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國曆751年3月20日,流雲及其護衛抵達風語平原的凱德堡。
凱德堡並不是一個城堡,而是一個小鎮。凱德家族第一代家主從這裡跟隨帝國開國皇帝南征北戰,建立了火雲帝國,並擔任了帝國第一任元帥。
凱德家的宗親們,爲了紀念這位偉大的帝國開國元帥,自發的遷居到凱德家附近居住,隨着周圍居民的慢慢增加,逐漸形成了一個小鎮。
流雲仔細的打量了下自己心中的“凱德堡”,才發現它不過是凱德堡鎮上一所古樸的大院子,竟然不帶半分貴族的味道。據希波講,凱德家族每一代家主,在成年後都必須回到這座老房子裡住上一段時間,以示不忘家族的先輩。
管家卡斯洛已經帶人迎在了門口。自一年前流雲的奶奶過世後,這座老房子裡就只留下了十來個人,由管家卡斯洛負責打理。
流雲仔細的看了下這位管家,五十來歲,和藹可親,一雙眼睛看上去炯然有神,但臉上皺紋很多,頭髮已經花白了,紅紅的酒糟鼻,顯然是長年酗酒的結果。
“少爺,歡迎你回來。”卡斯洛滿面笑容的開口說道。
“嗯,卡斯洛大叔,辛苦你了。”流雲笑着走上前去,向卡斯洛行了個禮。
卡斯洛明顯的楞了一下,然後又笑着說:“少爺多禮了,房間都收拾好了,你進去休息下吧。”
走進院子,是直直的小路,全是用青石鋪成,走在上面有種冰涼涼的感覺,讓人神清氣爽。路的兩邊,是兩座小花園,花園裡種滿了各式花草。花園後面,是兩排房子,是僕人住的地方。路正對着的,是一座大大的演武場,武器架上,擺着各種兵器。演武場後面,是正廳,從正廳邊上穿過,過了後花園,就是流雲住的地方。
簡單的洗了下,又躺下休息了會,老管家就吩咐人送上了酒菜。
“少爺,你請用餐吧,有什麼需要請告訴我。”卡斯洛看起來是一位很盡心的管家。
“嗯,大叔你也坐下一起吃吧。”流雲覺得這位管家不會是個普通的人,那一雙睿智的眼睛似乎也經歷過很多滄桑,讓他不由地對這位老人生出一份尊敬來。
卡斯洛沒有推辭,坐了下來,自己倒了杯酒,然後端起一口飲掉。
“少爺,你變了。”
又是這個問題,唉,流雲覺得自己必須找一個合適的藉口。
“嗯,我出生時就中了一種邪惡的詛咒,最近在帝都遇遇異人,幫我解除了,但身體還很虛弱,所以回來休養一些日子。”藍月大陸這麼大,奇人異士到處有,我這麼說,應該是很合理的,流雲想到。
卡斯洛眼中閃過一絲異色,似乎想起了什麼可怕的事。“那要恭喜少爺了。”他又倒了杯酒,一口喝掉,輕聲說道。
“沒什麼可喜的,我早已惡名在外了。再說,魔武不修的我,只是個無用的人。我只想靜休一段時間。”流雲知道,自己無法融入現在的生活,自己心中有解不開的結。
“少爺,你別想太多,你先休息一段日子,將來的路還長很。”看着流雲臉上落寂的神情,卡斯洛出言安慰道。
“嗯。大叔,你以後叫我小云就行了。”
“好吧,少爺美意老頭子領了。那我以後就叫你小云了。”卡斯洛爽快的答應了。
“這樣感覺親切多了。”流雲笑着,陪卡斯洛幹了一杯。
“小云,人的一生要經歷無數的挫折,你不要太悲觀了。不管過去怎樣,重要的是你現在覺悟了。你還年輕,有的是時間和精力。”
幾杯酒下去,卡斯洛的話也多了起來,以至於流雲甚至懷疑,是不是他過去一個人管老屋,沒人說話悶得。
“過去的,再也追不回了。失去的,也永遠不可能再擁有。”流雲輕輕嘆息道。
“我給你講一個故事吧,也許會對你有幫助的。至少你會知道,天下間,還有命運比你慘的人。”卡斯洛的神情變得悲傷起來。
“嗯。”獨自飄蕩在這個世界上,流雲比誰都瞭解滿腹辛酸無人訴說的痛苦,明智地選擇做個好聽衆。
“幾百來年,藍月大陸上出現過很多傑出的魔法人才,但最終成爲聖魔導的,只是少數。而這些聖魔導中,多數主修一系魔法,只有極個別的修成兩系。四十年前,藍月大陸上出現了一位天才,身具全系魔法體質,並在十七歲那年月,成爲全系中級魔法師。
當時,他的面前有兩條路,一條是修一系,最終成爲聖魔導,這是條平坦的光明大道。而另一條,是從未有人走過的全系修煉之路,一條荊棘密佈的崎嶇小路。當時,他的戀人勸他修一系,而倔強的他選擇後者。他豪情滿懷地對戀人說:‘有一天,當你的愛人會成爲震驚大陸的全系聖魔導,你將爲我驕傲!’這條路走起來很辛苦,但他還是憑着自己的才華,在十九歲那年,成爲全系高級魔法師。
