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貓一折騰,靈犀錯過了晚飯時間。回到耳房的時候春兒正合衣面向牆躺着,聽到靈犀的腳步者,匆匆把手裡刻成祥雲圖案的玉佩掖到了被褥之下。
回過頭來見是靈犀,便拿帕子擦了擦眼角問,“怎麼回來的這樣早?嬤嬤訓話了?”
春兒心知秦嬤嬤把球菊這事壓下來不會不提,現在只是在考慮選她們四個人中哪一個當墊背的而已。
綠兒是逃不過去了,球菊平日裡就是她照顧的,出了事自然要擔着責任。元春平日裡和秦嬤嬤走的近,應該不會有事。小桃雖說和她一樣是無辜的,可春兒在心裡還是覺得自己被推出去的機率要比別人大。
只因她手裡剛剛握着的那塊玉佩。
想到這裡,春兒眼淚又像斷了線的珠子一樣流了下來。
那玉佩是姚不雲送給她的。姚不雲是春兒的老鄉,亦是太后宮中一個無品無級的侍衛。
自打姚不雲知道春兒這個老鄉後,便對這個小妹妹照顧有佳。雖然春兒年紀小,可天長日久下來,兩個人之間也有了些朦朧之情。
這玉佩就是姚不雲當值時送給春兒的,春兒在夜色之下羞紅了小臉,也正是那時起,春兒一心想要出宮,因爲在宮中宮女和侍衛是不可以有私情。當然,主子賜婚另說。春兒不敢奢望自己和姚不雲有那樣的運氣,只想着自己若不是宮女了,也就能和姚不雲走到一起了。
除去身份,還有年紀,姚不雲比春兒整整大出六歲,今年已經一十九歲。
大順王朝男子多早婚,富貴人家的孩子在一十九歲的時候已經是兩個幼兒的父親了。
春兒掐算着兩人的年齡心裡越發着急,若等她到年紀出宮,怕姚大哥早已經取妻生子。
所以她夜以繼日的繡那幅紅梅望雪圖,想着在崔貴妃誕下龍子前送給安排宮女出宮的掌事,以便了了自己的心願。
可誰知天算不如人算,春兒萬萬沒想到那一日和姚不雲見面會被秦嬤嬤看到。爲避免落梅軒傳出不乾淨的話來,秦嬤嬤怕是要借這次的事把她打發了。
靈犀見春兒落淚,忙拿出帕子給她擦,道,“姐姐別多心,我是沒趕上飯時,想着去也沒有便回來了……”
春兒從靈犀的手裡接過帖子,悄聲道,“可曾看到小桃元春她們?”
靈犀搖搖頭,心想春兒這心裡是真怕了,自己都已經說了沒有去吃飯她居然還問有沒有看到別人。
“姐姐,”靈犀道,“咱們這宮中可有人養貓?”
春兒擦乾眼淚,攥着帕子歪頭想了會,回道,“別的宮不知,咱們永壽宮沒聽說過有貓……宮人是不能私下養些東西的……”
靈犀忽然一下子想起來,宮人不能養貓,可是主子能養啊。她進永壽宮那日上官煙兒不正抱了一隻白貓?
想來在西暖閣門口看到的那隻貓便是上官煙兒的。
見靈犀臉色有變,春兒連忙問,“靈兒你問這個做什麼?”
靈犀大眼一眨,滿是笑意,“姐姐,球菊這事,我知道是誰做的了。”
春兒連忙捂住了靈犀的嘴,“這話萬萬不可亂說,被人聽去是要得罪人的。”
靈犀失笑,“姐姐太過小心,做這事的不是人,是貓。姐姐你聽我說……”
靈犀便把自己看到貓的事和春兒說了一遍,又說現在永壽宮中正有一隻貓,是董貴妃送給崔太后的玩物。
春兒聽後也是大喜,這畜生弄拆了花枝,總不能怪到人的頭上吧。
當下也不哭了,拉着靈犀就去了西暖閣。
在兩個人的細心尋找下,果真在球菊的綠葉下找到了一根貓毛。
春兒捏着貓毛喜極而泣,如今有了證物,即便是秦嬤嬤想爲難她怕是也找不到由頭。等過了這一關,她再送些碎銀,事也就了了。
春兒拉着靈犀的手便想告訴秦嬤嬤去,卻被靈犀拉住了,“姐姐不可。現在告訴嬤嬤,嬤嬤會以爲這事是咱們做的,故意尋了這麼一根貓毛來推脫責任,到時恐怕更說不清。”
春兒一愣,問道,“那怎麼辦?”
靈犀眼珠一轉,“捉賊捉髒,咱們讓秦嬤嬤看到這貓在禍害球菊,那咱們就沒事了……”
春兒心裡沒主意,便道,“不會出什麼差錯吧。”
靈犀搖頭,“不會,那貓即然能來一次來二次,那就會來三次來四次。左右這球菊明天是拿不到前殿去了,咱們就時刻看着,來了就把它拿下。”
春兒想了又想,最後咬牙一點頭,“還要告訴別人嗎?”
