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疾風勁草

青衣使女回入之時,她身後緊隨一個長髮披肩的黑衣少女戰戰兢兢的低着頭走入,就撲的跪倒地上,說道:“屬下叩見教主。”

冷雪芬認得出,這人眉目如畫,年約二十二三,正是黎佛婆手下十二金釵之首。

白衣中年人問道:“外面發生了什麼事?”

那黑衣少女道:“啓稟教主,剛纔有一個綠色怪人手中捧着一個酒罈,到處亂闖,屬下等人都無法攔得住他……”

她雖在說話,依然連頭都不敢擡。

白衣中年人問道:“此人武功甚高嗎?”

那黑衣少女回道:“屬下不知道,只是這怪人身法十分怪異,沒有人攔得住他。”

白衣中年人道:“黎佛婆、黑白雙扇等人也攔不住他麼?”

少女道:“師父和黑白使者都在追他。”

白衣中年人大笑一聲道:“黑龍別府這許多人,竟然連一個人都攔不住,咱們就不必再在江湖上走了。”

再不稀聳着肩道:“對,對,教主爺的府第裡鬧賊,傳出江湖,真是一個大笑話。”

白衣中年人聽得臉上更是怒形於色,虎的站起,目中厲芒如電,喝道:“老夫倒要瞧瞧這人……”

話聲未落突聽一陣叱喝之聲,又從遠處傳來。這時忽見大廳前人影一閃,一個個小瘦子的禿頂怪人,一手拿一支竹根旱菸管,一手抱着一個紅泥封口的小酒罈,急急忙忙的朝廳上跑了進來。

膳廳就在大廳的東首,此時廳上燈火通明,自然看得清楚,那怪人確是像個鬼怪一般,一張瘦削的青綠臉,霎着一雙綠光閃閃的眼睛,頭頂雖光,兩邊還有疏朗朗的綠髮,連一雙手也是綠的。

不,這怪人進來之時,口中還在噴着綠煙,看上去他身上就像綠煙繚繞一般!

這樣一個綠人,如果此地只有冷雪芬一個人的話,保證她要尖叫起來。

黑衣少女看到綠色怪人闖入大廳,急忙說道:“就是他!”

白衣中年人自然也看到了,心頭不由一怔,以他見聞之廣,竟然認不出這人是誰來?

就在此時,只見廳前人影連閃,跟着掠入大廳,那是黎佛婆、黑白雙扇聶大成聶大器和北嶽派掌門人杜東藩四人,他們因教主就在東廂之中,不敢大聲叱喝,只是閃電般朝四面散開,把那綠色怪人圍在中間。

大廳前面同時像一陣風般涌上十來個黑衣少女,只是她們並沒閃入廳來,就在廳前走廊上站定,守住去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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綠色怪人走入廳上,敢情是跑累了,走到上首那張教主寶座的高背椅上大模大樣的坐了下來,右手拿起旱菸管一陣狂吸,且吸且噴,在他身前數尺,綠煙迷濛,嫋嫋不散!

黎佛婆、黑白雙扇等人對他噴出來的綠煙,似是甚爲忌憚,不敢再逼近過去。

再不稀縮縮頭,啊了一聲,說道:“我的媽呀!這是人還是鬼?來、來,教主爺,這回真要喝上一大觥壯壯膽了。”說完,捧起酒觥,一口氣喝了下去。

白衣中年人微微一哂,舉步走到門口(大廳的東壁),朗聲道:“閣下何人?”

綠色怪人雙目綠光熠熠直向白衣中年人投來,口齒不清的道:“你……是這裡的主……

主人?”

他會說話,自然是人,不是鬼了。

白衣中年人道:“不錯,老夫正是這裡的主人,閣下何方高人,恕老夫眼拙。”

再不稀道:“他是綠人,高是不高。”

那綠色怪人道:“你……你既是這裡的主……主人,自然很……很有錢,老……老漢只……只喝了你一罈酒,你……你就這……這麼小氣,要……這……許多打手追……追我……”

他左手抱着的紅泥封口小酒罈,正是五毒酒,那麼另一罈五毒酒也是他喝下去的了。

白衣中年人問道:“你是怎麼進來的?”

此處是“黑龍山莊”的地底石室,進出門戶,由機關操縱,外人自然無法進來。

綠色怪人道:“老……老漢是跟着兩……兩個人身後進……來的,後……後來老漢迷……

迷失了路……再……再也走……走不出去……”

他敢情也是個酒鬼,摸到了放酒的地方,看到兩壇五毒酒,喝了一罈(那是一種二十五斤裝的小酒罈),又順手牽豐抱了一罈出來。

但他可不知道喝下去的是昔年五毒教釀製的五毒酒,二十五斤毒酒到了他肚裡,酒性發作起來,以致他一個人變成了綠人!

再不稀道:“這就是你朋友不對了,已經喝了一罈了,這一罈就不該帶走了。”

綠色怪人雙目一瞪道:“爲……什麼?”

再不稀咕的嚥了一口口水說道:“因爲這兩壇五毒酒,教主爺本來要請小老兒喝的,你已經喝了一罈,還不過癮麼?這一罈該給小老兒嚐嚐了。”

綠色怪人瞪着兩顆綠眼珠,大聲道:“老漢還……還沒喝……喝夠,所……所以要把……

把它帶走,你……你管得着……麼……”

再不稀一雙豆眼,只是瞪着他右手抱着小酒罈,幾乎要流出口水來!

“哈哈!”白衣中年人仰首大笑一聲道:“你居然闖入我黑龍別府來偷酒,老夫要是不把你拿下,我這朝陽教就不用再在江湖立足了。”

“教……教主言……言重……”綠色怪人站起身,吸了口煙道:“那……老漢走就……

就是了!”他要待朝門口衝去!

黎佛婆一下攔在門口,喝道:“你還想走?”

左手一揮,拂塵朝前揚起,化作一蓬銀絲,向綠色怪人當面罩來。

綠色怪人左手一送,把抱着的小酒罈朝前推出,去擋得一擋。

黎佛婆暗暗冷哼,自己這一拂就是砸在山石上,也足可把山石砸得粉碎,你區區了個小酒罈如何抵擋得住?

這原是一瞬間的事,她出手何等快速,拂塵一下就砸在小酒罈上,但聽一陣“刷”“刷”

輕響,小酒罈不但沒被砸破,一蓬銀絲居然被彈了出來!

黎佛婆心頭暗暗一驚,急忙後退一步,右手駢指如戟,“嗤”的一聲,一縷指風勁急如矢,電射而出!

綠色怪人左手酒罈朝懷中一抱,在這帶過酒罈之際,右手一根旱菸管也已交到了左手,右手擡處,伸手朝黎佛婆駢指點出的食中兩指抓來,口中笑道:“老……尼姑……你不怕中毒麼?”

兩人本來相距還有五六尺遠,也不見他欺上身來,但他一隻骨瘦如柴,色呈青綠的手爪,不知怎的已經伸到面前,快要抓到黎佛婆的食中兩指了。

黎佛婆一驚,急忙縮回手去,定睛一瞧,那綠色怪人和她依然站在相距五六尺遠的地方,根本沒有動過。

站在綠色怪人左首的黑白雙扇老大聶大成,他雙肩一晃,欺到綠色怪人身側,一柄黑紙摺扇刷的打開,一招“雲橫秦嶺”,一道黑光朝他攔腰掃去。

綠色怪人回身過來,又用左手抱着的小酒罈朝前擋出。

聶大成劃出的扇面有如開山巨斧,“拍”的一聲擊在他酒罈上,只覺一條右臂被震得隱隱發麻。

綠色怪人張嘴吐出一口綠煙,朝聶大成噴了過去。

聶大成急忙摒住呼吸,往後疾退。

聶大器在右,看到乃兄被綠色怪人逼退,一下欺了過去,右手摺扇當作點穴蹶,人到扇到,點向綠色怪人右肩背後“魄戶穴”。

這一招當真奇怪絕倫,他扇子點到之時,差不多正是綠色怪人還在張嘴噴煙之際,也不知他如何一轉,竟把上半個身子完全轉了過去,左手小酒罈一舉,“篤”的一聲,扇頭就點上了酒罈。

正因他口中還在噴煙,這一轉身,後面的一口綠煙,就等於朝聶大器迎面噴到。

大家都可以看得出綠色怪人噴出的綠煙定然含有奇毒,誰也不敢掉以輕心,聶大器那敢被他噴中,又急急往後躍退。

這一段話,說來好像已有不少時光,其實只是黎佛婆等三人像走馬燈一般,一來一去的事,這可把站在綠色怪人身後的北嶽派掌門人杜東藩看得大怒,喝了聲:“老賊看劍!”

