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悠說的對,現在他們並不能確定這是不是疫病,可是他們卻不能什麼防護措施也不採取。一旦是最壞的情況,到那時再匆忙應對就已經遲了。
疫病很容易傳染,如果連他們這些大夫都被感染,那還有誰能來控制這些疫病。
幾位大夫也都是多年浸淫於醫藥,經驗豐富,陳悠開了一個頭,這些人也就明白了該怎麼去做。
當即就在馬車中寫了方子,叫幾位醫女迅速去配製,而後又尋出乾淨的棉布面罩,給每人發了一塊。
陳悠想了想,將藥箱中剩下的祛病荷包又分發給馬車中衆人。
姚太醫接過陳悠的荷包,讚道:“陳姑娘倒是想的周到,等到了地方,大家都要小心,便先由我和高大夫進去確診,若真是疫病,我們再行商量。”
所有人都明白這件事關係衆多難民的性命,甚至是整個大魏朝百姓的安危,姚太醫的決定很謹慎,就算是擔心不已的陳悠也並沒有反對。
“那你們二位可要小心!”何太醫感慨一聲道。
天氣本就陰雨,即便夏季白日再長,這個時候天色還是逐漸的灰濛濛起來,不管如何,他們一行今晚怕是都回不了淮揚府了。
馬蹄聲伴着馬車車輪在青石板路上攆過的聲音,在空無一人街道上傳的很遠,更顯得有一股淒涼的味道。
滕縣令隨意用手抹掉額頭的汗珠,而後就朝着前頭看去,暗淡的餘光映在他的臉上,能瞧出他臉頰上一股奇怪酡紅。
迅速的過了幾條街道,人聲突然像是狂風暴雨般砸來。北門盡頭,各色聲音衝進耳朵。
孩子的哭鬧聲,婦孺的壓抑着聲音的哭喊,還有受傷的人們抑制不住的呻吟,觸眼到處都是一片悽慘的景象。
這裡是當初滕縣令批出的一塊地方,讓兵民紮了許多帳篷給難民們應急,起先還好。後來人越來越多。就相當的難管制,籠巢縣兵力武力都有限,這一代就更加的混亂起來。
許多人難民霸佔了帳篷。甚至還出售帳篷,滕縣令派人整治了幾次,都沒什麼效果,於是這裡就成了一個非常混亂的難民基地。
生存在這裡的人。無疑每日都像是在刀山火海之中。
正因爲如此,纔有更多的人寧願等在城門口等着每日一次的施粥。維持着生命。
滕縣令下了馬,走到馬車邊,對陳悠一衆說道:“便是這裡,今早官差發現這裡有許多難民都一病不起。甚至北門口還被扔了好些病死的屍體……”
說到這裡,滕縣令不忍再說下去,若不是他沒將這裡整治好。也不會到了死人這種地步才懷疑這裡好似染了疫病。
“我知曉了,老朽先去看看。”高大夫擺擺手制止了滕縣令繼續往下說。
阿魚在馬車旁。將高大夫和姚太醫扶下馬車。
高大夫朝着留在車中的衆位同行點點頭,便與姚太醫還有四五名護衛一同去了難民營。
滕縣令帶着師爺在前面引路。
此時陳悠,何太醫,齊大夫也都紛紛下了馬車,站在不遠處瞧着幾人的背影。
空氣中充斥着一股難聞的酸腐味道,叫人萬分不適,難民營周圍都是垃圾,因爲多日下雨,地面坑坑窪窪,這些災民溫飽都維持不了,更不用提衛生了,這些災民的穿着簡直比乞丐還不如。這裡的情況遠遠超出陳悠的想象,她皺着眉頭瞧着高大夫等人進了災民的帳篷。
有一些災民根本就沒有帳篷住,他們蜷縮在一些民宅屋檐下,用渴求的目光瞧着陳悠這羣人,如果不是外層有兵衛們攔着,早就有災民的孩子上來問他們討要食物。
時間在這一刻,好似過的出奇的慢,陳悠只覺得自己度日如年。
在大家都要等不下去的時候,姚太醫與高大夫等人終於從難民營裡走了出來,他們身後跟着滕縣令與官差和護衛。
陳悠一眼便看到高大夫黑沉的臉色,她心口驀然一窒,猜到恐怕情況不大好。
等到他們會和,高大夫沉着臉色,說話的聲音帶着嘶啞和疲憊,“是疫病!許多人的情況已經很嚴重,必須要立即控制!”
高大夫的話就像是一個驚雷,在每個人的耳邊炸開。
因爲缺乏糧食,在籠巢縣暫時安置的這些災民什麼都吃,甚至不放過老鼠、蟑螂等物,又連日陰雨,處於這樣潮溼病菌滋生的環境,鼠疫便在瞬間爆發,變得不可收拾。
他快速說了一遍難民營中的情況,那裡的狀況甚至比所有人想象的都要壞的多!
