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論劍大會

鍾大先生怒哼道:“好卑鄙的手段,老夫和你們何怨何仇,竟敢出此無恥手段,老夫先劈了你!”

揮手一劍,朝藍袍老者劈了過去。他雖然身中散功藥物,功力正在逐漸散去,但這一劍含憤出手,劍上真氣迸發,劍光大盛,勢道依然極強!

藍袍老者不料他在毒發之際,還能劈出這樣強勁的一劍來,心頭大駭,急忙向旁閃出。

鍾大先生劍勢劈出,突覺後力不濟,劍光到得中途,已成強弩之末,腳下一個踉蹌,長劍墮地,人也隨着撲倒下去。藍袍老者陰笑一聲,一閃而至,出指如風,朝鐘大先生身上點落!

上官平看得大怒,正待縱出林去,忽覺衣袖似乎被樹枝勾住,方一回頭,只聽耳邊響起一個極細的聲音說道:“年輕人稍安毋躁,這時候出去不得!”

上官平這才知道方纔衣袖並不是被樹枝勾住的,而是有人輕輕扯了自己一下衣袖,急忙轉臉瞧去,自己身後那有什麼人影,甚至連一絲風聲也沒有,心中暗暗忖道:“這會是什麼人呢?”

這時,鍾大先生已被藍袍老者制住了穴道,兩個黃衣人不待吩咐,立即走近過去,一人一邊,蹲下身子把他扶着坐起。

那使虎頭鉤的黃衣人迅快收起兵刀,在鍾大先生的對面席地坐下,探手入懷,一個扁形盒子,打了開來,取出一張東西,蒙在膝蓋之上,又從盒上取出一支細小的毛筆,一面看着鍾大先生面貌,一面低頭在那張東西上描繪。

上官平心中暗哦一聲,忖道:“那是人皮面具了,此人照着鍾大先生的面貌,在面具上描繪,莫非要假冒鍾大先生不成?”

他因老婦人給了他一張面具,要他戴在臉上,是以一看就明白過來。

藍袍老者早已收起闊劍,揹負着雙手,看着黃衣人在人皮面具上易容,狀極悠閒。

一會工夫,那黃衣人已把面具描好,雙手從膝蓋上取下面具,送到藍袍老者面前,說道:

“祁老請試試看?”

藍袍老者口中“唔”了一聲,接過面具,雙手覆到臉上。

黃衣人又從身邊布袋中取出一個紙包,走到鍾大先生身邊,打開紙包,裡面原來是一把花白長髯,他和鍾大先生的長髯比了比,然後從木盒中取出一把剪刀,依照鍾大先生的長髯,長短修剪整齊,一面回頭說道:“張兄去搬一塊大石過來,讓祁老坐下來纔好裝上去。”

一名黃衣人依言走到林下,雙手搬了一塊平整的大石,放到藍袍老者身側,藍袍老者在石上坐下。

黃衣人從木盒中取出一個小瓶,敢情是膠水一類東西,他拿起一把花白長髯,每取一根,就在小瓶中沾一下,很細心的把長髯黏到藍袍老者須上,此人手法敏捷,不過頓飯工夫,便已把長髯黏好,含笑道:“祁老,可以了,你老比比看。”伸手遞過一面銅鏡。

另一個黃衣人立即從身邊取出一個千里火筒,擦的一聲打着了火光,舉着火筒,在旁替藍袍老者照明。

藍袍老者看看鐘大先生,又看看鏡中的自己,不覺呵呵笑道:“好極,邊兄這易容術果然高明得很!”

黃衣人道:“祁老誇獎,屬下這面具,不但神情逼真,就是用水洗臉,也是無妨。”

上官平隱身林中,因那藍袍老者一直不曾轉過身來,無法看到他的面貌,心想:“藍袍老者要假扮鍾大先生,不知有何陰謀?”

藍袍老者站起身,走到鍾大先生身邊,俯身取起藤杖,一手拾起長劍,插入藤杖之中,左手一掌擊在鍾大先生胸口,說道:“你們把他埋到林中去。”

上官平吃了一驚,暗道:“鍾大先生被他害死了!”

只聽那極細的聲音又在耳邊說道:“年輕人,別動,鍾老兒死不了的。”

上官平回頭看去,依然不見有人。

那四個黃衣人依言挾起鍾大先生,走入林中,在離上官平七八丈遠一處幽暗的林下,挖了一個土坑,把鍾大先生的屍體放下,蓋上了上,用腳踏實,才行退出。

只見藍袍老者緩緩轉過身來,一手摸着花白長髯,點頭笑道:“好了,咱們可以回去了,你們四個這件功勞不小。”

他這一轉身,上官平纔看清楚,這一戴上面具,裝上假須,簡直和鍾大先生一模一樣,絲毫看不出是假扮的,那姓邊的黃衣人一手易容之術,當真是神乎其技!

只聽四個黃衣人一起躬身道:“祁老過獎,屬下這是應該做的。”

藍袍老者呵呵一笑,說道:“老夫自會轉報總宮,重重有賞。”

口中說着,一手拄董滕杖,履聲篤篤,當先朝外行去。

四個黃衣人跟在他身後,亦步亦趨,漸漸去遠。

上官平心急鍾大先生安危,急忙朝那土坑奔了過去。

就只有這麼一瞬間的工夫,土坑業已被人扒開,埋在坑中的鐘大先生的屍體業已不見,只剩了一個空坑!

上官平不禁看得怔住了,忖道:“這是什麼人把鍾大先生救走了?自己不過朝藍袍老者看了一眼,目送他們離去,就掠了過來,這人手腳竟有這般快法,土坑和自己相距不遠,竟會連一點聲音都沒有聽到,這人不用說就是方纔兩次叫自己不可妄動的人了,原來他早有安排的了。”

鍾大先生既已被人救走,他也不用再在這裡逗留,當下就大步朝山路上行去。

回到伏虎廟,差不多快有四更天了,悄悄越牆而入,從後窗回入房中,脫衣就寢。

第二天一早,還在睡夢之中,只聽酒糟鼻小老頭又尖又沙的聲音說道:“老嫂子不用急,讓小哥下山去,曾和小老兒說過,今天一定會回來,今天若是不回來,你只管把小老兒的頭揪下來。”

老婦人的聲音道:“老婆子把你頭揪下來有什麼用?讓賢一回來,你就來通知老婆子一聲。”

“是,是,老嫂子……”

酒糟鼻小老頭道:“小老兒早就說過他今天一定會回來的,只是老嫂子來得太早了,再過一會,保你有消息。從山下來,最快也要半個時辰,才能趕得到,那天小老兒捧着兩個酒罈,走了半個多時辰纔到……”

老婦人敢情不想聽他嘮叨,轉身往外便走。

酒糟鼻小老頭關上門,自言自語的道:“其實我也只是寬寬她老太婆的心的,讓小哥到那裡去,我怎麼會知道?又幾時和我說過今天會回來?啊喲!這可不得了,讓小哥再過一個時辰不回來,老嫂子非剝我小老兒的皮不可,看來我只有捧起酒罈,逃下山去才行,這姓讓的小哥也真要命,小老兒好不容易遇上一個肯花錢給我買酒的善男信女,沒有幾天工夫,就要開溜,實在太可惜了。”

說到這裡,忍不住撾胸切齒的大罵姓讓的小子不是東西,到那裡去,也不說上一聲,害得我酒又沒得喝了……

上官平聽得好笑,等他罵了一會,才舉手在木板上叩了兩下,說道:“老丈,不用罵了,在下已經回來了,你也不用逃走啦!”

酒糟鼻小老頭聽得大喜過望,一下跳了起來,尖聲道:“讓小哥,你果然回來了!”

