推開急救室的門,眼前的一幕讓人心驚。喬詩詩橫陳在手術檯上,哪裡還有了往日的生氣。
“詩詩……”溫暖怎麼也想不到喬詩詩會傷得這麼重。
溫夜的眼睛被冷天煜蒙了起來,他看不見周遭的一切,可媽媽那聲明顯帶着苦音的輕喚,讓溫夜躁動不安起來。
“冷叔叔,你放我下去,我要去看小姑!”
冷天煜拿捏的力道剛剛好,他霸道地將溫夜圈抱在他的懷裡,既不會勒到兒子,又很好地阻止了他的亂踢亂踹,不然以這小傢伙的折騰能力,矇眼的方巾早就被他扯下來了。
溫暖這一刻突然很感謝冷天煜的細心,如果真的讓溫夜看到這一幕,她真的很擔心會對溫夜以後的成長,造成影響。
急救室分成內外兩間,以一個玻璃隔斷做擋,冷天煜和溫暖站在格擋外,看着齊蘊爲喬詩詩做手術,冷天煜倒是沒覺得什麼,溫暖已經泣不成聲。
“詩詩,怎麼會變成這樣呢……是誰撞的?”溫暖雙手攀在玻璃上,她不敢敲,甚至不敢大聲地哭泣,她怕驚動了齊蘊,影響齊蘊施救。
這玻璃雖然是經過特殊工藝處理的,防彈、防音又防震,而且裡面的人看不到外面,外面的人卻能看到裡面,可這一切溫暖並不知情。
冷天煜眉頭緊鎖,再他看來,喬詩詩這傷完全是自找的。目測來看她的出現很突然,所以維託纔會如此的措手不及,將喬詩詩撞飛。
如果不是事發突然,以維託的高超車技,配合他性能極佳的風騷跑車,怎麼可能會發生這樣的事情。
“冷天煜,我請求你一定幫我找到肇事者好嗎?”溫暖滿眼是淚的看着冷天煜,說不出的可憐。
冷天煜心道,我還找啥啊,“兇手”就在我這兒呢,可這話不能這麼說。
溫夜也十分不安分,屢次三番的要撤掉眼睛上的方巾,最後還是冷天煜威逼恐嚇,告訴他要是敢把方巾扯下來,他立刻就不讓人救他小姑,溫夜這才作罷。
殊不知,冷天煜擔心兒子的一番好心,溫夜完全沒有領情,反倒給冷天煜扣了個“壞蛋沒人性”的大高帽。
溫暖看冷天煜沒有回答,只當是他不想幫忙,或者再他看來,喬詩詩的生命,可有可無。
“冷天煜,我求求你,一定全力救救詩詩好麼?如果能找到肇事者,那就更好了……如果找不到……那……”溫暖語結。
“找不到會怎樣?”冷天煜森然地問。
坦白說,溫暖還真不知道就算找到肇事者她又能幹什麼,她會對那個人拳打腳踢?這不是她溫暖你的性格;
還是她會對那個人惡言相向,問問他爲什麼要撞完人以後逃逸,任憑傷者自生自滅?
這也不是她溫暖能幹出來的事情,也許到頭來她唯一會的就是曉之以情,動之以理。
可是,如果對方是個喪心病狂的人,那會聽她的指責麼?溫暖內心交戰,可她又統統把這些假設敲碎,就算她什麼都不能做,讓她看看“兇手”的樣子,總還是可以的吧?
“說話,找不到會怎樣?”冷天煜微微傾身,等待着溫暖的回答。
溫暖被他問得緊張,小手攀着玻璃窗,身子不由自主地往後方瑟縮着。“找不到……找不到我就自己找!”
