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蟲啾啾,秋風瑟瑟,秋景悽悽,秋心難舒啊……
陳鐸看見陳卿,總有一種莫名的親近,有好多話想對陳卿說,比如……幾日不見,他有點想她。
可是,當他看見陳卿眼神裡對他的厭惡和戒備時,陳鐸又真心表示,很受傷……
“東西我送到了,先走了。”陳鐸對陳卿微微一笑,滿是苦澀。
陳卿嚇得小臉煞白,她一直堅信地球很小,可也沒想到竟然小到了這種程度!在自家門口,陳鐸竟然跟冷禮平碰了個正着!
直至陳鐸駕着十分搶眼的跑車絕塵而去,陳卿纔將懸着的心放下,微微長出一口氣。
“你們認識?”冷禮平漫不經心地問道,他看陳卿很緊張的樣子。
陳卿擡手將耳旁的碎髮掖了掖,閃爍其詞道:“怎麼、怎麼可能認識,第一次見面。”
“哦,他說他父親是孫蒂文,可他卻叫陳鐸,說是隨母姓……呵呵,這一點跟宇鋒很像啊!”
這句話,冷禮平說得十分無心,但是落在陳卿的耳朵裡,不亞於平地響起一聲驚雷。
孫蒂文!果然是他!這個男人,葫蘆裡到底在賣什麼藥?難道非要看到她身敗名裂,他才安心?陳卿心裡漫過濃濃恨意。
但是面對冷禮平,對孫蒂文再有不滿,她也必須壓在心底,然後用如常的口氣跟冷禮平交談。
“隨母姓,現在流行……禮平,咱們回家吧,跑了一天,好餓哦……”陳卿親密地挽住冷禮平的手臂,撒嬌害羞的模樣,彷如少女。
冷禮平有些不自然,當着司機的面,陳卿從來不知道收斂一些。
傍晚,夕陽映紅了半邊天,陳卿安排完明天要準備的菜餚,這才一邊揉着酸乏的肩膀,一邊向書房走去。
今天跑了一天,關於冷氏目前的危機,她找到些線索,這才連衣服都沒換,想跟冷禮平共同探討一下對策。
“禮平我進來嘍!”陳卿沒有敲門,徑直推門而進,冷禮平在她面前,從來沒有秘密。
然而,當她推開門的瞬間,陳卿真恨不得她從來沒有存在過。
寬大的實木辦公桌上,一個被拆開的信封,安靜地躺在冷禮平的面前,一粒鈕釦,一件女士蕾絲衣服,也一併放在桌上。
冷禮平冷峻的側臉,隱匿在夕陽裡,殘紅將他一頭灰髮染紅,陳卿不知道自己怎麼就一下子想起那個詞:風燭殘年。
可冷禮平的年紀,還遠遠達不到“殘年”的標準。
也許是他的神態,太過悽楚,太過落寞……或許是太過失望……
“禮平……”陳卿突然有一種不好的預感,她的四肢開始冰涼,心跳卻越來越快。
冷禮平沒有看陳卿,而是拿起那顆做工精良的扣子,朝着陳卿的方向舉在半空,“陳卿,我記得你今天穿的這身旗袍,領口的地方少了一個釦子,對麼?”
陳卿嚇得花容失色,她趕緊捂住領口,掌心的空落感,驗證了冷禮平說的事實。
“禮平,你……你聽我解釋!”陳卿三步並作兩步地來到他面前,神色焦急又無措。
冷禮平始終沒有擡頭看她,又輕捻起那條十分撩人的衣服,問陳卿,“這個如果我沒記錯……是前幾天你去東城參加酒會時穿的吧?”
當時,陳卿特意選了這條玫紅色的底褲,還問他好不好看,冷禮平覺得雖然他們是夫妻,但是……這種太過親密的話題,他還是不太適應。
陳卿驚詫,那天去東城,半路好像喝多了,小鋒扶着她去休息,她堅持要衝個澡才行,然後……然後陳卿就想不起來了……
難道……是她洗完澡以後,有人進房間拿走了她的衣服?
“禮平,我真的不知道這是怎麼回事!鈕釦……鈕釦我承認,是我的,可那是我前陣子去醫院時丟的,小鋒也知道的啊!”
