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了,順子娘,你少說兩句,沒人把你當啞巴!”陳王氏壓着聲音怒道。
簫氏這纔不甘不願的閉嘴,拍了拍自己衣襟,靠在一邊。
陳秋月站在陳王氏身後,輕輕推了她娘一把,低聲在陳王氏耳邊說道,“娘,那我們還去不去三哥那邊?”
陳王氏拍了拍女兒手,對着陳秋月輕輕搖頭。
嫁給老陳頭這麼多年,陳王氏對丈夫的脾氣很瞭解,死鑽牛角尖的性子,若是他決定一件事,別人立馬反對了,他會變得更加固執。
陳王氏憂心忡忡地向着院內望去,雨聲越來越大,竟是連絲毫停下的勢頭也無,也不知道老三家這會子怎樣了。
老陳頭哼了一聲,在桌上拿起旱菸杆磕巴磕巴兩下,就這麼抽起旱菸來。
曾氏不敢違背老陳頭的話,簫氏那番話也讓她堵心,拉着兩個女兒回東邊屋了。
兩個兒子還住着茅草房,屋頂搭的瓦片不多,這雨要是繼續下去,那屋也不能住,得把東西搬過來。這幾日,要委屈一下陳奇和她媳婦兒,讓孩子他爹帶着兒子們擠一間屋,她帶着大兒媳和女兒們擠一間。
秦長瑞與妻子兒女在小院中的東屋等了許久,一直到酉時,前院都未派人過來關心一下三房的情況。
外面的雨下個不停,與午時相比,竟然一點也未減小,到這個時候,三房的三間屋內像是被水泡過了一遍。根本連下腳的地兒都沒了。
一家人在屋中都沉默着,陳悠透過壞掉的窗紙看着外面的雨幕,想着眼前的情景,眉頭緊鎖。突然,靠在她懷裡的阿杏打了一個噴嚏。
陳悠一驚,低頭朝着兩個小包子看過去,她們身上都半溼,軟軟的泛黃的頭髮貼在額頭和臉頰上。乖順地靠着她眨着大眼睛,但是手上卻冰涼。
摸了摸阿杏的額頭,溫度正常,陳悠鬆了口氣。一會兒若是去了李阿婆家,立馬熬些當歸生薑湯讓一家人都驅驅寒,這屋子不能再待下去了。
前院到現在都沒動靜,怕是老陳頭已鐵了心不管三房死活。
陳悠剛想開口,擡頭就見到秦長瑞朝着陶氏點點頭。
陶氏嘴角翹了翹,將肩上披着的衣裳從新披到陳永新肩膀上。
她朝着陳悠三姐妹這邊走過來,彎下身,摸了摸阿梅阿杏的臉,“阿悠跟着娘去前院,阿梅阿杏留在屋裡照看爹和弟弟好不好?”
阿梅阿杏睜着大眼看了看陶氏。又看了看陳悠,沒說話。
陳悠也沒想到陶氏會這麼說,這種情況,明顯是前院已經不想再管他們三房的事,她們就算是這個時候過去。也討不了好,很可能還要被二伯孃嘲諷。他們可以暫時去李阿婆家,李阿婆一定會幫助他們的。
“可是嬤嬤她們……”
“阿悠,你不相信娘?”陶氏臉上的表情立馬變得傷心起來。
陳悠話還沒說完,見到陶氏臉上表情跟變臉一樣,嘴角抽了抽,不知道爲什麼。自從昨日陶氏堅決維護了阿梅阿杏,陳悠就對她多了一種很奇怪的信任感,總覺得陶氏不管是做什麼,只要是她決定的,都能做到。
這個時候除了去求李阿婆家幫忙,陳悠真想不出旁的辦法。且看陶氏有什麼法子吧!
陳悠低頭與兩個小包子說了兩句,阿梅阿杏點點頭,走到了秦長瑞的身邊,陳悠與陶氏披上簡陋的蓑衣出門去了前院。
兩人進院子時,陳秋月正端着稀粥從廚房出來。密密的雨簾裡,一大一小兩個纖瘦的身影慢慢顯現出來,陳秋月竟然有一種奇怪的錯覺,認爲雨中的“吳氏”氣勢逼人。
這個念頭一出現,立馬被她掐滅,陳秋月撅了撅嘴,嘀咕道:“看你們還死鴨子嘴硬,到頭來還不是要求到前院。”
陳悠整張臉都在滴水,頭髮更是溼了個透,但她還是看到了陳秋月不屑的眼神。
擡頭瞥了一眼陶氏,她卻嘴角淺淺彎起,像沒事人一樣,彷彿她們現在不是在淋雨而是在雨中漫步賞景。
陳悠覺得她越來越看不透陶氏。
等娘兩到了前院南邊堂屋,簫氏估摸是在房裡瞧見了,恰好與陳悠她們前後腳到了堂屋門口。
陶氏彎腰給陳悠解着蓑衣。
“呦,原來不是我眼拙,還真是三弟妹,現在這落湯雞的樣子可與昨兒大不相同啊,二嫂險些沒認出來!”簫氏捂着嘴咯咯笑道。
陶氏好似沒聽到簫氏的話一樣,還擡起頭回了簫氏一個笑容。
簫氏的嘴角立馬僵了,瞪大眼睛像看變態一樣上下打量陶氏。
老陳頭換了衣裳從屋內出來,恰好見到陶氏拉着陳悠進堂屋,他臉色立馬一沉,覦了一眼陶氏,“你還有臉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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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秋月將稀粥擺上桌,忙快步去裡間喚陳王氏。
陶氏拉着陳悠往堂屋裡走了走,先恭恭敬敬地給老陳頭請了安。
老陳頭轉過身子坐到了另一邊,一副根本不想理睬的模樣。
“爹,想必你也知道我來的目的,後院的房子實在是不能住人了,永新身上的傷剛剛好轉,媳婦想在前院借住幾日。”陶文欣道。
老陳頭抽了口旱菸,“我們廟小,容不下你這尊大佛!”
