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徵只覺得這句話從遠古傳來,渾身好似都在顫抖,他不敢置信地直直看着秦長瑞,時間好像停在了這一刻,而後他嘶啞着嗓音喚了一聲“爹。”
秦長瑞肝腸寸斷,兩個都是如此堅強的男人,這一刻恨不得抱頭痛哭。
誰說男兒有淚不輕談,只是未到傷心時罷了。
秦長瑞當初在華州第一次見到秦徵時,就沒抱希望能找回秦徵,這次的事,可算是因禍得福。
父子兩激動後,迅速的冷靜了下來,他們都有一肚子的話要對對方說。
秦長瑞最不明白的是爲何秦徵的性格會大變。
秦徵無所謂的笑了笑,“爹,事情經的多了,也就變了。”
簡簡單單一句話讓秦長瑞心中一澀,他有些不敢看獨子,一顆心好似被用力擰到了一塊,他們不在他身邊的這些年,他們的徵兒不知經歷了多少苦難。
而秦徵雖好奇父親怎會變成了旁人,但自己既然可以復生,父親又如何不可能借了旁人的軀體重生呢?
秦長瑞忽眼睛亮亮的看着兒子,“徵兒,你母親也在。”
秦徵猛然擡頭,雙眼中迸射出驚喜,“爹,你說什麼?”
秦長瑞笑道:“當初我與你母親雖是先後身死,卻是同時復生在現在這對夫妻身上,你母親整日擔憂你,你若是回了陸家巷,就能見到她,她如果知道是你,一定高興壞了。”
秦徵能見到父親已是萬幸,沒想到母親也仍然康健在世,一時幸福臨來,他有些覺得自己是在做夢。
“傻孩子,爹還會騙你不成。”
秦徵撇了撇頭,忍住眼眶中的淚水。
等兩人心情都平復後,秦長瑞這纔想起問兒子,“徵兒,湖北竹山的事你是從何人口中知曉的?”
竹山的藏的東西還是他前世與朝中一位生死之交的同僚無意巧合發現的,若是算在這一世,離竹山被發現還有兩年的時間,秦徵又是怎麼知道的,如果是從旁人口中知道這件事,那他們可就要小心了!
秦徵笑着道:“爹,並非是從誰那裡知道的,而是前世兒子不小心聽到你在書房中與那位叔叔的話,這纔派人一直盯着竹山。”
秦長瑞鬆了口氣,“既是這樣就好,那竹山爹便交給你。”
秦長瑞被秦東一路從湖北顛簸帶回來,現在又見到日思夜想的兒子,渾身就開始覺得疲累起來。
秦徵看着如今的爹眼角堆積的魚尾紋,心中五味雜陳,眼前至親雖然與前世擁有不同的臉孔,但是對於他卻沒什麼不同,他無比的慶幸,此生能再聚,忠孝兩相宜。
上輩子,他太單純,被人利用,讓父母操碎了心,但他沒有一刻是好好感激過父母的,有時甚至是懷恨父母給他定了這麼一門終身遺憾的婚事。直到父母離他而去,他才發現他被父母保護的這麼好……
可想後悔已經晚了,如今在見到父親眼角歲月的紋路時,只覺得心疼後悔。
等秦長瑞睡下後,秦徵便出了房間。
白起還等在院中,他聽見身後的關門聲,急忙迎過來,世子爺雖然繃着臉,表情也像平時那樣冷冷的,可白起不知爲什麼,就是感覺世子爺從房間中出來後心情很好。
他好不容易壓下心中好奇未問出口,秦徵卻道,“晚上讓人去百味館買一些藥膳來,順道給百味館的掌櫃報個信,說他們東家明日便回。”
白起快步走去前院,一邊好奇一邊忍不住的想,難道說陳老爺同意將陳大姑娘嫁給他們世子爺了?不然,世子爺怎會這麼高興,都說女人心,海底針,要他看,他們世子爺的心也是海底針,而且還是繡花針!小的看不見!
秦長瑞這一晌午覺直睡到夜色四起才起身,他一起身,外頭就有護衛請他去前院花廳用飯。
秦徵早已備好秦長瑞喜歡的酒等着了,他們父子多年未見,定要好好的聊一聊才行。
這一頓飯直吃到深夜,兩人大致訴說了這幾年遇到的事情,尤其是秦長瑞,秦徵雖然只淡淡蓋過了這幾年的經歷,但是他卻是明白其中的艱辛。
偌大的一個毅勇侯府當時只憑着他還年輕羸弱的肩膀擔着,性格會變成如今這樣也不足爲奇了。
“爹,你可有再爲官的打算?”秦徵親自給秦長瑞酒杯中斟滿了酒水問道。
秦長瑞搖搖頭,“上輩子做夠了,這輩子還是算了罷!”
“爹,你爲何要收留趙燁磊?”
“當時是看中他前世的功績,可如今,我與你母親都並非這般想,這一世,很多都與前世不一樣了。”
秦徵點點頭,“爹,你後面有什麼打算?”