一把開啓自己房門,再一把推開上官平的房門,衝了進來,說道:“小哥,你什麼時候回來的?這三天到底到那裡去了?咳、咳,你小哥真把小老兒害慘了,你姑媽找不到你,就天天來逼問我,天曉得,你走的時候也沒告訴小老兒一聲,幸虧小老兒急中生智,說你有事下山去了,要兩三天才回來,她……說今天你小哥不回來,她要去抓一條毒蛇,從小老兒的鼻孔裡游進去,喉嚨裡游出來,我的天,小老兒天不怕,地不怕,就怕是這長蟲,要是被它咬上一口,那還得了?小老兒那天買來的兩壇酒,還剩小半壇,正想抱着酒罈逃下山去呢!

嘻嘻,你小哥回來了就好。”

他一口氣說了一大堆話,說得口沫四濺,滔滔不絕。

上官平道:“那天晚上,在下多蒙老丈指引……”

“慢點,慢點!”酒糟鼻小老頭連連搖着手,問道:“那天晚上?你說的是那一天晚上?”

上官平道:“就是咱們來借宿的那天。”

“哦,哦!就是你幫小老兒偷偷運酒進來的那晚!”酒糟鼻小老頭瞪着兩顆豆眼,問道:

“小哥,你說小老兒那晚指引你什麼?”

上官平道:“不是老丈指示,在下如何能找得到那座石室?”

酒糟鼻小老頭兩顆豆眼睜得大大的道:“你在說什麼?小老兒指引你找到石室,那裡有石室?小老兒那裡指引過你了?”

上官平道:“那晚你老要在下喝酒,在下不會喝,你老一生氣,就說要去找快活三喝酒,就抱着酒罈越牆而出……”

“有,有這回事,嘻嘻,小老兒那是越牆而出?是爬出去的。”酒糟鼻小老頭笑了笑道:

“小老兒覺得一個人關在房裡喝悶酒,多沒意思?才爬出牆去,走到快活三,就在那山道上喝酒,一直喝到天亮纔回來,酒喝醉了,就爬不上牆頭,等和尚開了廟門,纔回來睡覺。”

上官平道:“老丈不是到後山去,從那座大石壁滑了下去嗎?”

“嘻嘻!”酒糟鼻小老頭聳着肩,笑出聲來,說道:“你小哥在說些什麼?小老兒明明是到快活三喝酒去的,幾時到後山去了?幾時又從大石壁滑了下去?從大石壁滑下去,我這幾根老骨頭還不全拆散了?還能回得來?”

上官平道:“在下明明看到老丈從大石壁滑了下去……”

“咳!”酒糟鼻小老頭兩顆豆眼上下的打量着上官平,臉上神氣古怪已極,聳聳肩道:

“你……你小哥一定是遇上鬼了!”

上官平看他神色不像有假,再細看酒糟鼻小老頭雙目雙光,實在不像是會武的人,心中大是疑惑,暗自忖道:“莫非自己看錯了人?”一面問道:“那晚老丈可是穿過一片很密的樹林?”

酒糟鼻小老頭“嘖”的笑出聲來道:“從這裡上去,到快活三,走的都是寬大石板路,那用穿過什麼很密的樹林?對不,你小哥那晚準是遇上了老先生,只有鬼打牆,纔會看到什麼很密的樹林,又是這裡走不通,那裡走不通的,小哥以後記住了,遇上這種情形,只要撒泡尿就好。”

上官平聽得好笑,點點頭道:“可能在下記錯了。”

酒糟鼻小老頭問道:“那麼這三天三夜,你小哥到底那裡去了?”

上官平不想和他爭論,只得笑了笑道:“在下是下山去了一趟,昨晚剛回來。”

酒糟鼻小老頭一拍巴掌,嘻的笑道:“小老兒沒猜錯吧?你姑媽看不到你,急得像什麼似的,小老兒就說你最快也要兩三天才會回來,你想想看,光是山路,下去要走半天,上來又要走半天,既然下山去了,總得住上一兩天,這一來一回,不就兩三天了麼?”

正說之間,傳來了早餐的雲板之聲。

wωω●ttκan●¢○

酒糟鼻小老頭忙道:“讓小哥,快去吃早飯了,你姑媽大概已經在膳堂裡了。”

兩人來至膳堂,老婦人果然已坐在桌上,一手支頤,似在想着心事。

上官平趕忙趨上一步,叫了聲:“姑姑。”

酒糟鼻小老頭沒待老婦人開口,就聳着肩嘻的笑道:“老嫂子,小老兒說得沒錯吧!讓小哥不是趕回來了?小老兒算準他今天一定會趕回來的,只是沒想到他來得有這麼快,年輕人腳底下快,要是小老兒,這時候還只走了一半路呢!”

老婦人沒去理他,只是目註上官平問道:“讓賢,這三天,你去了那裡?”

上官平看她目光之中,含有責備之意,這就恭聲道:“侄兒有急事下山去了。”一面壓低聲音說道:“這裡不便說,待會侄兒再向姑姑詳細稟報。”

老婦人聽出他口氣,似乎另有隱情,口中嗯了一聲,也就沒有多問。

酒糟鼻小老頭嘻的笑道:“老嫂子,事情奇怪得很,讓小哥……”

老婦人冷冷的道:“他叫平讓賢,我叫他讓賢,是他的名字,並不姓讓。”

“是,是,平小哥……”酒糟鼻小老頭連連點着頭道:“他說小老兒從大石壁掉了下去,小老兒從大石壁掉了下去,還不粉身碎骨?嘻嘻,還說什麼……”

他用手搔搔頭皮,接着道:“對了,平小哥還說小老兒穿過一片不見天日的密林,哈,那不是鬼打牆還是什麼?”

老婦人看他滿口胡說,也沒去理他。

不多一會,大家吃過早餐。

老婦人站起身道:“讓賢,咱們到廟外去走走。”

上官平跟着她走出伏虎廟,又走了一段路,兩邊蒼松夾道,景物幽靜,路旁古鬆之下,都放着一兩塊大石,準備給遊人坐息的。這時候不過是辰牌時光,山坡上空蕩蕩的一個人也沒有。

老婦人走到一棵大樹底下,在一方大石上坐下,一面說道:“讓賢,你也坐下來,你不是說有話要和我說麼?”

上官平應了聲“是”,也在大石上坐下,一面低低的道:“姑姑,侄兒其實並沒有到山下去。”

老婦人奇道:“那你到那裡去了?”

上官平道:“這事說出來很奇怪,那酒糟鼻老丈還矢口否認……”

老婦人哦道:“他剛纔在胡說些什麼?掉下大石壁呀!鬼打牆呀?”

上官平道:“這些都和侄兒去的地方有關。”

老婦人回過頭來,目光凝注,問道:“你到底去了那裡?”

上官平就把酒糟鼻小老頭要自己替他運酒說起,他要自己喝酒,自己不會喝酒,他自言自語的說要去找快活三,抱着酒罈從後窗出去,自己如何跟在他後面,穿過一座密林,到了後山,他忽然酒罈脫手,一個人從大石壁掉了下去,滑到一半,又把酒罈接住……

老婦人眨着眼睛,說道:“這不可能,酒罈先掉下去,人後滑下去,如何接得住酒罈,除非他身懷極上乘輕功,啊!後來呢?”

上官平接着就說自己看他滑下去,要待伸手去抓,那知石壁甚是滑溜,自己也跟着滑了下去,到得底下,是一處峽谷,自己如何循着偃仆的青草,找上一處石崖,發現洞窟,這洞窟裡面竟是泰山派祖師修真之所,自己在石蒲團上看到一張字條,留贈斬雲劍,並要自己在石上練功三天,詳細說了一遍。

老婦人看了他腰間長劍一眼,說道:“就是這柄劍麼?”

上官平要待掣出劍來。

老婦人道:“不用拔出來,唔,這麼說,這酒糟鼻小老頭是故意引你去的了。”

上官平道:“侄兒也這麼想,但酒糟鼻小老頭卻矢口否認,說侄兒遇上鬼打牆。”

老婦人哼道:“他是故意的,想不到他竟是深藏不露的高人,我們都看走眼了……哦!”

