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幸的是春心並不知道遠在雁餘城還有人在惦記着她,所以她現在才能吃得下睡得着。
不過,就是偶爾會悲劇一點。
比如現在,她正被罰站在牆根下大聲背醫書。原因很簡單,她抓藥時竟然把生決明當做熟決明給抓了,幸好爺爺發現得早,不然後果就不是她在牆根下罰站那麼簡單了。
待到春心背書背到聲音沙啞後,春和才讓她停了下來,平靜的問道:“小春,知道爺爺爲什麼要給你取名一個‘心’字嗎?”
“爲什麼?”春心啞着嗓子問,事實上她真是很想知道爺爺給她取這名字到底是出於什麼目的,如果他們姓趙錢孫李也就算了,偏偏他們姓春。
“就是爲了提醒你要體會醫者父母心,要用心做藥,用心做人,世間萬事有半點疏漏或許不差什麼,但惟有醫藥之事半點不可粗心。”春和深深的凝視着自己孫女,年歲雖高,可他一雙眼睛卻仍然明亮,就那麼定定的看着她,“半點大意,就可能是生死之差啊。”
原來如此,撇去姓不談,這個名字還真是大有深意。春心連忙點頭,這倒不是敷衍,而是她這些年來在醫院裡的所見讓她對此深有體會。
“好了,你先去休息吧,下午繼續。”這孩子極有天分,只可惜……春和看着孫女的背影長長的嘆了一口氣,若不是尋兒杳無音訊,他又何必如此。
解放了……春心頓時鬆了一口氣,在爺爺的注視下老老實實的穩步走回自己房間,然後才猛的一把撲到了牀上,可憐她的小短腿啊,就快給站斷了啊。前世一直是優等生,從來沒試過罰站的滋味,這次倒是親身體驗了一番。
“還是要小心啊,這種小地方,出點醫療事故,全家都別想再混下去了。”望着黑漆漆的房頂,春心半眯着眼喃喃自語,忍不住將手伸到眼前,白嫩嫩的孩子的小手,帶着點點藥草的香氣,再不是那雙滿是針孔的蒼白乾瘦的手,如今這生活極好,每天背背醫書,弄弄藥草,還有一個可以任她肆意撒嬌的母親。
她可不覺得活了二十多年了還跟母親撒嬌有什麼不好意思的,橫豎那二十多年裡從來沒有嘗試過,如今不趁着這身體才八歲撒撒嬌,等到二十多歲又沒機會了。
想起回家時劉氏不顧形象維護自己的情形,春心翹起嘴角笑了起來,這是她的孃親啊。
可如果春心以爲三叔祖的事情就那麼過去了,那她可就想錯了。
“娘,剛張嬸子給了兩個蘿蔔,回頭我切了醃着吃呀?”春心舉着手裡兩個紅豔豔水靈靈的蘿蔔衝劉氏笑嘻嘻的說道,“爺爺不是說早飯沒味麼,這不現成的來了。”
劉氏沒好氣的白了春心一眼:“你醃?那還能吃呢?給我放那兒,去,把我牀上那一摞補好的衣裳給你張嬸送去!”
被鄙視了……春心摸着腦袋嘿嘿笑了幾聲,把蘿蔔往磨盤上一擱,轉身進了屋。沒辦法,她以前也從來下過廚,哪裡知道柴米油鹽醬醋茶?早上讓她淘點小米,足足舀了一大碗,要不是劉氏發現的早,估計連着幾天都要吃米粥了。
抱着一摞補好的衣裳,春心哼着小曲兒就出了門,這位張嬸就在他們家隔壁,做的一手好菜,人也麻利的很,可唯一不擅長的就是針線,時常要拜託劉氏幫她縫縫補補的。
下午又要去藥鋪了,這回可不敢再胡亂抓藥了,萬一鬧出點醫療事故,古代可不比現代,爲着這個直接打死她都沒地兒喊冤去。春心邊走邊盤算,不提防迎面走來一個牽着孩子的婦人,當頭就撞了上去。
“啊,對不起對不起!我不是故意的!”春心飛快的道歉,一邊說一邊擡起了頭,這一看不要緊,頓時被這位婦人的尊榮驚呆了。
瘦骨嶙峋,兩條腿兒細得跟麻桿兒似的,高高的顴骨,細長眼睛,眉梢吊起帶着三分戾氣,偏頭上插着通紅一朵大花,嘴脣也抹得忒紅了點,不知道還以爲剛喝完血呢,如今已經是暮秋天氣,可這位身上還穿着半新不舊的夏裝,也不知是不怕冷還是有意顯擺她那苗條身段。
虧得嘴上沒痣,不然還以爲媒婆來了呢。春心心裡暗暗嘀咕,視線落到了婦人牽着的那孩子身上,頓時就沉下了臉,這不是那位差點進了他們家門的大壯麼?
大壯自然也認出了春心,瞪起兩眼對春心狠狠的做了個鬼臉,隨後才拉了拉牽着自己的婦人道:“娘,她是小春,大伯孃的閨女。”
敢情公公走了換兒媳來了,春心忍不住撇撇嘴,還真是像母子啊,母猴牽着小猴。看這情形就不是好來頭,她收起了臉上的歉意,皮笑肉不笑的說道:“喲,這不是三嬸麼,怎麼有空來我們坐坐?”
誰知三嬸一眼也不看春心,仰起了下巴尖聲喝道:“誰教的閨女,沒規沒矩,腦門上沒長眼睛啊?”
“腦門上長眼睛的那是妖怪。”春心翻了個白眼,抱緊了懷裡的衣裳,懶懶的說,“您自個兒慢慢找腦門上有眼睛的人去,我先去給人送東西了。”
三嬸豈肯放春心走,尤其是還聽兒子說這小丫頭片子嘴巴毒的很,連她都罵在內了,要是放過這死丫頭,她還算是西窪村第一刀子嘴麼?向前一步攔住了春心的去路,她伸手就去提春心的耳朵:“嘿,我說你個小丫頭片子衝撞了人不知道道歉,見了長輩不知道問好,誰教你的規矩?”
“啊,三嬸,”春心邊躲邊喊,“你出門怎麼不繫腰帶,裡衣都露出來了!”
三嬸頓時一驚,臉騰的一下漲得通紅,忙低頭看去,隨即纔想起自個兒將最好的一條裙子穿了出來,外面罩着褙子,哪怕是腰帶鬆了也露不出裡衣。
等她反應過來再去抓春心時,春心早溜進了張嬸家裡,看看院裡空無一人,知道張嬸又在房裡照看小孫子,忙喊了一聲:“張嬸,衣裳我娘給補好了,我擱外邊凳子上了,我娘喊我做事,先走了!”
等張嬸追出來時,只有廚房門前的凳子上放着一摞衣裳,哪還有春心的影子,不禁笑了笑又回了屋。
春心可沒把衣裳送進去再跟張嬸寒暄一番,那位三嬸來者不善,這會兒抓不到她鐵定就是跑家裡去找事了,雖說她這位老媽彪悍,可對付外敵,還得母女齊心協力才行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