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過,當她提出需要藥材配藥的要求後,卻受到了莊家兄弟三個以及另外兩名隨軍大夫的反對。
理由自然是這麼一個半路殺出來的毛丫頭不可以碰那些要緊的軍用物資。
“不可以?”春心冷笑,“我有充分的理由懷疑你們藉故拖延士兵們的傷勢,是爲了打擊我方軍力,意圖不軌!”
“小丫頭,你可別胡說,我們什麼時候士拖延兵們的傷勢了?”莊家另外的兩名隨軍大夫之一,周向仁連忙否認,“我們一直在盡力救治,只是人手不夠忙不過來而已。”真正拖延時間的是姓莊的那三個小子,跟他可沒關係。
然而,畢竟他們是正牌的隨軍大夫,怎麼可以讓一個不知來路的毛丫頭牽着鼻子走?哪怕知道姓莊的不靠譜,但這件事兒上,他們必須站在一起。
“哦,沒拖延?”春心輕輕點頭,隨手指向了自己方纔醫治過的傷員們,“我在這裡這麼會兒功夫就做了這麼多,這還是因爲我藥用光了不得不停手呢。那麼,你們五個人一共做了多少?按說來,應該是我的五倍吧?”
五倍?他們一上午不停手的話,大概總共能做到那丫頭的五倍。周向仁沒吭聲,只是瞥了眼莊家的兄弟三個,他是沒那麼刻意刁難傷兵,可他跟老王加起來也只是兩個人啊,那三個混蛋專挑省事兒的小傷應付,把不好應付的傷兵都擠給了他和老王,讓他們倆怎麼能快的起來。
雙方正僵持着,李漢忽然大聲嚷起來:“我不管,我就信春姑娘了,好歹春姑娘肯給我們上藥,不跟你們似的黑心,我們隊長就是因爲腿上的傷太重又拖的太久結果廢了整條腿的!你們這羣王八羔子是在喝我們的血!這會兒有人肯幫我們了,你們就急了,害怕了,老子呸!”
“沒錯,說老子傷勢不重不用費那麼多藥,你老母的,老子在前頭拼命,你們在大營裡坐着安穩是不是?沒老子們在前頭擋風擋雨,你們全都玩完!”又一人喊了起來,“不就是藥麼,哥幾個搭把手,咱直接拿來給春姑娘用,看他們幾個小雞子兒似的,就算咱有傷在身,一隻胳膊也能砸翻他們!”
帳內靜了一下,而後大部分傷員都喊了起來。
我們在前線拼命的時候,你們特麼幹嘛呢!
我們帶着一身傷回來的時候,你們特麼不說趕緊療傷,還特麼說風涼話!
我們保家衛國,可不想保你們這羣喝兵血的王八蛋,你們早死早託生!
與周向仁挨邊站着的王保善嚇了一跳,戰戰兢兢的呵斥道:“你們這是幹什麼,要譁變嗎!你們不要命——”
他還沒說完就被周向仁給捂住了嘴。
“別吭聲,你再說可就真不要命了!”周向仁捂住王保善的嘴,在他耳邊低聲說道,“這邊咱就五個,他們就算是真譁變了,滿門抄斬了,那也是砸死咱們之後的事兒了,到時咱命都沒了,朝廷再怎麼處罰他們還有什麼用?再說了,你還沒反應過來?將軍他幹嘛派自個兒的心腹護着那個小丫頭來,說不準就是故意找姓莊的茬的!這些可都是還要上陣打仗的兵,說不準他們宰了咱們,事後錢將軍還要向上邊檢舉咱們,說是咱們激起了兵變,到時候死的可就不只是咱們一個兩個了。”
王保善聽到一半就醒悟了過來,冷汗頓時就將後背浸透了。
是啊,錢將軍又不是傻子,怎麼會平白無故的放一個小丫頭來找事兒?而且,這小丫頭一來就先跟姓莊的那三個混蛋吵起來了,顯然是專門來找姓莊的那三個的。既然如此,他和老周跟着湊什麼熱鬧?明哲保身吧。鬧事兒的都是傷兵,要是真鬧大了,向上邊說是他們做大夫的不給士兵們療傷,他可真就被姓莊的這三個王八羔子給坑死了。
很快,明白過來的周向仁和王保善就一起做了不立乎危牆之下的君子,默不作聲的站在一邊旁邊事態發展。
頓時,所有壓力都集中到了莊家三兄弟身上。
打仗,受傷,思鄉,以及目睹曾經熟悉的同袍陣亡,這些壓力一直積存在士兵的心頭,越壓越重,只是缺乏一個紓解的渠道,一旦被人引發出來,就會一發而不可收拾。
就好比面對平日裡一直在刁難自己的隨軍大夫,他們平時受了多少氣,這會兒就有多惱火。
“大家冷靜!咱們有話好好說!”莊聚德的後背一陣陣發冷,要是今天的事情壓制不下去的話,恐怕真的會出事兒。
“說什麼說,你個王八羔子給老子包紮個傷口還嫌棄這嫌棄那的,你怎麼不試試被砍掉手指頭是什麼滋味!”
