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暖暖地拂過溫暖的全身，像一羣可愛的小天使，將她圍繞。
秋的腳步，雖已來臨，但是道路兩旁的鬱鬱蔥蔥，並沒有因爲初秋的造訪，綠意消退。
秋，更是一種成熟的象徵，瓜熟蒂落，落葉歸根，也有……真相大白。
溫暖穿着白色平底鞋，每走幾步，就要駐足片刻。她茫然地看着路上來來往往的車輛，匆匆忙忙的行人，每個人都有他們要做的事情，獨獨她……失去了方向。
曾經，沿着這條路一直走，那是她家的方向，家裡有負責任的爸爸，疼她的媽媽。
現在，她再次踏上這條回家的路，可溫暖的心裡，早已將它看成是自己的不歸路。
一條捨棄了兒子，拋棄了自己，忘記一切的不歸路……
微微仰首，溫暖慢慢擡高手臂，遮在眼前，看着陽光的樣子，爲什麼如此明媚的晨光，還是會有憂傷……
“我該怎麼辦……”溫暖的淚，順着眼眶滑落，流進她的衣領裡，燙在她的心口處。
她才發現，離開冷天煜的世界，很容易；走下去，卻很難。
雷軍有些擔心，他已經知道了鷹眼跟溫暖之間的問題，現在老大又不發話，就這麼跟着……到底不是個事兒啊……
“鷹眼，溫暖是孕婦，這麼被陽光曬，暈了怎麼辦？”
冷天煜疲憊地按了按太陽穴，他現在頭疼得要炸開了一樣，吹了一宿的夜風，又是涼水澡又是猛吸菸，依然無法將溫暖對他的質問，拋出腦外。
溫暖已經認定他是“殺人兇手”，他還能說什麼，做什麼？
“暈了正好，扛起來走人。”冷天煜微啞的嗓音裡，透着一抹苦澀。
雷軍心裡明白，冷天煜這是在做妥協和讓步，他完全可以將溫暖困在他的身邊，就算是用強的也好，逼迫一個女人留下來，很容易。
可冷天煜卻反其道而行，他允許溫暖做任何事，擁抱自由也好，天涯海角也罷，他不再幹預。
留人有什麼用？留心纔是根本。
“溫暖真一走了之怎麼辦？你就打算這麼跟着一輩子？”雷軍不認同地挑眉，愛情真可怕，誰碰誰變傻。
冷天煜一手隨意搭在車門上，遼遠的眼神落向遠方，深褐色的瞳孔裡，藏着不爲人知的情緒，他的打算，沒人能知。
“等一切水落石出，溫暖會明白的。”冷天煜淡淡地開口，之後閉起了雙眼，稍作休息。
如果不是遇見溫暖，冷天煜不會知道自己竟然這麼可憐，可憐到不會給予，不懂相愛。
昨夜，溫暖哭倒在他的懷裡，哭着自嘲她自己，她還可以信誰時，冷天煜差點脫口說出，信他……
可是，到底沒有說出口，因爲他不知道身心俱憊、遍體鱗傷的溫暖，還願不願意信他。
“雷軍，我在這兒下車，你繼續盯着。”冷天煜突然不想這麼壓抑地待下去，他想一個人靜靜，一個人好好想想，他要怎樣面對溫暖。
溫暖，在他的生命裡，到底佔據着幾分之幾，這個答案對冷天煜來說很重要……
“好，有事給我電話。”雷軍停車在路旁，冷天煜利落地跳下車。
曾經，品嗅芳香是一件奢侈的事情；現在，溫暖可以停下腳步，聽一朵花開的聲音。
可是，溫暖卻覺得她的世界裡，除了悲傷，再無其他。
一個人走路，總會胡思亂想，溫暖有些眩暈，她坐在路旁的木質長椅裡，稍稍休息。
那種反胃的感覺，再次來訪，溫暖不知道自己到底是怎麼了，明明很餓，又偏偏吃不下的感覺……真不好……
“唔……”溫暖趕緊起身，捂嘴小跑向一旁的垃圾桶，可是又吐不出來。
也許，分散分散注意力是個不錯的辦法。
