喜歡一個人,總是希望把自己最美好的一面展示給對方,可是,他還沒來得及讓她看到自己最完美的一面,就被她用“懦夫”這樣的字眼來形容,沒有哪一個人能輕易接受,更何況是敏感的洛天奇。
當同樣的字眼與記憶力的畫面重疊的時候,那種彷彿溺水的窒息感,頓時將洛天奇淹沒,他幾乎是無意識的雙手抱住頭,慢慢的蹲下來。
“不.......我不是懦夫,不是,不是!”
“不想要做懦夫的話,你就趕緊懸崖勒馬,還來得及,方圓是個善良的好姑娘,我想,她在天上看到的話,也會很欣慰的。”季二走過去,慢慢在洛天奇身邊蹲下來,一隻手輕輕的搭在他的肩膀上,試圖說服他,“沒事的,你只是做錯了,還記得方圓總是會說的一句話嗎?知錯能改善莫大焉,只要你別再繼續錯下去,她那麼善良,會原諒你的!”
“不,不會的........”也不知道洛天奇的思緒落到了哪兒,嘴裡囁嚅着,慢慢的擡頭,帶着難以捉摸的神色的目光一寸寸的移到沈寄安的身上:“方圓.......方圓是個好姑娘,她是這個世界上最好的姑娘,她是獨一無二的,是不應該被取代的.........”
季二錯愕的看着他,他離得近,所以清楚的看到了洛天奇在說話的時候,雖然吐辭清晰,可是,他的眼神卻是渙散的,看着沈寄安,事實上,他的瞳孔裡卻是一片死寂。
“洛天奇?你.........”
季二還沒來得及說話,就被洛天奇毫無徵兆的一把給推開了,他一下子衝過去,一把抓住沈寄安的袖子:“都是你,沈寄安,都是你!方圓是你害死的,你應該向她道歉!”嘴裡說着,手裡不管不顧的拖着沈寄安往樓上走,嘴裡還在繼續唸唸有詞:“是你,都是你,沈寄安.........圓圓她那麼愛你,你害死了她........”
確實是向着樓上的方向,可是,洛天奇的動作卻是非常的僵硬,似乎是失去了靈魂的軀殼在機械的重複一個提步落步的動作一樣。
本來是想揮動胳膊甩開他,可是,看到他這個樣子,沈寄安猶豫了一下,到底還是沒有動作,也就任由他死死的抓住袖子,一步步往樓上走去。
季二也看出了洛天奇的不正常,與沈寄安默默的互換一個眼神,心照不宣的跟上去。
那是洛天奇的臥室,一如既往的寬敞卻整潔空蕩,主打褐灰的牆壁色調,又因爲裡面的東西太少,而透出幾分壓抑和詭異來。
直到把沈寄安整個人扯進來了,洛天奇才像是傀儡聽到了主人的命令一樣,驀然鬆開了手,他一步步走到書桌對面的牆壁旁,怔怔的看着一幅畫發呆。
那是一副山水圖,不是什麼稀奇的名家大作,沈寄安和季二都很熟悉,他們不知道那幅畫是從哪裡來的,只是隱隱約約的記得,那幅畫是從高中的時候開始,就一直掛在了洛天奇的房間裡。
那時候也四下裡問過他好幾次,甚至還開過不少的玩笑,但是,關於那幅畫,洛天奇從來沒有透露過半個字。
直到現在,此時此刻,又一次站在這幅畫面前,沈寄安和季二仍舊是面面面相覷,不知道洛天奇究竟要表達個什麼意思。
“喂,你.........”就是季二腿都站麻了,懊惱的
準備開口的時候,再次聽到了洛天奇呢喃自語的聲音。
“圓圓......這幅畫.........是圓圓送給我的呀!是她........”
沈寄安忽然想起了什麼,愣了一下,認真的打量起那幅畫來,終於想起了一件陳舊的往事。
那一年暑假,沈寄安偷偷帶着方圓去烏鎮旅遊,後來要回去的時候,方圓看中了一副山水畫,其實就是一個“高仿”畫手的作品,因爲不識貨,方圓就花了不少錢買了下來,送給沈寄安的時候,被他狠狠的笑話了一頓,後來她就氣咻咻的將畫拿走了。
兩個人在回去的路上,正好遇上了同時去旅遊的洛天奇,因爲東西實在是太多,拿着一副畫軸不太方便,雖說是贗品,但好歹不難看,更何況,那可是花了正品的價格買來的。
於是,方圓就極其“大方”的,將那幅畫隨後塞給了洛天奇。
而眼前的這幅畫,其實就是那時候的那副。只不過是個隨手的舉動而已,卻一直被洛天奇珍藏到現在,甚至還拿去裝裱了,也難怪這麼多年,沈寄安從來沒有注意到過。
看着洛天奇喜歡方圓已經喜歡到癡迷的程度了,沈寄安既驚訝,又爲他覺得可悲,同時也夾雜着憤怒。
沒想到;洛天奇竟然那麼喜歡方圓,可是,喜歡到這種地步卻從來不敢說出口,一個大男人,這點兒勇氣都沒有嗎?可是,再一想到,那時候的洛天奇,頂着自己好兄弟的頭銜,卻覬覦着自己的女朋友,那種“多年以後才恍然大悟自己當時隨時會被綠”的感覺,沒有那個男人能隨隨便便的不窩火吧?
