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嬌這種傻可愛型的年青女孩兒絕不會招任何長輩討厭,程二舅被那追問了一句之後非但並不生氣,反而頗有些遺憾:他非常希望自己的女兒也能和楊嬌一樣有着開朗而毫無心機的性格。
程二舅微微一笑說:“我們祭拜祖先正是因爲對生命的敬畏;然而上天有好生之德,我們維護住這份對祖先的敬重卻要以犧牲人命爲代價,這當真值得嗎?我這人雖然以好勇鬥狠聞名周邊村落,其實我並不崇尚暴力,簡單粗暴的解決方式是我一直不屑的做法。在我當上族長以後桃源谷就沒再和鄉鄰發生過大的摩擦,族內更沒再出現過因爲誰犯了嚴重過失而受到殘肢斷臂之類懲罰的事情。
這小子既然有緣來到了我們村子,他既然已鑄造成錯事,我們不妨就大度些,我原本打算讓他留下來做個幾十年的義工以苦役抵去過失;然而他非但武藝嫺熟、爲人倒也有些擔當、勇悍過人,我就想着還不如將壞事變成好事,招他入贅以充實夏家的戰鬥力;而我若收了他爲婿,鄉親們顧及到這點香火情興許也就能放過他,這不是兩全齊美的好事嗎?”
程二舅這番混賬邏輯全部抖出來之後楊嬌竟然驚得無力再反駁他了,大家都很清楚:在這個崇尚自由、民主的時代,除了當權者自己,沒有誰會每天把規矩、權力掛在嘴邊並以此爲要挾弱勢羣體的利器。
楊嬌用嘲笑小可的話發泄着她對程二舅的不滿:“看到沒臭小子?你白撿回一條命就偷着樂吧,還想強求什麼?總比被處死或是當一輩子義工好吧?人家族長大人沒把你削成人棍養在村口以儆效尤就算對你客氣的,現如今你還能繼續蹦達下去又多了一個漂亮媳婦,你欠了族長家這樣天大的人情還不得老實的做一輩子上門女婿回報人家?難怪你堅決不肯走呢,當初算我看走了眼,原來你小子竟然是這樣愛恨分明、有恩必報的人。”
程二舅全沒把楊嬌這些指桑罵槐的話當回事,他蹺起二郎腿在腦中繼續着自己美好的暢想:他決定等到程雙回來以後,要將這兩對新人的婚禮與侄兒的繼任大典一同操辦起來,到時候桃源谷內三喜臨門,可謂皆大歡喜:程雙血緣迴歸到了本族、他女兒得到了一個好老公做強援、小可在族內會成爲最受尊敬的一個女婿、他兒子娶了表妹之後又實現了多年夙願、夏穀雨更是接替了族長之位……
這一切都是這麼和諧,然而一名家丁急匆匆的趕來卻擾亂了程二舅的白日夢,那名家丁左右看了看衆人,之後便上前在程二舅耳邊低聲說:“族長,咱家白虎和朱雀都跟瘋了似的發起狂來,幾個人都攔不住,再鬧騰一陣鐵鏈子都得被它倆掙斷了,您看?”
“屁大點事兒也要我來解決?”程二舅對屬下的辦事能力極爲撓頭,他低聲沉吟道:“看來今晚要改吃狗肉嘍!”他吩咐這名家丁爲客人們再換上幾杯熱茶,並請程爸等人稍坐片刻,他自己則大步直奔後廳而去。
那家丁和程二舅對話的聲音雖小,小可卻聽得分外明白,待那家丁也退下之後他便壞笑道:“族長大人親自屠狗去了,他說今晚要做頓好的款待咱們。”
楊嬌糾結道:“難怪那條叫作青龍的狗被禁了食,原來是要餓空它的腸胃準備殺了吃啊?這也太殘忍了點吧?我從小就喜歡狗狗,捨不得它死,要不你去和你未來岳父說一聲,要他看在你的面子上別殺它好嗎?”
“要他看在我的面子上成全你?你神經病吧楊壯士!我嶽……呸,族長不是去殺狗的,你放心好了。”小可說罷便起身在這間會客廳裡四處察看起來,楊嬌和樑隊、程爸這三顆腦袋不斷隨着他方位的轉換移動着,直轉到三人脖子都酸了,他們終於忍不住詢問小可究竟在做什麼。
小可正色道:“我在找那部古書啊!”
“什麼?”程爸氣得五官都扭在了一起,他放低了聲音卻嚴厲的說:“不是跟你講好了別打那部書的主意嗎?你再惹出亂子來大夥該怎麼辦?他女馬的,早知道你小子這副德性,真不該跟你說出夏家這些秘密的。”
楊嬌笑道:“程叔,你就認命吧!有他在還會有大事化小的好事兒發生嗎?”
樑隊到是對得罪了夏家之後可能遭到的報復全不理踩,他撫着那支三八大蓋饒有興致的觀察着小可搜索的方法並試着介入到他的思維方式當中去,他時不時的出言提點小可某桌角之後、某橫樑上面等不易察覺到的位置。
“大梁,你小子長進不小啊,這都學會火上澆油了?我跟你說,真出了事兒你還得揹着我跑,否則我變成厲鬼……”
樑隊嘻笑着打斷了程爸的話:“得了吧你,就你還變成厲鬼?只怪你多嘴和這小子說了些他不該知道的情況,我才懶得揹你跑呢,你死了活該!你死後頂多變成一隻長舌鬼,我還會怕你半夜找上我嗎?”