他雖已投入朝陽教,但究是一派掌門,不肯偷襲,喝聲出口,右手一振,長劍嗡然有聲,漾起五點銀芒,宛如一簇梅花,朝背後“鳳眼”、“背樑”、“脊心”,和左右“入洞”五穴點來,劍光一閃而至,快到無以復加。

這五點劍影,眼看已經點上綠色怪人背後的衣衫,他還未轉過身來,接着但聽五聲“叮”

“叮”輕響,發如連珠,接連響起!

杜東藩聽得奇怪,對方是人,劍刺到身上,怎會有此叮叮之聲?急忙定睛看去,原來綠色怪人雖然沒有回過身來,但他左手抱着的小酒罈不知怎的卻運到背後,自己這五劍,全刺在小酒罈上。

一個人的雙手,只能往前彎,但他左手竟然彎向背後,和他左手把酒罈抱在懸裡一樣,心頭不由一怔!

這時候綠色怪人才轉過身來,口中迷迷糊糊的道:“你……你這小子最沒出……出息了……”右手旱菸管一下敲在他右膝蓋上。

杜東藩就像着了魔一般,明明看到他旱菸管朝膝蓋上叩來,竟然不知閃避,等他敲上,才口中一聲,再也站立不住,撲的一聲屈膝跪下。

綠色怪人俯着身子,朝他噴出一口綠煙,杜東藩跪下之際,耳中聽到有人細聲說道:

“你小子,將來有何面目去見你死去的師父。”

話聲入耳,鼻中聞到一股濃重的酒氣,酒氣之中還夾雜着一股腥羶之氣,他人也隨着昏了過去。

黎佛婆等三人堪堪被他逼退,眼看杜東藩已被他噴出來的綠煙,中毒倒下,心頭又急又怒,喝道:“上,咱們把他剁了!”

右手一擡,鏘然有聲,手中已經多了一柄長劍,右劍左拂,正待攻上!

黑白雙扇聶大成、聶大器兄弟也摺扇一舉,三人以鼎足之勢,聯手發動攻勢。

綠色怪人沒待他們發動,一手抱着酒罈,一手把早煙管湊着嘴脣狂吸了幾口,說道:

“你……們仗着人……人多,要……要想欺負老……漢,好,你……你們來吧!”

白衣中年人呵呵一笑道:“你們退下。”

黎佛婆、黑白雙扇聞言立即兵刃一收,往後退下。

綠色怪人霎着一雙綠陰陰的睛睛,朝白衣中年人望來,問道:“你……你要和老……老漢打麼?”

白衣中年人朝他微微一笑,拱手道:“老哥身手非凡,老夫佩服之至,只是老哥喝了一罈五毒酒,五種天地間的奇毒之物,正在體內逐漸發作,老哥縱然以上乘內功,把它逼住,無法把它消去,也終非善策,老夫意奉贈幾顆解毒丹,不知老哥肯不肯接納?”

綠色怪人道:“我……這樣很……很好,爲……爲什麼要把……把它消去?”

他喝了二十五斤毒酒,確實已是醉態可掬,一手緊抱着小酒罈,怕有人搶他,一手拿着旱菸管狂吸,腳下踉蹌的往廳外走去。

教主沒有下令攔截,黎佛婆自然不敢再出手,廳門外長廊上手特長劍的十二金釵,自然也沒敢攔阻。

綠色怪人一路噴着綠煙,走出大廳,揚長越過廳前那方極像天井的空地,拾級往外行去。

白衣中年人目送綠色怪人出去,口中徐徐說道:“讓他去吧!”

再不稀聳着肩道:“教主爺真是福大量大,輕輕易易的放他走了。”

白衣中年人道:“此人能喝下一罈五毒酒,在毒發之時,猶能獨戰四大高手,功力之高,可謂驚人,只可惜五毒酒乃是天地間五種奇毒所浸的酒,他只能憑仗內功,把它逼住,無法消散,終必爲害……”言下甚有惋惜之意。

再不稀道:“教主爺,小老兒酒也喝得差不多了,也該告退了。”

白衣中年人微微一笑道:“老哥是想跟蹤下去看看他了?”

“嘻嘻!”再不稀聳着肩笑道:“小老兒的心意,教主爺一猜就着,一來小老兒想知道他究竟是什麼人?二來……嘻嘻,小老兒對那壇五毒酒,實在有點饞涎欲滴,想去弄一點嚐嚐。”

白衣中年人點點頭,說道:“老哥要嘗那五毒酒,也未嘗不可,只是那五種奇毒,化入酒中,喝下去了,絕非內功所能逼出體外,老夫不妨奉贈幾顆解藥。”

說話之時,探懷取出一個羊脂白玉小瓶,隨手遞來,又道:“這瓶內共有十顆解藥,每服五丸,老哥請收下了。”

再不稀也不客氣,伸手接過,揣入懷中,拱拱手道:“多謝教主爺的酒菜,小老兒告辭了。”

回頭朝冷雪芬道:“小表妹,咱們走吧!”

冷雪芬跟着再不稀身後走出大廳。

白衣中年人送到大廳門口,含笑道:“戴老哥恕老夫不送了。”

再不稀和冷雪芬走過十餘丈見方的天井,忽然腳下一停,叫道:“小表妹,你等一等,老哥哥還有一句話要去告訴教主爺。”

他不待冷雪芬回答,像大馬猴一般,彎着腰,顛着足又朝大廳門口走了回去。

白衣中年人還站在大廳口,看他又走了回來,不知有什麼事,正待開口。

再不稀一直走到他跟前,笑嘻嘻的說道:“小老兒有一句話,忘了和教主爺說了。”

白衣中年人道:“老哥請說。”

再不稀湊過頭去,壓低聲音說道:“小老兒不是戴希風。”

白衣中年人大笑道:“老哥要說的就是這句話麼?”

“是、是!”再不稀聳聳肩,嘻的笑道:“小老兒如果不和教主爺說清楚,人家聽到了,還當小老兒冒人家的名,騙教主爺酒喝哩!”

白衣中年人聽得哈哈大笑。

再不稀也咧嘴一笑,又聳着肩,顛着腳回到冷雪芬身邊,說道:“咱們走吧!”

兩人拾級而登,出了地道,才一齊縱身掠起,離開黑龍山莊。

白衣中年人在再不稀走後,還怔怔的立在大廳門口,他是一位雄才大略的教主,蟄伏了二十年,此次重出江湖,居然在一夕之間,遇上了兩個絕世高人,一個裝瘋賣傻,直到臨走還絕口否認他是戴希風,另一個喝了二十五斤五毒酒,酒醉毒發,還能力敵四大高手,這兩人到底會是什麼人呢?

口口口口口口

上官平醒來,發覺自己睡的地方,已非原來的房間,牀前一張黑色茶几上,還點着一盞古銅燈架,螢螢火光,結了一個累累的如意燈蕊!心中不禁暗暗奇怪,忖道:“自己已經睡得很久了,怎麼天還沒亮呀?”

正在思索之際,忽然房門呀然推開,走進一個一身黑色衣裙的少女來,她手中託着一個黑色茶盤,走近牀前,嫣然一笑道:“上官掌門人請用早點了。”

上官平翻身坐起,說道:“原來天已經亮了。”

那黑衣少女抿抿嘴笑道:“天早就亮了,這裡看不到天光,自然不辨昏曉了。”

上官平驚異的道:“這裡看不到天光?”

黑衣少女壓低聲音道:“這裡是地底石室。”

上官平看到黑色茶几,黑色托盤,她身上又穿着黑色衣裙,登時“哦”了一聲,說道:

“莫非這裡是黑龍山莊了?”

“唔!”黑衣少女輕聲道:“上官掌門人這回猜對了。”

上官平奇道:“在下怎麼會睡在這裡的呢?”

黑衣少女朝他神秘一笑道:“自然是有人把上官掌門人請來的了。”

上官平望着她凝視有頃,才道:“在下好像見過你?”

黑衣少女抿抿嘴,俏聲道:“上官掌門人真是貴人多忘事,你給我捎過口信到山下小鎮的小酒店去,怎麼忘了?”

上官平輕哦一聲,還沒說話,黑衣少女豎起一根玉管似的纖指,按在她嘴脣中,輕“噓”

了一聲,低低的道:“隔牆有耳,你說話務必小心,你被請來的消息,我已經遞出去了,再爺爺一定會設法來救你的,目前你穴道受制,不可和他們衝突……”

上官平聽得一怔,自己幾時穴道受制了?他跨下臥榻,舉手揮動了一下,根本毫無穴道受制的感覺,一面說道:“在下穴道並未受制呀!”

黑衣少女看得大奇,說道:“這就奇了,你明明被黎佛婆點了五處大穴,怎麼會沒有受制的呢?”