心裡的邪惡念頭開始作祟,沈寄安看着洛天奇樣子脖子,一副認真欣賞畫作的樣子,沉聲說道:“你錯了,那幅畫,並不是方圓送給你的,她原本是打算送給我的,只是,被我看出來是贗品,她就隨手給你了。”
“你說什麼?”洛天奇忽然回頭,露出了看見了鬼怪的表情,震驚而又抗拒的登着沈寄安,瞳孔裡出現兩個小人,都燃燒着熊熊烈火。
沈寄安靜靜的看着那雙眼睛,嘴角微微勾起:“洛天奇,你終於清醒了麼?”
洛天奇用難以形容的眼神盯着沈寄安看了一會兒,隨即露出了怔愣的表情,像是剛從另一個世界裡醒過來,眼神裡光彩流轉,似乎是在很努力的回憶沈寄安和季二怎麼會在這兒,以及自己剛纔都做了什麼事兒,說了什麼話。
“洛天奇,你帶我們來這兒到底是要幹什麼?”季二神情不耐的看向洛天奇,總覺得他這樣一會兒清醒,一會兒癲狂的樣子有些不對勁兒。
洛天奇的目光終於恢復清明,淡淡的看了季二一眼,然後在二人的目光中,又轉過身去,緩緩擡手,猛地掀開了這幅被他像是“價值連城的珍寶”一樣對待的畫作。
畫布後面的情景露出來,季二倒吸了一口涼氣,而沈寄安,則是整個人僵化在了原地。
那副山水畫的後面,還藏着另外一幅畫,而這幅畫,季二再熟悉不過。
畫面上是方圓在林間奔跑的樣子,是沈寄安親自畫的,一身幾乎透明的白紗裹着一副曼妙的身姿,在褐黃和嫩綠的林間,宛若天上下凡來的仙子。
這幅畫,季二統共就只看到過兩次,一次是在沈寄安畫好之後,偷偷給季二看的,因爲方圓的衣着比較暴
露,沈寄安拒絕給很多的人看到。當時季二還開玩笑說,既然這麼不想給人看到,那就將它藏起來好了!
第二次,是方圓出了意外之後,他在南郊別墅的地下室裡找到沈寄安的時候,他喝得酩酊大醉,手裡抱着的,就是這幅畫。
後來,沈寄安還沒從悲痛中走出來的時候,這幅被沈寄安珍視的畫兒忽然就不見了,沈寄安發了瘋一樣的尋找,卻毫無線索。
爲了不讓沈寄安一直消沉下去,季二幾乎用盡了所有的辦法,就差去請巫師了,終於讓沈寄安相信,這幅畫,其實不是憑空消失的,而是方圓自己帶走了,她不忍心沈寄安再這樣繼續頹廢下去而已。
後來,沈寄安也相信了他,或者說,是願意這樣去相信,放棄了尋找,慢慢才消沉中一步步走出來,直到恢復正常。
其實,那後來的好長一段兒時間裡,季二一直在私底下派人尋找這幅畫,卻一直杳無音信,直到沈寄安某一次從法國的一個小畫廊裡忽然帶回了一副畫。
那時候,季二忽然就有了靈感,沒有牛奶可以用早餐代替,那麼,沒有了方圓,是不是也可以用另一個人來代替呢?
感覺到沈寄安對那個畫面上,與方圓長着一張幾乎一模一樣的臉的女人產生了極大的興趣的時候,季二忽然冒出了一個想法。
反正方圓已經不在了,如果有另一個女人能真正走進老大的心裡去的話,也未嘗不是一件好事兒,又何必要拿過去的東西來刺激他呢?
於是,也就是從那天開始,季二放棄了對那幅畫的尋找,而是開始着手尋找沈寄安帶回來的畫上面的女子。
事情一件件的在季二的腦子裡清晰起來,找了那麼多年的東西,此時此刻,卻竟然在這裡看到了,同時,季二也在懊惱自己的愚蠢。
那幅畫,一直都是放在南郊別墅的的地下室裡的,那是沈寄安的私人地盤,一般根本就不會有人能夠進去,知道地方的,也就是隻有他們四個人而已。別的東西都沒丟,也是唯獨少了這幅畫,而他竟然從來都沒有懷疑過是身邊的人做的。
這麼沒有警惕性!
沈寄安凝視着那幅畫,往事像是電影播放一樣,從腦海裡洶涌而來,那個人的音容笑貌,以爲已經打包好安放在最無人觸及的角落裡了。可是,當看到這幅畫的時候,那個角落像是突然灌進了水,裡面的東西開始四處飄蕩,伴隨着呼吸從各個空隙裡鑽出來。
她對着自己癡癡的微笑的模樣,她低着頭咬着嘴脣低聲啜泣的模樣,她又羞又怯的佯裝慍怒的模樣,她對着自己印在窗戶玻璃上的自己做鬼臉的模樣.......
整個腦子裡都是她。
“圓圓.......”一開口,沈寄安才驚覺,自己的聲音已經哽咽了,喉結費力的動了動,卻是一個音符都發不出來。
一步步走過去,沈寄安伸手撫摸那幅畫,從她的鬢角開始,指節劃過她的額頭,她的眼睛,她的鼻子,然後是她的脣,她的下巴.......
觸摸着冰冷的畫布,心裡卻像是正在觸碰到真正的她,活生生的帶着活人的溫熱觸感。
“沈寄安,你愛她嗎?”就是沈寄安的思緒沉溺在往事裡的時候,身後忽然傳來了洛天奇冷幽幽如鬼魅一般的聲音。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