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元邀請龍廷軒進後衙喝茶,龍廷軒沒有拒絕,他其實也對辰逸雪接手調查的這個案子,深感興趣。
龍廷軒目前雖然被聖上委派去處理淮南道那邊的疫情,但他既然擔任按察使一職,自然是有權力過問任何地方的命案案情。
他不緊不慢的喝了一口茶,意態雍雅的倚在軟榻上,簡單的問了一下關於潘琇案子的進展。
案子前後出現了兩個主動投案的證人,但老漢七叔的證供,無疑推翻了前一個車伕的證詞,產生這樣矛盾的結果,唯一的解釋就是,涉案者,或許不止一個。
金元說得不夠詳盡,金子作爲案子的主檢法醫和偵探館的成員,瞭解到的訊息和證據更多。
她環視了堂屋一圈,此刻堂屋中只有龍廷軒、金元、金昊欽、師爺幾人,都是公門之人,遂也不避忌,開口道:“兒目前懷疑的兇手有兩個人,其一是潘亦文,此人雖然道貌岸然,卻是個徹頭徹尾的僞君子,小月的屍體所反映出來的證據直接指向了潘亦文,兒懷疑潘琇也極有可能遭受潘亦文的姦污。他如此不遺餘力的誣陷江郎君,無非就是想要摘除自己的嫌疑,兒相信老漢七叔就是他找來的僞證人。
其二是淮南道七公子之一的鄭玉。鄭玉是潘亦文的學生,在潘琇出事前的一個月裡,鄭玉和其他六公子常常以拜訪潘亦文爲名,出入潘府,而且鄭玉是個出了名的花花公子,據稱,凡是被他看上的娘子,他,沒有一個失手的。潘娘子長得貌美傾城,鄭玉不可能不爲所動。更重要的一點就是,潘娘子的屍檢。證明了撞人的馬車並非普通馬車。鄭玉擁有的兩架馬車,兒都曾見過,非常華麗拉風,而其中有一架。無論是構造還是大小,都跟潘娘子屍體上呈現出來的傷痕,基本吻合。兒在想,之前案發後第一次來投案自首,聲稱自己就是肇事者的那個車伕,應該就是鄭玉找來的替死鬼。”
龍廷軒聽得興致勃勃,他幽深如墨的眸子裡笑意明媚,瞟了金元一眼,沉聲道:“三孃的剖析如此到位,相信大人破案之日。指日可待!”
金元戰戰兢兢的應了一聲是。
雖然瓔珞的剖析清晰明瞭,但查案講究的是證據,目前並沒有直接的證據證明,鄭玉就是撞死潘琇的兇手。之前那個車伕的證詞雖然已經瓔珞的屍檢結果證實是僞證供,但他卻十分嘴硬。任憑怎麼用刑逼問,都咬緊牙關,不肯透露背後的指使者是誰。在未查清楚之前,金元斷然不敢貿貿然去傳喚鄭玉上堂對質的。
鄭玉的身份太過特殊,鄭氏是由來已久的名門大閥,其父鄭幕是淮南道上佐,其母又是縣主。單憑這顯赫的身份背景,金元就得罪不起。
他心裡其實更希望尋不到鄭玉涉案的證據,這樣,他就不必頂着這樣的壓力處理這個案子。
想到案情如此錯綜複雜,金元就不免在心中哀嘆一聲:真是流年不利啊,今年桃源縣竟出了這麼多個影響頗大的命案。這上報到刑部上面,也不曉得會不會被批個管制不嚴,才導致命案頻生。
若是再讓有心人蔘上一把,那他這輩子就......
龍廷軒似乎看出了金元的心思,將手中的茶盞往几上一放。翹手說道:“王子犯法與庶民同罪。鄭玉雖然是姒喜縣主的兒子,但若案子真與他有關,也要秉公處理,決不能有一絲一毫的含糊!”
金元有些惶恐的看着龍廷軒,見他神色冷肅,忙垂眸應道:“下官領命!”
逍遙王這話無疑給了金元一顆定心丸。
因爲這話可是逍遙王按察使大人說的,他一個小小縣丞,只能聽從領導的意見行事,有問題,自己找逍遙王問去。
龍廷軒稍坐了片刻,又督促衙門衆人各司其職,將案子儘快調查清楚後,便起身走出後衙。
金子跟龍廷軒一道出了衙門,金昊欽沒有藉口再跟着,只能眼看着他們漸漸淡出自己的視線。
昨天金子順道問了一下龍廷軒來桃源縣的原因,原來是爲了淮南府正爆發的那場瘟疫。
朝廷有委派御醫下淮南府,不過疫情的控制不是很好,大牢裡的很多重犯都受感染,已經相繼死亡。疫源到現在還沒有找到,未免引起大規模的疫情爆發,龍廷軒此行是爲了請老神醫去淮南道那邊,一起商討治療瘟疫的方法。
其實請醫這樣的事情,高高在上的逍遙王只需要隨便打發一個人過來,拿着他的手諭便可以了,但他卻親自跑了一趟,不是因爲他對善名遠揚的老神醫有多麼的尊重,而是因爲他實在想念金子。
有關於疫情的事情,他來到桃源縣的第一時間,已經跟老神醫談妥當,這兩天就要準備趕路回去淮南府。
“淮南道那邊的疫情還是很嚴重麼?”金子略有些擔心的問道。
龍廷軒點點頭,他站在陽光下,金黃的光暈在麥色的肌膚上流連,映襯得他光彩逼人。比起之前的白皙妖孽,現在的他,顯得更加成熟俊美了。
金子說不清楚自己內心的感覺,這樣的龍廷軒讓她感到迷惑。
到底哪個纔是真正的他?