馬路對面，正是京山赫赫有名的“煜歡大賣場”。熙熙攘攘的人潮，絡繹不絕地向賣場入口涌去。
溫暖承認，她並不喜歡熱鬧，可此時的她，真的需要用“人潮”驅散走屬於她的寒潮。
雷軍一看溫暖要進賣場，心裡登時“咯噔”一下，按理說這是冷天煜的地盤，他應該更放心纔對，可雷軍莫名覺得有事要發生。
冷天煜的要求是……他暗中跟住溫暖，確保她的安全，還有……充當她的移動活錢包。
但必須讓溫暖發現不了，還要確保溫暖的自由性。
雷軍本可以坐在車裡，等着溫暖乖乖出來，可是一想到她一個孕婦，在擁擠的人羣裡，萬一……
“還是跟下去靠譜。”雷軍將車熄火，拔下車鑰匙，敏捷地跳下車，向馬路對面走去。
然而，雷軍走入賣場後，頓時鬱悶了……溫暖不見了……
正值週末，賣場里人多也沒什麼好稀奇的，而且這裡的高層，哪個見到雷軍不點頭哈腰討好奉承？所以雷軍讓他們找個人，易如反掌。
可是整整過去了兩個多小時，賣場各層監視器裡都沒有溫暖的身影，雷軍開始擔心。
“繼續找，找到以後第一時間通知我！”雷軍臉色鐵青地離開安保室，大步流星地向電梯走去。
這事兒必須通知老大，雷軍趕緊掏出電話，可冷天煜的手機……竟然接不通！
“糟了……”雷軍突然想到齊蘊對他說的話，讓他防着點沈席湘，溫暖該不會被席湘逮住了，然後……
不得不說，雷軍猜對了過程，卻沒猜中結局。
“蘭湘坊”咖啡廳，京山的小資白領，無人不曉。
在市中心這樣寸土寸金的地段，能夠尋到這樣一處鬧中取靜的地方，實屬難得。
玻璃牆體，爬着綠油油的藤蘿，風一吹，盪出一道綠波，讓人不由得心神一鬆。
沈席湘穿着一件素白色絲質長衫，領口袖口刺繡着繁複的花紋，古樸下藏着一抹尊貴，低調的奢華，在暗處悄悄綻放。
溫暖不懂這些，也沒心情去研究，賣場裡吵得厲害，當她猶豫着要不要離開時，她遇見了沈席湘。
然後……就像現在這樣，沈席湘邀請溫暖到咖啡廳一座，溫暖無處可去，隨遇而安。
“藍山還是拿鐵？”沈席湘親切地問溫暖，神態安然，語調輕柔。
溫暖搖頭輕笑，“白水就好了。”
沈席湘神情有些警惕，溫暖只喝白水，難道她知道自己有身孕了？
“溫暖，這家咖啡廳很有名，不喝咖啡……可惜了……還是說你……”沈席湘試探性地猜問。
溫暖輕蹙着淡眉，先是莫名一怔，又趕緊擺擺手解釋道：“我沒有喝咖啡的習慣，而且最近胃口不太好，我喝白水就好。”
“那好吧。”沈席湘微微放心，看來溫暖還不知道她又懷孕的事情。
一時間，沉默縈繞在她跟沈席湘之間。溫暖望着鐵藝圓桌上的小花瓶發呆，沈席湘就這麼看着溫暖，一言不發。
服務員端上來他們點的東西，十分恭敬道：“沈總，您要的咖啡來了。”
“再來幾盤小點心，別太甜，清淡些。”
“好的，沈總您稍等。”
溫暖被這兩句“沈總”弄得有些迷糊，她難以置信地看着沈席湘，好像再問她這是怎麼回事兒！
沈席湘優雅地轉動着咖啡匙，末了，端起咖啡杯深深嗅聞，神色間盡是滿足。
“溫暖，就說了不要給我省錢，我是這兒的老闆。”話落，沈席湘美美地品了一口藍山咖啡。
溫暖崇拜地看着沈席湘，“這家咖啡廳是你開的？席湘，你好厲害！”
沈席湘抿脣一笑，看似謙卑，實則暗藏着無盡的高傲。
“聽名字也猜得出來，我是這店的老闆呀！”