她忽然“哦”了一聲,說道:“讓賢,你得了斬雲劍,就是泰山派第二十七代的傳人了,那麼就可以名正言順的去參加論劍了。”

上官平道:“這個……”

老婦人喜孜孜的道:“什麼這個那個,你從現在起,不用再掩飾身分,也不用再戴面具了,泰山派二十七代掌門人上官平,何用掩掩藏藏,我早說過,要幫你當上掌門人的,現在不用我幫忙,你就當了掌門人了,你大大方方的去參加論劍,我是你姑姑,自然也可以大大方方的入場了。”

上官平道:“侄兒回來之時,還遇上了一件奇事。”

“哦!”老婦人道:“你還遇上了什麼事?”

上官平道:“姑姑還記得我們上山來的那天,不是遇到一個人在山道石級上擺下一盤棋譜麼?”

老婦人道:“有這回事。”

上官平道:“後來有一個穿紫袍的老人用藤杖吸着棋子,解破‘珍龍’麼?你當這老人是誰?”

老婦人道:“他是什麼人?”

上官平道:“中嶽嵩山派的掌門人鍾大先生。”

老婦人道:“你從後山回遇上他的?”

上官平就把鍾大先生被一個姓祁的老者假冒之事,說了一遍。

老婦人心中微微一動,忖道:“這是有計畫的假冒,看來這次泰山論劍,很可能有重大的變故!”

想到這裡,低低的道:“你這位泰山派二十七代掌門人,也要小心,免得被人暗算了,唔,在會期以前,還是戴着面具,不露相的好。”

上官平道:“姑姑想到了什麼?”

老婦人道:“你想想看,華山掌門人華清輝、七星會主楚子奇,還有一個自稱泰山派掌門人的祝南山、和少林寺的鐵打金剛,都可能中了毒,嵩山派掌門人鍾大先生又被人假冒了,顯而易見有人在圖謀這次論劍了。”

上官平道:“有人圖謀論劍?那是什麼人呢?”

老婦人道:“什麼人我怎麼知道?反正這次論劍,一定會有事情發生,所以你暫時還是要用平讓賢這個名字,不能泄露了身分,等到論劍那天,再以正式身分去參加,纔不會出事。”

上官平道:“侄兒真的要去參加麼?”

“自然要正式去參加了。”老婦人道:“我想,你師父臨終時交代你到泰山來找快活三,和酒糟鼻小老頭故意引你去後山石窟,大概就是爲了這次論劍,哦!對了,這酒糟鼻小老頭說不定就是你師父要你找的快活三。”

上官平眼睛一亮,問道:“姑姑怎麼會有這樣想法呢?”

老婦人笑了笑道:“你真是初出茅廬,一點經驗也沒有……”

她笑的時候,露出一排雪白的牙齒來,接着道:“你想,這酒糟鼻小老頭原先和咱們並不認識,但卻搭訕着和咱們走在一起,咱們住到伏虎廟來,也是他提議的,接着又故意把你引到後山石窟去,他若是和你沒有淵源,你也從沒告訴過他奉師命來找快活三的,他怎麼會說要去找快活三喝酒?從這種種跡象看來,不是快活三,也至少和你師父有着極深關係了。”

上官平恍然道:“姑姑說得極是,他老人家……”

老婦人搖着手道:“你暫時也莫要露出口風來,只當不知道,他纔會處處提醒你,說穿了,萬一他不承認,反而不好。”

說到這裡,忽然哼了一聲道:“他深藏不露,還故意嘮嘮叨叨的裝瘋賣傻,我倒要試他一試!”

只聽酒糟鼻小老頭的聲音尖叫道:“讓小哥……喂,喂,平小哥,你在那裡,快來呀!

那邊在打架了,啊!真刀真槍,快打出人命來了……”

他邊叫邊跑,拖着皮鞋,梯梯他他的奔了過來。

老婦人站起身道:“我們過去看看!”

酒糟鼻小老頭一眼看到兩人,不覺嘻嘻一笑道:“原來你們姑侄兩個在這裡談心,小老兒打擾了你們了。”

老婦人惡狠狠的盯了他一眼,問道:“你說那裡有人打架?”

酒糟鼻小老頭伸手一指,說道:“就在前面,快走!”

他對什麼事情好像很熱心,梯梯他他的搶着走在前面領路。

走沒多遠,前面果然圍着一圈人,中間正有兩個人刀光劍影,砰砰碰碰的打得甚是熱鬧。

動手的兩人,一個是素衣青年,另一個是面貌浮滑的錦衣青年,兩人使的都是長劍,素衣青年劍法凝重,大開大闔,使得甚是急驟。錦衣青年劍法輕捷辛辣,善於取穴,一支長劍,幾乎當作點穴決使,記記都是取人非死即傷的重穴。

上官平一眼就已認出那素衣青年就是住在伏虎寺中,在膳廳見過,還有一個素衣少女,大概是他妹子。

這時那素衣女子就站在邊上,一瞼激憤之色,右手按着劍柄,隨時都準備出手。對手也有三個人同伴,臉上流露出似笑非笑的挪揄之色。

酒糟鼻小老頭擠了進去,尖着聲音喊道:“喂,二位小哥,不用打了,真刀真槍,會弄出人命來的。”

那三個同伴中有人喝道:“老小子,你鬼叫個什麼勁?”

酒糟鼻小老頭道:“我叫他們不用打了,刀劍無眼,傷了人怎麼辦?”

那說話的是個身穿藍衫的人,冷笑道:“傷了人又不是你小舅子,關你什麼事……

啊……”

他話聲未盡,突然“啊”了一聲,口中吐出兩顆門牙,一口鮮血。

“嗆!”藍衫人一下拔出長劍,不分青紅皁白,就朝酒糟鼻小老頭刺來。

長劍刺出,口中才喝了聲:“老小子,你是找死!”

他被打落了兩顆門牙,說話就口齒不清;但出手一劍卻狠毒無北,直刺酒糟鼻小老頭前胸。

酒糟鼻小老頭驟不及防,只覺眼前寒光一閃,他嚇了一跳,忘了往後退,卻朝前面鑽去。

這一亂鑽,卻反而救了他一命,雪亮的長劍從他右脅下穿過,他既慌又亂,雙手一夾,把長劍夾在脅下他還以爲被人一劍刺穿,看到藍衫人長劍只露出一個劍柄,更加驚慌失措,口中大聲叫道:“啊喲!我的媽呀!我……我小老兒老命休矣!”

身子東搖西擺,沒命的掙扎!

上官平看得劍眉一軒,正待上去。

老婦人輕輕扯了他一下衣角,說道:“等一等。”

藍衫人被他夾住長劍,一個人東晃西晃的亂鑽,一時那裡抽得出劍來。

四周沒看清楚的人,只看到小老頭背後露出一截劍尖,也以爲被藍衫人一劍穿了心,有人忍不住道:“這位老人家又不會武功,朋友出手也太狠了!”

酒糟鼻小老頭喘着氣,點頭道:“是……太狠……了,我……完了!”

咕咚一聲,往後便倒,他倒下去的,被夾住的長劍自然也鬆開了。

藍衫人急忙收回劍去。

老婦人看得心中暗暗冷笑:“裝得真像!”

邊上另一個人道:“他沒有被劍刺中,怎麼會倒下去的?”

又有一人笑道:“他是被嚇死的。”

酒糟鼻小老頭忽然睜開眼來,茫然道:“我死了沒有?”

邊上那人道:“你沒被刺中,怎麼會死?”

“真的沒死?”酒糟鼻小老頭似乎不信,咬了一下手指,果然很痛,急忙骨碌爬起,連連後退,兩顆豆眼一瞪,朝藍衫人埋怨道:“真刀真槍也可以開玩笑的?你們年輕人真太不像話了。”

藍衫人一劍沒有刺中,還被他夾住長劍:心頭更是氣憤,獰笑道:“老小子,誰和你開玩笑了?”