“告訴,當然要告訴,不過不能明着告訴……”
靈犀拉着春兒回房,找出了過冬時穿着帶毛翻領的冬衣,比對着貓毛從上面找揪下來不少細軟的毛髮。
“這領是兔毛的,毛要比貓毛粗。可若不放在一起比對看不出來,”靈犀把手放到春兒的手上安慰道,“姐姐,她們吃飯就要回來了,你不要出去,待我把這些兔毛散到西暖閣去。”
春兒知道靈犀是爲她好,便點點頭,“別被人看見了……”
果真,還不到熄燈時分整個落梅軒的匠人便都私下裡小聲議論暖閣裡進了畜生,留下了一暖閣的毛髮。
由於沒有捉到活物,匠人們誰也不敢拿着幾根毛去找嬤嬤說事,只能心裡頭加倍小心,怕自己侍候的花草遭了球菊一樣的厄運。
春兒看着整個落梅軒的匠人如臨大敵,用手指一點靈犀的額頭,“就你鬼機靈。”
靈犀用手捂着小嘴偷笑,“這不比咱們倆人去捉貓好多了?”
當夜匠人輪流值班,無話。
次日上午,秦嬤嬤的心情顯得浮躁。因爲今日便是紫玉姑娘來要球菊的時候,她在想怎麼能把這事和自己推得一乾二淨,以便保全自己。
靈犀和春兒在東暖閣里弄花喂鳥,透過開着的窗子偷偷的看東暖閣。
春兒小聲道,“怎麼還不走?”
一同在東暖閣裡侍弄花草的落曉問,“春兒在說什麼?什麼還不走?”
春兒連忙回道,“落曉姐姐聽錯了,我是說這茶花的肥料怎麼還不來,我上次去催肥料,說是昨個兒給送過來,可這都過去一天了還沒個影兒呢……”
落曉輕聲道,“你還真等着人家給你送過來?快快尋了時間去取吧,耽擱了茶花,有過錯的可是……”
落曉話未說完,便聽見西暖閣傳來一片喊打聲,緊接着便是兩聲貓叫。
靈犀聽到這動靜一愣,拿着手中的籠衣便衝了出去。見一隻貓被綠兒按住,旁邊的元春想用手去抓卻無從下手。
靈犀走到前面用籠衣把貓罩,然後倒提起來。
小桃激動的眼淚都流出來了,“這下,這下好了……”
秦嬤嬤聽了動靜從屋裡走出來,見一羣人圍着靈犀,靈犀的手裡拎着不斷亂動的籠衣。
“反了,反了!”秦嬤嬤邊走邊道,“青天白日的不去幹活,在這裡圍着做什麼?嫌事不夠多嗎?”
綠兒撲通的跪了下來,指着靈犀手裡的籠衣道,“嬤嬤做主……”
後面的話音裡已經帶了哭腔。
秦嬤嬤一挑眉,指着籠衣問道,“這是什麼?”
籠衣裡的貓適時嚎叫了兩聲,其聲悽慘。隨着貓叫而來的,便是從遠及近的叫喊聲,“雪球,雪球!”
待那人跑近,眼尖的靈犀一眼便認出那是和她一同進永壽宮的上官煙兒。
上官煙兒跑近衆人,一眼便看見了靈犀手中的籠衣,貓還在裡面嚎叫不已。
上官煙兒擡手便抽了靈犀一個嘴巴,“下作的東西,太后娘娘的貓也是你能碰的!”
秦嬤嬤本來見上官煙兒帶着兩朵樣式新穎的珠花,想給點面子。可上官煙兒連問都不問她就伸手打她的宮人,真真是把她秦嬤嬤的臉面放在了地上踩。
當即便撂下了臉子,“姑娘這是哪的啊?跑到我落梅軒裡撒野。”
春兒敢怒不敢言,只拿帕子幫靈犀捂着臉。
上官煙兒這纔看到秦嬤嬤,膝蓋略屈的福了福,皮笑肉不笑的道,“請嬤嬤安。”
秦嬤嬤笑都沒笑,把身子一扭不受上官煙兒的禮,“受不起姑娘的安,怕折煞了我。”
上官煙兒本來就沒想給秦嬤嬤屈膝,見秦嬤嬤這樣,當下便站直了,臉上也冷冰冰的道,“這貓本是董貴妃娘娘孝敬太后娘娘的,剛兒太后娘娘還提來着。如今被你院子裡的人捉了起來,讓我如何向太后娘娘交差?左右我是說不過去,不過嬤嬤就隨我到太后娘娘那裡幫我說幾句好話吧。”
秦嬤嬤聽到這話氣得直咬牙,一個牙還沒長齊的小丫頭居然敢威脅她。雖然她秦嬤嬤在這後宮之中並不是什麼提得起來的人物,可到底也是從風雨裡走過來的。
秦嬤嬤冷笑,“那正好,我這就隨姑娘去正殿。給姑娘說好話的同時隨便說說我這裡的球菊。這球菊太后娘娘可時不時就念叨着,也不知道姑娘的貓怎麼就跑到這裡折了花枝毀了花苞。難不成這球菊還能長了腿跑到姑娘養貓的地界去?那可真真兒是球菊的不是,應該挖出它的根,摘光它的葉子,以給姑娘泄恨!”