溫暖好奇地又轉過身，看看店門口的牌子，藝術字體的“蘭湘坊”，在陽光裡浪漫地盛放着。
有一個“湘”字，溫暖倒是可以理解，可“蘭”這個字……並不是沈席湘名字裡有的。
“天煜喜歡蘭花，就用了。”沈席湘好像已經猜到了溫暖的疑問，十分熟稔地開口解釋。
尤其是她再說“天煜”這兩個字時，神色裡的溫柔和無限愛意，讓溫暖心裡怪怪的。
好像有一種東西，或者說是回憶……是僅僅屬於沈席湘和冷天煜的，其他人根本插不進去，連空氣都不允許……
按理說，這些事溫暖並不放在心上，冷天煜喜歡誰，愛上誰，跟她又有什麼關係。
可惜，那日他對她說了那些話，她的心裡，再也做不到平靜如初。
他說，她的心裡藏着一抹青澀，說得這麼拐彎抹角，其實不就是想問她，心裡對他是不是有情……
有沒有情，溫暖拿不準，可他們有過“那樣那樣”的關係，是不爭的事實。
此刻，沈席湘一臉從容地說着“天煜怎樣怎樣”，熟悉又瞭然的口吻，溫暖只覺自己是個局外人，她攪亂了沈席湘跟冷天煜之間的美好，像個見不得光的“第三者”。
沈席湘說了什麼，溫暖一個字也沒聽進去，她不知道我們自己此刻竟然想得都是那個男人。
他的吼，他的叫，他的蠻不講理又霸道……
他生氣的樣子，護着她時的認真，還有他偶爾壞心地惡作劇，弄得自己又羞又惱……
溫暖不知道一個人與另一個人相處久了，會不會必然有情，但是“情”因此而滋生萌芽，這一點毋庸置疑。
冷天煜是惡魔，她一直這樣定義他。可是溫暖翻遍整個記憶，從她回到京山以後，發生的每一件事……好像最終幫她善後的人，只有他……
他是個彆扭又不真實的男人，有時候孩子氣得可恨，有時候又故作強大得讓人心疼……
“我今晚的飛機，離開京山，你……好好照顧他。”沈席湘緩緩說出這句話，從包裡掏出一個信封，“這是蘭湘坊的鑰匙，我不在的日子裡，希望溫暖你……幫我照看一下店面。”
溫暖如夢初醒，她恍然地看着沈席湘，喉間涌上千言萬語，卻又不知道自己該以什麼樣的身份去懇求她留下。
最終，她將信封推回到沈席湘的面前，慘白的小臉上，掛着一抹無奈又憔悴的笑，“席湘，我也要離開這裡了，恐怕……幫不上你。”
“離開這裡？跟冷天煜一起
？”沈席湘這幾日沒有回冷家，因爲她想做最後一搏。
可是沒想到，溫暖竟然會給她這樣的答案，這讓她的計劃……大亂。
“不不不，只是我自己離開，冷天煜……我不知道。”溫暖說到最後，黯然地垂下小腦袋，她定定地看着自己白皙的手指，試着彎曲，卻有些僵硬。
“怎麼了？你們之間發生矛盾了？情侶哪有不吵架的……”沈席湘說得輕鬆，可她輕鬆的眼神裡，卻隱着一抹傷痛。
兩個同樣有着心事的女人，就這麼有一句沒一句地聊着，溫暖不想對沈席湘說她跟冷天煜之間的問題，他們算哪門子的情侶？連孩子都有了……偏偏又不是夫妻……
好亂……
“席湘，祝你幸福，如果有一天你嫁給了冷天煜，記得要告訴我哦！”溫暖勉強展顏一笑，她衷心希望席湘能夠跟冷天煜在一起，只是到那一天，也是她將溫夜接回來之時。
她還是做不到……兒子歸另一個女人撫養……恐怕不單單是這樣，心口莫名涌出的酸澀又是怎麼回事……
“竟說笑。”沈席湘別過頭，有些無奈溫暖的亂點鴛鴦譜，可偏偏她的心裡又是那麼的歡喜。
溫暖，如果有一天我真的成了冷天煜的妻，你一定是我唯一的伴娘……
“席湘，我先走了，謝謝你的招待。”