陳悠闇暗攥了攥拳頭,讓自己鎮定下來。
“這裡不是說話的地方,各位大夫先行跟着滕某去府中再行商量。”滕縣令提議。
陳悠點頭,無意中瞥了滕縣令一眼,卻突然發現他臉上有着不自然的紅暈,她心中咯噔一下,不過沒有立即說明,而是一同去了縣衙。
縣衙後院就是滕縣令一家住的地方,離籠巢縣北門很近。
衆人坐下後,高大夫將難民營中的情況具體說了,方纔高大夫說的簡略,這下,一詳細,所有人的眉頭蹙的更緊了。
陳悠臉上也一片灰暗,高大夫口中的鼠疫也就是現代所說的黑死病。致死率和傳播相當的快,一旦不慎,就會傳播到淮揚府,如今整個淮北算下來,淮揚府算是人口最多的地方了,如果傳到了那裡,後果將會不堪設想。
聽到這裡結果,衆人臉色都是一片暗色,籠巢縣出了鼠疫,他們是絕對不能離開了,不但如此,所有在籠巢縣的人還要被立即隔離!
陳悠匆匆寫了一封信交給阿魚,並問了大夫們可有事情要說,讓阿魚連夜一併送到淮揚府。
而後何太醫和滕縣令都寫了信,轉託阿魚一起送到淮揚府。
阿魚在臨行前很是不放心陳悠,陳悠卻堅持讓他送信,而且叮囑他送信後便不要再來籠巢縣,就待在秦徵的身邊。
阿魚無奈,匆匆騎馬離開,私下卻決定,送完信後便回來陪在大小姐身邊。
滕縣令幾乎是將籠巢縣所有的官差都掉了來府衙集合,加上護送義診小隊來籠巢縣的秦徵的私兵,總共也有百十來人。
高大夫已經吩咐人熬製消毒的藥水,這些官兵被分爲了五六個小組,首先要將染病死去的人屍首集中,焚燒掉。而後難民營裡那些染病的人用過的東西也要集中焚燬,組織難民營裡只要有勞動力的人都清掃帳篷。最後再統一噴灑高大夫令人制的藥水。
天色很快就黑了下來,但是這一夜遠遠要比平時的夜晚更加忙亂和焦躁,所有的人心都提到了嗓子眼兒。
滕縣令下令,籠巢縣封縣,所有聚集在城門口的難民被統一安排到了城內,並且粥篷也不再施粥。這一度讓這些災民陷入絕望。
鼠疫這麼大的疫病,又是這般大的動作,籠巢縣並不大,很快就有人將這個消息傳開了,本來就惶恐的人心,瞬間變得騷亂起來。
而消息一傳十,十傳百,早已失了真,後果被無限的誇大,讓人們更加驚懼。
原來一切進行的井然有序,可隨着這場抗議的爆發,頓時整個籠巢縣像是浸在憤怒之中。
劉捕頭急匆匆進來彙報,說是城門口的幾千難民叫嚷着要開城門,讓他們出去。
剛纔難民營這邊才被清理,人手也都被抽離暫時安排在難民營,陳悠、何太醫等人都在府衙後頭的房間裡商議該怎麼治療鼠疫。可這個時候城門那邊就出了事。
滕縣令震驚地猛然站起身,他今日本就不大舒服,又多日未睡好,從早晨起來,就操勞到現在,白日又淋了半日雨,剛剛起的太猛,頓時覺得頭腦昏沉,眼冒金星。
眼前一黑,就要載倒,幸而劉捕頭反應快,一把將他扶住,這才叫滕縣令沒出什麼意外。
“大人!你發燒了!”
在昏暗燈火的映照下,劉捕頭終於注意到滕縣令臉頰不正常的紅暈,他伸手觸碰他的額頭,燙的嚇人!他心中一急,就喊出聲來!
滕縣令也因爲他這突然的叫喊神志清醒了一分,他頂住身體的不適,急忙吩咐劉捕頭,“我沒事,只是有些頭疼,你趕快將官兵們都招回來,然後派到城門維持秩序,千萬不能讓那些災民出城!”
因爲難民營發了鼠疫,本待在難民營的一些災民急着逃跑,接觸了許多人,恐怕早已被傳染。這個時候最重要的就是隔離,是如何也不能叫城中的人出城的。
“大人,你先等着,我去給你叫大夫!”劉捕頭什麼也顧不得,扶着滕縣令坐下,就急匆匆去請陳悠他們。
正是關鍵的時候,整個籠巢縣都要靠着滕縣令,這個時候,他千萬不能出事!劉捕頭心急如焚。
滕縣令頭腦一片昏沉,全身無力,根本就攔不住他,只能靠坐在椅子上難受的喘息。
陳悠等人急忙跟着劉捕頭過來,之前陳悠也注意到了滕縣令的不同,可是突然的忙亂,叫她一時將這件事給忘記了。
滕縣令已經被移到了牀上,陳悠坐在牀邊診脈,他的家眷就等在外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