“三弟妹,你這算盤打的可真是好,當初可是你自己哭着鬧着要搬出去了,這突然又要回來住,家裡可是沒有多餘的房子。”簫氏連忙幫腔,她可不想三房真的這時候搬過來,那屋一間給陳順住了,一間被她放了雜物。
陳王氏從屋內出來,走到老陳頭身邊,胳膊肘推了他一下,又瞪了眼陶氏,“都少說兩句,現在是吵架的時候?若三房真淋壞了,別人在外頭還不是說我們閒話,老頭子,你這臉還要不要了,啊?”
陳王氏本就有心將陳永新接過來,但被簫氏挑撥地拉不下臉來,後來老陳頭又攔着她,她就更不好說什麼了。
現在陶氏帶着阿悠親自來說這事,這節骨眼兒上,趕緊揭過去,老陳頭把面子看的比什麼都重,陳王氏這麼一說,老陳頭也猶豫起來。
陳永新畢竟是他的兒子,他要是真不管,也不像話。
陶氏眼睛一瞥就知道了老陳頭已經動搖了,“今日雨下的大,房子裡都溼了,我方纔來時,阿悠她爹就說有些不舒服。”
添了一把火,陳王氏臉色一變,連忙問陶氏,“老三媳婦,你說的可是真的?”
“這種事情,我怎麼敢隨便說。”
陳王氏立即捶了一把老陳頭,“你這個老傢伙,要是老三出了什麼簍子,可怎生是好?”
“好了,好了,讓他們過來!”老陳頭低着頭,一口一口煩悶地吐着菸圈。
陳悠沒想到陶氏這麼容易就勸動了老陳頭和陳王氏,她擡頭朝着陶氏看了一眼,卻正好見到陶氏朝着簫氏挑釁的一笑。
陳悠不解,既然陶氏的目的已經達到了,爲什麼這個時候還要故意來挑撥簫氏。
簫氏被陶文欣這一眼看的果然炸了毛。
一把擠到人前,橫眉怒目道:“爹孃,你們這就讓三房搬過來,那我家順子住哪?啊?你們也不帶這麼偏心的,你看三房不是女人就是傷患,除了整日往外頭花錢,可爲這個家賺些回來?就不說那個小病秧子整日吃藥了,今年開春春種,老三出了幾天力?本來秋月的婚事好好的,又是因爲哪個黃了?整日只知吃喝,我們家人能走能動能苦的,可不想養着這一家子!娘,要是你今天執意要讓老三家的搬過來,那我們就分家!”
簫氏一口氣將心裡的憋悶說出來,只覺得爽利了許多,這些話埋在她心裡很久了,一直迫於陳王氏的威勢不敢說出來。
大房人多,可是勞力少,張張嘴都要吃飯,三房就更別指望了,只有他們二房,出了兩個多勞力,分到的東西卻與大房二房一樣的,平日裡她賺的些外快都要交給婆婆,她實在是氣不過。大房的兒子娶了媳婦,轉眼就要添孩子,這又是一項出項,陳秋月也急着找人家,這些錢怎麼來,還不都得他們掙!
眼看春種過去,自家男人會點木匠活兒,農閒的時候可以去縣裡打點零工,如果這家不分,這打零工賺來的錢都要交給老陳頭,眼看着他們家老大也要到了說親的年紀,這娶親的錢還一點都沒着落呢!三房一來,難免被拖累。
按理來說,老陳頭家這樣的一家二十來口早就該分着過了,只是老陳頭一直緊把着,不願意鬆口,都是要四世同堂了,除了三房,還擠在一個院子裡,真是有些說不過……
經常也有村人在他耳邊說,勸老陳頭趕緊着分家,這人口多,都在一塊兒過,日子肯定得摩擦,不過老陳頭就是犟,聽不進去,所以他平日裡也最討厭別人和他提分家的事。
簫氏這句話一出口,就戳了他的痛處,老陳頭額頭青筋直跳,“嚯”地站起來,拿着旱菸杆兒指着簫氏怒聲道:“你說什麼?你再說一遍!”
直到現在這一幕,陳悠才徹底明白過來陶氏的心思,陶氏這次卻是下定決心要擺脫老陳頭一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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