上官平道:“這也並不稀奇,在下剛纔醒來的時候,曾經運了一下氣,也許被制的穴道,就在不知不覺間給衝開了也說不定。”

黑衣少女眨眨眼睛,說道:“原來你練的功夫,是不怕被人家制住穴道的。”

說到這裡,忽然“哦”了一聲,笑道:“小婢是給你送早餐來的,一直只顧和你說話,忘了請你用早餐了。”

隨着話聲,走上一步,悄聲道:“爲了不讓黎佛婆對你防範,你還是坐到牀上去,裝作穴道受制的好。”

上官平點點頭,回身坐到牀上。

黑衣少女悄聲道:“你上身靠着坐起,把薄被拉上些,讓小婢餵你好了。”

上官平道:“這個怎麼……”

黑衣少女道:“你只當自己穴道受制,手腳都不能動好了。”

接着放下木盤,伸手取起一個有蓋的黑瓷碗,揭開蓋子,一手取過一隻裡瓷湯匙,舀了一匙稀飯,往上官平嘴邊送來,說道:“這是蓮心粥,快涼了呢!”

上官平只得由她喂着吃,湯匙送到嘴邊,就張開口來。

不多一會,把一碗蓮心粥都吃完了,上官平望着她問道:“姑娘芳名叫什麼呢?”

黑衣少女剛纔喂他稀飯,兩個身子相距極近,幾乎臉對着臉,他雖覺有點彆扭,她卻並不在意,那是因爲她只把上官平當穴道受制的人,她本來就是奉命來喂他稀飯的。

但現在上官平問她名字,她一張春花般的臉,卻驀地紅起來了!因爲她方纔和他距離很近,上官平問她名字,一雙眼睛灼灼的望着她,她忽然有了一種異樣的感覺,那是方纔所沒有的。

正因爲方纔沒有感覺,她纔會不在意,這回有了這種感覺,她一張臉纔會驀地紅了起來,但她還是低低的道:“小鳳。”

接着又悄聲道:“我本來叫柳鳳兒,到這裡來了,才叫小鳳的,你就叫我小鳳好啦!”

說完,收拾起碗盤,要待離去,忽然又湊近一步,悄聲道:“黎佛婆待會也許會來找你,她要你合作,你不妨都答應她。”

上官平道:“我答應她,她就會放我麼?”

黑衣少女道:“那只是敷衍她罷了,到了晚上,再爺爺就會來救你了。”

話聲一落,翩然退了出去。

上官平望着她後形,怔怔的出了回神,心想:“她叫老哥哥再爺爺,那一定是小酒店柳五爺的孫女了,原來他們早就有計劃的打入魔教裡面來了。”

他靠在牀上,閉目養神,過了一會,房門呀然推開,走進一個長髮披肩的黑衣女郎來。

這人柳眉如畫,眼波如水,擺動着水蛇般又細又軟的腰肢,款步行來,美而且豔!

上官平見過她幾次,那是黎佛婆門下十二金釵的大弟子。心想:“黎佛婆自己不來,卻叫她門下弟子來作說客了。”

他不待她開口,就故意大聲道:“姑娘,你們把在下擄來,到底是什麼意思?”

黑衣女郎朝他嫣然一笑道:“上官掌門人火氣不小啊!”

上官平道:“你是黎佛婆的門下,你叫黎佛婆來見我。”

黑衣女郎含笑道:“我就是師父叫我來的,上官掌門人能不能心平氣和的和我談談呢?”

上官平道:“還有北嶽派的杜掌門人呢?”

黑衣女郎一雙秋波朝他瞟了一眼,嬌笑道:“上官掌門人是不是覺得我不配和你談話呢?”

她在說話之時,已在臥榻前一張木椅上坐了下來,身形半側,面對着上官平,笑了笑又道:“其實杜掌門人在這裡也作不了什麼主。”

上官平道:“聽姑娘的口氣,你是能作主的了?”

黑衣女郎微微點了下頭,說道:“上官掌門人應該知道,我們很尊重你,尊重你的原因,並不是因爲你是掌門人的關係,掌門人這三個字,在江湖上很響亮,但我們這裡,就不算什麼了。”

上官平道:“你們口氣很大。”

黑衣女郎展齒一笑道:“這不是口氣很大的問題,我們這裡看重的人,不尚虛名。”

上官平問道:“你們是魔教?”

黑衣女郎道:“魔教是那些自命爲名門正派的人士,誣衊我們的名稱,好像除了他們,天下都是旁門左道了,把我們稱爲魔教,視作邪魔外道,才能襯托出他們是正派來,所以教主要……”

她忽然感覺自己說漏了嘴,就沒再往下說。

上官平卻聽出興趣來了,問道:“你們教主要什麼呢?”

黑衣女郎舉手掠掠鬢髮,含笑道:“告訴你也不要緊,教主要他們自命爲名門正派的人,都臣服到教下來,這樣夠了吧?”

上官平道:“看來貴教主果然是一個雄才大略的人!”

黑衣女郎道:“這個自然,教主說過:在他老人家的眼裡,天下各大門派皆芻狗耳!”

上官平問道:“那麼貴教究竟是什麼名字呢?”

黑衣女郎道:“朝陽教。”

上官平道:“姑娘呢?在下雖然見過多次,卻一直沒有機會請教芳名。”

黑衣女郎也和柳鳳兒一樣,終究是女孩兒家,方纔還侃侃而言,一問到她名字,她臉上也不禁飛起兩朵紅雲:“上官掌門人問我名字,我說出來了,你會不會聽過就忘記呢?”

上官平道:“在下記性最好了,姑娘說出來了,在下永遠都會記在心裡,不會忘記的。”

黑衣女郎眼睛一亮,輕聲道:“真的?”

她沒待上官平開口,低低的道:“我叫衣染香……”

上官平道:“原來是衣姑娘,染香二字,雅得很!”

衣染香粉臉,輕笑道:“上官掌門人誇獎。”

上官平道:“在下說的是真話,姑娘人如其人,清雅絕倫。”

衣染香嗤的一聲輕笑,撇撇嘴道:“上官掌門人嘴甜得很,難怪有好幾個紅粉知己了。”

上官平被她說得臉上一紅,說道:“沒有的事,姑娘聽誰說的?”

衣染香又舉手理理鬚髮,眼珠一轉,笑盈盈的道:“你還想賴,據我所知,一個是祝茜茜,一個是你表妹,還有……”

她神秘一笑,就沒說下去。

上官平臉上訕訕的道:“衣姑娘好像對我調查得很清楚。”

衣染香道:“嗯,據我所知,還有一個多情的少女,對上官掌門人十分傾心,大概上官掌門人還不知道呢?”

ωwш ▪tt kan ▪co 上官平心想:“她說的還有一個,那是譚玉琴了。”一面說道:“姑娘休得取笑。”

衣染香正容道:“你看我像在和你說笑麼?”

上官平道:“姑娘和在下不是說笑,那是……”

衣染香道:“關係很大,我說的那個多情少女,和上官掌門人交非泛泛,所以我師父要我來和你談談,就是希望上官掌門人最好有個抉擇。”

上官平望着她,驚奇的道:“姑娘這話,在下有些莫測高深。”

衣染香神秘一笑道:“有些話只能意會,不可言傳,師父說:上官掌門人是聰明人,只要我點到爲止。”

上官平道:“交手有點到爲止,說話也有點到爲止麼?”

衣染香道:“自然有了,這叫做一點就透。”

上官平滿腹狐疑的道:“在下實在是個笨人,姑娘也許點得太輕,在下是一點也不透。”

衣染香抿嘴笑道:“點不透也沒有關係,今晚有一個人要見你,他會和你說明白。師父就是要我來轉告一聲,就是希望你有明智的抉擇,這是一件十分重要的事。”

上官平攢攢眉道:“這件事既然十分重要,黎佛婆和姑娘都這樣打着啞謎,在下如何猜得出來呢?”

衣染香道:“我們都不好和你明說,但又不得不事先提醒你,這都是爲了你好。”

上官平思索着道:“在下猜想今晚要和在下見面的,一定是一個非常重要的人,前次我到黑龍山莊來,見過杜掌門人;但聽姑娘的口氣,杜掌門人是個作不了主的人,令師黎佛婆,在貴教好像很有權威;但她爲了今晚有人要見在下,事先還要姑娘來指點在下,似乎今晚要和在下見面的人,對在下十分重要,甚至可操在下生死……”

衣染香點着頭,口中“唔”了一聲。

上官平笑了笑道:“令師黎佛婆都不敢明言,可見此人的身分還高過令師甚多,莫非今晚要見在下的會是貴教主麼?”

衣染香好像吃了一驚,她既不否認,也不承認,只是叮囑着道:“上官掌門人只要記着我方纔說的話,要有明智的抉擇,對你只有好處,好了,我該走了。”說着,從椅上站了起來。

上官平道:“姑娘且慢,在下真的沒聽懂你說的意思,姑娘可否說得詳細一些?”