冷禮平不語,平靜地表情,讓人看不出情緒。
“還有這件衣服,我喝多了……不過是小鋒扶我回的房間,沒有別人了!我洗澡以後就睡着了,什麼都不知道啊!”陳卿簡直要哭了出來。
冷禮平一直舒展的指節,突然攥緊,他緩緩地擡頭,好像做了一場噩夢,適才醒來。
“陳卿,如果我是你,說完這句話,你會信麼?”冷禮平聲調平穩,跟平時儒雅的聲音絲毫沒有兩樣,但是陳卿卻覺得,像刮骨的小刀,生生的肉疼。
“冷禮平,你懷疑我?”陳卿眼中嗆着淚,她嫁給他這麼多年,她把最美好的年華都給了他,如果她要有什麼想法,還用等到今天?
冷禮平疲憊地搖搖頭,好像失去了所有活力,低喃道:“那個陳鐸,風華正茂,原來你喜歡那樣的?還是說……你喜歡他父親,叫什麼孫蒂文?”
陳卿吃驚地看着他!陳鐸是她的親生兒子,冷禮平就算不知道這件事,可她跟陳鐸的年紀……怎麼會讓他聯想到喜歡?
還有孫蒂文……陳卿一想到孫蒂文,恨得牙根直癢癢,要不是他從中弄出這麼多風波,她怎麼也不會像現在這麼狼狽!
“禮平,我從來沒有做過對不起你的事!這些東西……我承認是我的,但是東西是死的,人是活的,如果你非要相信這些啞巴物件,而選擇懷疑我,那……我陳卿只能認倒黴!”
說完,陳卿將鈕釦和衣服一併甩在地上,踩着精緻的小高跟鞋,氣憤地離開。
剛走到門口,冷禮平蒼涼的聲音傳來,“陳卿,我們暫時分開一段時間吧……”
陳卿覆在門把上的手,莫名一顫,一直隱忍的淚,背對着冷禮平,安靜地奪出眼眶。
分開?先是分開,然後呢?然後就是離婚了吧?沒想到她小心翼翼維護了將近三十年的婚姻,到底還是要走到這一步……
“我不是不相信你,我是懷疑我自己,畢竟……我老了。”冷禮平布着血絲的雙眼,落寞地望着窗外,落向遠方。
可是我從沒覺得你老……這句話陳卿一直藏在心裡,她一直沒有告訴過冷禮平,他在她心中,完美如初。
然,傷心中的女人,總是口是心非,陳卿也想像往常那樣,認個錯,撒個嬌,服個軟,再親冷禮平一口,一切萬事大吉。
可這次的事情,非比尋常,陳卿也需要時間去處理,眼下……他們暫時分開,真的是最好的辦法。
“如你所願!”陳卿從牙縫裡擠出這四個字後,像一陣風般地離開。
冷禮平獨坐在黃昏裡,隨手打開電腦音箱,淡淡地旋律,暈染在空氣裡,醉惑人心。
歌曲到最後,哀婉的女聲,反反覆覆吟唱一句話:“你像風來了又走,我的心滿了又空……”
黃昏之色,愈見濃厚,秋風肆起,捲起地上的落葉,像一簾幽夢的少女,揮開如瀑般的發,心愁散盡風中。
只可惜,此時此刻臨窗遠望的人,不是少女,而是個男人。
冷天煜孤站在落地窗前,幽深的眼神裡,深邃如潭,讓人看不出他在想什麼。
即使,他知道陳鐸是陳卿的私生子,也掀不起他心中半點漣漪。好像天地間所有的事情,就算紛紛擾擾如雪花飄落,也不敵雪中那一抹清麗的人影。
“所以,這件事你好好計劃一下,陳宇鋒跟他母親,已經有辮子在你手裡了。”雷滕一邊瀏覽着手裡的報告,一邊爲冷天煜出謀劃策。
可惜,他一個人巴拉巴拉說了半天,冷天煜連個動靜都沒有。
“天煜,天煜?”雷滕連喚兩聲,發現冷天煜像雕像一樣,除了造型酷,絲毫沒有一點生氣!