“哦?”冷天煜莫名一笑,再他看來,溫暖弱不禁風,能活着喘口氣就不錯了,還要找肇事者?真有點自不量力啊……
倏然,手術室的門被人推開,溫暖本能擡頭看去,冷天煜卻依舊維持着剛剛的姿勢,紋絲未動。
來人是沈席湘,她身後跟着褚楚和秦蒼。
秦蒼表面上是褚楚的貼身保鏢,但他的身份卻是如今秦氏點蒼閣的現任大當家,沈席湘是點蒼閣御用鬼醫,按照上下級關係,沈席湘的頂頭上司是秦蒼。
然而這一切的關係,都被秦蒼很好地掩藏,他不挑破,沈席湘自然不會無聊地揭開。
除了冷天煜知道秦蒼的背景,煜氏的所有人都只單單把秦蒼看成一個普通到不能在普通的保鏢打手。
除了他的性子很奇怪,鮮少說話,孤僻不合羣,但是技法又確實高人一等,所以秦蒼在冷天煜這兒,是孤獨又不被接受的。
只有褚楚,這個讓他一直愛着的女人,甚至不惜曾經爲了救他,犧牲了自己一個腎。
溫暖對沈席湘的記憶還停留在自己痊癒後,與她的第一次照面。她不瞭解沈席湘,只知道是一個很了不起的大夫,救了她的命,當她懷着一百二十萬分敬意對沈席湘道謝時,沈席湘留給她的只有一個孤傲不可靠近的背影。
溫暖承認,自己那一刻的心情,的確是有些受傷,可是轉念一想,也許像沈席湘這樣厲害的醫生,性格都是有些怪的,也應該是正常的吧……
直至今日,這是溫暖第二次見到沈席湘。
沈席湘也沒有想到冷天煜會在這兒,當她進門的一剎那,最耀眼又刺眼的畫面,莫過於此了。
溫夜坐在冷天煜的肩頭,溫暖站在冷天煜的身前,冷天煜微微傾身專注地傾聽着溫暖說話的樣子,這一切的一切,看起來都幸福安逸得宛如一個讓人羨慕的三口之家。
如果此時的環境不是在這樣的急救室,沈席湘幾乎以爲自己做了一個好美又好殘忍的夢。
溫暖輕輕推開面前的冷天煜,趕緊跑上前,拉着沈席湘的手臂哀求道:“沈大夫,求求你救救詩詩,她傷得好重,拜託你一定要救救她……拜託拜託了…
…”
溫暖幾乎要跪下了,可沈席湘卻只是淡淡地掃了溫暖一眼,又十分疏離地從溫暖的拉扯中,抽出自己的手臂。
“溫小姐,我只會治病,不會治命。”沈席湘說這話時,看溫暖的眼神是複雜且清冷的,她真的不知道自己到底哪裡輸給了溫暖。
褚楚這次學得很乖,老老實實站在一旁,不多言也不多語,秦蒼偉岸的身子靠在玻璃格擋上,本能地從褲兜裡掏出煙,剛要點燃,卻又猛地想起,這裡是急救室,禁止吸菸。
“褚楚,我出去一下。”秦蒼沉聲告訴褚楚,褚楚先是點點頭,又趕緊擡腳跟上。
“蒼,我跟你一起。”褚楚很自然地拉住秦蒼的手臂,這是她做了成千上百次的動作,嫺熟自然得就好像她天生就該如此。
秦蒼微微一笑,內斂又耀眼,這樣的一幕無疑又刺激到了沈席湘,她驀然發現,褚楚比她要幸福得多,至少她得不到冷天煜,卻收穫了一個秦蒼。
溫暖聽見沈席湘這麼說,那種被漠視拒絕的感覺,再次出現,她很想說,作爲一個醫生救死扶傷是天經地義的事,將姿態擺得如此之高,就算這個人救人的手法再高明,溫暖卻也覺得她不夠格。
然而,沈席湘畢竟曾經救過自己,這番重話溫暖是無論如何也說不出來的。
這裡最清楚箇中緣由的,當屬冷天煜。他十分明白沈席湘爲什麼獨獨針對溫暖,也明白之前沈席湘救溫暖是爲了什麼。
可是冷天煜又很搞不懂女人,如果你沈席湘這麼想要得到我,當時又何苦救溫暖呢,她如果想要對溫暖下手,太容易了吧。
只是,男人永遠不會明白,一個女人對愛情的執着和忍讓,有多偉大。
沈席湘的眼神一直盯着冷天煜,從她進來到現在,冷天煜連看都沒有看她一眼,這算什麼?
“溫小姐,借過。”沈席湘高傲的像一隻孔雀,溫暖趕緊撤身,爲她讓開一條路。
說實話,沈席湘這樣的反應,溫暖真的是很擔心,雖然她相信嘴巴再怎麼不饒人的醫生,也不會對病人置之不理,可是……溫暖卻第一次心裡沒了底兒。
沈席湘剛走幾步,溫暖又不放心地央求道:“沈大夫,拜託你一定救救詩詩,我求求你了……”
溫暖撲通一聲,竟然給沈席湘跪了下來。這樣一幕的發生,讓冷天煜始料不及,沈席湘更是沒想到。
“你膝蓋就這麼不值錢?”冷天煜原本淡定如常的表情,頓時被一股肅然和氣憤取代,他大步跨到溫暖面前,拉着她胳膊就要將她拎起。
冷天煜的想法很簡單,曾經不知道溫暖與自己的“淵源”,她如何作踐自己都跟他無關。
可是現在不同了,連他自己都沒有發現,潛移默化期間,他已經默認了溫暖是他的人。
既然是他的人,那麼她除了對他臣服,其他的一切人,都不該讓她低頭。
不是不該,是不配。
“起來!”冷天煜控制着自己的音量,畢竟兒子還在這兒,他不想讓兒子又誤會自己對他媽媽兇了。
溫暖一直壓抑的淚,再也繃不住,絕提似地順着蒼白的臉頰滑落。“冷天煜,我知道沈大夫可以救詩詩的,我相信她,可我不知道爲什麼她一直對我有敵意,如果是因爲我的關係,讓沈大夫救詩詩的行爲發生遲疑,那麼我願意補償。”
沈席湘本來就不待見溫暖,剛剛溫暖給她跪下,她的心裡也不好受,人非草木孰能無情,她也覺得將冷天煜不喜歡自己這件事,完完全全地責怪溫暖,有些牽強,可她確確實實成了冷天煜的女人,僅憑這一點,她就活該讓她沈席湘討厭!