長劍一抖,又刺了出去。

上官平這回再也忍不住了,伸手一格,說道:“朋友對付一個不會武功的人,一之爲甚,你還好意思刺第二劍麼?”

他這一格,正好格在藍衫人執劍手腕之上,把他長劍格了開去。

藍衫人手腕被他格開,手中長劍受到震盪,只聽“喀”的一聲輕響,劍身齊中折爲兩段。

邊上看熱鬧的人眼看上官平伸手一格,就把藍衫人的長劍震斷,這份功力,豈同小可?

本來他們對藍衫人用劍刺酒糟鼻小老頭,已感不滿,不由紛紛喝起彩來。

只有老婦人看到藍衫人的長劍忽然斷折,心中不禁暗暗哦了一聲,忖道:“這明明是酒糟鼻小老頭在夾住他長劍之時,暗地裡使了手腳。”

藍衫人長劍被上官平舉手一格,就齊中震斷,心頭更是怒不可遏,口中大喝一聲:“好小子,你給我躺下。”

揚手打出一蓬銀星,朝上官平迎面灑出,這一蓬銀星,藍光閃爍,甚是細小,爲數不少,而且分明還淬過劇毒。

上官平一下震斷人家長劍,心頭正感歉疚,要待向他說幾句道歉的話,那知喝聲入耳,對方一蓬藍星暗器已經出手,不覺心頭火發,右手疾發,斬雲劍嗆然龍吟,一招“變生一元”

在身前划起一圈青光,但聽一陣沙沙之聲落到地上,對方打出的一蓬銀星,悉數被劍光擊落!

不,銀星和劍光一觸,悉數絞碎,灑落一地。

就在此時,只聽“鏘”“鏘”兩聲,另外兩個漢子也同時掣出了長劍,喝道:“三師弟,你退下來,讓咱們來教訓教訓這個小子。”

藍衫人手中只剩了半截斷劍,自然非退下不可。

這時只見其中年紀較長的一個長劍朝上官平一指,冷然道:“小子,你叫什麼名字?”

老婦人接口道:“你們幾個年輕人,有沒有大人?有沒有長輩?在泰山道上,怎麼如此跋扈?”

較年長的漢子冷笑道:“老賊婆,泰……”

老婦人沒讓他說下去,身形一晃,就到了他面前,揮手就是“拍”“拍”兩記耳光,然後又回原處,冷聲道:“沒長眼睛的東西,你嘴裡再不乾淨,老婆子就挖出你一對招子來。”

她欺身而上,打完兩記耳光,又退回原處,動作之快,只是眨眼間事,別說四周瞧熱鬧的人了,就是被打了兩個耳光的漢子,也沒看清楚人影,自然無法躲閃了。

較年長的漢子心知遇上了高手,但他豈肯罷休,厲聲道:“你們報個萬兒來,咱們到泰山來,也不是怕事的人……”

只聽一個尖細聲音接口道:“不錯,咱們如果怕事,就不到泰山來了。”

這說話的人,是一個身材矮小的黃衫老道人,一張目無表情的瞼上,滿是皺紋,頦下留一把花白山羊鬍子,身材生得似孩童一般,肩頭背一柄兩尺闊劍,連說話的聲音也和孩童一般,尖而且細,但兩邊太陽穴卻鼓起很高,一雙凹目之中,精光如電!

那三個漢子驟睹矮小老道,不禁喜出望外,立即同聲叫道:“師父。”

黃衫老道點頭道:“很好,你們都不怕事。”左手一擡,又道:“叫他們住手。”

較年長的漢子躬身應“是”,立即大聲喝道:“四師弟,師父來了,你還不住手?”

錦衣青年和素衣青年打得正在難分難解,聽到師父來了,精神一振,刷刷兩劍把素衣青年逼退一步,託的跳出圈子,冷笑道:“元嶽劍法,也不過如此,在下領教好了。”

轉身走到黃衫老道面前,恭聲叫了聲:“師父。”

那素衣青年也退了下來,和他妹子素衣少女站在一起。

黃衫老道目光一注,問道:“他們都是恆山派的人?”

較年長的漢子敢情是黃衫老道的大弟子,由他答道:“那一男一女自稱是恆山派的人,這幾個不知道。”

老婦人道:“咱們不是恆山派的人。”

黃衫老道問道:“那你們是那一派的人?”

老婦人冷冷的道:“你不用問我們是那一派的,是非曲直,你只要問你的徒弟就知道了。”

酒糟鼻小老頭忽然鑽了出來,朝黃衫老道笑嘻嘻拱拱手道:“餘道兄,你也到泰山來了?

咱們已經有十年不見了。”

黃衫老道目光一注,微露詫異,問道:“恕貧道眼拙,咱們在那裡見過面?”

酒糟鼻小老頭摸摸鼻子,嘻的笑道:“這話正好有十年了,上次泰山論劍,小老兒見過餘道兄……”

泰山論劍參加的都是名重一時的武林門派,黃衫老道雖覺此人面生,倒也不敢怠慢,打了個稽首道:“貧道抱歉,事隔了十年,當真記不起來了,不知老兄是那一派的高賢?大號如何稱呼?”

“嘻嘻!”酒糟鼻小老頭聳着肩道:“小老兒就在這裡,嘻嘻,住在山下……”

黃衫老道聽說他“就在這裡”,那自然是泰山派的人了,泰山派掌門人石敢當祝南山,也並不怎麼出色,他自然也不併放在眼裡,但也不得不敷衍着:“原來老兄是泰山派的高人。”

他這句話,已經十分冷淡了。

酒糟鼻小老頭卻依然陪着笑道:“小老兒大號是沒有,只是在山下襬了個攤子,給人補補鞋,十年前,小老兒聽說玉皇頂論劍很熱鬧,就偷偷的上去,伏在草堆裡,老遠的看了一回,還是玉皇頂廚師老劉指給小老兒看的,你老道兄是崆峒派的餘日休餘老道,所以今天小老兒一看到你就認出來了,餘道兄不認識小老兒,那也難怪,小老兒伏在草堆裡,太遠了……”

餘日休聽到這裡,臉色一沉,左手大袖驀地朝他揮出。

酒糟鼻小老頭吃了一驚,口中噫道:“你……你怎麼和你徒弟一樣,出手就傷人……”

雙手抱頭,朝地上打了個滾,纔算躲過,趕忙一下躲到老婦人的身後,尖沙着聲音道:

“餘老道,你還講不講理?我小老兒和你十年前也總算有過一面之綠……”

餘日休一身功力,何等精湛,他這一記衣袖,雖然只使了兩三成力道,但豈是一個尋常人躲閃得開的?縱然酒糟鼻小老頭在地上打了個滾,避得狼狽,但能在他袖下及時避開,已是極爲難得了。

餘日休目光一閃,望了他一眼,並未多說,只是朝大弟子問道:“楊再春,你說,你們怎麼打起來的?”

楊再春看了素衣青年兄妹一眼,說道:“弟子等四人一路行來,遇上他們兄妹兩個,四師弟只不過說了句:‘那小姐長得不錯……’他們就和四師弟吵起來,說咱們一路跟着他們……”

素衣少女粉臉一紅,哼了一聲,搶着道:“你們只說了一句?你們從伏虎廟前面一直跟了下來,嘴裡不乾不淨的話,何止說了一句?這些話,虧你們還是崆峒門下,難聽死了……”

她話聲清脆,雖然帶着一臉氣憤,但說來還是十分悅耳。

老婦人、上官平等人雖然沒看到當時的情形,但只要聽她這番述說,便已明瞭雙方動手的原因,只要看崆峒門下這四個弟子,一副輕浮狂傲的樣子,誰都可以想到他們定是看那素衣少女生得秀麗,就一路跟着下來,你一句,他一句的瘋言瘋語,不堪入耳了。

餘日休哼道:“貧道在問小徒,讓他說完了你再說不遲。”

素衣少女哼道:“他們避重就輕,說的話能相信麼?”

