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清晨,金子疲倦地睜開眼睛,耳邊是院外袁青青和笑笑打趣鬥嘴的調笑聲。
她嘴角微微一勾,擁被坐起,手輕輕的揉着太陽穴。
緩了片刻之後,金子才拉開薄被,起身,披上緞衣,將幕簾拉開。
刺目的陽光讓金子的眼睛有片刻的不適。她用手擋在額前,往外廂走去。
門扉吱呀推開了,是樁媽媽。
“娘子,你醒了?昨晚折騰到後半夜才睡,今晨怎麼不多眯一會兒,左右沒啥事!”樁媽媽手中提着一壺剛煮好的水,走到桌邊,涮洗了杯子後,給金子晾上一杯清水。
“無妨,倒是樁媽媽你,起早貪黑的,受累了!”金子笑道。
樁媽媽目光慈愛,忙道:“不累!娘子你坐一會兒,我讓青青那丫頭打水給你盥洗!”
“好!”金子應道。
金子洗漱完畢後,樁媽媽就已經將早膳備好了。
“老奴擔心娘子熬夜上火,特意熬了粥給你清腸胃!”樁媽媽將瓷碗遞過去,一面解釋道。
金子心裡滿滿的都是感動,昨晚回來的時候,整個金府都掩在昏暗的燈光中,夜闌人靜,只有樁媽媽和笑笑還在燈下熬夜等着她,袁青青那丫頭倒也是想等來着,最後到底耐不住瞌睡,竟在房門口的矮几旁睡死過去了,最後是怎麼被樁媽媽弄回房間的,金子已經記不清楚了。
金子接過瓷碗,拿起匙羹攪了攪,竟是銀耳蓮子粥,這得多早起來熬,才能將米粒和蓮子徹底熬爛呢?
“媽媽,下次不要這麼麻煩了!”金子凝眸望着樁媽媽說道。
樁媽媽自然是理解金子的意思的,忙道:“不麻煩。老奴拾綴下鍋後,就揪着青青那丫頭在爐邊守着!”
那還好!
金子咧嘴一笑。
早膳用完之後,樁媽媽招手讓青青那丫頭將東西收拾下去。
樁媽媽進屋。從房內端出一個小小的燉盅,笑意吟吟道:“來。娘子,快趁熱喝了!”
“這是什麼?”金子狐疑問道。
樁媽媽笑意不減,將燉盅的蓋子打開,一股濃郁的蔘湯味兒隨之飄了出來。
她將燉盅送到金子面前,說道:“阿郎一早送過來的,讓老奴燉了給娘子補補,他說你太瘦了。一陣風吹來,準得被颳倒......呵呵,老奴瞧着阿郎對娘子你,是真心實意的好。老奴看了,心裡高興呢!”樁媽媽盯着金子,嘆了兩息,又續道:“這些年來,他沒怎麼上清風苑看你。都是主院那位攔着阻着,再加上他公務也繁忙,委實抽不開身,咱們也該理解,娘子你就不要再生你阿兄的氣了!”
金子神色漠然。
金昊欽的爲人如何。她心中多多少少有些判斷,撇開他對自家妹子十幾年來的態度不說,他也勉強算得上是一個有爲青年。
對待父母恭敬孝順,對待庶妹庶弟親和友愛,在事業上也是兢兢業業,與同僚屬下相處和睦,連辰逸雪這樣的大神,都能與他成爲朋友,說明,他做人還是挺成功。
但他在外做人成功,並不代表他就是一個成功的兄長。金子無法原諒他十幾年來對三孃的忽視,這傷疤就像烙印一般,遺留在三娘記憶的最深處。或許今後做朋友可以,但要做回骨肉相連,親密無間的兄妹,金子心裡有疙瘩,表示接受無能!
因爲她不是聖母瑪利亞,她骨子裡,也是一個極小氣,極記仇的人!
“這人蔘,很昂貴吧?”金子笑意冷冷,盯着瓷盅內那條拇指粗的人蔘問道。
樁媽媽點頭應道:“當然了,這樣上好的人蔘,沒有百十兩銀子,可是買不來的。以前娘子身體孱弱,老奴總想着湊點銀子買些參須熬湯給你喝,可咱們清風苑裡,實在是連買參須的銀子都湊不出來......”
金子見樁媽媽神色黯然,不由拍了拍她的手背,安慰道:“媽媽不要難過,以後這些東西,我們也買得起了!”
樁媽媽笑了笑,催促道:“娘子,快些喝了吧!這可是阿郎的心意呢!”
阿郎的心意?
丫的,他纔沒有那麼細膩的心思呢,不過是看在自己深夜驗屍又沒有跟他收取分文的份上,才送一支人蔘過來,樁媽媽也太好哄了,這就感恩戴德了......
心裡雖然是如是想着,但見樁媽媽一臉高興的模樣,她也不點破,端起燉盅,倒了一小碗大口喝下。
“娘子,再喝多一些,還有呢!”樁媽媽說道。
“還有一碗,給你喝,不許推辭,不然下次你阿郎送來的東西,我都不吃!”金子眸中閃過慧黠的精光,半是要挾,半是玩笑的說道。
樁媽媽無奈,嗔道:“瞧你這小氣樣兒!敢情還在生阿郎的氣呢!”