“溫暖來了!”雷滕壞心地大喊一聲,冷天煜果然背脊一挺。
“哪呢?”冷天煜終於活了……
然而……當他回身想捕捉那個讓他歡喜讓他憂的身影時,發現只有雷滕和雷軍這兩個大老爺兒們在這兒膈應他!
“雷滕,你找死麼!”冷天煜耐着性子,走到雷滕身前,狠狠地捶了一下的他的寬肩。
雷滕吃痛,無辜道:“明明就喜歡她,還要擺酷,這樣不好。”
“真的不好!”雷軍突然附和一聲,惹來冷天煜的殺人視線後,趕緊低頭裝忙碌。
溫暖正在醫務室裡被搶救,有凌皓和齊蘊在,冷天煜並不擔心,可他顧慮的是溫暖會“不願意”醒來。
“雷滕,我出去一趟。”冷天煜越過雷滕,就要走出書房,他看不見溫暖,從未有過的心慌,攪得他心難安寧。
什麼喜歡?分明就是盼着她早點醒來,然後他好能繼續欺負她!
雷滕卻趕緊伸長手臂攔住他,“你去幹什麼啊?你去了除了揍齊蘊,一點幫不上忙!”
“閃開!”冷天煜固執起來,那真是前無古人後無來者,天王老子來也不好使!
他推開雷滕,什麼也不想,什麼也不願意去想,他只想看看她,那個笨蛋……死了沒有!
“戀愛中的人智商是零,你啊……呵,我看你已經跌到負了……”雷滕不怕死地說着風涼話,絕對是看熱鬧不嫌事兒大的嫌疑。
雷軍很想給雷滕點個“贊”,然後大吼一句:雷總您說得對啊!
但是他看見鷹眼的神色……如此陰鬱叵測,簡直就是要殺人放血的前奏,他選擇明哲保身,退居二線。
“呃……我出去透透氣。”雷軍溜之大吉。
“哼!”冷天煜高傲地冷哼一聲,心道雷軍你這是聰明的做法,再不跑,他就要動手了……
偌大的書房裡,頓時只剩下雷滕和冷天煜,等等……好像還少了一個人啊!
維託大公子哪裡去了?
“維託呢?”冷天煜一挑眉尾,大有要揪出維託,大卸八塊的味道。
雷滕攤攤雙手,悠哉道:“那小子在客房裡鼓搗電腦呢,你還不知道他麼!一緊張就玩電腦。”
“玩電腦?”冷天煜驀地靠近雷滕,幾乎要將他整個人都壓在雷滕的身上,怒吼道:“都什麼時候了,他還有心玩電腦?緊張也分個時候好麼!”
這次,維託成了冷天煜的泄憤對象,可雷滕看着這個樣子的冷天煜,只覺得好笑。
“
夥計,省省吧,現在就剩咱倆了,你還硬撐個什麼勁兒啊!”雷滕順勢推開冷天煜,拉着他坐在了他旁邊,“好好想想,溫暖醒了以後,怎麼跟她解釋吧。”
解釋……他需要對那個女人解釋麼?冷天煜認真思考。
“冷天煜,像我們這種……曾經視女人爲愚蠢生物的男人,最後不都變成忠犬了麼……”雷滕想到他的老婆安筱尋,會心一笑,這種轉變,他心甘情願。
冷天煜複雜地看了眼雷滕,有些懷疑和不確定,“你確定……你不是被強迫的?”
“……”雷滕窘了,滿頭黑線飄過。
“也許你是對的吧……”冷天煜突然長嘆一聲,然後他仰靠在沙發上,一隻手隨意地搭在眉心處,有一下沒一下地輕按着……
溫暖,我該拿你怎麼辦纔好……
醫務室裡,齊蘊和凌皓忙活的滿頭大汗,直至看到心臟監視器上的圖譜,呈現一條蜿蜒如小山的波段,這才長出一口氣。
“呼……”齊蘊扔掉手裡的帶血紗布,求安慰地看着凌皓,“快安慰安慰我的心靈,被老大最近各種折磨,簡直要死翹翹了……”
倆人最後又檢查了一遍溫暖的各項生命體徵,發現一切正常,這才囑咐助手繼續看護着,他們可以暫時退場,稍作休息。
因爲剛動過手術,溫暖還處於深度昏睡的狀態,而且她由於失血過多,臉頰蒼白如紙,嘴脣上更是毫無血色,瘦削的下巴,像尖錐一樣,讓人看着心疼。
齊蘊和凌皓換好衣服後,剛一出門,就碰到了門口的冷天煜。
“老、老大?”齊蘊一驚,心道老大怎麼在門口?不會是又要打他吧!