“人家春姑娘要給我們治傷,你們攔着是不是生怕我們傷好了顯得你們沒本事啊!”
“我看他是恨不得咱都死在戰場上,這樣倒還省的他們費事給咱看病療傷了。大夫?老子呸!”
冷汗從莊聚德的額上滑落,他深吸一口氣看向了站在春心身邊的張琳和趙武,卻見他們兩人對於目前的境況無動於衷,他的心頓時就沉了下來。那兩人是姓錢的心腹,既然他們兩個動都不動,姓錢的對此事是什麼意思可想而知。再次深吸一口氣,莊聚德用眼角的餘光瞥了下莊聚賢和莊聚仁,不看還好,這一看之下,他差點氣瘋了。
這兩個沒用的東西,剛纔跟姓春的死丫頭吵架時喊得比誰都響,這會兒出事兒了,他們兩個竟然嚇得說不出話來了。
“諸位,諸位請聽我一言!”攥了攥拳頭,莊聚德硬着頭皮說開口道,“請大家稍安勿躁,大家的心情我能理解,有什麼話咱好好說……”
“說什麼啊,你就說還讓不讓我們活吧!”
莊聚德連連點頭:“那是自然,諸位就是咱們大昌的血肉長城,我怎麼可能盼着大家死?方纔是我的話沒說清楚,我之所以攔着春……春姑娘,也是爲了大家傷勢着想,畢竟她年幼又來路不明,萬一拖延了大家的傷勢就麻煩了。”
春心立刻輕笑一聲接話道:“我來路不明?聚德大哥啊,你可別忘了,你們家莊聚良莊大少爺的正室是我的親姐姐啊,我爺爺在世時也曾在宮內做太醫,這怎麼就成了來路不明?”
太醫?周向仁愣了愣,忍不住出言問道:“你是說太醫?你爺爺做過太醫?春和春太醫?”
春心聞言擡頭看過去:“是啊,你認得我爺爺?”
何止是認得而已。聽說春心是春和的孫女,周向仁臉上立刻露出了笑容,點頭道:“慚愧,沒想到姑娘竟然是春先生的孫女,當初我剛學醫的時候,多蒙春先生指點,如今算來,竟然也有近二十年了,不知春先生一向可好?”
春心還真沒想到還有這麼一層關係,只是一想起爺爺,她不免嘆了口氣,搖搖頭道:“我爺爺已經去世好幾年了。”說到爺爺去世,她狠狠的瞪向了莊家那兄弟三個,當初若不是莊家步步緊逼討要那幾張藥方,或許爺爺不會那麼擔心被宮裡人查到當年的差錯,也不會爲了保住秘密自尋短見。
“已經去世了麼……”周向仁怔了下,有些感傷的嘆了口氣,“既然是春先生的孫女,哪怕年紀不大,想來也能學得春先生幾分本事的,看你方纔的手法極爲熟練,倒是可信……也罷,什麼面子裡子有什麼要緊,最要緊的還是給士兵們療傷,若是春姑娘有配藥的方子,那就儘管動手吧。”
怪不得這孩子手法熟練又這般大的口氣,原來是出自春先生之手,想來她方纔用的那些藥應該也是春先生的方子。哪怕這孩子還年幼,但既然用的是春先生的方子,那自然是信得過的。
旁邊的王保善雖說不曾受過春和指點,但當初的國醫聖手,他又豈會沒聽說過?再加上如今羣情激昂,他看了看自己的好友,默默的點了下頭,算是同意由春心來配藥了。
現在,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到了莊家兄弟三個身上,準確地說,是莊聚德一人身上,因爲那兩個已經嚇得不知道該說什麼了。
莊聚德暗暗咬牙,只是不得不強撐着笑臉說道:“既然連周大夫和王大夫都這麼說,那我也不好太過阻攔,只是兵家大事不能兒戲,若是春姑娘執意,那就分開用藥,也免得相互推卸責任,大家意下如何?”
春心立刻接話道:“正合我意,我還怕你把我治好了的傷都當做是自己的功勞,把你搞砸了的都推我頭上呢。”
忍,忍字心頭一把刀,忍啊。莊聚德只覺得自己這輩子都沒受過這麼大的氣,但面對虎視眈眈的傷員們,他只能忍了。
“既然這樣,那就準備藥吧,事不宜遲,我這就去選藥。”春心陰陰的笑了起來,“我先取藥,可以吧?你們不至於連一點藥都要跟我搶吧?橫豎我只取一部分,絕不會多取的,剩下的藥,只要成色足,不是假藥,絕對夠你們用的。”
莊聚德心裡一驚,他總覺得這丫頭話裡有話。不,不可能,那些藥的秘密除了蒙家的老大以外只有他知道,連老三老五他們兩個都沒告訴過。r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