衣染香朝他神秘一笑,笑得很美,也很媚,低低的道:“反正是一件好事,你只要一口答應就好了。”

她腰肢輕扭,像一陣風般往室外行去。

中午,傍晚,兩次送飯菜來的,都是柳鳳兒,上官平雖然穴道受制(其實他並未受制)

但黎佛婆卻把他當作“貴賓”看待,飯菜都十分精美,連茶水都是用最上等的茶葉泡的。

柳鳳兒沒有進一步的消息,不知道再不稀什麼時候會來救他,她更不知道今晚教主會來。

晚飯之後,柳鳳兒退了出去,替他掩上了房門。

上官平靠在牀頭,閉目凝神,正在調息運功之際,突聽房門輕輕被人推開,急忙睜眼看去,進來的是一個長髮披肩的黑衣少女,只要看她一身打扮,就知是黎佛婆門下的十二金釵了。

那黑衣少女似是走得十分小心,腳下點塵不揚,也聽不到一點聲音,走近牀前,俏聲問道:“上官掌門人還能行動麼?”

上官平問道:“姑娘是……”

那黑衣少女道:“時機急迫,你被她們點了什麼穴道,我好替你解穴。”

上官平道:“姑娘究竟要做什麼?”

“你這人!”黑衣少女低聲道:“我是來救你的了,此刻處境,雖然十分險惡,但只要出了黑龍山莊,就可無慮了,你快告訴我被點了什麼穴道?”

上官平一手掀開薄被,跨下牀來,說道:“在下受制穴道已經解了。”

那黑衣少女驚喜的道:“如此就好,你快跟我走吧!”

她迅快掠近門口,側身探頭,朝門外看了一眼,就朝上官平招了招手,輕聲道:“吹熄燈火,隨手掩上房門,跟着我走,就不可再出聲了。”

上官平點點頭,擡手熄了燈火,跟着閃出房,就隨手把房門拉上。

那黑衣少女身法極爲輕靈,穿行過一條迴廊,上官平跟在她身後,只覺暗影中似有不少石室,不多一會,從一道石屏風後轉出大廳,只見廳上一張高背椅子後面站起一個長髮披肩的黑衣少女,口中輕輕“呵”了一聲。

給上官平領路的黑衣少女口中同樣“呵”了一聲。

廳上的黑衣少女立即打了手勢,示意快走。

領上官平走出的黑衣少女點點頭,朝上官平連打手勢,意思要他走得快些。

當下由兩個黑衣少女領先,身形掠起,宛如一雙黑燕,快速穿出大廳,朝廳前一片天井飛去。

上官平心中暗道:“原來黎佛婆門下,早就有不少人混進來了,如此看來,魔教組織也就並不嚴密了。”

心中想着,人卻跟着兩女身後,掠過天井。原來這座方廣約有十餘丈的天井,只是廳前的一間大石室,迎面有着數十級石級,三人幾乎連大氣都不敢透,飛一般躍登石級,等到石級盡頭,又在一座大廳之上了。

兩個黑衣少女朝上官平打了個手勢,又迅快的掠出大廳。現在已經到了地面之上,外面的大天井已可以看到星月之光。

兩名黑衣少女不向天井奔去,沿着長廊折而向左,再由長廊往後奔去,那是一條小巷,三人都沒有說話,一路奔行,小巷盡頭,已是黑龍山莊後面的一排小屋,那是廚房、柴房等多處了。

兩名黑衣少女引着上官平閃入一間黝黑的小屋。

一名黑衣少女俏聲道:“你們在這裡暫停,我出去看看。”

她閃身出去,很快就閃身而入,說道:“後面沒人,我們出去。”

於是仍由兩女領先,閃出小屋,掠近圍牆,由一名黑衣少女向身後的上官平打了個手勢,三人輕如飛燕,越牆而出,牆外不遠,已是參天古木黑壓壓的樹林。

他們堪堪掠入樹林,只聽走到前面的黑衣少女,低聲喝道:“快伏下身來。”

上官平依言趕緊伏下身子,舉目看去,原來牆頭上不知何時已多了一個身穿白衣的漢子,一手搖着一柄白紙摺扇,目光炯炯朝林中投來,但他似乎並沒發現什麼,是以目光一瞥,就騰身飛起,劃空朝前面射去。

走在前面的黑衣少女輕輕吁了口氣道:“好險,我們只要再慢一步,就會被他發現了。”

另一個黑衣少女冷哼道:“沒發現我們,是他的運氣。”

先前的黑衣少女道:“我們縱然不怕他黑白雙扇,但總是不讓他們發現最好,我們快走吧!”

兩名黑衣少女就一路走在前面,穿林而行,這一行古木深林,別說夜晚,就算大白天,只怕也很少透得進天光,林內一片黝黑,幾乎是伸手不見五指。

上官平練成“紫氣神功”,目能夜視,但走在前面的兩個黑衣少女,一身武功也大爲可觀,她們穿行深林,只是稍微慢了一些而已!

上官平邊走邊道:“兩位姑娘,如今出了黑龍山莊,在下可以自己走了,不勞引路,兩位已經出來多時,還是早些回去的好,免得黎佛婆起疑。”

走在稍後一個“嗤”的輕笑道:“上官掌門人還以爲我們是黎佛婆的門下嗎?”

上官平聽得一怔,問道:“難道兩位姑娘不是她門下?”

稍後一個輕笑道:“自然不是了。”

上官平道:“那麼兩位姑娘是什麼人呢?”

走在前面一個笑道:“黎佛婆門下的十二金釵會把上官掌門人救出來麼?”

上官平道:“因爲兩位姑娘身上打扮,和十二金釵一樣,在下還以爲兩位是她門下臥底的呢!”

走在稍後一個道:“我們不是打扮成這樣,能混得進黑龍山莊去嗎?”

上官平心中暗暗覺得奇怪,她們不是黎佛婆門下的十二金釵,也不像是再老哥哥派來的人,莫非是玄女門的人?一面問道:“那麼兩位姑娘莫非是玄女門的人了?”

走在前面的一個咭的笑道:“是啊,我們是表小姐差來迎接表少爺的了。”

上官平被她笑得臉上不禁一熟;心中迅速忖道:“聽她們口氣,也不像是玄女門的人,那會是什麼人派來的呢?”一面問道:“兩位姑娘到底是什麼人?”

走在梢後的黑衣少女道:“上官掌門人不用多問,到了地頭,自會明白。”

走在前面的一個道:“我們把上官掌門人救出來,至少不會是惡意吧?”

上官平笑道:“在下如果不想留在黑龍山莊,諒她們也未必留得住在下,兩位姑娘雖是好意,但如果沒有兩位姑娘相救,在下也一樣可以出來,所以兩位姑娘不肯實言相告,在下就不打算跟兩位姑娘去了。”

這話聽得兩個黑衣少女不禁慌張起來,走在稍後一個道:“那怎麼行呢?你不跟我們去,我們……我們如何交代呢?”

走在前面一個忽然停下步來,回身道:“上官掌門人縱然不用我們相救,但我們至少費了好大一番手腳,才能偷偷的混入黑龍山莊,摸到地下石室去,我聽人說過兩句話,叫做沒有功勞,也有苦勞,上官掌門人總不能讓我們無法回去覆命吧?”

上官平笑道:“在下可以跟你們去,但你們總該告訴在下是奉什麼人之命來救我的,這總可以吧?”

走在稍後的黑衣少女道:“就是因爲我們主人沒有交代,我們就不敢多說,萬一我們多說了一句,給主人知道,就會割下我們舌頭來,那就永遠不能說話了,我們救上官掌門人,但上官掌門人豈不是害了我們姐妹麼?”

上官平聽得一呆,說道:“你們主人有這麼兇?”

走在前面的接口道:“是啊!我們不該說的話,說出來了就要割舌頭,這是我們的規矩咯!”

上官平道:“好,既然如此,那就不用說了。”

兩名黑衣少女化愁爲喜道:“上官掌門人那是答應跟我們去了?”

上官平應道:“好吧!”

三人重又穿林而行,上官平發覺方纔一路往上,已經翻過了一座山脊,現在又開始往下行去。

這樣足足走了一頓飯的工夫,平常人至少也要走上大半天了。

現在這片深林已經到了盡頭,穿林而出,只見山麓間一片沃野,左首林下有一間茅舍,還有燈光。

兩個黑衣少女走近茅舍,就腳下一停,一齊躬身道:“上官掌門人請進。”

上官平舉步跨入只見室中坐着一個身穿大紅道袍的道人,看到上官平立即站起身來,稽首道:“上官掌門人請了,貧道奉命在此接應,恭候多時,上官掌門人快快請坐。”

這道人瞼紅如火,連須蒼髯,眨着兩顆炯炯有神的金黃眼珠,笑得很親切。

上官平朝他拱拱手道:“不知道長道號如何稱呼?”

