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忽禾,你要是個男人,就把丟了的場子找回來,別跟個女人一樣猜三疑四,好沒意思。你別忘了,我們可是親兄弟。”
見忽禾變了臉,烏格敦自然猜得到他心裡在想什麼,當即就開口罵了起來,一邊,還不忘回頭狠狠的瞪杜軒一眼。
對烏格敦的兇悍毫不在意,杜軒展顏淺笑,看了忽禾一眼,方慢悠悠的衝烏格敦說道:“若是我沒猜錯,是你叫他來,說要替他出了這口惡氣的吧?”
見烏格敦不答話,眼角處,躺着的忽禾則緊緊的盯着自己,杜軒便知道自己猜對了,他面上的笑容愈發溫和,口中的話語卻更加不留情,“既然你這般心疼幼弟,帶着人前來找麻煩不就是了,何必還將他也一併擡來?哦,我知道了……”
臉上露出了一絲誇張的恍然大悟,杜軒故作惋惜的看了忽禾一眼,“宰相府的大公子,那可是御前的禁衛軍統領呢,何等的威風?如今兄弟被人欺負,他還不忘爲弟弟出氣,這又是何等的兄長風範?可是,若是將來抖出來要受罰呢?到時候別人會說,誰讓那個兄弟不成器呢,成天只知道調戲民女,不務正業呢。便是鬧出了禍事,也大可以推在他和宰相府頭上,自己可就摘得一清二楚了,到時候還留下了好名聲,真是一舉兩得啊。”
說着,杜軒眼中透出了幾分讚賞,渾然不顧,烏格敦的臉色已經黑成了鍋底。
“忽禾,我待你如何,你拍着胸口問問,如今,一個外人在這裡說三道四,你要懷疑我不成?你可別忘了,昨夜是誰在衆人面前打折了你的腿,讓你躺在這兒半死不活的……”
烏格敦氣急的看着忽禾說道。
躺在擔架上的忽禾,有些沉默。
仰頭看着騎在高頭大馬上的兄長,在陽光的映照下,威風的猶如天上的神將,而自己,卻要這般可憐的躺在擔架上,忽禾的心裡,忽的有些難以言表的感受。
他是蠢,也有點笨,但他並非沒有自己的思想。
從小長到這麼大,家裡的長輩是如何誇讚烏格敦,見到自己又是怎樣的一副怒其不爭,忽禾的心裡一清二楚。
想到父親失望無奈的背影,以及這幾年的放任自流,再想到母親苦口婆心的勸說,和被淚水打溼的臉龐,還有府中那些下人搬弄是非的口舌之說,忽禾又像是有些明白了。
自己的無能,會愈發襯托的大哥英明神武無所不能吧?
這一刻,原本對杜轅有滿腔的憤怒,忽禾的心裡,卻忽的對他有些感激起來。
同樣的話,母親也說過,可是,自己卻覺得是她囉嗦,母親身邊的忠僕也說過,他又覺得他們是挑撥離間。
當局者迷,旁觀者親,連旁人都是這麼看的,原來,只有自己矇在鼓裡,自己纔是那個徹頭徹尾的傻子啊。
只一個念頭的功夫,忽禾已經想了許多,一旁的烏格敦心中氣急,頓時不管不顧的要衝上去打殺杜軒。
“這算是惱羞成怒嗎?”
杜軒巋然不動,烏格敦衝到跟前,高高舉起的長槍卻遲遲不敢落下。
身後的逍遙居,給了烏格敦一絲不小的震懾。
杜轅到樓蘭雖只有半年多,可他和朝中的許多文武官員都交好,更何況,身後這所宅子,還是琉璃王送給他的。
都城裡很多人都在暗裡傳說,說杜轅就是皇室中失蹤的那位小王子,興許有可能會繼承大統,成爲蘇伊爾納之後的新國主。
烏格敦沒有見過杜轅,可並不代表着他沒有自己的眼線,他統領的禁衛軍中,有人曾經親眼看到蘇伊爾納微服出宮,來這裡見過杜轅。
倘若如此,此刻面前的這人,是自己萬萬開罪不起的,最起碼,在一切未成定局之前,是動不得的。
烏格敦只是遲疑了一下,杜軒卻很好的抓住了機會,懶散的看着他說道:“我也替你覺得可惜。倘若你是託生在宰相夫人的肚子裡,你就不需要如此急切的坐實他的惡名,讓都城中人看看他與你相差有多大,可如今,你再能幹,都頂着一個庶子的帽子,宰相府將來的財富名聲,你分到的不及他萬一,所以,你是着急了吧?真是可惜……”
說着,杜軒搖了搖頭,好像真的在爲烏格敦叫屈。
烏格敦氣的哇哇大叫,卻不能將杜軒如何,一張臉由黑轉紅,已經憋的快滲出血來一般。
他了解自己的那個弟弟,腹中無墨,又最愛搬弄是非,只要他氣急的吩咐下人收拾杜轅,到時候,自己手下的那些禁軍自然會出手,哪怕出了亂子,到時候,錯也都會安在他頭上,自己最多是放縱兄弟,御下不嚴。