楊再春道:“後來那小……子口發狂言,說他們是恆山派來的,咱們四個都瞎了狗眼……”

素衣青年道:“你這話就不對了,你們倚仗人多,沿路說話下流,在下責問你們是那一門派的人,如此沒有門規……”

餘日休哼道:“你說貧道門下沒有門規,你們恆山派的門規果然好得很!”

素衣青年道:“道長休得如此說話,那時在下還不知道他們是崆峒門下,在下是剛纔才知道的,他們聽了在下的話,就問在下是什麼門派?在下想:此次到泰山來的同道,大都和師門有舊,因此才說出在下是恆山門下譚玉山,那知這位穿錦衣的聽了冷笑道:“‘元嶽劍法’也並無出奇之處,你們姓譚就能唬人不成?咱們就這樣動起手來。”

餘日休不加可否,回頭看了老婦人和上官平一眼,問道:“他們呢?”

酒糟鼻小老頭又從老婦人身後鑽了出來,搶着道:“咱們原是勸架來的,小老兒說:

‘你們不用打了,真刀真槍的幹起來,會弄出人命來的’,怎知這個穿藍衫的抖手就給小老兒來了個一劍穿心,幸虧他這一劍偏了些,嘻嘻,只刺在小老兒脅下,他還不甘心,第二劍又刺了過來,讓小哥……不,不,平小哥看不過,伸手撂了一下,其實平小哥撂的也不算重,又沒碰上他的劍,不知怎的,他那把劍忽然斷了,現在打造刀劍的人,就和賣酒的人一樣,你要他酒裡不攙水,他死也不甘心,打造刀劍,好好的百鍊精鋼裡,照樣給你攙些爛鐵在裡面,所以現在鑄的劍,不碰他也會斷,嘻嘻,這就是人心不古,偷工減料,這位穿藍衫的小老弟,那把劍就是這樣,掛着做樣子還好,真要動手,嘻嘻,也會不打自斷……”

餘日休看不透這酒糟鼻小老頭的來歷,但他一副猥瑣樣子,又不像是個高人,不覺目光如炬,瞪了他一眼。

酒糟鼻小老頭還待滔滔不絕的說下去,被餘日休這一眼,瞪得心頭髮毛,連忙住口,但又訕訕的道:“餘……老哥你眼睛裡有光,看得人心裡會發毛,你別這樣看我好不好?”

餘日休掌崆峒門戶數十年,江湖上很少有人和他稱兄道弟,這不知死活的小老頭居然稱起他“餘老哥”來,餘日休卻也真拿他無可奈何,沉哼一聲道:“張在春,你的劍如何斷的?”

三弟子張在春道:“弟子兩顆門牙,不知誰打落的,當時弟子正在和這小老頭說話,還當是他,所以弟子一怒之下,就刺了他一劍,卻被他夾在脅下,弟子拔出劍來,再刺他的時候,這小子用手撂在弟子手腕上,長劍就被震斷了。”

“蠢東西!”餘日休道:“把斷劍取來給爲師瞧瞧。”

張在春答應一聲,俯身從地上拾起長劍,雙手呈上。

餘日休接到手中,仔細看了斷處一眼,果見斷處有着鐵鏽,碎屑鐵蝕,並非被人震斷的,心中暗暗覺得奇怪,崆峒門下的長劍,俱是百鍊精鋼,何來鐵鏽?擲下斷劍,還沒開口。

酒糟鼻小老頭卻開口了:“你老頭現在看清楚了,小老兒說得沒錯吧!準是鐵匠在鋼裡攙了爛鐵……”

餘日休突然心中一動,暗道:“只有練‘離火神功’一類功夫的人,才能在頃刻之間把百鍊精鋼溶毀,此人……”

他又看了酒糟鼻小老頭一眼,覺得實在不像,接着又朝大弟子問道:“那麼是什麼人打了你兩個耳光?”

楊再春兩邊臉頰都有紅腫的指印,他自然一眼就看得出來。

楊再春一指老婦人道:“是她。”

餘日休擡目朝老婦人望來,點頭道:“很好,你替貧道教訓了門人。”

“沒錯。”老婦人道:“你門下弟子,以後說話最好清爽一點,再口不擇言,走在江湖上,只怕不止捱上兩個耳光,連性命都會丟了。”

餘日休怪笑一聲道:“崆峒門下,走在江湖上,隨便就會丟了性命,那麼崆峒派就不用再在江湖立足了。”

酒糟鼻小老頭道:“不立足就不立足好了。”

老婦人冷聲道:“你待怎的?”

“問得好。”餘日休微嘿道:“老夫身爲一派掌門,自然不好以大欺小,但崆峒門下,也不容別人欺負,老夫當依情節輕重,分別處置,第一、恆山派這姓譚的小夥子藐視崆峒,

出言不敬,老夫罰你跪下來磕三個頭,即可無事。至於這個小夥子……”

他目視上官平,徐徐說道:“你震斷崆峒門人長劍,江湖各大門派,都把師門所賜長劍,重於生命,甚至有些門派還有劍在人在,劍亡人亡的規炬,震斷人家長劍,乃是江湖大忌,但老夫可以酌情減輕處罰,你小夥子身邊不是也佩着長劍嗎?老夫也要小徒以指力震斷你長劍,兩下扯平。至於這老婆子無故出手,打了老夫門下兩個耳光,老夫看在你年紀大了,小徒只要打你一記耳光就好,老夫這樣處置,你們服是不服?”

老婦人、上官平、和譚玉山兄妹聽他不分是非,一味護犢,心中覺得有氣,還未開口!

酒糟鼻小老頭搶着道:“服,服,這話最是公平不過了,這叫做以子之盾,攻子之矛,好極,不過小老兒還得替你加上三點,補充補充,不知你餘老哥的意思如何?”

餘日休道:“你說說看?”

酒糟鼻小老頭伸出一根指頭,說道:“第一、你老哥門下調戲這位小姑娘,話說得難聽死了,該不該向這小姑娘跪下磕三個頭賠罪,第二嘛,這姓楊的小哥用你老哥獨門暗器崆峒奪命飛星,打得滿天星斗,要不要交出奪命飛星來,讓平小哥也打還張小哥,第三嘛,楊小哥無緣無故刺了小老兒兩劍,小老兒要不要也刺還他,至於第四……第四嘛,嘻嘻,小老兒一時忘了,待會想出來了再說吧!不過這三點,小老兒也是酌情減輕處罰,和你餘老哥一樣,是以子之盾,攻子之矛的意思,嘻嘻,小意思,你餘老哥覺得公平不公平?”

他這番話,雖然把矛和盾說顛倒了,但也許是故意的,可是說的卻大有道理,正是以子之矛,攻子之盾,聽得老婦人和那姓譚的少女都不覺臉有笑容。

餘日休臉上青氣隱現,沉哼一聲道:“你在老夫面前一再語無倫次,你當老夫好說話?”