紅袍道人道:“不敢,貧道南離生。”

上官平不知道南離生是什麼人?但在禮貌上不得不拱手道:“原來是南道長……”

南離生不待他說完,擡擡手道:“上官掌門人請無坐下來歇息,貧道奉命接應上官掌門人而來,今晚恐怕無法成行,要在這裡過夜了,只是這裡僅系一間農寮,沒有牀鋪,要委屈上官掌門人了。”

上官平聽他兩次提到“奉命接應”,不知他是奉了何人之命來?這就依言在一把竹椅上坐下,問道:“不知南道長是奉了何人之命而來的?”

南離生微微一笑道:“這個貧道恕難作答,因爲貧道奉命行事,敝上認爲目前泰山之上,羣魔亂舞,上官掌門人不宜再耽在山上,纔要貧道趕來接應,而且敝上再三交代,上官掌門人的行蹤,愈機密愈好,此事上官掌門人見到了敝上,自會明白,要請上官掌門人多多原諒纔好。”

他不肯說。

上官平心頭泛疑,聞言不覺站了起來,抱抱拳道:“在下被黎佛婆劫持,雖蒙上派兩位姑娘,把在下從黑龍山莊接引出來,在下至爲感激,但在下受制穴道早已自解,縱或兩位姑娘不來接引,諒那黑龍山莊也未必困得住在下,兩位姑娘曾說貴上在此,在下才跟她們同來,俾當面致謝,如今貴上既然不在此地,在下毋須有人保護,南道長連貴上是誰,都不肯見告,在下那就告辭了,異日有緣,自當和貴上見面,道長見到貴上,請代在下致意吧!”

說完,舉步朝門外行去。

南離生聽得大急,忙道:“上官掌門人請留步。”

上官平道:“道長不用說了,在下另有要事,不克去見貴上了。”

南離生爲難的道:“這個……”

上官平堪堪走近門口,只見青影閃動,那領自己來的兩個少女並肩攔在門口,左邊一個道:“上官掌門人,你不能走呀!”

右邊一個道:“是啊!上官掌門人這一走,叫咱們如何向主人交代呢?”

她們已經脫下了黑衣,換上一身青布窄腰身勁裝,披肩長髮,也打了兩條辮子,垂往鼓騰騰的胸前,肩頭插着長劍,另有一番婀娜剛健之概。

上官平冷然道:“兩位姑娘請讓開。”

左邊一個道:“上官掌門人要到那裡去?”

上官平道:“在下到那裡去,何用告訴姑娘?”

右邊少女道:“上官掌門人是我們主人要見的人,你這一走,教我們怎麼辦呢?”

上官平道:“在下說過,在下另有事去,不能隨你們去見貴上,兩位姑娘快請讓開。”

左邊少女道:“上官掌門人不肯去,這教我們……我們……好生爲難……”

上官平目射精芒,沉聲道:“兩位姑娘再不讓開,休怪在下出手無情。”

右邊少女眨着眼睛,說道:“怎麼?上官掌門人要向我們出手麼?”

上官平道:“不錯,你們再不讓開,在下被逼如此,說不得只好出手了。”

左邊少女道:“上官掌門人難道不念我們姐妹冒險把你從黑龍山莊營救出來的麼?”

上官平朗笑一聲道:“在下若是不念你們從黑龍山莊把在下領出來的情,在下早就出手了。”

右邊少女撇撇嘴道:“那你總該知道好歹,敝主人爲了營救上官掌門人,煞費苦心,你怎可不去見見敝主人,就要走呢?”

上官平說道:“貴主人不在這裡,在下又身有要事,非走不可,貴主人既要見我,難道過幾天都不可以嗎?”

左邊少女道:“方纔南道長已經和你說了,上官掌門人和敝主人見面一事,關係十分重大,也是越機密越好,所以上官掌門人實是非去不可。”

她們越是這樣說,上官平心頭越是泛疑,這南離生和兩個少女,自己並不認識,說話又吞吞吐吐,行徑詭秘,看來絕非好路數,這就冷冷一笑道:“在下說過有事,就非走不可,貴上有事,可去伏虎寺找我。”

說完,雙手一分,朝兩女中間向兩旁推開,人也跟着跨了上去。

他因對方只是兩個少女自然也不會用上太大的力道。那知他不推倒也罷了,這一推兩名青衣少女口中嬌“啊”一聲,不退不讓,雙手同時疾發,纖纖十指舒展如蘭,一手搭向上官平推去的手腕,一手卻迅速無儔朝上官平肋下襲來。

她們一左一右同時發動,不但手法奇待,快速絕倫,而且襲向肋下的五指,手掌翻動,幾乎籠罩了肋下五處大穴。

“蘭花拂穴手!”

上官平沒想到兩名少女居然身負如此上乘武功,一時被逼得只好後退一步,纔算沒被她們指風襲中。

紅袍道人南離生自從兩女出現之後,他就沒有再開過口,此時眼看兩女一招之間就把上官平逼退,目中神光飛閃,暗暗點頭,忖道:“強將手下無弱兵,她們這一手蘭花拂穴,果然高明得很。”但他依然沒有作聲。

左首少女嬌靨上泛起笑意,說道:“上官掌門人,得罪啦!”

右首少女接着道:“上官掌門人還是裡面請坐吧!”

上官平退後一步,目光瞧了兩女一眼,忍不住輕哼道:“看不出兩位姑娘真是有一手!”

左首少女道:“上官掌門人誇獎。”

上官平道:“但兩位姑娘要想攔住在下,只怕未必。”

右首少女眨着眼睛道:“上官掌門人可是還想試試嗎?”

上官平朗笑一聲道:“在下說過要走,兩位姑娘既然不肯讓路,在下自然還要試試了。

隨着話聲,跨步上前,雙手依然向左右推去。

這回他已知兩女武功極高,出手就用上了五成力道,使的是一招“左右逢源”,手勢甫發,立時有兩股無形潛力應掌而生,分向兩女涌去。

兩個青衣少女忽然身形閃動,有如春風擺柳,腰肢輕輕一晃,就避開了上官平的掌勢,同時雙手疾發,使的依然是“蘭花拂穴手法”,隨身欺近過來。

這回因她們並沒分出手來化解,是以一雙玉手上下晃動,纖纖十指,都採取了攻勢,而且兩人配合佳妙,同時閃身,同時進招,但兩女雙手所襲取的穴道,卻並不相同。

這一來,等於有二十隻手指,襲取上官平身前二十處穴道。

一個人武功再高,也只有一雙手,自然無法兼顧,何況這二十處穴道,你就是擋了十九處,只要被擊中一處,就足可把你制住,因爲“蘭花拂穴手法”並非一般點穴,被拂中了一處經穴,就會影響整條經絡。

上官平推出的雙掌已被她們避開,再待收回手來化解,已嫌不及,何況雙方就在門口動手,這道木門只容一個人進出,又受了地勢的限制,不得不再次往後退下。

他兩次被她們逼退,心頭止不住有氣,雙眉一軒,說道:“在下只是不知貴主人是誰,不願出手傷人,傷了和氣,你們再不退開,那就休怪在下手下不留情了。”

左首少女道:“上官掌門人要出手傷人,那也是沒有法子的事了。”

右首少女道:“是啊!上官掌門人不能留下,我們又留不住上官掌門人,就是傷在你掌下,那也只能怪我們學藝不精了。”

上官平看她們攔在門口,絲亮不肯退讓,看來今晚不把她們擊退,是無法出去的了。

但她們“蘭花拂穴手法”十分奧妙,以自己所學的武功,沒有一種可以化解她們指法的,突然想到了“十八盤劍法”,自己何不以指代劍,也許可以破解她們手法。

心念這一轉,立即雙手駢指捏了兩個劍訣,又大步跨上,喝道:“兩位姑娘那就小心了。”右手一揮,朝前劃出。

他如今內功何等深厚,這一以指代劍,心意一動,“紫氣神功”就已貫注手指,手指劃出,真氣就隨着透指而出,手上宛如多了一柄利劍一般,嘶然有聲,朝兩女身前劃去。

兩名青衣少女不知厲害,還以爲和方纔一樣,只要柳腰一晃,身形閃動,就可以閃避得開,兩人同樣閃身,又同時雙手漾起,欺身過來。

怎知方纔上官平只是使了一招,準備把她們推開就算,而且他學的武功,並沒什麼變化精奇的手法,是以避開了就可以欺身過去,施展“蘭花拂穴手法”,使他無法化解,不得不住後退下。

這回上官平以指代劍,使出來的是東嶽派的“十八盤劍法”,第一招出手,第二、第三招可以源源出手,她們身法奇妙,但避開的只是第一招而已,等她們欺近身去之際,上官平右手一轉,第二招又相繼出手。

兩名青衣少女只是身法、手法精妙,內功可比上官平差得何止天壤之別,身形堪堪飄近,雙手還沒遞出,就覺一道凌厲指風,犀利無匹的劃上身來!

差幸兩女及時警覺,口中驚“啊”一聲,雙雙飄身閃開。

不,上官平指風堪堪劃出,就被一道極柔的潛力逼住,同時只聽一個清朗的聲音笑道:

“你們如何是上官掌門人的對手,還不退下?”