可杜軒輕飄飄的幾句話,揭穿了他心底的盤算,將他所有的計劃都打亂了。
烏格敦回頭看向擔架所在的地方,可忽禾看都不看他,輕飄飄的吩咐擡他的下人,“我們回去吧。”
“二公子……”
下人有些懵了。
“沒聽見爺的話嗎?我說回去。”
擡眼瞪着質疑自己的那幾個人,忽禾厲聲吼道。
昨夜痛的要死要活,可請了太醫,說他只是脫臼,歇息了一晚上,早起時,幾乎已經好了,可烏格敦關心的來看望自己的時候,他就那麼鬼使神差的躺在擔架上跟着來了。
如今看來,那個打斷自己腿的杜轅,遠比自己這位兄長要光明磊落的多啊。
回去的路上,忽禾暗自想道。
忽禾不在,自己若是固執的收拾逍遙公子,錯可就全在自己身上了,到時候,禁衛軍統領的差事能不能保得住,可就另說了。
烏格敦看着面前的杜軒,覺得這個人從未有過的討厭。
總有一天,你會爲此刻的行爲感到後悔的。心裡暗自唸叨着,烏格敦渾然不覺,他猩紅的眼珠子已經高高凸起,面相愈發可憎。
烏格敦遲疑着不知該如何舉措的時候,杜軒已經揹着手衣袂飄飄的進了屋,跟在身後的陸遙有些失望的活動着手裡的劍,撇了撇嘴關上了門。
大門內的樹上,從外頭趕回來的杜轅看了一出好戲,心滿意足的從樹上躍下。
幾步趕上杜軒,杜轅親暱的拍了拍杜軒的肩膀道:“大哥,可以啊,從前只覺得你是個溫文爾雅的謙謙君子,如今才發現是我看錯了,你這張嘴,抵得上千軍萬馬啊。”
杜軒呵呵的笑着,並不居功的說道:“也是聽你說了騰摩多此人,我纔有這樣的想法的。這樣的人,若是不能爲友,就只能爲敵,若是敵人,就要早點打敗他。朝政上,他有他的本事和人脈,你比不過他,就只能從內宅想辦法了,後院失火,他若是還能毫不分心,那他也算是個人物了。”
從杜轅那裡知道蘇伊爾納生病的消息傳出,騰摩多召集了一衆老臣想要擁立皇室宗親裡一個五歲的孩子登基時,杜軒已經明白了蘇伊爾納的處境。
雖然還沒見過蘇伊爾納,可只憑杜轅的說法,和他那語焉不詳的態度,杜軒已經大抵能夠確認她的身份了。
倘若蘇伊爾納真的是他們兩人的姐姐,那麼,騰摩多的存在,對她必定是個威脅,這樣的人,無論將來是蘇伊爾納當政,抑或是其他的人,都必須除之而後快,否則,說不定什麼時候,朝政就落在了騰摩多及其黨羽的手中,到時候,坐在龍座上的那個人,只會是個傀儡。
杜轅笑嘻嘻的,一臉等着看好戲的表情,“那我們就靜觀其變吧。我倒覺得,方纔大哥這一通話說的極高明,那忽禾若不是頭蠢豬,回頭好好想想大哥這一番話,日後哪怕不成器,只要不再做那些爲非作歹的壞事,咱們也算是給樓蘭百姓懲惡揚善做好事了。”
兄弟二人哈哈大笑,攬着肩膀進了悠然閣。
院子裡,彥哥兒正牽着白瓔珞的手走路,一不小心,兩隻腿就別在一起繞不過來了,歪歪扭扭的樣子,十分好笑,遠處的廊檐下,那幾個新派來的丫鬟都抿嘴笑着。
杜軒和杜轅並肩進來,兩人都是一身白衣,彥哥兒看着,頓時愣住了。
求助的看向母親,卻見母親也但笑不語,小傢伙睜大了眼睛看着面前一模一樣的兩個人,看了好久,他衝杜軒伸開了胳膊,“爹爹……”
“好小子,聰明的很啊,我是叔叔,叫叔叔。”
率先一步抄起了彥哥兒,杜轅哄着他道。
“叔叔……”
彥哥兒乖巧的叫人。
杜轅面上喜色更甚。
圍坐一桌用午膳,杜轅則眉飛色舞的給白瓔珞講大門前發生的事,三個人熟絡的像是一起生活了許多年。
收了桌子,便聽得福伯來傳,說薩多爾大人來訪。
杜轅看了杜軒一眼,讓福伯把薩多爾帶到逍遙居去。
匆匆趕到的時候,薩多爾正愜意的喝着茶,看見杜轅的真實面孔,薩多爾絲毫不以爲奇,似是早就知道一般。
朝杜轅身後看了一眼,薩多爾笑道:“聽說大宋的狀元公杜大人來了,怎麼,故人來了,也不出來一見嗎?”
杜軒昨夜到樓蘭都城,深夜才住進逍遙居,便是吉祥客棧門口鬧了那麼一通被人瞧見,可他昨天是易容過的,薩多爾竟然這麼快就得知了消息,可見,這座宅子,也不像自己想的那麼隱秘。
杜轅心中暗自叨唸,看向薩多爾的目光便有些不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