凌皓留下一個安慰的眼神後,趕緊溜之大吉。
冷天煜掌心緊握着那枚白玉火機,有一下沒一下地撥拉着,狀似漫不經心地往病房裡瞟去,“怎麼樣了?”
齊蘊一到關鍵時刻,總愛犯迷糊,就像現在,他的大腦又開始短路。
“我還好,多謝老大關心,我都挺好的,除了累點……啊!”
哀嚎聲,平地乍起,齊蘊抱頭蹲地,痛哭不已!
“我是問溫暖怎麼樣了,不是問你!”冷天煜又賞了他兩拳,這小子學醫時挺聰明,怎麼情商這麼低!
“哦……你說嫂子啊……”齊蘊隨口說出“嫂子”這倆字兒,然後又慘遭修理。
血腥畫面過後,齊蘊被冷天煜壓在牆上,威脅道:“再敢亂喊稱呼,信不信我剁了你舌頭!”
“唔唔唔!”齊蘊捂着自己的嘴,好像舌頭已經沒了一樣。
“快說,別磨蹭!”冷天煜放開齊蘊,平復着心中的怒火,他怎麼有一羣豬一樣的隊友啊!
“報告BOSS,溫暖脫離危險,肺部出血已經止住,再過兩三個小時,麻藥藥效退了,她應該就能醒了。”
“你確定?”冷天煜斜睨着齊蘊,嚇得齊蘊連連點頭。
“行了,你可以滾了。”冷天煜淡漠地開口,背對着齊蘊,高大的身影,像一尊讓人敬畏的天神。
齊蘊如蒙大赦,趕緊夾着尾巴快溜……
冷天煜又裝模作樣了一會兒,發現前後左右都沒有什麼“可疑之人”,這才施施然地走進病房。
病房裡,兩名特護剛剛爲溫暖換過輸液袋,看見冷天煜,微微點頭,示意他可以探病。
安靜的病房裡,四周的牆壁被裝飾成粉綠色,牆面上還畫着一株巨大的蒲公英,飛散的種子,隨風而舞,這種女氣的東西,一定是雷滕他老婆的傑作。
溫暖靜靜地仰躺在病牀上,因爲肺部剛做過手術,她的胸前被緊綁着鹽袋,用來消炎和輔助傷口長平。
心臟監視儀,每隔一秒,會發出“嘀”的聲音,冷天煜看到顯示器上的起起伏伏,他知道這女人還活着……
“溫暖……我知道你聽不見。”冷天煜來到她牀邊,眼神裡迸發出一種如釋重負,幸好她沒事,溫夜不會失去母親,而他也不會……
她對於他來說,又是什麼呢,冷天煜有些迷惘……
記憶裡,溫暖曾經好像對他說過這樣一句話:只要跟他在一起,受傷流血的總是她。
現在看看,好像還真是這麼回事兒。從他初識溫暖到現在,這女人大大小小的手術就做過不下三次,更別提其他的流血事件。
沒想到,看起來這麼柔弱的她,竟然能捱過這一波又一波的“苦難之旅”,是該說她的命太不值錢,還是該讚揚她一句:溫暖,你真棒?
冷天煜坐在她的牀邊,看着她身上插着這樣那樣的管子,小手被扎得已經沒有下針的地方了,就好像這些針,不僅僅紮在了溫暖的身上,更是刺進了他的心裡。
“溫暖,對不起……”冷天煜突然俯身,他輕捧着溫暖的小臉,在她的眉心處落下一記輕吻。
他本來是要吻她的脣,可是溫暖帶着吸氧罩……真心沒法下口……
吻,像羽毛一樣的輕柔,這是在冷天煜的生命裡,至今爲止,他做過最溫柔的一件事……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