溫暖坐不住了，因爲她發現她跟席湘看似沒有交集，偏偏冷天煜是她們共同的話題。
而她只要想到冷天煜，心口就有種鈍鈍的疼，就好像她剛剛說得那番祝福的話，她說得衷心，可心裡卻並不如嘴上說得那樣由衷。
沈席湘沒有阻攔，只是淡淡點頭，讓服務生送溫暖離開，心裡卻盤算着她下一步該怎麼辦……
今天巧遇溫暖，沈席湘本來是打算告訴溫暖，她又懷孕的事情，並且……她可以提供幫助，比如流產之類的。
可是，當溫暖說她要一人離開京山時，席湘又覺得這個孩子，活還是死，已經不重要了。
而且，溫暖並不喜歡冷天煜，等她自己發覺又懷孕時，打擊應該會更大……
“連天都幫我……”沈席湘挑脣一笑，滿是風情。
優美的鋼琴曲，流淌在咖啡廳裡，溫暖卻一點沒有欣賞之情，她甚至不知道自己爲什麼要落荒而逃……
服務生殷勤地爲溫暖拉開玻璃門，客氣地說着“歡迎下次光臨”，溫暖卻無心回敬，只顧着低頭走路……
“砰”地鈍悶一聲，溫暖撞到了人。對方沒怎麼樣，她卻已經疼得蹲在原地，可憐兮兮地揉着腦門。
“唔……”
“溫暖！”熟悉的男聲在溫暖發頂響起，溫暖剛一遲疑，她整個人已經被對方提了起來。
“溫暖，真的是你！”
溫暖擡起水眸，不敢置信地看着對方，沒想到偶爾來到這裡，也能遇見陳宇鋒。
“陳教官？”溫暖驚呼出聲，惹來沈席湘的側目。
沈席湘微微回身，正好看到陳宇鋒將溫暖攬入懷裡的瞬間，她本想上前打聲招呼，見見這位鷹眼的弟弟，可惜……她突然不想打攪到這一對“戀人”的美好。
掏出手機，沈席湘對着溫暖和陳宇鋒，各個角度拍了數張照片，然後才優雅地捻起桌上的車鑰匙，靜靜地走向辦公室。
溫暖怎麼也沒想到，兜兜轉轉了一大圈，她竟然又回到了陳宇鋒的身邊。
這算是幸，還是不幸呢……
“暖暖，喝杯牛奶，然後……可以告訴我發生了什麼嗎？”陳宇鋒溫柔地看着溫暖，好像他的世界裡只有她。
溫暖剛洗澡出來，身上穿着陳宇鋒剛剛買的睡衣，嫩綠的棉質睡衣，襯得她膚白勝雪。
陳宇鋒有自己的公寓，母親陳卿不在家時，他多半會選擇回到自己的家裡。
溫暖能留下來過夜，這讓陳宇鋒着實激動了一把，可是他又覺得有些不對勁。
溫暖骨子裡是個傳統的女人，五年前發生的意外，陳宇鋒已經學會淡忘，畢竟發生那樣的事，最受傷害的人自然是溫暖……
可是今晚的溫暖，很反常，陳宇鋒直覺這樣的反常跟冷天煜有關。
“陳教官……我要離開京山了。”溫暖握着牛奶杯，不安地轉着杯子，稠煉的牛奶，像奶白色的絲絹，滌盪在奶杯裡，搖搖晃晃。
陳宇鋒臉色一沉，激動地站起身道：“什麼？你要離開？爲什麼？我不答應！”
溫暖心內一暖，陳教官好像是唯一一個，對她的離去，表達出挽留之意的人。
對於陳宇鋒，溫暖心內已經釋然。他們放不下的……不過是五年前那份從未獲得的青澀，因爲澀，所以那酸酸的感覺，讓人難忘。
“陳教官，京山這個地方，已經不屬於我了……”溫暖的神情，悵然若失，她放下手中的牛奶，緩緩地踱至落地窗前。
溼溼嗒嗒的長髮，滴着水珠，在地板上變成一個個小水豆豆，晶瑩的樣子，很像溫暖流下的淚。
“溫夜呢？你帶着一個孩子，要去哪？”陳宇鋒嘴上雖然這麼問，可是心裡已經有了打算……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