如果剛剛的惻隱之心,是沈席湘未泯的良知,那麼現在的深刻厭惡,那就是天王老子來也無法更改消除的了。
她怎麼也沒想到,外表看起來柔柔弱弱的溫暖,竟然如此有心計!這算什麼?當着冷天煜的面給她下跪,看似她卑微了,可實際上卻是讓她沈席湘擡不起頭!
她作爲一個大夫,就算再不理智也沒有糊塗到要用人的生命去賭氣!這是沈席湘的職業操守,也是她做人的底限,這些話她從不對誰講,因爲沒必要。
說得好不如做得好,這是她沈席湘的人生信條,卻因爲今天溫暖搞出這樣“虐心”的一幕,讓她第一次有了遲疑。
如果,她偏偏不救喬詩詩呢?又能怎麼樣!
“溫暖,同樣的話,我不想說兩次!”冷天煜的怒氣值,已經狂飆到腦門,而溫夜就是壓住他最後即將爆發的那枚小閥門。
這種護短的心理,冷天煜不知道它存在的理由是什麼,可當溫暖突然毫無徵兆地爲沈席湘下跪,冷天煜就覺得好像自己的東西,被人侮辱了一般。
溫暖沒有冷天煜那麼多彎彎腸子,她只知道沈席湘不喜歡她,甚至會因爲她的原因,而延誤了給喬詩詩治療,而“下跪”這樣的重禮,溫暖自認爲足夠了。
沈席湘再也看不下去聽不下去,她帶着顯而易見的怒火奔到溫暖面前,撥開冷天煜,徑直蹲下身子與溫暖平視,只是眼神燥怒得要噴火。
“溫暖,你這是什麼意思?當着冷天煜的面求我?你倒是很會示弱啊!怎麼?讓男人心疼你,就可以明目張膽地勾引了?”
沈席湘這番話說得很快,她甚至邊說邊在心裡抽自己的耳光。沈席湘,你怎麼可以當着冷天煜的面,把你醜陋的一面展現得淋漓盡致?你就這麼迫不及待要破罐子破摔?
果然…
…
“沈席湘你夠了!”冷天煜上前扯開沈席湘,不小心碰到了她受傷的手,疼得沈席湘倒吸一口涼氣。
溫暖也注意到了沈席湘的手,趕緊問道:“沈大夫,你的手怎麼了?”
沈席湘沒有理會溫暖,她顫巍巍地撐着牆壁站起身,身子搖搖欲墜得像要隨時暈倒一般。
“冷天煜,你眼裡從來就沒有過我!不管我是討好你,還是惹怒你,你從來就不覺得沈席湘這個女人是值得你思考和分析的!”沈席湘聲嘶力竭喊到最後,眼淚縱橫。
溫暖恍然,原來沈席湘是因爲喜歡冷天煜,誤會了她啊……
“沈大夫,你誤會我了。”溫暖站起來,剛要上前對沈席湘解釋,卻被沈席湘一擡手拒絕。
“我沒有誤會,你別多說了。”沈席湘用包紮着紗布的那隻傷手,胡亂地擦着臉上的鼻涕眼淚,匆匆轉身要去更衣室換衣服,準備進入手術室。
她真是要多沒救就有多沒救,既然已經跟冷天煜撕破臉鬧成這樣,又何必在乎他的想法和感受?
甚至愛屋及烏地照顧到溫暖的情緒?沈席湘,你……還真的是原來的你麼?