大袖突然一拂,朝酒糟鼻小老頭卷出。

這一記他爲了要試試酒糟鼻小老頭到底是否會武?是不是深藏不露的人?在衣袖上用了三成力道,一道袖風,直如浪濤般卷撞過來。

“你這是做什麼?”酒糟鼻小老頭吃了一驚,口中叫道:“君子動口,小人動手,你老哥這……咦……好大的風……”

他腳下踉蹌後退,直退出七八步之多。

餘日休這一記衣袖揮出的勁風應該何等猛烈,凡是猛烈的勁風,速度一定極快;但酒糟鼻小老頭踉蹌後退,雖似被袖風推出去的,但他退的並不快,這股勁風卻只是隨着他身前捲進,並沒撞上他身子,但袖風到了七八步以外,風勢業已由強而弱,轉眼消失,酒糟鼻小老頭待得風勢消失,又梯梯他他的向前走上了七八步,埋怨道:“餘老哥,不是小老兒退得快,你這一記衣袖,可就要了小老兒的命了。”

餘日休看得目中寒芒連閃,哼道:“看來你果然是一位高人!”右手擡處,一掌凌空拍來。

他衣袖一拂,就有三成功力,這回含怒出手,掌上已貫注了八成力道,一道掌風,勢若狂濤,忽然如同有物。

“不高,小老兒一出孃胎,就註定是矮……”酒糟鼻小老頭話聲未落,咦道:“你怎麼又來了,我們講好不動手的……”

別轉屁股就跑。他拖着一雙破鞋跑起路來梯梯他他的,根本跑不快,一顆頭卻一直往前鑽,這在他來說,已經算是跑得很快了。

說也奇怪,餘日休這一記掌風,呼嘯有聲,一直跟在他身後追擊,就是追不上他。

這回酒糟鼻小老頭一直跑出一丈多遠,聽聽後面沒有風聲了,纔回頭走來,搖着頭道:

“餘老哥這玩笑開大了,你只要舉舉手,小老兒就要沒命的跑,你如果再多舉幾次手,小老兒不被你一掌擊斃,累也累死了,下次小老兒再也不跑了,你老哥一定要小老兒的命,小老兒也就認了。”

說着,果然在路旁的大石上坐了下來。

現在,不但餘日休看出來了,就是上官平也看出來了,這酒糟鼻小老頭果然是位深藏不露的高人,天底下那有劈出去的掌風,會追不上人的?

餘日休心頭更是驚駭無比,他身爲崆峒掌門人,武林中同輩高手,那有這樣一號人物,幾乎連聽也從沒聽人說過,一時對酒糟鼻小老頭深感高深莫測;但他究是老江湖了,自知再出手也徒增笑柄,這就呵呵一笑,拱手道:“閣下果然高明得很,衝着你老哥,方纔雙方誤會,就此揭過,餘某少陪。”率同四個門人,朝山下而去。

酒糟鼻小老頭嘻嘻一笑,尖聲道:“餘老哥給了小老兒的面子,小老兒謝了,你們師徒五個要補鞋的話,就到山下找我好了,老主顧小老兒一定特別便宜。”

餘日休沒有說話,師徒五個已經走遠。

酒糟鼻小老頭朝老婦人、上官平咧嘴一笑道:“他真的走了!”

上官平喜道:“老丈果然是高人,你還一直瞞着我們。”

酒糟鼻小老頭眨動豆眼,聳聳肩笑道:“你也和那餘老道一樣,說我高人,瞞着你們,小老兒幾時瞞着你們,人高不高,一眼就看得出來,小老兒又矮又瘦,還算高人?”

譚玉山和他妹子並肩走了過來,拱拱手道:“方纔這場糾紛,多蒙這位老前輩、這位婆婆、和兄臺仗義出手,在下兄妹無任感激,只不知如何稱呼三位纔好?”

酒糟鼻小老頭搶着道:“沒關係,這是小事情,不用客氣,嘻嘻,大家都是自家人了,哦,哦!你是問我們尊姓大名?小老兒姓再,再來一壺的再,名不稀,一點也不稀罕的不稀,嘻嘻,現在這名字已經有好久沒用了,因爲人家都叫我小老兒醉不死,這名字可好得很,小老兒喜歡喝上幾杯,天天都能醉,那是求之不得的事。不死,那更好了,長命百歲,永遠不死,那不成了仙?哈,小老兒一說就扯遠了,來,來,小老兒給你們介紹,這小哥姓讓,哦,不,不,讓賢是他名字,小老兒又忘了,他姓平,對,就是姓平,這位老嫂子是平小哥的姑姑,人好得很,出手又大方,一片金葉子,足有五錢重,可以買兩壇酒,還有得找……”

老婦人道:“你說完了沒有?”

再不稀(酒糟鼻小老頭)連忙哦了一聲,陪着笑道:“是,是,說完了,說完了。”

譚玉山連忙拱手道:“原來是再老前輩、姑姑、平兄,在下譚玉山,她是舍妹玉琴。”

再不稀嘻嘻一笑道:“譚姑娘,你這名字也好得很,很容易記,如果記不得,你只要記得彈琴就好,中間再加一個玉字,就是姑娘的名字了。”

譚玉琴知他生性詼諧,粉臉微微一紅,嬌笑道:“晚輩這名字,沒有你老前輩的好。”

再不稀一拍巴掌,高興的道:“姑娘真是蘭心蕙質,聰明得很,若說天下名字,那就數小老兒應該第一,姑娘第二。”

說到這裡,口中哦了一聲道:“對了,你們幾個小娃兒,和小老兒一見投緣,平小哥老叫我老丈,現在你們兩個又叫我老前輩,這種稱呼俗得很,乾脆,你們就叫我醉老哥,老哥哥,都比老丈、老前輩好聽得很。”

上官平道:“這個我們如何敢當?”

再不稀道:“你小兄弟什麼都好,就是太拘謹了,叫我老哥哥有什麼不敢當的?”

上官平道:“老哥哥吩咐,自當遵命。”

譚玉山還沒開口,譚玉琴道:“大哥,快叫老哥哥呢!”

譚玉山作着長揖,說道:“恭敬不如從命,在下就叫老哥哥了。”

再不稀笑道:“你們兩個小兄弟,還沒這位小妹子的爽朗。”

譚玉琴道:“老哥哥,誇獎了。”

老婦人道:“我呢?也叫你老哥哥。”

“不敢,不敢。”再不稀聳着肩道:“老嫂子喜歡叫我小老兒什麼,就叫小老兒什麼。

譬如醉老頭、醉不死,都可以,老嫂子可別見怪,算起來小老兒最少也不過大你幾十歲,叫我老哥哥也沒不對,不過你是平小兄弟的姑姑,再仔細一算,小老兒就矮了一輩,也要叫你姑姑了,所以隨便你叫就是了。”

老婦人笑道:“江湖上各交各的,我還是叫你老哥哥的好。”

“好極!嘻嘻!”再不稀望着上官平聳聳肩道:“咱們這筆帳,扳着手指頭也是算不清的。”

譚玉琴問道:“老哥哥,你們也是參加論劍來的了?”

再不稀聳聳肩,笑道:“參加,嘻嘻,咱們三個沒門沒派,怎麼參加得進去?不瞞你小妹子說,咱們本來不是一路的;但想看看熱鬧,卻有志一同,才湊在了一起,十年前,小老兒也來看了,因爲玉皇頂裡有個廚師,是小老兒……不,不,現在和你們說話,該稱老哥哥了,他是老哥哥從前一個老鄰居小女兒丈夫的哥哥,老哥哥彎來彎去總算和他認識,才帶老哥哥進去的,老哥哥躲在老遠,蹲着身子看了半天,這次這位老嫂子也喜歡看熱鬧,咱們才一起來的,過幾天,老哥哥還是那條老路子,找玉皇頂那個廚師帶咱們進去……”

譚玉琴屈着纖指道:“你老鄰居小女兒丈夫的哥哥,那就是老鄰居女婿的哥哥,幹嘛繞這大圈子,聽得人家糊里糊塗的。”

再不稀搖着頭道:“那可不同,老哥哥那個老鄰居有七個半女兒,我不說他小女兒,到底是那個女婿呢?”

譚玉琴奇道:“女兒怎麼會有七個半的呢?”