秦長瑞笑了笑,用慈愛的目光看着他,“爹如今什麼也不盼,只盼着你們幾個孩子都平安喜樂便好。”
他雖這麼說,但是雙眸深處還是一閃而過一抹擔憂,那個秘密他守了這麼多年,就算是認了秦徵,他仍然未想好要不要告訴他。
如今的秦徵觀察入微,他當然沒有錯過父親眼中一閃而逝的黯然。
其實,有一件事,他一直也不明白,直到今日也沒有弄清,爲什麼當初父親與母親會被追殺,當時的他或許猜不到,可現在的他卻不同,多少個日夜,他細細回憶,這才隱隱約約慢慢地肯定那時刺殺爹孃的是皇家的暗衛!
暗衛,是直屬皇上調動的兵力,是從小便接受訓練用來殺人的人肉武器,究竟是爲了什麼,值得皇上調動暗衛來追殺他的父母!
但是秦徵並未追問,很快,秦長瑞的話題便轉到了秦徵的婚事上。
“聖上可說過給你賜婚?”
秦徵眉頭隆起,“與李家三小姐的婚約,皇上只給了我一個月的期限。”
秦長瑞緊攥拳頭,前世他們做了最錯的事情便是同意了秦徵與李霏煙的婚事,這輩子,不管花費何種代價都要阻止!
“讓爹想想,爹定不會讓你娶那個賤人。”
秦徵無所謂的笑了笑,“爹,你莫要擔憂了,兒子現在在皇上那還是能說上幾句話的,等一月之期到後,我便求得皇上原諒,最壞的結果也莫非就是一輩子不娶。”
秦長瑞嘆口氣,“徵兒,你怎可終生不娶!放心吧,這件事爹會想法子的。”
花廳中的燭火一直亮到了半夜,父子兩這才都昏昏欲醉回屋休息。
第二日,就是唐仲與賈天靜的大喜之日,陸家巷陳府旁邊的院子張燈結綵,劉太醫專門在慶陽府買了一座宅子送給賈天靜,在慶陽府北門,前幾日,劉太醫一家和賈天靜都搬了過去,今日賈天靜便在那所宅子出門。
熱鬧的鞭炮聲後,唐仲便騎着高頭大馬帶着花轎去迎親了。
陶氏帶着陳悠將迎親隊伍送到陸家巷門口,這才走回來,恰好在門口遇到等在門口的秦長瑞以及站在秦長瑞身後的秦徵。
陶氏驚的張口都說不出話來,她昨日從陳奇那裡得了消息,說秦長瑞會今日回來,卻沒想到秦徵會與他一道,頓時種種猜想在她的腦中閃過。
出口的聲音都帶着緊張與微微的顫抖,“當家的,你回來了,站在門口做什麼,都快進去吧!”
陳悠扶着陶氏也頗爲吃驚,秦徵竟然也來了慶陽府。
秦徵先對着陳悠笑了笑,而後纔將目光落到了陶氏臉上,他嘴脣抿了抿,背在身後的手,緊緊地捏在一起剋制着。
儘量保持着表面的疏離。
秦長瑞見妻子怔在原地,他笑着上來攬過陶氏,帶着她先一步進了府門,秦徵與陳悠便落在了兩人身後。
陳悠朝着秦徵微微笑了笑,然後尷尬的低下頭。
秦徵心中酥酥麻麻,低頭就是少女柔順的發頂,陳悠身上有一股淡淡的藥香,隨着春日微風飄到他的鼻尖,讓他躁動緊張的心慢慢平靜下來。
走在前頭的秦長瑞與陶氏,陶氏擡頭忐忑看了眼丈夫。
秦長瑞溫潤笑着,而後低頭,在妻子耳邊小聲說了一句,“他是我們的徵兒。”
如果不是秦長瑞攬着陶氏,陶氏幾乎雙腿痠軟跌在地上。
她激動地擡頭盯着夫君的臉,秦長瑞安撫地輕拍了拍她的手臂。
“你這樣莫嚇到孩子們。”
陶氏急忙抹淚點頭,可又怕身後的陳悠看出異樣,生生忍住沒有回頭看秦徵。
幾人到了廳中後,陳悠命桔梗去泡茶,她坐在陶氏身邊,卻奇怪的發現陶氏一直在頻頻朝着秦徵看。
不久後,陶氏便讓她去隔壁院子幫忙,說是唐仲與賈天靜不久就要到了。
儘管陳悠懷疑陶氏是不是故意將她支開的,但還是福了福身子去了。
陳悠一走,秦長瑞領着母子兩去了書房。
書房門一關上,秦徵猛然在陶氏面前跪下,沙啞着嗓音喚道:“娘!”
這聲娘好似隔了幾世一般,直把陶氏叫的滿面淚水,她摟着兒子,泣不成聲,“我的兒啊!”
秦長瑞在一邊看着他們母子,眼眶也熱的厲害。
他輕斥了一句,“好了,咱們能相認是天大的好事,莫要哭了,若是讓旁人聽到像什麼樣子。”
陶氏瞪了夫君一眼。也忙止住淚水,他們已不是原來的身體,三人的關係暫時不能叫旁人知道。R115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