但因爲精力分散於六系,他再也無法前行一步,魔導師成了他面前無法逾越的天塹。而他,也在與情敵的一次決鬥中,被打得奄奄一息,悄悄離開了自己的愛人。因爲那時的他,已經成爲整個大陸的笑柄,他再也沒臉去面對自己的愛人。直到老去,他也沒有邁進魔導師的大門,成爲藍月魔法史上一個笑柄。”
“那個人,就是我,卡斯洛。”沉默了一會兒,卡斯洛又平靜地說道。
生離的痛苦,流雲是有過深切的體會的。聽完卡斯洛的故事,他的心中涌起了一種同病相憐的感覺。
“大叔,世間本無路,只是走的人多了,纔有了路。雖然沒有人記得那個邁出第一步的人,但勇敢者永遠是值得尊敬的。我敬你一杯,幹!”流雲端起酒杯一口乾掉。
“爲曾經的的天才,幹!”屋子裡響起了一老一少豪邁的笑聲。
流雲還沒有從剛纔的故事中醒過神來,卡斯洛又拋出一枚重磅炸彈:“小云,我曾經差點殺了你。”
“啊?爲什麼?”流雲驚得嘴都合不上了。
“你不會把以前做過的事都忘記了吧?”卡斯洛沉聲問道。
“大叔,我解除了詛咒後,記憶是有些不清楚了。”流雲霸佔了“他”的身體後,確實對“他”以前的事並不太瞭解。仔細想來,是“他”從不把以前做的壞事當回事,沒留下什麼記憶。
“儘管你記不得了,但你必須爲你做的事承擔起責任。你在風語平原時,你奶奶太溺愛你,縱容着你做了很多壞事。你要走上街,你就知道你從前有多可怕了。”
卡斯洛嚼着烤肉,從頭到腳地打量着流雲,意思很明顯:當時的你小子,是從頭壞到腳了。
“我有那麼可怕麼?”流雲苦笑着問道。
第二天,當流雲一個人走上街時,不知道誰喊了聲“看,凱德家的惡少又回來了”,熱鬧的街上頓時雞飛狗跳,人仰馬翻。商號的夥計忙着取門板關門,飯店、酒店也掛上了打烊的牌子,街上買菜買肉的忙着收拾東西,擺地攤的也捲起東西推着小車一路跑遠,就連街角的幾個乞丐也很快消失了。
最讓流雲鬱悶的是,一位瞎眼的大爺也驚慌地擡頭四下張望,全然忘了自己已經雙目失明,最後還抓着他的胳膊哀求着:“好心人,行行好,帶我躲開那個惡棍吧!”
流雲站在街上楞了足足十分鐘,完全不相信自己的眼睛。看着冷清的街道,他高聲罵道:“流雲,這麼牛,你怎麼不去當城管啊!”
這次上街的經歷,讓流雲此後上街都帶着面罩。
日子在平靜中一天天過去,凱德堡鎮的人們也從最初得知惡少歸來的恐懼中慢慢走出來了。因爲惡少再沒有出現,街上也恢復了往事的平靜。
接下來的日子裡,流雲靜下心來,開始修煉前世的氣功,清晨就在花園裡練練格鬥和特種技。他也向卡斯洛要了一些關於魔法、武技和大陸歷史的書,沒事就在房間裡看書。老卡以爲他想學魔法,主動請纓要給他當老師。流雲忙以身體沒有恢復爲由拒絕了。
其間,流雲收到阿蕾寫來的一封信,告訴他那兩本書她已經開始學了,效果很好。另外帝國皇帝任命父親爲軍務大臣,同時力排衆議,封他爲子爵,可以擁有一支二百人的私人衛隊。
看到這裡時,流雲不禁笑了:看來退婚是明智的,而皇帝陛下對凱德家族也是情深義重,不僅升了父親的官,連他這個沒用的人,也盡力給予補償。
儘管無法融入這個世界,但阿蕾信中流露出的一縷牽掛,還是讓流雲感覺很欣慰:在這個世界上,他有了一份可貴的親情。
寫好回信,走出房間,已是深夜了。
夜空中,繁星似綿,一輪明月,遙掛西天。九月了,按故鄉的時間,快到中秋了吧?流雲遙望着星空,時光緩緩倒流,記憶又回到了數年前的那個中秋節。
星空下,小河邊。一個年輕帥氣的軍官坐在草地上,一個美麗的身影緊緊依着他,臉上堆滿了幸福的笑容。
“多想,把你嬌美的身影忘記,
像落葉隨風,翻飛遠去。
多想,把你甜美的笑容忘記,
像花兒開過,零亂成泥。
多想,一點一滴,
忘記,我們的相遇。
可是,
難眠的夜,
難忘的你,
註定我不能。
於是,我多想,
用軍裝裡火熱的心,
給你,我溫柔的,一生的承諾。”
他在她的耳邊輕聲唸完了爲她寫的小詩,她流着淚在他耳邊輕輕接上了一句:“多想,一生一世做你的妻子。”
情話,有時不需要太多,只一句,便可感動一生。他開心的抱着起她在草地下轉圈。
明月和星辰,見證他們的愛情,小河和草地,灑滿了他們的甜蜜。
而今,明月依舊,星辰依舊,相愛的人卻已經兩世相隔。胸口一陣陣強烈的痛楚,終於把流雲拉回了現實中。
“月華如練照孤程,秋風不語憐世人。夢裡猶憶身是客,遙憶佳人黯銷魂。”輕輕吟着,流雲轉身回房。
“但願今夜有夢,夢裡有你,不怕夢醒來時,淚溼雙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