再不稀嘻的笑道:“他有七個女兒,一個乾女兒,乾女兒只能算半個女兒。”

譚玉琴咭的笑出聲來,道:“老哥哥說話滑稽,叫人聽了會不自禁的笑出來。”

再不稀道:“老哥哥就喜歡逗人笑了,一天多笑幾次,一年下來就會年輕三個月,活到一百歲的時候,就像七十歲的人一樣。”

譚玉琴道:“老哥哥,你不用去找玉皇頂的廚師了,今年論劍會是咱們恆山派主辦的,到時候,大哥和我領你們進去好了。”

“哦,對了!”再不稀一拍手掌,笑道:“老哥哥忘了你們是恆山派的人,這十年的劍主是恆山掌門人譚崑崙大俠。”

譚玉山道:“那是先父。”

再不稀聳聳肩道:“妙極,看你們兩個領着咱們進去,不但有位子坐,看起來也近得多了,不用蹲在草堆裡,委屈了兩條腿,站起來的時候,好比有繡花針刺着一般,又麻又酸!

那好,咱們就這樣說定了。”

口口口口口口

三月十五日,在泰山論劍,這是由來已久的一件武林盛事,每十年舉行一次,據說最初是由五嶽劍派發起的,例由五嶽劍派輪流作東,柬邀武林各大門派,和江湖知名人士參加,當作觀摩,並由各大門派中,公推劍術最高的人爲“劍主”。

劍主本來只是一項榮譽,並不是可以號令武林的盟主;但此人一旦獲得“劍主”之尊,江湖上誰不尊崇。許多糾紛,也可以因他一言而解,遇上什麼大事,大家也自然會一致推舉他出來主持,久而久之,劍主自然的成爲武林盟主了。

這在好的一面來說,劍主是安定武林的柱石,但若推舉不得其人,也可能成爲武林的災禍。就像六十年前那一次論劍,魔敦教主技壓羣倫,取得了“劍主”的尊榮,差點掀起一場血雨腥風,把整個江攪得支離破碎。

經過那一次教訓,各大門派作了一項決定,論劍會依然十年一次照常舉行,但不再公開邀請,除了五嶽劍派和江湖各大門派的人之外,須由兩個門派的“介紹”方可參加。

十年前,論劍會上,北嶽恆山派掌門人譚崑崙以一手“元嶽劍法”獲得全體推許,登上了“劍主”的寶座,但他卻在三年前突然過世。

今年泰山論劍大會,正好由恆山派作主人。恆山派自從三年前譚崑崙去世之後,由他師弟杜東藩繼任了掌門人。

三月十五日這天,通往玉皇頂的山道,早已由恆山派的門下弟子扼守,遊人香客一律止步,就是武林中人,沒有兩個門派推介,也無法上得去。

山坡上的玉皇觀,這一天就成爲武林最高層人物的集會之所,泰山幾座著名寺院的廚師,也幾乎全集中到這裡,以最佳手藝,做出一等一的素齋,款待天下英雄。

玉皇觀是各大門派來賓休息的地方,(玉皇觀因在極頂,地方不大)論劍的地點卻在玉皇頂東南首一片平坦處,叫做平頂峰,也就是孔老夫子“登泰山而小天下”的地方。

這天早晨,天色堪堪黎明,上官平就被再不稀叩着房門叫醒了:“喂,喂,平小兄弟,快起來啦!咱們要早些上山去呢!”

上官平應了聲“是”,披衣下牀,打了盆水,剛盥洗完畢,老婦人也趕來了。

再不稀聳着肩笑道:“看情形,你大概一晚沒有睡好了?”

老婦人道:“這話倒給你猜着了,今天是論劍大會的正日,如何睡得着?”

上官平心裡暗暗好笑,姑姑上了年紀的人,還是童心未泯,爲了瞧熱鬧,居然一晚睡不着覺!”

再不稀催道:“你好了沒有?咱們該走了呢!”

上官平拿起斬雲劍,佩到身上,說道:“好了。”

再不稀道:“那就快些走。”說完,梯梯他他的搶着走在前面。

老婦人朝上官平低聲道:“你記住了,待會輪到泰山派出場的時候,你就不用和祝南山客氣,取下面具,就說是奉尊師之命來參加的,你有泰山派掌門人的斬雲劍爲憑,是名正言順的掌門人。”

上官平道:“這個……恐怕他們不會相信呢!”

老婦人道:“你本來就是泰山派掌門人,哦,你說你是第幾代?”

上官平道:“二十七代。”

“就是了,難道這還會冒充的?”老婦人道:“我想五嶽劍派中人,自然有人見過這把泰山派掌門寶劍的了。”

再不稀走了幾步,回頭看看,他們還在說話,忍不住叫道:“喂,你們姑侄兩個話有完沒完?再不快些走,就來不及啦!”

上官平道:“好,好,來了。”

再不稀搖着頭道:“所以孔老夫子會說婦人小子不好養,上了年紀的老頭還好,上了年紀的大小姐,說話就會羅嗦……”

老婦人冷還道:“你說什麼?”

“沒……沒有……”再不稀連忙陪笑道:“小老兒是說今天一早我還喝酒,說話還不會嚕囌。”

老婦人哼道:“這還差不多。”

三人這就一路往山上趕去,登上南天門,折而向東,不多一會,便已到了摩崖,但見山路兩旁,站着八名身穿藍衫的漢子,胸前掛着紅綢字條,上書“迎賓”兩字,垂手鞠躬,其中一名漢子正待趨上訊問!

只見從摩崖上急步走下一對青年男女,口中叫道:“老哥哥,你們來了。”

這兩人正是譚玉山、譚玉琴兄妹,譚玉山朝那迎賓漢子低低說了兩句,那迎賓漢子點點頭,退了下去。

譚玉山向三人拱拱手道:“姑姑、老哥哥、平兄請上去了。”

再不稀朝八名恆山弟子點着,拱拱手道:“諸位辛苦了。”

那八名恆山弟子不知這三人來歷,也一起躬身還禮。

譚玉山走在前面領路,譚玉琴卻和老婦人走在一起,從摩崖再上去,就是玉皇頂了,玉皇觀規模不大,此刻大門敞開,門上掛了一條紅布橫幅,上面貼着一行金字,那是:“歡迎武林各大門派高人蒞臨。”

再不稀嘻的笑道:“今天我這醉不死的老也算是高人了。”

譚玉山兄妹沒有把三人領入觀去,卻從玉皇觀門口經過,不路朝東南首的平頂峰走去。

譚玉山怕三人不高興,一面低聲說道:“玉皇觀地方不大,作爲接待各大門派掌們人休息之處,所有隨同師長前來的各派門人,都已在會場上了,姑姑和老哥哥、平兄三位,先到會場上去休息,大會不久就要開始了。”

再不稀聳着肩道:“沒關係,有地方坐已經很好了,嘻嘻,二十年前,十年前兩次論劍會,老哥哥都是蹲在玉皇觀後的草堆裡看,又遠又看不清,兩條腿老哥真吃不消呢!”

譚玉琴道:“老哥哥叫自己的腿,也稱它老哥麼?”

再不稀道:“這個你小妹子就不懂了,一般朋友叫做足下,那不是老哥的意思嗎?我稱兩條腿老哥,是因爲他們受了委屈,才和他們客氣,表示慰勞之意。”

說話之時,已經到了平頂峰會場,只見北首正中間放着一、二十把交椅,圍成一個半圓形,中央是一片空地,南首面向空地,放着數十條長凳,也圍成了半個圓形,此刻已有幾十個人坐在那裡。

譚玉山把三人領到左首邊上,說道:“三位請隨便坐,小弟還有事去,不奉陪了,妹子,你沒事,就留在這裡陪陪姑姑吧!”

再不稀道:“小兄弟只管請便,不用招呼咱們了。”

譚玉山拱拱手,急步行去,四人就在兩張長凳上坐下。

再不稀東張西望的看了一陣,壓低聲音道:“今年的論劍大會,看來比二十年前、十年前,都要熱鬧呢!”

老婦人問道:“怎麼看得出來的?”

再不稀道:“我也只是想當然耳,那些吃了五合一的人,和掉了包的人,今天自然都要亮相了,如果一點熱鬧也沒有,幹嘛要給他們吃五合一呢?”

