我怎麼會是小偷。我就在這片兒住。”
“誰管你在哪兒住,別耽誤我開鎖。趕快走,再不走我放狗咬你了!歪歪,給他點厲害的。”
歪歪衝那人晃了晃腦袋,卻“嗚”的一聲低下了頭去。
小可心說你這熊玩意?光吃飯不幹活。需要你耍橫時你盡給我丟人。他一邊敷衍着那人,另一邊還要靠手指感應鑰匙孔內的着力點。他沒有一心二用的本事,因而觸覺就不怎麼靈敏。同時他還要注意控制角度以免被那人看到他手上並不是鑰匙。好不容易纔被他找到了那個彈片,小可穩穩的握住那鐵絲,輕輕的順時針轉動它。那鎖竟然應手而開了。
他把那鐵絲藏在手掌內,取下鎖頭衝它高聲罵了幾句,說這可惡的鎖頭生了鏽,害得他在大門外站了幾分鐘云云。
那人被小可的動作唬住了,真當他用的是鑰匙。他因爲誤認了小可是小偷而有些過意不去,正想說些客氣話,卻又被小可怒噴了幾句。那人不想橫生事端,轉身就走了。小可聽得真切,他在拐出衚衕口時還在低聲唸叨着:“現在的年青人怎麼脾氣這麼暴?太沒素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