楊嬌並不清楚小可在找尋的古書是何物,她問過兩位長輩之後卻想不明白小可爲何會如此熱心,她好奇的問:“喂,你這麼下功夫找它做什麼?”
“只是想借來看看而已,”小可回道:“我總覺得這桃源谷居民的先祖完顏夏都是歷史上一位驚天動地卻被宋、金雙方刻意隱去的大人物。”
“說得就像你是搞歷史研究的專家似的!”楊嬌說:“可是,你怎麼知道那麼珍貴的書籍會放在這進門第一間的會客廳;而不是和大砍刀一樣保存在祠堂裡呢?”
小可回道:“寶貝放在最顯眼的地方反而最不易被人察覺到。我這是在碰運氣,我要是知道它在哪兒還用得着到處亂翻嗎?這不是在一寸一寸地皮的找嗎?
我只是在想,這客廳喚作“不全堂”,大概祖先給此處起這樣的名字就是在提醒後人:老祖宗留下的好東西並非全都在這間屋子裡,例如那柄大刀就放在了祠堂,剩下的一件寶貝自然是還在這裡的!我分析的有道理吧?”
“我了個去!”
“……”
“你妹!”
小可躥高伏低在不全堂中找尋了好一陣子,期間那名家丁前來爲衆人換熱茶時他還刻意的佯裝出了安逸閒坐的樣子,待家丁退下之後他又開始了四下翻查古書的行動中。
直找了一刻多鐘他卻仍然一無所獲,小可掃興的坐到了程二舅的位置上,他將雙手擱在扶手上出神的思考起來,靈光閃過他突然站起了身來。
楊嬌問道:“怎麼啦,凳子底下有機關嗎?”
“你很有想法,跟我學做……”小可止住後話並回過身去,他向座位後面那堵牆上正對着的一幅畫望去,只見那是一幅頗有些年代的潑墨山水畫,畫面中佔據了一半篇幅的畫面中展現的是一條灰狼站在青山之上對月嗥叫,而它身旁的一株枯樹卻把這條狼凸顯得猶爲孤寂淒涼;與這畫面相對的是佔了另半邊畫面的草體字,這潦倒脫略的字體更顯襯出這條狼的無傍無依。
楊嬌盯着這幅畫看了好半天才開口說:“這幅畫就這樣掛着,應該不可能保存上千年吧?”
“桃源谷另一件寶貝是一部書;又不是字畫!而且這幅畫使用的裱藏工藝是近百年裡的技術,它怎麼會是上千年的東西?”小可叮着牆面疑惑的說:“你猜這幅畫的後面會不會藏有一個暗格?”
“喔?”三人同聲讚歎起來,都覺得這一想法很符合武俠小說中的橋段,不妨一試。小可正要上前去揭開那幅畫,那名家丁卻又返了回來,小可只得快步坐回到座位上去。
那家丁是小跑來的,他喘着大氣說:“讓四位貴客久等了!族長吩咐我來知會各位一聲,我家後院拴着的兩條大狼狗都掙斷了鏈子在滿院裡亂躥呢,爲防誤傷到客人們,族長特意吩咐小的前來通知各位多留神些,千萬小心!”
“怎麼着?”樑隊第一個站了起來:“你家養的狗組團瘋了?”
程爸挑起戰友話語中的毛病說:“人家講的是兩條狗掙斷了鏈子,至少三條纔可以叫作“組團”吧,大梁?”
“這就是你沒見識了,程子!”樑隊一本正經的扯着犢子:“你該不會忘記了早上聽到的消息吧?你二舅哥家養的三條狗中有一條被夏大小姐下令禁食兩天,算起來它已經兩頓沒吃到東西了,它餓得沒有力氣掙斷鏈子,卻並不代表它沒瘋啊!”
“一看你這無知的表現就知道你沒養過狗!”程爸非常肯定的說:“犬類餓上兩天屁事都沒有,就和你剛吃飽時一樣歡實,那條沒掙斷鏈子的狗壓根就沒瘋!非要說“組團瘋”的話,加上你小子纔剛好算它們組團發了瘋。”
樑隊和程爸正爭吵得很歡樂,小可卻湊近窗子透過毛玻璃向外望去,只見後院方向七、八名家丁各執工具和防護物品正在圍追堵截兩條大狼狗,那名趕來通報危險的家丁也再度趕回去加入到戰團當中。
小可望着院中混亂的場景問楊嬌說:“楊壯士,你記得上午我在高臺上突然犯暈的事嗎?”
楊嬌回道:“記得啊!我到現在都沒搞明白你爲什麼會突然發病。”
“只因爲當時我正在觀察着族長家的後院。”小可感慨的說。
“啊,我明白了!”楊嬌恍然大悟似的回答說:“你當時一定和這兩條狗一樣——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