上官平聽得心頭暗暗一動,忖道:“他說的掉了包的人,自然說假冒鍾大先生的人了,這事自己從沒和他說過,他怎麼知道的呢?”心中想着,一面試探着道:“老哥哥,你看今天這論劍會,會有什麼後果?”

再不稀嘻的笑道:“咱們是看熱鬧來的,管他五合一,掉不掉包,反正很熱鬧就是了。”

譚玉琴不知他們在說些什麼?忍不住問道:“老哥哥,你們在說些什麼呢?”

再不稀笑了笑道:“老哥哥一時也說不清楚,你慢慢的看吧!”

這時會場上人越來越多了,三五成羣,有的找個位子坐下來,有些人卻走來走去的到處亂瞧。

上官平看到昨天在路上和自己起衝突的崆峒餘日休門下四個門人,正好從自己這一邊經過,楊再春等人自然也看到了,但因此刻是在論劍大會場上,倒也不敢惹是生非,八隻色眯眯的眼睛,溜着譚玉琴,就從前面揚長走過。

在他們身後不遠,走過來的竟是無形殺手索無忌。

老婦人站起身,朝他走去。索無忌看到老婦人,似是頓感意外,拱了拱手。老婦人和他低低的說了兩句。

索無忌有意無意的朝楊再春四人看了一眼,微微頷首,就繼續走去,老婦人也自顧自回到長凳上坐下。

過不一會,各大門派的人陸續進場了!

當先入場的居然是崆峒派的餘日休,率同崆峒門人楊再春、萬家春、張在春、呂全春四人。

接着是形意門掌門人宋景陽、八卦門掌門人許玄通、五行門掌門人侯世海、七星會會主文曲星楚子奇,身後緊隨一個白衣文士和一個黑衣中年人。少林寺鐵打金剛能遠、伏虎寺方丈智通、率同門下法善、法慈。武當派元真子、丐幫長老獨臂丐幹靖邊。

然後是中嶽派掌門人鍾大先生,他後面跟着兩個青衣少女,和兩個灰衣老者。西嶽派掌門人華清輝、阮清芬、華小芬、李傳光、榮顯宗。南嶽派掌門人羅浩天、率子羅青雲。東嶽派掌門人石敢當祝南山、率子祝士諤。

最後是本屆主人北嶽派掌門人杜東藩、率同譚玉山和他的大弟子謝傳薪,陪同各大門派掌門人入場。

各大門派的掌門人或代表,都被請到上首半圓形的一排木椅上落座。隨同掌門人或師長來的各大門派門人弟子,則由譚玉山、謝傳薪兩人請到下首半圓形的兩排板凳上落座——

第八章 石窟奇遇第十三章 夜襲黑龍莊第十三章 夜襲黑龍莊第五章 人心叵測第二十七章 大戰玄女第十四章 朝陽教主第八章 石窟奇遇第十七章 易釵而弁第十四章 朝陽教主第八章 石窟奇遇第九章 論劍大會第七章 鬥姥毒齋第十四章 朝陽教主第一章 於菟佳人第十九章 霞宮被困第十五章 疾風勁草第十九章 霞宮被困第十四章 朝陽教主第二十三章 朱崗集會第十八章 玄衣聖母第九章 論劍大會第二十三章 朱崗集會第二十七章 大戰玄女第七章 鬥姥毒齋第十五章 疾風勁草第十七章 易釵而弁第二十六章 一掌驚天第二十一章 鬼域心機第二十四章 四路分兵第九章 論劍大會第二十一章 鬼域心機第十章 榮登掌門第十六章 丈人看女婿第二十五章 會集二郎廟第十三章 夜襲黑龍莊第二十六章 一掌驚天第二十六章 一掌驚天第二章 夜傳絕技第十四章 朝陽教主第二章 夜傳絕技第十八章 玄衣聖母第一章 於菟佳人第六章 救人一命第二十七章 大戰玄女第十章 榮登掌門第一章 於菟佳人第二十五章 會集二郎廟第十九章 霞宮被困第十三章 夜襲黑龍莊第十九章 霞宮被困第十四章 朝陽教主第十五章 疾風勁草第十五章 疾風勁草第八章 石窟奇遇第二十章 修羅公主第六章 救人一命第二章 夜傳絕技第二十七章 大戰玄女第二十三章 朱崗集會第十六章 丈人看女婿第十六章 丈人看女婿第十二章 亂象漸萌第二十四章 四路分兵第十章 榮登掌門第四章 假快活三第十七章 易釵而弁第二十六章 一掌驚天第二十二章 抑濁揚清第二十三章 朱崗集會第十八章 玄衣聖母第二十二章 抑濁揚清第六章 救人一命第二十四章 四路分兵第十九章 霞宮被困第二十四章 四路分兵第十二章 亂象漸萌第十九章 霞宮被困第二十五章 會集二郎廟第六章 救人一命第十九章 霞宮被困第十章 榮登掌門第十四章 朝陽教主第十章 榮登掌門第十九章 霞宮被困第十五章 疾風勁草第七章 鬥姥毒齋第六章 救人一命第十七章 易釵而弁第二十五章 會集二郎廟第三章 癡情女子第十二章 亂象漸萌第六章 救人一命第十三章 夜襲黑龍莊第三章 癡情女子第八章 石窟奇遇第二十三章 朱崗集會
第八章 石窟奇遇第十三章 夜襲黑龍莊第十三章 夜襲黑龍莊第五章 人心叵測第二十七章 大戰玄女第十四章 朝陽教主第八章 石窟奇遇第十七章 易釵而弁第十四章 朝陽教主第八章 石窟奇遇第九章 論劍大會第七章 鬥姥毒齋第十四章 朝陽教主第一章 於菟佳人第十九章 霞宮被困第十五章 疾風勁草第十九章 霞宮被困第十四章 朝陽教主第二十三章 朱崗集會第十八章 玄衣聖母第九章 論劍大會第二十三章 朱崗集會第二十七章 大戰玄女第七章 鬥姥毒齋第十五章 疾風勁草第十七章 易釵而弁第二十六章 一掌驚天第二十一章 鬼域心機第二十四章 四路分兵第九章 論劍大會第二十一章 鬼域心機第十章 榮登掌門第十六章 丈人看女婿第二十五章 會集二郎廟第十三章 夜襲黑龍莊第二十六章 一掌驚天第二十六章 一掌驚天第二章 夜傳絕技第十四章 朝陽教主第二章 夜傳絕技第十八章 玄衣聖母第一章 於菟佳人第六章 救人一命第二十七章 大戰玄女第十章 榮登掌門第一章 於菟佳人第二十五章 會集二郎廟第十九章 霞宮被困第十三章 夜襲黑龍莊第十九章 霞宮被困第十四章 朝陽教主第十五章 疾風勁草第十五章 疾風勁草第八章 石窟奇遇第二十章 修羅公主第六章 救人一命第二章 夜傳絕技第二十七章 大戰玄女第二十三章 朱崗集會第十六章 丈人看女婿第十六章 丈人看女婿第十二章 亂象漸萌第二十四章 四路分兵第十章 榮登掌門第四章 假快活三第十七章 易釵而弁第二十六章 一掌驚天第二十二章 抑濁揚清第二十三章 朱崗集會第十八章 玄衣聖母第二十二章 抑濁揚清第六章 救人一命第二十四章 四路分兵第十九章 霞宮被困第二十四章 四路分兵第十二章 亂象漸萌第十九章 霞宮被困第二十五章 會集二郎廟第六章 救人一命第十九章 霞宮被困第十章 榮登掌門第十四章 朝陽教主第十章 榮登掌門第十九章 霞宮被困第十五章 疾風勁草第七章 鬥姥毒齋第六章 救人一命第十七章 易釵而弁第二十五章 會集二郎廟第三章 癡情女子第十二章 亂象漸萌第六章 救人一命第十三章 夜襲黑龍莊第三章 癡情女子第八章 石窟奇遇第二十三章 朱崗集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