“我不生氣,氣出病來誰來替?我可不做這種虧本生意......”金子抿嘴一笑,起身,往房內走去,心想這兩天,那案子就能落案了吧?
馨容院東廂。
林氏穿着紫紅色的對襟褂子,端坐在矮榻上,不喜不怒的看着對面跽坐的宋姨娘。
這賤婢今天穿着新裁就的夏季襖裙,淡粉色的交領短衫,下搭着水藍色的滾緞馬面裙,看起來清新素雅,別有一番味道。
“......既然人都來到桃源縣了,那就接進府裡住幾天吧!”林氏緩緩開口說道,臉上,沒有一絲笑意。
宋姨娘悠然一笑,點頭道:“是!多謝夫人給婢妾這天大的臉面!”
林氏嘴角浮起一絲嘲諷的笑意,沒有接話。
宋姨娘端起矮几上的茶杯,送到林氏面前,笑道:“夫人喝茶,這天氣有些燥熱,您這屋裡怎麼不上冰盆?”
宋姨娘才進來坐了一會兒,便已經覺得後背有些溼膩。不知道這老女人怎麼受得了......
“人老了,身子就跟着發虛,用不着那東西!”林氏不鹹不淡的吐出一句話。端起茶杯,抿了一口。
宋姨娘聽完。一副恍然大悟的模樣。
哦,對,這老女人小產後,身子一直沒有好利索......
“夫人說笑了,身體多調養就能好!府中庶務雖然繁複,但內有馮媽媽,外有何管家幫着料理。您就放心吧,再不行,這家裡不是還有三娘和四娘麼?她們也都大了,可以幫着夫人你分擔子了!”宋姨娘含笑說道。一臉誠摯。
林氏擡眸瞟了宋姨娘一眼,放下茶杯,嘴角一扯,笑道:“你倒是提醒我了,也是時候讓她們歷練歷練了。妍珠過了秋就及笄了。及笄後,就可以開始議親,有些事情,她得開始學着點兒......”
全然不提人家三娘子......
宋姨娘心中冷冷一笑,這老女人是想耗着三娘麼?
都十七歲了。連一點兒議親的意思都沒有......哎,到底不是自己的生養的,一點都不上心!
宋姨娘眸子轉了轉,想想也是,不巴望着人家趕緊消失就不錯了,還議親?
笑話!
“行了,既然你侄女要上府上小住幾天,秋霜院那邊也要做好準備,下去安排吧!”林氏眯着眼睛下了逐客令。
宋姨娘得了林氏的應允,也沒想着再耗時間陪這老女人打太極,因便順着林氏的話意,盈盈起身,笑道:“好,那婢妾就先行告退了!”
林氏從鼻腔裡溢出一聲冷哼,眼睛也不帶擡一下,斜斜地倚在軟榻上,擺了擺手。
宋姨娘欠了欠身,轉身撩開玉珠簾,走了出去。
青黛打開簾子,含笑送走宋姨娘,才邁着碎步走進東廂。
“夫人,您怎麼答應讓宋姨娘她侄女進金府小住?您不是不知道她安的什麼心思!”青黛斂去臉上的笑意,在林氏矮榻邊的蒲團上跪坐下來,一面打着團扇,一面驚訝道。
林氏幽幽睜開眸子,鳳眸在流轉間,閃爍着銳利的熒光。
她一臉冷然笑意,扯着嘴角道:“我哪能不知道她打的什麼如意算盤?她這是看欽哥兒沐休回府,有十來天的假期,巴巴趕着她侄女兒過來,給自家侄女製造機會呢!”
青黛一臉鄙夷,輕笑道:“宋姨娘還真是用心良苦呀!”
“那是,我怎好不成全她?”林氏意味深長的笑了笑。
“夫人有了打算?”青黛問道。
林氏漸漸收起了臉上的笑意,只慢吞吞的拿起茶杯吃茶。
“想要染指欽哥兒的親事,將自家侄女安插進來,呵呵,如此迫不及待呀......”林氏淡淡道:“多來個人跟她做伴也好,青黛,你且看着,她要如何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
青黛一臉愕然,完全沒明白夫人的意思。
饒是如此,青黛臉上也作出一副明瞭的表情,淡淡附和道:“是!”
“阿郎今晨一早就過來院子裡給夫人請安了,來得早,您還沒起,讓奴婢代爲轉達了!”青黛岔開話題說道。
林氏嗯了一聲,點頭道:“這孩子倒是有我的心,就衝着這一點兒,我也該給他好好謀劃門當戶對的親事!”
青黛笑了笑,手上動作不停,慢慢的扇着風。
“他一早出去,是爲了老爺那個案子吧!”林氏喃喃低語一句,心中想着那案子可得儘快了結,這次聽昊欽說府尹大人就要榮休了,府尹那個空缺,老爺不是沒有機會翟升,可千萬不能讓這個案子給絆住了。
這事若能成,她的身份也要相對應的升上一個等級呀......
府尹夫人!
這稱呼,讓林氏有片刻的飄飄然之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