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下張嬸的衣裳追出來,果然看到一角碧色衣裳在自家門內一閃不見了,好傢伙,跑得還真快,春心磨磨牙,甩開兩條小短腿就衝回了家。
果然,三嬸牽着大壯已經站在了自家院內,據目測,應該還尚未和娘短兵相接。
“娘!”春心喊了一聲,小跑到了劉氏身邊,牽住劉氏的衣襬和不請自來的那娘倆對峙。
正面一看,她的臉色更難看了,因爲她分明看到三嬸打量她家院子的那眼神就彷彿是在看自己的東西,兩眼看了堂屋看廚房,看了廚房看院牆,連牆角栽的一顆石榴兩棵月季都看了半天。
看什麼看,石榴早摘完了,就算沒摘也沒你的份!
春心哪知道人家三嬸根本不稀罕她那幾個石榴,人家的心思也不在石榴上,人家想的比她長遠多了。一看堂屋,三嬸就不樂意了,屋子還算結實,可看起來屋頂好像要收拾一下了,廚房也是,竈臺也太小了,少不了要砸了重砌……還有院牆,那麼矮,上頭竟然也沒插碎石子竹枝子,防人之心不可無,天知道東邊那家會不會翻牆進來摸點什麼走。果然劉氏不是過日子的女人,這麼大的院子就白空着,也不知道養幾隻雞鴨,有地竟然種什麼石榴月季,那塊地開出來撒點菜籽,整個夏天都不愁沒青菜吃。
看了半晌,三嬸終於收回了視線,斜着眼打量劉氏,忍不住又暗自咬了咬牙,不是說劉氏比她還大幾歲的麼,她怎麼看着不像?打扮的妖妖嬈嬈的,一看就不像正經女人!等搬進來了必得讓這女人搬走,寡居那麼多年了,天知道會不會勾引她那口子呢。
“娘,”春心擡頭看看劉氏,奇怪的問道,“三嬸怎麼不會說話了,剛在門口還能說話的,是不是娘太漂亮了,連她都看呆了?”女人嫉妒的眼神啊,她怎麼會看不出來。也難怪三嬸會嫉妒,她的孃親雖說已經三十六了,可生得豔麗嫵媚,歲月帶走了她的青春,卻將氣質留給了她,再加上行事落落大方,衣着得體,足以讓一般女人自慚形穢了。
劉氏聞言一笑,她的女兒小嘴真是越來越甜了,拍拍春心的頭頂,她笑道:“許是你三嬸一路走得累了,去,給你三嬸搬張凳子來。”
這娘倆一問一答終於讓三嬸回過神來,反應過來那娘倆說了什麼話,她的臉都黑了,她會看劉氏看到發呆?說什麼鬼話,那是漂亮麼,分明是妖里妖氣!這娘倆都是一路貨色,小的才幾歲大就牙尖嘴利的,長大了也不是好東西!想起自己兒子臉上挨的那一耳光,三嬸的牙齒就狠狠磨了起來,皮笑肉不笑的看着劉氏說道:“弟妹一向不怎麼進城,跟嫂子見的也少,上次見嫂子還是大哥沒了的時候。”
“我就說弟妹在家太忙,閒來無事寧可丟下手裡的活來我家裡逛逛,”劉氏將“我家裡”三個字咬的死死的,冷笑着說,“家裡活天天做天天有,放下一時半刻的也礙不了什麼事。”
雖是冷笑,可劉氏畢竟還能笑得出來,春心的臉可就是全然沉了下來,好個三嬸,開口就提她那位早早離世的爹,這不是故意招惹娘傷心兼諷刺娘是寡婦麼?她不知道近六年過去了,劉氏還會不會傷心,但她知道,聽到“大哥沒了”那句時,劉氏將她的手攥得很緊很緊。
“哪兒的話,我可不像弟妹這般空閒,我們那一家子大大小小哪兒少得了我!”三嬸說着掃了一眼劉氏手邊的籮筐,見裡面是幾塊繡了大半的帕子,忍不住又撇了撇嘴,繡那花裡胡哨的帕子有什麼用,有好布好線不如留着做衣裳。
“怪道三弟空閒呢,敢情家裡事都交代給弟妹了,弟妹你也忒好性了,自個兒吃苦受累的,縱着三弟在外頭沒日沒夜的玩。”劉氏已經平靜了心緒,邊收拾手邊的針線邊意有所指的說,“但凡弟妹少辛苦一點,讓三弟有點事做,也不至於東遊西蕩被不三不四的混混勾着結識些混賬媳婦子了。”
三嬸的臉頓時漲了個通紅,有心罵兩句卻又罵不出來。
春心奇怪的看着劉氏,雖知道這會兒不是發問的時候,可她還是好奇的很:“娘,什麼是不三不四的混混?三叔結識什麼混賬媳婦子了?”難不成這位孩子一大堆窮的叮噹響的三叔還有那份閒情雅緻玩玩婚外戀?
她可不知道,當初三叔祖家的這位三叔可是有過光輝事蹟的,成天遊手好閒跟一幫閒漢混在一起,受了人家攛掇去勾搭村裡有名的風流婆娘,結果被人堵在房裡,最後是光着身子逃出來的,一時間在西窪村傳爲佳話。
“小丫頭片子瞎打聽什麼!”三嬸咬着牙呵斥了一聲,罵完飛快的轉了話題,“嫂子,弟妹這次來也不是爲着閒逛,也不是弟妹不懂事,實在是嫂子做的有些忒不像了!”
劉氏瞟了大壯一眼,見那小子又恨又怕的瞪着自己,撞上自己的目光又飛快的躲起,就明白了過來,笑笑問道:“弟妹這話說得蹊蹺,我哪裡做得不像了?”
“大嫂這是跟我裝糊塗呢?”三嬸將兒子狠命往前一扯,指着兒子的臉道,“前兒他爺爺好心帶他來看望大伯,不指望你好聲好氣的招呼,可你也不能把他們爺孫趕出門吧?你這還讓大伯怎麼做人?還有,我家大壯纔多大?你個做大伯孃`的就下狠手打他,你摸摸你良心還有沒有?”
“原來三叔是來看望我公公的?我竟不知!”劉氏輕蔑的撇撇嘴,“賴在我家不走,開口閉口的談什麼過繼呀,香火呀,改嫁呀的,還以爲他是爲了算計着我家這點家底呢——”
三嬸立刻尖叫着打斷了劉氏的話:“讓你過繼大壯還不是爲了大伯和大哥的香火着想?你也不看看你自個兒,就一個兒子還給看丟了,你讓大伯大哥他們百年以後連個燒紙捧香的都沒有!”
這就叫喊上了?春心舔了舔脣,剛要開口卻被劉氏拉了一把。
只聽劉氏說:“過繼你兒子?休想!我家尋兒早晚會回家,用不着你來假慈悲!我就算只有女兒在也比你那兒子強百倍。”說完,她摸了摸春心的臉頰,冷冷的看着三嬸。
“過繼不過繼的我不管,族裡早晚也會看不下去你就這麼斷了大伯大哥的香火。”三嬸不甘示弱的和劉氏對視,指着自己兒子道,“自打被你打過以後,我家大壯就頭疼了一整天,白天發燒夜裡胡話,好好的孩子變成這個樣,這都是你做的孽!”
敢情是來訛人了,春心攥了攥拳,怪不得說可憐之人必有可恨之處呢,窮不是錯,可窮了不想着怎麼靠自己雙手富起來,光惦記着別人家的東西,這纔是大錯特錯,誰會可憐這樣的窮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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