“席湘……”冷天煜疲憊地輕喚,讓沈席湘匆忙離去的腳步,稍做停留。
沈席湘背對着冷天煜,確切說是背對着她一直渴望的“全世界”。
對於她來說,冷天煜曾經是她的一切,是她的主宰,她的全世界,她從來都捨不得用背影去面對他,因爲捨不得,因爲與他正面交流的機會,少之又少……
“我要喬詩詩活,你可以的。”冷天煜十分篤定道。
這一刻,沈席湘的淚水,決提般地涌出眼眶,這種複雜又噬心的感覺,她這輩子都不想再經歷第二次。
原來,他也擔心她會感情用事,用人命開玩笑;
原來,他再用他自以爲是對她沈席湘的信任和肯定,來成全溫暖的央求……
冷天煜,你以爲我沈席湘真正的需要,就是這些麼?
“冷天煜,你把我看得太偉大了。”沈席湘決絕地進入到更衣室,關門的那一剎那,她帶着哀莫大於心死般的悲傷,又補了一句:“也把我看得太輕了……”
溫暖在這一刻,突然很想上前抱抱沈席湘,告訴她,她值得擁有她希冀的一切;又或是什麼也不說,因爲此時無聲勝有聲……
“該死!”冷天煜重重地捶了一下玻璃擋,鈍悶的“嗡”聲,嚇得溫暖一哆嗦。
溫暖儘量降低自己的存在感,可還是被冷天煜抓住小辮子,沒事找茬得訓斥一番。
“溫暖,你就這麼喜歡下跪?跪我倒是可以,可你爲什麼要跪她?”冷天煜猛地回頭,惡狠狠地瞪着溫暖,好像隨時準備要把溫暖撲倒一樣。
溫暖不語地低下頭,因爲她不想讓冷天煜看到她啪嗒啪嗒落淚的樣子,也許在他看來,她溫暖一無是處的可笑,可是她想這樣麼?
一看溫暖不說話,冷天煜更是氣不打一處來。他幾步跨到溫暖面前,霸道地將溫暖逼近牆角,雙手撐住牆面,將溫暖完完全全地圈在他手臂與牆面隔成的小空間裡。
這種雖然沒被束縛住手腳,卻感覺全身每一個毛孔都被人綁上定時炸彈的感覺,溫暖承受得十分吃力。
“說話,你的理由呢?”冷天煜靠近她的耳旁低語,看似溫柔無限,實則危險萬分。
癢癢的氣流拂過她的耳垂,溫暖想躲,卻又無處可躲。
冷天煜見溫暖一副“誓把鴕鳥做到底”的樣子,頓時又是怒氣指數步步高昇……
“溫暖……”冷天煜幾乎是咬着牙根,磨出來的這兩個字。
溫暖受夠了冷天煜的威脅逼迫,突然猛地揚起小腦袋,甚至大力地狠狠推了一把冷天煜,高聲道:“你說我爲什麼跪她?你以爲我想麼?你以爲我溫暖天生就是賤命一條,看到誰都想下跪麼?”
溫夜一聽母親又哭了,頓時又不安分起來。
“臭小子你閉嘴!再鬧,我就把你敲暈!”冷天煜不過是嚇唬嚇唬溫夜,因爲他知道溫夜最怕他。
熟料,這次溫夜也來了脾氣,狠狠地咬了冷天煜腦袋一口,稚聲道:“你這個大壞蛋,又欺負我媽媽!我咬死你!咬死你!”話落,溫夜真的又補了好幾口。
這可怕溫暖嚇得夠嗆,因爲她看到冷天煜的臉都變成跟萬花筒似的了。
“溫夜!媽媽沒事,不要咬人!”溫暖急忙上前,要把溫夜抱下來,卻被冷天煜喝住。
“你再敢上前一步,讓你永遠失去溫夜!”冷天煜現在這心裡跟熱油澆過一樣的鬧騰,這邊女人不聽話,做事沒原則,做人沒尊嚴;那邊兒子就一個勁兒的各種仇視牴觸他,甚至已經“大義滅親”地開始咬他這個正牌老子!
試問:這是老天要玩死他的節奏麼?
“冷天煜你幹嘛?我警告你哦!殺人是犯法的!”溫暖嘴上這麼逞強着,可她也不敢再貿然上前搶人,她心裡真是沒底兒,不知道冷天煜接下來會做什麼……
冷天煜懶得理身後的溫暖,任由溫夜對他各種折磨,頭頂傳來的鑽心般刺痛,幾乎要讓他當場發飆。
“你看看溫夜被你教育成什麼樣!”冷天煜突然猛地抱起溫夜,幾步進到更衣間,“啪”得一下子將門關死。
溫暖傻眼了,趕緊跑上去瘋狂砸門,“冷天煜!你這個大混蛋!你要把我兒子怎麼樣?我告訴你,溫夜要是出了事,我做鬼都不會放過你!”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