兩名青衣少女聽到聲音,不禁大喜過望,立即雙雙躬下身去,說道:“小婢叩見會主。”

上官平擡目看去,只見一個身穿天藍長衫手持摺扇的文士,面含微笑,瀟灑的站在她們身後。

這人生得白面無鬚,修眉朗目,氣宇軒昂,年齡不過三十出頭,舉止從容,正是七星會會主文曲星楚子奇。只見他朝上官平拱拱手,含笑道:“上官掌門人請了。”

上官平早巳知道他投到了黎佛婆手下,那麼他要兩名青衣少女把自己從黑龍山莊救出來,豈不是魔教有意要他在扮演捉放麼?他心念轉動,不覺冷冷一笑,抱拳道:“原來是楚會主。”

楚子奇一步跨到門口,低聲道:“時機急迫,上官掌門人請到屋內再說。”

上官平聽他這麼說了,只得退入屋中。

南離生看到楚子奇,”立即稽首道:“屬下見過會主。”

楚子奇只朝他頷首道:“事情已有變化,道兄不宜在此久留,你和珠兒她們,可先行離此。”

南離生躬身應“是”,匆匆往外行去。

楚子奇擡手道:“上官掌門人請坐。”

兩人在竹椅上坐下,楚子奇目光一擡,說道:“上官掌門人心裡一定尚有許多疑竇,但此刻兄弟已無暇多說,上官掌門人也許已經知道,此次論劍大會,業已變質,因爲正有兩股勢力,爭相攫取劍主頭銜,作爲他們在武林中擴張實力的張本……”

上官平道:“楚會主說的是魔教和玄女門?”

楚子奇道:“不錯,而且目前已經有不少門派,落入他們魔掌之中,所謂不入於赤,則入於黑,上官掌門人在論劍會上,表演了一手,極爲出色,正是雙方亟欲爭取的人,兄弟纔要珠兒她們潛入黑龍山莊,把你引來此地,本來希望把你秘密送下山去,再另行設法,逐一救出被他們雙方利用的各派中人,這是釜底抽薪之計,可以使他們無法利用五嶽劍派和其他門派……”

上官平聽到這裡,才知自己誤會了他,一面問道:“他們自己已有相當實力,爲什麼還要利用各大門派呢?”

楚子奇笑了笑道:“上官掌門人也許還不知道他們過去的歷史,魔教,在二十年前,不,二十年前江湖上雖有一次重大的變亂,但其實只是魔教死灰復燃而已,他們早在三百年前,已經有很大的勢力,三百年來,不斷的在騷擾武林,因此如果他們仍以魔教之名,在江湖活動,必然會受到各大門派的注意,甚至得不到江湖上的支持,因此他們必須僞裝,當然,能掌握幾個門派,自然更好了。”

他口氣稍頓,接着道:“另外一個是玄女門,她們前身就是玄陰教,說起來也有近百年的歷史了,當然也是左道旁門的邪教了,他們的情形,幾乎和魔教無異,幾次三番倡亂江湖,但都被各大門派撲滅,才易名玄女門,當然,玄女門三個宇,還會使人聯想到她們就是玄陰教。因此這次的手法,也完全和魔教一樣,首先掌握了中嶽劍派的鐘大先生,奪得劍主的頭銜,第二步當然要利用鍾大先生聯絡五嶽劍派,再擴大到江湖各門各派……”

上官平心中暗道:“你還不知道假鍾大先生現在已經換了真鍾大先生了。”但他這話並未說出口來。

楚子奇道:“據兄弟所知,目前被魔教羅致的有西嶽派掌門人華清輝、東嶽派的石敢當祝南山、北嶽派杜東藩、少林寺鐵打羅漢能遠大師和敝會等,被玄女門羅致的有中嶽派鍾大先生、八卦門宋景陽、五行門侯世海等門派,上官掌門人試想這是一個何等嚴重的問題,一旦爆發,各大門派勢必捲入這場是非之中,這是一個很大的殺劫,可以引起整個江湖的血雨腥風,即使雙方的人都來個同歸於盡,死傷的依然是各大門派的人,他們雙方都隱居幕後,損失不會太大,兄弟不在各大門派之中,創立的也只是一個小小的七星會,但因兄弟是江湖人,人心之危,自然要盡我江湖人的一份心意,希望能消弭這場禍亂……”

上官平聽到這裡,不覺肅然起敬,站起身,一把抓住楚子奇雙手,說道:“楚會主有此心意,兄弟無任敬佩,如果用得着兄弟之處,兄弟願意聽憑差遣。”

他這一握住楚子奇雙手,只覺他手掌柔軟如綿,纖小有如女子!

楚子奇也沒料到他會一下握住自己的手,一張清俊的臉上,微微一紅,說道:“上官掌門人請坐,能有你這句話就好,老實說,兄弟就因爲目前雙方正要積極爭取的,就是上官掌門人,本想要南堂主他們把上官掌門人秘密領下山去,但這一計畫,如今已經行不通了。”

上官平道:“爲什麼?”

楚子奇道:“因爲魔教教主已經親自到了泰山,對上官掌門人被人從黑龍山莊救走,極爲震怒,此刻泰山各處通道,已被悉數封閉,正在到處搜索之中,一時之間,已經無法下山。”

他從衣袖中取出一張人皮面具,隨手遞來,一面說道:“上官掌門人快戴上面具,後面屋裡,有一套莊稼人的服裝,本來就是替你準備的,但如果易裝下山,自會被他們識破,如果上官掌門人一個人在此茅舍之中,只要不露出破綻來,還能混得過去。”

上官平接過面具,問道:“楚會主呢?”

楚子奇道:“兄弟已奉到黎佛婆的通知,要趕去黑龍山莊,但過了今晚,兄弟自會派人來和上官掌門人連絡,好了,你快去換過衣衫,兄弟也要走了。”

說完,迅快的閃身出門。

上官平心中暗道:“自己聽說七星會在江湖上並不算很正派的組合,卻想不到在江湖動亂之險,各大門派毫無警覺之心,卻由一個平日被認爲不算名門正派的七星會,在獨力奔波,挽救這場殺劫。”

心中不禁對這位七星會主楚子奇生出好感來,只可惜他走得太匆忙了,不然,自然可以告訴他自己這邊,有再老哥哥等人,也在暗中爲此事籌劃。

他看楚子奇說得這麼嚴重,也不敢怠慢,掩上木門,一掌撲熄燈火,迅快把面具戴上,用手掌在耳根、髮際等處貼緊,就轉身往後面走去。

這間茅屋,其實只是一間草寮,一共只有一間,後面是狹窄的廚房,只有一個小火爐,一張破舊的半桌和一個小凳,也是竹製的。

上官平目能夜視,目光一掠,半桌上果然放着一套藍布舊衣衫,還有一雙破舊的布鞋,這就脫下長衫,換上了短褂,然後把長衫圍成了一團,連同長劍,一起塞到一堆木柴下面。

他剛把一堆木柴放好,就聽到有人飛快的朝茅屋奔來,這來人輕功極佳,上官平如非在祖師洞中練成“紫氣神功”,絕難聽得出來。

那人一直奔到門口,才行站停,就用手叩着門,問道:“喂,裡面有人麼?”

那是一個低沉蒼老的婦人聲音!

上官平一下就聽出來了,那正是不別而去的姑姑,心中不禁一喜,正待開口答應!

就在此時,突聽耳邊響起一個細如蚊子的聲音道:“小兄弟,你不是改了裝了麼?嘻嘻,那就只好六親不認了。”

上官平聽得一怔,這“傳音入密”說話的是老哥哥再不稀!心想:“原來老哥哥也來了,他要自己六親不認,那就是說連姑姑也不可告訴她了。”

門外老婦人聽不到有人答應,又舉手敲着門,叫道:“喂,裡面有人麼?”

這回她把木門敲得“砰”“砰”兩聲。

上官平不能不答應了,但他記着老哥哥的話,“六親不認”,想來老哥哥必有原因,當下改變聲音,把話聲音裝得老氣一點,其實他連自己都不知道戴了楚子奇這張面具,不知是老年還是中年?一面說道:“來了,外邊是什麼人,深更半夜的敲門……”

他先打着火石,點起了燈燭,然後過去開了門。

姑姑還是那副打扮,一腳跨進茅屋,這間茅屋地方不大,轉個身就差不多了,她炯炯目光只朝屋中一瞥,就問道:“這裡只有你一個人?”

上官平望着她問道:“老婆婆,你……”

老婦人冷冷的道:“我問你,這裡是不是隻有你一個人,還有沒有人?”

上官平道:“我是人家僱來看山的,自然只有一個人了,老婆婆是……”

老婦人看着他問道:“剛纔有沒有人來過?”

上官平搖搖頭道:“沒有。”

老婦人哼了一聲道:“真的沒有?”