在此前,龍廷軒給她的感覺是一頭披着羊皮的狼,他身處高位,長在宮廷,腹黑而深沉,無時無刻不在戴着面具做人,表面無害卻殺伐果斷。而這一次,僅隔月餘,他再次站在自己面前,黑了,也瘦了。雖然身上依然帶着與生俱來的迫人氣勢,但卻給了她一種真誠的感覺,或許是因爲這一次的疫情吧,一個高高在上的皇子,竟紆尊降貴地親臨疫區指導救援,這讓金子覺得難能可貴!
“怎麼這樣看着本王?”龍廷軒嘴角輕揚,露出整齊而細白的牙齒,低聲問道:“三娘是擔心疫情還是心疼本王?”
金子瞪了他一眼,收回目光,不鹹不淡的說道:“自然是疫情了,王爺你少自作多情!”
龍廷軒朗聲一笑,走近金子,燦亮的眸光凝着她,邪邪道:“本王已經對三娘你的無情有了免疫!”
金子一頭黑線,這廝臉皮果然夠厚!
“王爺打算什麼時候跟師父啓程?”金子趕緊轉移話題。
“三娘很不想看到本王麼?”龍廷軒嘴角笑意冷冷澹澹。
金子怔了怔,應道:“王爺的問題,莫名其妙!”
“哦?”龍廷軒挑眉看着她。
“王爺火急火燎地趕來,難道不是爲了請師父去疫區研製控制疫情的藥方麼?這疫情嚴重,自然是要從急處理,這跟本娘子想不想看到王爺,沒有一絲一毫的關係吧?”金子眸子盈盈一轉,調笑道:“難道兒說想看,王爺就留下不走了麼?”
龍廷軒心頭一喜,剛想說話,便聽金子補充道:“王爺又不是比別人多了一隻眼睛還是有什麼特異功能的,引不起本娘子圍觀的興趣......”
龍廷軒一臉受傷的表情。
引不起圍觀的興趣?
當他是什麼?
“去吃飯吧,我餓了!順便當是爲王爺踐行了!”金子沒心沒肺的說完,兀自大步的走向龍廷軒那輛停在後衙門口的古樸的大馬車。
潘府。
潘夫人平復心情之後,一個人在潘琇的房間裡裡裡外外翻了一個遍,可她卻連潘琇的一本記事本都找不到。
這究竟是怎麼一回事兒?
潘夫人知道琇琇一直有記事的習慣的,怎麼會連一本記事本都找不到呢?
是被琇琇藏了起來還是被潘亦文發現後銷燬了?
潘夫人一個人坐在榻上胡思亂想了好久,直到頭又開始一陣陣的眩暈起來。
“春桃......”潘夫人有氣無力的喊了一聲。
春桃一直守在門外,這會兒聽到了夫人的呼喚聲,忙急急推門進去。
“夫人,您怎樣?”春桃忙抓過一個引枕,放在潘夫人的後腰,讓她倚靠着,又從桌上倒了一杯水,送到她面前,讓她就着喝了幾口。
“我頭好痛,春桃,你將金仵作開的湯藥熬好了沒?”潘夫人呻吟着問道。
春桃一面揉着她的太陽穴,一面應道:“已經煎好了,夫人,您先忍忍,奴婢這就去將湯藥端進來!”
喝了藥之後,潘夫人閉着眼睛在榻上躺了一會兒。
“母親,母親......”潘琇站在日光下,含笑喚着她。
潘夫人從屋內走出來,看着院中亭亭玉立的女兒,露出了舒心的笑意。
“什麼事情這麼高興?”
“母親,阿南給我來信了!”潘琇眼角眉梢都是笑意,垂着頭,低聲說道。
“說什麼了?”潘夫人問道。
潘琇抿着嘴,將雪白的信封揣進袖袋裡,低低道:“兒還沒看呢,兒先去小閣樓......”
“去小閣樓作甚?”潘夫人不解問道。
“那裡,可以遙望着阿南的書院......”潘琇說完,嬌羞的低下頭,踩着碎步,輕盈的往閣樓的方向掠去。
女兒的身影漸漸模糊,潘夫人下意識的喊了一聲:“琇琇......”
她蹭的一聲,從木榻上彈坐起來。
這是琇琇走後,第一次在夢中看到如此笑靨如花的她。
小閣樓?
難道琇琇的記事本藏在小閣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