上官平道:“這裡只有我一個人,怎麼會有人來?”

老婦人目光冷厲,說道:“你敢騙我!”

上官平道:“我沒騙你……”

老婦人目光一注,忽然笑道:“那麼你就是上官平了。”

上官平不知她如何看出來了,忙道:“不……不是,老婆婆一定認錯人了。”

“是麼?”老婦人輕哼道:“我一路找來,人會說謊,小白(她袖裡有一條小白蛇)是不會說謊的,你連姑姑都不認了?”

上官平道:“老婆婆,我真的不是……”

“那好!”老婦人冷聲道:“你說上官平在那裡?”

上官平心中暗道:“原來她並沒看出來!”

那知心念方動,突見眼前白影一閃,頭頸冷涼,那小白蛇已經纏上了頸子,一顆三角小蛇頭,吐着線一般的紅信。

緩緩昂了起來,兩顆紅色的小眼珠盯着自己,只要老婦人吹聲口哨,它就會奉命惟謹,朝自己咽喉咬下。

心頭一駭,急急叫道:“老婆婆……”

老婦人冷冷的道:“說,上官平有沒有來過?到那裡去了?”

上官平還沒來得開口,只聽門外響起一聲朗笑,說道:“原來蘭兒也在這裡!”

隨着話聲,走進一個白衣中年儒生來!

這人看去不過四旬左右,生得面如美玉,白得晶瑩有光,兩道濃濃的劍眉,一雙神光湛然的眼睛,鼻正口方,胸前留着黑鬚,神態瀟灑,甚是飄逸,臉含微笑,緩步走了進來。

門口,同時也出現了兩個人,那是黑白雙扇聶大成、聶大器,他們像是白衣中年人的跟班,只是站在門前,沒跟進來。

這人上官平並不認識,但老婦人聽到他的聲音,身子微微一震,急忙一招手,把圍在上官平頸上的小白蛇迅快收了回去。

白衣中年人看了上官平一眼,問道:“蘭兒,他就是上官平麼?”

老婦人道:“我不是什麼蘭兒。”

她話聲出口,好像要奪門而出:但白衣中年人剛跨進門口,正好擋住了她的去路。

白衣中年人忽然呵呵一笑,帶笑喝道:“蘭兒,在爲父面前,不許再胡鬧了!”

上官平聽得心頭大奇,姑姑會是這白衣中年人的女兒?他不過四十來歲,姑姑已經五十多了。

老婦人舉止有些慌張,口中說了聲:“我……”

白衣中年人講然微笑道:“你這點易容術,如何瞞得了爲父,快把面具,假髮取下來,哈哈,堂堂朝陽教的公主,豈可扮成又老又醜的村婦?”

上官平聽得又是一怔,姑姑是朝陽教的“公主”,朝陽教不知又是什麼教?

老婦人被逼得沒有辦法,只好說了句:“好嘛,不扮就不扮。”

這句話,連口音也全變了,本來老婦人的話聲,低沉而蒼老:但在這剎那之間,她聲音居然變得又嬌又脆,宛如出谷黃鸝!

接着老婦人果然舉手從她頭上摘下一蓬灰白的假髮,再伸手從她臉上揭下一層薄膜般的假面皮來。

這下直看得上官平幾乎驚“咦”出聲,原來自己一直叫着她“姑姑”的老婦人,竟然只是一個二九年華,清麗絕俗的小姑娘!

那是一張宜喜宜嗔的臉孔,吹彈得破的鵝蛋臉上,兩道細長的剝眉,只是沒有她爹那麼濃,一雙大大的眼睛,黑白分明,美眸含光,筆直的鼻樑,和兩片紅菱般的嘴脣,整個臉上,洋溢着少女的青春氣息,簡直美而且嬌。

這嬌滴滴的模樣,任你男女老少,可以說人見人愛!

冷雪芬美得清淡,有如梨花,她卻美得嬌豔,就像杏花,如果兩人站在一起,應該是春花秋月,就是有最好眼光的監評家,也難下評章。

公主取下面具,一雙亮晶晶的眼睛轉動了一下,和上官平的目光乍一接觸,玉頰登時飛起了兩片紅霞,口中“嗯”了一聲,撲到白衣中年人身邊,不依道:“爹是跟着女兒身後來的?”

她一手挽着爹的左臂,接着道:“爹,我們走吧!”

白衣中年人含笑道:“你不是找上官平來的麼?”

公主小嘴一噘,說道:“他……又沒在這裡。”

白衣中年人看了上官平一眼,問道:“你不想再問問他麼?”

公主搖着頭道:“女兒問過了,他不知道。”

白衣中年人微微一笑道:“他不是上官平?”

上官平心頭“咚”的一跳!公主搶着道:“他不是的,爹,我們走吧!”

上官平登時明白過來,她如果沒看出來,自己只是一個莊稼人,她取下面具來就用不着臉紅,正因她一向扮作老婦人,現在在自己面前戳穿了,才羞紅了瞼,正因她已經知道自己是上官平纔要她爹走的,還故意說自己不是上官平。

白衣中年人呵呵一笑,用手拍着公主挽在他臂彎上的手背,說道:“蘭兒,你還記得爲父方纔說過的一句話麼?”

公主忽然伸手取出一方繡帕,掩着鼻子,攢攢眉道:“爹,這間茅屋裡有一股穢氣,我們到屋外去說好麼?”

白衣中年人莞爾一笑道:“你好像急於想離開這裡?”

公主掩着鼻子,說道:“是啊!難道你老人家聞不出來?這裡好像有一股黴味,難聞得很。”

“不忙!”白衣中年人道:“爲父剛纔說,你這點易容術,如何瞞得過爲父?現在這句話依然適用。”

公主驚異的道:“爹,你在說什麼呢?”

白衣中年人朝上官平微微一笑道:“小夥子,你這點易容術,同樣也瞞不過老夫的眼睛,你自己把面具取下來吧!”

公主忙道:“爹,他不是上官平,真的不是的。”

白衣中年人含笑道:“他既然不是上官平,你就不用幫着他說話了。”

上官平心知自己既已被他看出來了,再掩飾也沒有用,這就腰幹一挺,抱抱拳道:“在下正是上官平,閣下要找在下,不知有什麼事?”

“哈哈!”白衣中年人大笑一聲,回頭朝公主說道:“蘭兒,你看,他不是自己承認了麼?”

口口口口口口

就在離這間茅屋左首十來丈遠的一片濃林中,正有兩個人藏身在一棵枝葉濃密的大樹之上。

這兩人,一個是醉態可掬小老頭,一個是一身藍綢勁裝的少女,他們正是從黑龍山莊出來的再不稀和冷雪芬,他們踞坐在大樹交叉的枝啞上,用手撥開枝葉,凝目注視着茅屋中的動靜。

冷雪芬抿抿嘴,輕哼道:“原來她還是一個絕色女子,難道平哥哥真的一直都不知道嗎?

那怎麼會叫她姑姑的呢?”

再不稀聳聳肩笑道:“小表妹,你不是叫我老哥哥嗎?也許老哥哥臉上也戴了勞什子的人皮面具,揭下來說不定是個美男子,你知不知道?”

冷雪芬清麗的臉上,不禁被他說得一紅,輕啐道:“老哥哥,人家和你說正經事兒,你開什麼玩笑?”

再不稀道:“說正經就說正經,其實也只有你呆頭鵝的表哥看不出來,老哥哥我早就知道了。”

冷雪芬道:“你早就知道她是誰?”

再不稀道:“自然是魔教公主了。”

“快別說話!”冷雪芬目注茅屋,說道:“平哥哥怎麼取下面具來了?”

再不稀道:“宇文教主是什麼人,戴個面具,就能瞞得過他?小兄弟既然被他戳穿了,自然只好取下面具來了。”

冷雪芬道:“老哥哥他們說的話,你都聽到了,怎麼不和我說呢?”

再不稀道:“他們說的,都沒什麼重要的,重要的話,老哥哥自會和你說的。”

剛說到這裡,只見五六條人影疾如流星飛射而來。

再不稀攢攢眉道:“糟糕,怎麼他們也來了?”

冷雪芬還沒看清人影,問道:“來的是什麼人呢?”

再不稀道:“是鍾大先生和你大師姐。唔,還有一個好像是穿翠綠衣裙的女子……”

“啊!那是我師叔了!”冷雪芬喜道:“我要不要出去呢?”

再不稀道:“別忙,我們躲在這裡,更爲有利,這時候還不宜出去。”

說話之際,那幾道人影已經到了茅屋前面。

黑白雙扇老二聶大器冷聲喝道:“來的是什麼人?”

爲首一個是身穿翠綠衣裙的女子,看去約莫三十出頭,羅髻擁黛,眉目如畫,體材妖繞,一雙秋水般眼睛朝黑白雙扇一掠,回頭望身後冷雪娥嬌聲問道:“雪娥,這兩個是什麼人呢?”

冷雪娥躬身道:“啓稟師叔,他們就是黎佛婆的手下黑白雙扇。”

冷雪芬直等他們停下身來,纔看清楚,最前面的果然是師叔冷無雙、第二個是大師姐冷雪娥、第三個是鍾大先生祁天壽(她還不知道已經換了真的鐘大先生),最後是三位護法,身穿灰布長袍的老者。

冷無雙目光一注屋內,問道:“屋內還有三個人是誰?”

冷雪娥並不認識白衣中年人父女,只是低聲道:“那個穿着莊稼人打扮的就是東嶽派掌門人上官平了。”

冷無雙道:“他就是雪芬的表哥麼?還這麼年輕。”

鍾大先生看到上官平,心中一喜,說道:“上官老弟在這裡,二姑娘(冷雪芬)也一定在這裡的了。”

冷無雙回頭道:“你去叫上官平出來,問問他,雪芬呢?”

鍾大先生走上一步,正待發話!

屋內的朝陽教主白衣中年人早已看到門外來人,不覺面含微笑,舉步跨出茅屋,目光一擡,拱手道:“鍾大先生請了,二十年不見,你老哥還認識老夫麼?”

他不過四十左右的人,居然自稱老夫,口氣甚是託大。

鍾大先生心頭暗暗吃驚,忖道:“這魔頭二十年來居然絲毫不老,看來他內功已臻上乘境界了。”

一面故作一怔,目注白衣中年人,說道:“閣下莫非是宇文教主麼?”

“哈哈!”白衣中年人大笑一聲道:“暌違不過二十年,鍾大先生怎麼連老夫都不認識了麼?”

鍾大先生一手捻鬚,也呵呵一笑道:“因爲宇文教主駐顏有術,太年輕了,兄弟纔不敢說出來了。”

白衣中年人微微一笑,拱手道:“老夫聽說鍾大先生榮膺劍主,可喜可賀,只是你老哥乃是堂堂中嶽派一派掌門,怎麼和玄女門聯成一氣了?”

冷無雙眼波一轉,朝鐘大先生問道:“鍾掌門人,這位是……”

鍾大先生忙道:“他就是朝陽教宇文教主了。”

白衣中年人呵呵一笑,拱手道:“冷姑娘不認識老夫,老夫卻知道你是人稱綠娘子,大名鼎鼎的冷無雙冷姑娘對不?”

冷無雙聽得格的一聲嬌笑道:“朝陽教宇文教主纔是大名鼎鼎的人物,冷無雙女流之輩,算得什麼,不過今晚能從你宇文教主口中說出來,冷無雙當真倍感榮幸之至!”

她話聲一頓,接着說道:“至於方纔聽宇文教主的口氣,好像認爲鍾大先生堂堂一派之主,不該和玄女門聯成一氣,似乎對玄女門有不屑之意,玄女門在江湖上,也算得是一個門派,追隨劍主,這又有什麼不可以的?又何況我有兩個侄女,轉投到中嶽派鍾大先生門下,自然會和中嶽派走得近些了。”

“哈哈!”白衣中年人拱拱手道:“原來如此,那倒是老夫失言了。”

冷無雙又是格的一雙嬌笑,說道:“不但如此,咱們今晚聯成一氣,乃是找人來的,鍾掌門人一向獨來獨往,人手自然不足,他爲了有一個小兄弟和一個門下弟子,被人使用下五門的迷香擄走了,才通知小妹協助他來找人的,宇文教主可知咱們要找的是什麼人嗎?”

再不稀回頭嘻的笑道:“小表妹,你那師叔,果然口齒犀利得很。”

冷雪芬道:“師叔和鍾大先生是找平哥哥和我來的,我要不要出去呢?”

再不稀道:“你不是爲了要救你表哥來的麼?就憑你師叔和鍾大先生,還有那三個老頭,要想從宇文教主手裡,把人帶走,那可還差得遠呢!咱們自然還是不露面的好。”

冷雪芬道:“這宇文教主有這麼厲害麼?”

再不稀聳聳肩道:“他本領可大著呢?咱們能大搖大擺的從黑龍山莊出來,是老哥哥先聲奪人,把他唬住了,如果說到動手,天底下能和他打個平手的人,只怕也不多了呢!”

只聽白衣中年人大笑一聲道:“你們莫非是找上官平來的?”

冷無雙嬌笑道:“宇文教主說對了一個,但是還少說了一個。”

白衣中年人一手摸着他烏黑髮亮的飄胸長鬚,微微一笑道:“還有一個是誰?”

冷雪娥冷笑一聲道:“魔教擒去了我師妹,教主會不知道,這倒真是笑話。”

白衣中年人突然臉色一沉,目中射出兩道懾人的精芒,直向冷雪娥逼視過來,沉聲道:

“女娃兒,你說什麼?”

他話聲說得不重,但一向天不怕,地不怕的冷雪娥和他目光一對,心頭不知怎的生起一股寒意,囁嚅的道:“我……”

冷無雙連忙接口道:“難道冷雪芬不在你們手裡?”

“哈哈!”白衣中年人朗笑一聲道:“老夫說不知道,天下還沒有人敢不相信,你們呢,相不相信?”

鍾大先生道:“宇文教主一向言出不二,你說的話,兄弟自然相信,只是小徒是上官兄弟失蹤之後,第二天也隨着失蹤,是以只當也落在貴教手裡……”

白衣中年人道:“鍾大先生說的令徒,可是上官平的表妹麼?”

鍾大先生道:“正是上官兄弟的表妹冷雪芬。”

白衣中年人道:“那小姑娘確是到黑龍別府去過,但跟她老表哥走了。”

鍾大先生聽得一怔,他不知冷雪芬的老表哥是誰?

冷無雙道:“剛纔鍾掌門人也說了,宇文教主一向言出不二,既然雪芬不在黑龍山莊,自是可信,但上官掌門人總是貴教劫持的吧?”

白衣中年人道:“老夫也是剛找到上官平,老夫只是想見見他,並無劫持之意。”

冷無雙道:“我也想見見他,宇文教主怎麼不請上官平出來呢?”

白衣中年人朗笑道:“冷姑娘可是認爲老夫制住了他麼?老夫爲人一向不喜勉強什麼人,所以也從不用制人的手法。”一面回身說道:“上官平,你也出來吧!冷姑娘要見見你呢?”

在白衣中年人跨出茅屋之際,公主紅着臉,悄聲道:“上官平,待會不論爹說什麼,你都要答應。”

上官平爲難的道:“這……”

公主急道:“你一定要答應,你一定要聽我的。”

上官平看她甚是焦急,只得點點頭應了聲:“好。”

這時聽到白衣中年人的話聲,正待舉步走出!

公主又悄悄囑咐道:“剛纔我說的話,你記住了,千萬要記住。”

上官平舉步走出茅屋。

鍾大先生立即迎着道:“上官兄弟,你沒事吧?”

上官平連忙拱手道:“鍾老哥哥,兄弟很好。”

上官平的身後跟着走出來的是宇文公主。

冷雪娥目光一瞥,冷笑一聲道:“原來是英雄難逃美人關,我們在到處找你,上官掌門人卻躲在這裡……”

上官平被她說得臉上一紅,公主更是粉臉發赧,瞪了他一眼。

冷無雙道:“上官平,你可曾見過雪芬嗎?”

上官平道:“沒有。”

冷雪娥哼道:“他有了如花似玉的新人,那裡還記得什麼表妹?”

鍾大先生上官平伯年輕人臉上擱不住,連忙含笑道:“雪娥,上官兄弟也許真的沒見雪芬。”一面朝上官平道:“上官兄弟既然沒有失蹤,咱們回去吧!”

“且慢!”白衣中年人道:“上官平是老夫找到的,老夫還有事要和他談談,他自該先去黑龍別府了。”

冷無雙道:“宇文教主方纔還好像說過不勉強人,這話不知還算不算?”

白衣中年人道:“老夫勉強了誰?”

冷無雙道:“第一、自然是上官平,你知道他願不願意跟你去黑龍山莊?第二、就是我們了,上官平是應鐘掌門人之邀,在碧霞宮作客,是你們用下五門的迷香劫持來的,現在鍾掌門人找到了他,要把他接回去,這也是人之常情,宇文教主有事要和上官平談談,自無不可,應該先讓上官平回去,你們再來邀請,現在不讓上官平回去,你知不知道鍾掌門人願不願意呢?這兩者之間,只要有一人不願意,宇文教主不就是勉強人了嗎?”

白衣中年人輕哼道:“在老夫面前,還沒有敢這樣說話的人,你果然很會說話!”

冷無雙道:“這話難道我說錯了麼?”

白衣中年人微哼道:“待會你自會知道有沒有說錯。”一面朝鐘大先生問道:“鍾大先生是不是同意老夫請上官平去黑龍別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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